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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真真假假

    电话里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何笑然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虽然失眠让人心情恶劣,可是也不该这么突然的发脾气,正想着说句抱歉的话,没想到那边一直沉默的人忽然笑了,笑声极其熟悉,却分明不是隋明伟。

    “这是谁惹得我老婆大半夜这么不痛快了?”在何笑然惊的“腾”的一下翻身坐起的同时,萧尚麒说话了,“需要我马上杀过去,替你教训教训这个没眼色的人吗?”

    “你——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何笑然有些结结巴巴的发问,妄图转移开萧尚麒的注意力。

    “你还没回答我,”萧尚麒似乎是笑了一声,语气明明轻柔,可是何笑然听在耳朵里,却不知忽然觉得后背的汗毛好像都竖起来了。这些年里他们玩笑归玩笑,萧尚麒对她温和过,也不耐烦过,但是那都是他自然的情绪表达,何笑然高兴过,也伤心过,可是却没有如这一刻一般,忽然生了恐惧,虽然只是稍纵即逝。

    “谁让你回答什么问题了?”萧尚麒略等了会,没等到何笑然的回答,不免微微皱眉,“怎么不说话,舌头被猫咬去了,嗯?”

    “一个同事找我帮忙,挺——麻烦的,我没想好要不要帮他,但是他一直打电话央求我。”何笑然深吸气,短时间里,仓促的挤出了一个不算特别蹩脚的理由,说完之后,她微微松了口气,觉得庆幸,这是隔着听筒说话,真正的萧尚麒离她几百上千里地远,看不到她这一刻的表情,不然,只需要一个眼神,她就得溃不成军。“晚上被吵醒好几回了,有点火大,你知道的。”想想,她补充。

    “多大点事儿。”萧尚麒似乎是信了,嗤笑了一声说,“你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找麻烦的,觉得麻烦就干脆的推掉好了。”

    “嗯,你说的对,我就是觉得,我是新人,得罪了资历老的同事总是不大好。”一听他的语气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怪异了,何笑然赶紧说,“不然,我一个人在这边打工,他要真给我小鞋穿,我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那也是活该,你自己找的。”萧尚麒的语气到底恢复正常了,“你不是翅膀硬了吗?会飞了?让你在家门口找份工作你不听,现在知道难了。”

    一句话,倒触动了何笑然的心事,她为什么跋山涉水的跑出这么远?她难道不知道守着爹妈在家门口找份工作至少不会混得天天吃麻辣烫度日?她是为了什么?她不过是为了……为了可以忘记他……

    “还有什么事吗?我要睡觉了。”她的情绪在这一刻几乎喷涌而出,可是到底忍住了,她爱他是她的事,他没有回应她的义务,就这样已经很好了,可以偶尔听到他的声音,距离远了,很难见面,大约渐渐的,她就能把他忘记了,这样……很好。

    “哦,差点忘了,就是想问你,马上要放假里,你回来吗?”萧尚麒听出了何笑然声音里的压抑,顿了顿才说。

    “不知道呢,听说十一我们休不了几天,还得轮流值班,看情况吧。”何笑然叹了口气,今天喝酒的时候,主管他们这边的副总编曾经开玩笑的说,新人要加强锻炼,十一必然要轮流值班,家在本地的人都没出声,只有她很是郁闷。

    电话挂断,她是彻底躺不住了,想家,还有想到萧尚麒,又想起隋明伟,许许多多乱糟糟的事情走马灯一样的在脑子里晃,让他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能直着脖子坐到天亮,然后早早的洗漱,去了报社。

    错开了正常上班的时间,她再没有在路上偶遇隋明伟,心里倒是轻快了不少,白天干活的时候,她也有意的找了别的摄影记者合作。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这会都已经在报社传开了,中午不到,她采访回来,崔影就已经笑得一脸暧昧的过来试探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何笑然反问。

    “装傻是不是?”崔影拉了把椅子挨着何笑然坐下,贴着她的耳朵说,“昨天晚上,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你这脑子里一天都想些什么呢?”何笑然再想说不懂,也架不住崔影上上下下堪比X射线的眼神了,那眼神里分明写着,她有JQ,于是她有些烦躁的说,“他送我到楼下,然后我回家,我的室友可以做证,要我打电话给她吗,问问她,我几点到家的,回家的时候是几个人?”

    “不能吧!”崔影果然愣了一下,半天才有些讪讪的说,“昨天看他,还以为至少他能表白一下呢。”

    “表什么白,干活吧。”何笑然无心和她分辨这些,也知道有些事情说也说不清楚,只能以行动表示了,于是不等中午吃饭的时间到,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很自然,隋明伟中午来找她吃饭的时候,扑了个空。

    如是者两三天,不仅隋明伟明白了何笑然在躲着他,整个报社认识两个人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不过青年男女,追追逐逐的过程中,有些小波折也是难免,倒有热心的人,想来说和了。

    而这第一个来说和的人,就是何笑然部门的主任。

    “小何,你来这几个月,觉得怎么样,生活上适应吗?”主任是个三十出头的女性,孩子上小学了,平时也很照顾他们这些新人。

    “挺好的,适应了。”何笑然赶紧说。

    “呵呵,适应就好,这批新人里,你表现也是很出众的,我和咱们主管领导,对你都抱挺大希望的,好好干。”表扬完了,主任想了想又说,“对了小何,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何笑然不知道这话题怎么一下就跑偏了,但还是老实的回答了。

    “诶呀,很多话真不该我说,我就是觉得,你看,你挺优秀的,小隋也在报社工作这么长时间了,也是特别优秀。”主任笑了,看着何笑然说,“我也都听同事说了,你要是没有男朋友,真的,可以考虑考虑小隋,当然,我也就是这么一想,和你这么一说,你也别放在心里。”

    “嗯,我知道,谢谢领导关心。”何笑然只能笑笑,转而又去忙着采访。

    隋明伟不错,隋明伟挺好,别错过机会,让何笑然没想到的是,之后到放假前的几天里,又陆续有好几个同事借故来找她闲聊,话里话外,都是让她珍惜机会的意思。

    隋明伟是不错,可是不错她就要接受吗?她忽然有些惶惑,而这种惶惑,又无人可以诉说。如果萧尚麒知道了,他会怎么说呢?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她忽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这还是到了这边工作以来,她第一次主动给萧尚麒打电话,拨号的时候,她紧张得掌心都是汗,明明再熟悉不过的一串号码,按了几次居然都按错了键,最后她几乎都要放弃了,可是心底却偏偏有一个自己,在催促着,就问一问,就问一问……

    电话接通的时候,能听到很嘈杂的背景声音,何笑然刚“喂”了一声,萧尚麒就说,“老婆,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我这刚下飞机,你的电话就到了。”

    “你在外地吗?”何笑然愣了一下,刚刚鼓起的勇气,刚刚想说的话,忽然气泡一样,一戳,破掉了,了无痕迹。

    “是呀,是在外地。”萧尚麒说,“有事?”

    “没有,就是前几天你不是问我十一回不回家吗?我们值班表出来了,我三号值班,不回去了,和你说一声。”何笑然急中生智,想起了一个好理由,然后赶紧说,“你忙吧,过几天你回去我再打给你?”

    “等等,”萧尚麒却不忙挂电话,他似乎按住了听筒,和什么人说了句话,然后才说,“真不回家了?”

    “嗯,”何笑然点头,心里又乱糟糟的,既希望他说点什么,又害怕听到他说什么。

    “那可真遗憾,本来想等你回来,带你吃大餐,给你补补呢,这下我省了。”萧尚麒的声音听起来却没有遗憾,倒似很是明快,“你现在干什么呢?”

    “准备写稿子,早写完早回去睡觉。”何笑然的心底骤然失落,她回不回去,萧尚麒怎么会真的关心呢?一个人犯傻的习惯总是改不了,她单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抵过这一阵的心疼,也给自己一个教训。

    “那你好好写吧。”萧尚麒再没说什么,干脆的挂断了电话。

    这天的稿子,何笑然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总算写完了,等着主任看过没有纰漏,批准她下班的时候,窗外一眼看去,早就是灯火通明了。她磨磨蹭蹭的背着包坐电梯下楼,心里盘算着,用什么解决掉晚饭。

    “地上有钱吗?”出了报社的大楼,刚走了几步,冷不防,有人在她前面说了这么一句。

    地上怎么可能有钱,她眼睛飞快的在四外的地面上瞄了眼,空荡荡的,刚想反驳,却猛然一下抬起头。

    报社正门外的小马路边,有人倚着车正看着她,天这么黑了,这里惟一的光源就只有十几米外的一盏路灯,可是她却偏偏好像清楚的看到了那人的眉眼,看到他嘴角含着的笑意。

    心脏在这一瞬间跳得急促万分,她眨了眨眼睛,分明不是做梦,可是不是做梦,萧尚麒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出现在这里?她只觉得头昏昏的,一时有些找不到北了,连带着,也忘了该说点什么,只能直愣愣的迎了过去。

    “高兴得傻了?”看着何笑然在离自己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萧尚麒才慢悠悠的站直身子,两个多月没见,他飞快的上下看了看,路灯的光线不够,可是也看得出何笑然晒黑了不少,别的倒还是老样子。

    “你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何笑然确实觉得自己傻了,这两个多月,她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陌生的面孔,天知道她有多想家,多想……那些熟悉的人,以至于萧尚麒这样的出现了,她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惊喜吗?”萧尚麒喜欢何笑然这样看着他的神情,这让他觉得,来这里是对的,“不拥抱一下,表达我们久别重逢的喜悦吗?”

    拥抱?何笑然愣了一下,人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萧尚麒拖到面前,总是因为猝不及防吧,她踉跄了一步,只觉得自己的额头几乎抵到他的下颌上,而只属于他的阳光气息和着极淡的烟草味道扑面而来,那么熟悉得让人心醉心痛的感觉,迫得她几乎泪流满面。

    萧尚麒的手却长久的停在何笑然的胳膊上,时间好像焦灼在了这一瞬间,只要再抬一抬胳膊,他就可以把她拥抱在怀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一瞬间,却忽然只觉得无力。

    “瘦了很多,你不会真是天天吃什么麻辣烫吧?”片刻之后,他已经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绪,手上稍稍用力,带得何笑然转了个身,和以往一样,他利落的拉开车门推她上去,“走,去吃顿好的,给你补补,这里我不熟,你带路怎么样?”

    车门关闭,趁着萧尚麒绕到另一侧的瞬间,何笑然飞快的抬手,在眼角抹了一下。他并没有真的拥抱她,就和过去很多次一样,大概也不过是个玩笑,可是何笑然自己清楚,在那一刻,她心底的悸动是那样的强烈,随之而来的,巨大的失落感几乎让她无法承受,她渴望他的怀抱,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样,清楚明了。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那从来是她的渴望,与他无关。

    “想好吃什么了吗?”发动车子,萧尚麒仿佛什么也发生过一样,含着笑侧头问她。

    “燕窝、鲍鱼、鱼翅,”不知道是为了掩饰上一刻的失态,还是心底的失落让她生出几份愤恨,何笑然狠狠的说,“一样来两份,吃一份扔一份。”

    “好吧,只要你喜欢,”萧尚麒倒是无所谓,他说是对这个城市不了解,可是没等何笑然指路,他就已经绕到主路上,几个转弯,把车停在了一处金碧辉煌的酒楼门前。

    这个地方,采访的时候何笑然也路过过几次,是一家香港人过来开的连锁店,出了名的贵,据说主厨极擅长做鲍鱼,她向来知道萧尚麒背景显赫,也就不十分在意。

    这顿饭,萧尚麒还真是把燕窝、鱼翅、鲍鱼给她点了个遍,另外也没忘了她最爱吃的叉烧包。把郁闷化成了食欲,何笑然连话也懒得说,就只是埋头苦吃,算起来,这是两个多月来,她吃的最好的一顿了,到了埋单的时候,她才来得及感叹,这一顿饭,吃进她两个月工资不止。

    “怎么了,吃完饭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从酒楼出来,萧尚麒没忙着送她回去,倒是一副要兜风的架势,开着车子沿着一条宽阔的马路不紧不慢的行驶,不时还感叹,这个城市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何笑然说,“这么贵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吃饭,有几个花的是自己的钱?”

    “几个月没见,你觉悟上来了。”萧尚麒乐了,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何笑然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今天早上出门急,没洗头发。一想到这个,被一顿饭压下去的尴尬和心悸就又涌上来了,她的大脑和身体都再次清醒的意识到,萧尚麒就在她近在咫尺都不到的地方,可是这一点点距离,却比相隔千里万里还无法逾越。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只能慢慢的移动身子,靠向车门,好像拉开这一点点距离,就能让她得以喘息,然后再在心头筑上一道墙。

    “你变了不少。”车厢内的空间总是有限,何笑然一点点的动作自然都逃不开萧尚麒的眼,他有片刻的沉默,隔了会才说,“谈恋爱了?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改天带出来,我替你参谋参谋。”

    指甲重重的扣进了掌心,一阵刺痛沿着皮肤和血脉直接冲向心头,何笑然觉得还不够,在萧尚麒看不到的地方,又用力握了握拳。然后她就发现,疼痛原来真的是可以转移的,就像这一刻,手掌疼了,心口的疼就能够减缓不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难过,她原本也是想把有人追求她的事告诉他的不是吗?他现在主动问起来,是她最希望的不是吗?她为什么还要这么难过?她不敢去想,可是又明明白白的知道,是萧尚麒说话的语气伤了她,那么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只是在说一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原来,这就是她要的答案,原来,她并没有资格难过。

    “好啊,你几号回去,不着急的话,过两天我们请你吃饭。”机械的张口,说完之后,何笑然只觉得心头空空如也。

    后面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萧尚麒只是沉默的开着车,这条路跑到尽头,是出城的高速公路入口,他利落的掉头,回程的时候才淡淡的说,“我可能会呆几天,你看着定吧,哪天都行。”

    “好啊,对了,很久没和同学们联系了,陈菲儿干什么呢?”心口仿佛被巨石砸了,萧尚麒还会在这里呆几天的消息也没能缓解这种疼痛,何笑然觉得这几个月的时间,磨去了她的忍耐力和承受力,她承受不了这样的痛和刺激了,忍不住就想要把这种痛苦转移出去。

    “她吗?”萧尚麒似乎没想到何笑然会突然的提起陈菲儿,好一阵子才说,“挺好的,你想知道她怎么样,怎么不自己打电话问问?”

    “长途太贵,你知道,我现在是个穷人。”何笑然失去了再说话的力气,潦草的应了一句。

    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再交谈,萧尚麒摇下车窗,一连抽了两支烟,又开了广播,于是车厢里就只有交通台的两个主持人插浑打科,间或还讲两句约略有颜色的笑话。

    清凉的夜风灌进车厢,何笑然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疼痛总会散去,懊恼又涌上心头。萧尚麒千里迢迢的跑来,不管他是为什么而来的,他们现在见上一面都不容易,以前他们总是有很多话说的,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了?三句话不到,就僵成这样,好好的做兄弟不好吗?她为什么不能心甘情愿?

    “你住哪儿?”车子很快重新驶回报社楼下,萧尚麒才问。

    “嗯,不远,”何笑然赶紧指路,开车比步行快多了,好像不过眨眼间,她住了几个月的那栋老式居民楼就出现在了路边,楼道门敞开着,露出黑洞洞的楼道,好像一张张开的大嘴一样。

    “你这几个月,就住这儿?”萧尚麒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几楼?”

    “顶层。”何笑然松开安全带,随口说,“楼看着老点,但屋里还可以,我和一对情侣合租。”

    “和人合租,还是情侣?”萧尚麒斜睨了她一眼,语义不明的说,“觉得方便吗?”

    “还好吧,反正白天我也不在家里呆着,晚上回去关门睡觉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何笑然忽然觉得全身发热,不可避免的去想,萧尚麒的方便吗,是什么意思。其实怎么可能方便?和一个李萍萍住在一起,时间长了都难免没有磕碰,现在又加上一个不怀好意的刘航,何笑然是不怕他怎么样,可是偶尔在走廊、客厅甚至卫生间门口碰上,总还是得小心提防,甚至她也不敢在家里洗澡了,每天去卫生间都得检查一遍,这种滋味非常难过。

    “借用下你家的洗手间,没问题吧。”一边溜号的想,何笑然一边还是熟门熟路的下了车,这边关上车门,正想挥手道别,那边就看见萧尚麒居然也下了车,“滴滴”两声,车门上锁了,他说得无辜又若无其事。

    “楼层有点高,你不介意,我也没意见。”这是萧尚麒第一次到她住的地方,他提出得那么突然,甚至刚刚他们还聊得很不愉快,何笑然不免有些紧张,翻开手机照着明走在前面的时候,手都是微微发抖的。而一边领着他摸黑上楼,一边又忍不住飞快的回忆,自己的屋子有没有很乱,内衣走的时候有没有乱丢,他要是坐下不走,怎么办?还有好多好多乱七八糟的念头,蜂拥着就挤到了她的脑海中,她要用力晃晃头,才能暂时摆脱。

    和平常一样,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开门,然后伸手啪的一下把门口和客厅的灯统统打开,“进来……”她想回头对紧跟在身后,在楼道里踉跄过两次的萧尚麒说,进来吧,可是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高分贝的惊叫声已经灌入耳朵,震得她耳膜一阵阵往外鼓。

    从门口到开放式的客厅,内衣外衣零星散落一地,何笑然眼尖,瞥见白花花的一个人影在灯亮的瞬间飞也似的冲进了李萍萍的卧室,然后刘航也从沙发上翻身坐起,她视线所及,只看见他□的上身,眼睛就被身后伸过来的手掌一下子捂得死死的。

    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声,然后是踢踏的脚步声,何笑然被固定在门口不敢动,只觉得萧尚麒的手掌非常用力的捂在她脸上,按得她的眼睛生疼,好像他再稍稍用点力,就要把她们挤出来了一样。

    好容易,所有的声响都伴随着一闪卧室门的关闭而归于沉寂了,萧尚麒才放开手,何笑然有阵子不太适应屋子里的光线,等到眨了又眨眼睛,才讪讪的偏头看了萧尚麒一眼,不知道是该解释一声,这种现场版的□她也不常看到,还是该说,哦,都是成年男女了,偶尔看见也很正常。

    “你的室友,还真……奔放。”萧尚麒哼了一声,把何笑然从眼前拨开,当先进了屋子,脚下不太客气的从一件白色衬衫上踩了过去,客厅里这会到处都是乱糟糟脏兮兮的,又吃过的饭菜,还有东倒西歪的酒瓶子,此外,地上居然还扔着一个用过的计生用品,刚刚的战况之激烈可见一斑,何笑然看着恶心,自然不会去收拾。眼看着萧尚麒在门厅那里停步不前,只能关上门越过他,手忙脚乱的又去翻钥匙,半天才想起来,钥匙就在手里捏着,于是赶紧打开自己屋子的门,小小的对萧尚麒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萧尚麒第一次走进何笑然的住处,当然纯属临时起意,他本来不过是想看看她和什么室友同住,结果没想到还没进门,就看了出好戏,这让他刚舒缓点的心情,又坏到极点,他就想不明白,好好的守在家里不好吗?干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住这么糟糕的房子,最恶心的是,还要忍受这样的室友?

    不过何笑然的这间屋子看起来还算不错,面积是小了点,可是放一张床,一个简易的小衣橱,加上书桌和椅子,倒并不显得拥挤。何笑然的床上还并排放了好几只小小的毛绒玩具,其中一只哈姆太郎看着特别眼熟。

    他约略想了下,记起是有一年何笑然过生日,他送了瓶从法国带回来的香水然后又请她吃饭,那家餐厅是他家名下的产业,经理听说他给朋友庆生,特意和蛋糕一起送上的。他送的香水从来没发现她用过,估计早扔没了,想不到这么个百八十块的附赠玩偶,她倒留着,还大老远背到这里来了。萧尚麒忽然就觉得,他有些不懂何笑然了,或者,女人都这么难懂。

    “你要去卫生间吗,在那里。”何笑然顺着萧尚麒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只哈姆太郎,那是她最喜欢的玩偶,所以才硬要妈妈给她寄过来的。可是萧尚麒大约是不懂,她为什么不喜欢名贵的香水,却单单爱这么个小小的玩偶吧。

    “等会吧,先聊几句。”萧尚麒随手把房门关上,又自顾自的坐到何笑然的床上,才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问问,这个地方,你还准备住多久?”

    “可能还会住一阵子,”床被占据了,何笑然只能坐到屋子里惟一的那把老式木头椅子上,“等我转正了,收入稳定,肯定是要换地方的。”

    “那你自己小心点吧,你这两个室友,可不太省心。”萧尚麒也没说别的,想想又说,“我这次来估计得住几天,你作为地主,做好招呼我的准备吧。”

    那天晚上何笑然又失眠了,萧尚麒走了之后,她把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又来来回回的想了好几遍,又琢磨着怎么也要请他吃顿饭,可是吃什么才能不太寒酸又不会让自己破产呢?想来想去,几个吃饭的地点都被否决了,天也在不知不觉中亮了。

    不过何笑然很快就觉得,自己又自作多情了,萧尚麒千里迢迢的跑来,明显并不是专门为了看她的,他似乎有很多公事要忙,一连几天,人影不见,不过有时候半夜会给她打电话,听筒里听得到周围的喧哗或是荒呛走板的歌声,他总是喝了很多酒,约有些醉意的和她抱怨,这个城里的人都拿白酒当水喝,一场应酬下来,喝得他头痛。

    “头疼就少喝点,回去喝点蜂蜜水,解酒的。”何笑然说不出的失望,也担心他喝坏身体,可是她有什么立场失望,又有什么立场担心他的身体,所以也只能在嘴上轻描淡写的说。

    “谁给我冲蜂蜜水呀,”萧尚麒微醉的时候,会流露出孩子般的天真,他和一个举杯过来敬酒的人碰杯,咕咚一下,又灌了一大口白酒,好半天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里,我就认识你一个人。”

    “你身边那都不是人呀!”何笑然被他撩拨得火气,都是拜他所赐,她每天早上都得花十几分钟的时间去想穿什么衣服,每天晚上都飞快的写完稿子,就怕他来找她,她还没忙完,可是结果呢?她每天都准备得好好的,他却另有开心快活的事,这样一想,她不免有些恶意的说。

    “那怎么能一样?”萧尚麒低笑出声,那边似乎又有人来敬酒了,听声音就是喝得很到位了,舌头都不会转弯了,说出来的话隔着两部手机,要屏住呼吸仔细听,才听出来,那人原来是在恭维萧尚麒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等等。再然后,就是很多人闹哄哄的让萧尚麒喝酒,何笑然等了会,那边声音嘈杂依旧,萧尚麒却再没对她说什么,也揣摩不出他的意思,想了想,总这么旁听着也不是这么回事,只能把电话挂断了。

    被这么一折腾,何笑然在床上又多翻滚了一会,反复数一只羊、一只羊,也了无睡意,最后只能出绝招,翻出前几天买的英文字典,背了几个单词,然后才如愿的睡着。

    这还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第一次梦见萧尚麒,场景居然是高中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考试,教室里拉开单桌,萧尚麒就坐在她前面,卷子发下来了,她却发现没带笔,可是考试之前她明明该检查过带了文具的,可是怎么就没有了呢?再然后笔不知道怎么又找到了,一看卷子,上面的文字居然奇形怪状,她一个字都不认识,就别提答题了。那一刻,她急得满头冒汗,幸好萧尚麒抬起胳膊,露出了卷子上的答案,她想抄,却偏偏到了交卷子的时候,老师来抢了,她一着急,醒了。

    真是奇怪的梦,她嘀咕了一句,翻身想睡的时候,才发现,她可能不是着急醒的,而是枕边的手机被调到了震动,这个时候突突、突突的,正震得来劲儿。

    电话的号码是报社新闻热线的,她赶紧接听,热线员告诉她,刚刚有一个突发新闻,因为今天晚上突发事件特别多,值班的记者都派出去了,几个不值班的男同事又不接电话,所以这个活,值班领导让她去采访一下,还说摄影会和她在采访地点会合。

    这还是何笑然第一次半夜接到新闻线索,赶忙着穿衣服出门,楼道里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她用手机照亮一口气冲下去,推开楼道门的时候,才发现因为是阴天,外面居然也是半点星月的光芒都没有,只有大风摇晃着门前的大杨树,唰唰的响着。

    她又一次觉得,小时候去学跆拳道是特别对的,不然这样的晚上让她自己出门,恐怕得吓哭了。只是后半夜了,夜班出租车也很少在路上出现了,她走了好一会,才拦到一台车。

    出事的地方在城市的一角,一个拆迁中的棚户区边缘,司机大约看她一个人半夜出来奇怪,和她聊了几句,听说她是记者,是去采访,连连摇头说,“这么晚还让你一个女孩子出来采访,发生点意外谁负责呀?”

    “也没那么多意外吧。”何笑然笑笑,打电话和摄影记者再次确定了见面的地方,开始注目窗外,不过这个时候,车窗外是真没什么可看的,除了一盏一盏的路灯之外,只有越来越宽的一条马路而已。

    事发现场这时候倒是比何笑然想象中的热闹,这里的居民住平房也热心,半夜里听见声音都出来了,警察还没到,在路灯的光线底下,她没啥心里准备的就看到了那个吊在一边树枝上的人。

    第一次看见死人,而且距离这么近,何笑然都有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采访的,只是硬挺着和周围的人聊,知道了上吊的这个人是附近的居民,平时身体不好,家里有两个孩子,生活负担很重。最近这里要拆迁了,他家的房子没有产权证,属于非法的三小,得不到房子也没有补偿。这里也有别的和他情况一样的人家,都是抵死不搬,前两天夜里开始,就有人上门来趁黑砸玻璃,往屋里扔毒蛇,吓得人都惶惶不可终日,而昨天半夜,还有铲车开过来,推倒了他家的院墙。

    “他就是太老实了,被人吓坏了。”一个大婶叹了口气说,“就可怜他家那俩孩子,妈跟别人走了,现在爸也没了,以后还不知道咋办呢。”

    采访完回去,天还是特别黑,摄影记者住的方向和她正好相反,口头上客气的问了声要不要送她,何笑然赶紧摇头,对方也就自顾自的走了。

    她一个人还是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一台出租车经过,马路上倒是偶尔有私家车,不过都是呼啸着,风一样的来去匆匆。何笑然一直觉得自己的胆子很大,可是刚刚的场面却一直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时间长了,她甚至觉得好像有什么人跟在身后似的,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最后抗不住,还是给萧尚麒打了电话,拨完号码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害怕了,想要求助的时候,最先就会想到他?他明明才来了几天而已,她甚至也不过只见过他一次,这几个月孤单的日子她都抗住了,从没向人开口求助过,为什么他来了,她就好像变得软弱了呢?

    这些问题她都没办法回答,倒是二十分钟后,萧尚麒的车子“喀吱”一声,几乎贴着她站的位置,停了下来。

    “打扰你睡觉了吧?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找到能回去的车。”手脚利落的开门上车,何笑然小心的打量了一下萧尚麒的脸色,找他帮忙是实在没有办法,可是她还记得,上一次小刁……那个时候,半夜打电话给他,他很不高兴过。

    “你们领导这么深更半夜的让你一个人跑这么远?”萧尚麒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眉头微蹙,昨天晚上他应酬的这伙人都是这城中的头面人物,如果不是慕少天这几年渐渐把重心放在生意上,有意到这边来圈几块地,如果不是他恰好特别想走远些,他还真懒得应酬这些人。不过整个晚上,茅台喝过又喝洋酒,一杯一杯白水一样的灌,秘书和几个副总挡到最后都趴下了,他回到宾馆也是大吐特吐,折腾到两点多才睡下,结果连一个完整的梦都没做上。如果说他现在心情好,那简直就是在撒谎,可是这次他对何笑然却发不起脾气来,反而只觉得难受。这么个小姑娘,几个月前还是被人呵护备至的孩子,现在为了一份工作,几千块的收入,就得被这么不当人一样的折腾,天这么黑,地点这么偏僻,如果他没碰巧在这边,她得怎么办?

    “头一次,以前没让我晚上出来采访过。”何笑然心里也有点委屈,还挺后怕的,坐在车里,才觉得穿在里面的衬上好像都被汗打湿了,可是她从小就听爸爸妈妈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喜欢这份工作,想好好干下去,就得忍受这种不乐意。

    “幸好你胆儿够大,身手也不错。”萧尚麒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他只能想,幸好自己躲到这里来了,足见何笑然的运气不错,还有,遇上事儿还能想着向他求助,可见脑子也没无药可救,这样想着,一脚油门,车已经窜了出去。

    “你晚上喝了多少酒呀?”车里很安静,路灯一盏一盏的被他们抛到身后,何笑然也不认识回去的路,可是总觉得得说点什么,于是她继续说,“车里都是酒味。”

    “不多,没有一斤白酒,八两差不多。”萧尚麒哼了一声说,“我现在是严重的酒后驾驶,大记者,你要曝光我吗?”

    “那你慢点开行不?”何笑然讪讪的笑了,不抱希望的说了她小小的心愿。萧尚麒是喜欢开快车的,大学的时候某一次兴起,还半夜拉她到城外一处盘山公路上飙过车,回来的时候寝室门早关了,只能回家,结果一下车,她才发现,自己腿软得都上不去楼。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上次带你飙车也没怎么样。”萧尚麒愣了下,微微抬脚,还真放慢了车速,一边用力回忆说,“我记得那次全程你连惊叫都没发出一声,挺镇定的,今天这速度,比那天差远了,主要是这车性能不行。”

    我那是吓得忘了喊了好不好?何笑然心里腹诽,她这个人在对刺激的反应上慢,别人吓一跳会下意识的尖叫,等她想到要叫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所以,没想到无形中,倒给人制造出了这种错觉,不过萧尚麒误会就误会吧,她可以不解释。

    “你跑这么远,采访什么事呀?”萧尚麒也得转移自己的注意里,虽然吐过,可是他身体里酒精的含量还是超标的,稍不注意,就可能睡过去,何笑然不出声了,他就问她。

    “一个人上吊自杀了。”何笑然心有余悸,话一出口,那个在树上微微随风摇晃的影子,就浮现在了脑海中,让她毛骨悚然。

    “不能吧,让你采访这事?”萧尚麒也吓了一跳,抽空瞄了何笑然一样,微弱的街灯光芒吓,她脸色雪白,唇色淡到近乎没有,应该是吓到了,“害怕吗?”

    “有点。”何笑然点头,想想说,“我们单位比我早来报社的老师们,都采访过各种各样的突发,平时总听他们讲,说看到死人都毫无反应了,对了,我们单位很多女记者的,说起这个都特别淡定,好像看到的不是死人一样,他们说,过一年半载我也能这样,心都麻木了。”

    萧尚麒皱眉,想说你这是图点什么呢?不过这话最后还是咽回去了,何笑然该是很喜欢这份工作了,他今天帮点小忙就对她喜欢的事情指手画脚,她心里肯定得不舒服,那依照她的性子,下次再遇上麻烦事,肯定就不找他了,这里她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硬挺可不是件好事。

    “诶,这不是我家?”车子一个转弯,滑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建筑物前面,何笑然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的景物非常陌生,倒像是市中心一家五星级宾馆的门前。

    “下车。”萧尚麒觉得累和困到了极点,只想赶紧睡一觉,这边宾馆的门童过来拉开车门,他就大踏步的下车,拖着何笑然进了转门,然后直奔电梯。

    他住的是这个宾馆内一个套房,除了主卧之外,还有一间客卧,拉着何笑然进门,把她往客卧门口一丢,嘱咐她自便之后,他就投回到自己那张大床的怀抱,然后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手机设定的闹钟叮叮响起的时候。

    冲澡,然后漱口、刮刮胡子换上衣服,这几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容不得他休息太长时间,脚步匆匆的从卧室出来,他发现客卧的门还关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何笑然其实是犹豫了一会才睡下的,临躺下的时候,还担心认窗睡不着觉,结果没想到,她身体的适应能力远比她能想象出的强悍,脑袋一粘枕头,基本就不省人事了……

    这一觉就睡到十点多,起床一看手机,她吓得够呛,报社早上八点半必须到岗,没想到她实习期没过就迟到了。幸好是和衣而卧,起床抓抓头发,她忙忙的拎包就往外跑。

    卧室门打开,一张便利贴轻飘飘的落地,上面画着一只酣睡的猪,萧尚麒张扬的字迹配在一边,“何小猪,早餐在桌上,厨房有微波炉,吃完再走,不然这事没完!”

    来不及给食物加热了,何笑然抓起萧尚麒留给她的三明治三口两口的吃进去,吃的太快,也没注意到底是什么口味的,只觉得味道极好,应该有烟熏鸡胸肉和煎培根。只不过,刚起床就这么一大块三明治塞进去,何笑然很自然的噎着了,幸好桌子上还摆着一盒牛奶,盖子已经打开,倒进杯子就可以喝。

    这样一顿战斗的早餐花去了五分钟,何笑然冲出宾馆的大门辨别了一下方向,发现这里和报社距离挺近的,跑步大约不用十分钟。可是这并不能改变她注定的迟到的命运。

    “这么早就来了!”在走廊里匆匆的和崔影擦肩而过,何笑然听见她似乎这么问了一句。

    “大姐,这个点,是专门来找我们吃中午饭的?”李惠好像正在上网看搞笑图片,瞥见她来,一脸如花的笑意还是收也收不住。

    “领导问我为什么没来了吗?”何笑然有些心虚的四下看了看,匆忙的把包放好,开了电脑。

    “没有,早上听说你昨天晚上代班跑突发去了?”李惠摇头,安抚她说,“没事,咱们屋男同事都说了,晚上上夜班,第二天上午可以不来。”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何笑然拍拍胸口,开始整理采访记录,一边李惠还问她,“昨晚上吊的那个人,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何笑然点头,回想起半夜里那一幕,大白天的都觉得有点冷飕飕的。

    “你胆子可真大,”李惠说,“不过这种突发,也不该派你去,呵呵。”

    “你笑得可真古怪。”何笑然被李惠末了的嘿嘿一笑弄得一愣,诧异的看她,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事情。

    “我笑,是因为你半夜的采访,过程是惊恐的,结果是浪漫的。”李惠朝何笑然眨眨眼睛,露出“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的神情。

    过程确实是有些小惊恐,可是半夜打电话给萧尚麒,他喝了酒也就刚睡下,这样居然都没有发脾气,还真的开车出来接她,这样的结果,确实让她又感动又惊喜,可是,李惠是怎么知道的?

    看出了何笑然眼神中的疑惑和小小的甜蜜,李惠觉得自己挖掘到了重要的八卦新闻,干脆挤到何笑然的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小声说,“怎么样?小手你们上次就牵过了,这次有没有亲个小嘴?小隋同志的技术好不好?”

    何笑然当场就从自己刚刚萌生出的绮丽念头里被吓醒了,如果不是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她想她都能吓趴到地上,忍不住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惠,十万分不解的问,“好好的,怎么又扯上别人了。”

    “扯上别人?隋明伟不是去接你了?不然你怎么回来的?”这回换成李惠不解了,早上来上班,何笑然因为半夜出去采访没来,而好巧不巧的,隋明伟居然也请假了,摄影部那位半夜同何笑然一起出去采访的老白同事忍不住大爆八卦,说他采访完同何笑然分开后,就想到给隋明伟打电话,这是多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呀,何况那地方根本打不到车,所以据他推断,两个人经此一事,必然感情大增,将来还得多谢他呢。

    “我晕,”何笑然脸都绿了,她不知道同去采访的摄影早上说的那些话,她只不想让隋明伟再添误会了,赶紧说,“没有的事儿,我怎么可能半宿半夜的找隋明伟去接我,我不是他什么人,他也不是我什么人呀?我们就是好拍档,千万别在把我们往一起凑了,求你了。”

    李惠没想到,八卦没听到,何笑然倒有些急了的样子,摆明和隋明伟划清界限,一时有些尴尬,只能说,“那地方那么偏僻,老白也真是的,就着急自己回家,也不怕你路上出点什么事儿。”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有那么多坏人。”何笑然也觉得自己的反映有些过了,只能草草的带回话题说,“我胆子大,呵呵,运气也不错。你知道的。”

    “嗯,明白。”李惠点头,赶紧撤退回自己的座位。几十秒后,从洗手间归来的崔影,一进办公室也摆出了直扑何笑然座位的架势,李惠手疾眼快,在最后一刻及时拦住了她,两个人耳语片刻,都是一脸莫名。

    隋明伟是下午来上班的,早上老白传播的八卦虽然遭到何笑然的全盘否认,不过他可不相信,只说是女孩子脸皮薄,为了证明自己说的都是事实,隋明伟前脚进屋,他就马上冲过去问,“哥们,昨晚在哪儿接到小何妹妹的呀?”

    “为什么去接她?”没想到隋明伟也是一脸诧异,好像听不懂老白在说什么。

    “我半夜给你打电话,你不是吧,是不是小何妹妹让你否认的?人家小姑娘脸皮薄,你害羞个什么劲儿?这屋没外人,都是咱们自己兄弟,你说了,我们也不笑话你。”老白有点急了,赶紧说。

    “你半夜给我打电话了吗?”隋明伟想了想又翻出手机看了看才说,“我晚上睡得特别熟,你给我打电话,说了什么我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你为啥让我去接何笑然?”

    “晕死了,和着你和我说的都是梦话?”老白抢过隋明伟的手机一查,半夜里果然只有一个通化记录,按照常理,要到那么远的地方接到何笑然,他们怎么也得通几个电话才行,于是他顿时哀叹,自己摆了个大乌龙,这要是何笑然在回来的路上出点意外,他良心上首先就过不去。

    “所以,下次别把女同事自己扔路上。”隋明伟倒没事人似的,反过来安慰了老白两句。

    “怪了,奇怪。”老白传播了错误八卦,还把女同事一个人扔在城乡结合部,时间是半夜,这个消息很快覆盖了先前的八卦,大家对老白表示了鄙夷,弄得老白一下午都抬不起头,直到下班的时候才一拍大腿,品出了点不对的滋味,那隋明伟追求何笑然,报社里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即便他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没把电话内容听进去,可是今天听说自己把何笑然扔在道上,反映也太平静了点,既没去安慰人家小姑娘,也没埋怨他,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何笑然被隋明伟拦住的时候,表针正好指向六点钟,她的稿子交了,主任看过认为没有问题,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她最放松、最开心的时间。何况,明天开始就是十一,这还是她上班之后第一次放大假了,虽然因为值班的关系,不能回家,但心情还是不错的。

    她下意识的把手机从包里抽出来看了看,这一天她已经无数次重复过这个动作了,没有未接的来电和短信,手指在按键上来回虚点着,不知道该不该给萧尚麒打个电话,表示一下感谢,问问他假期是不是要回去了,或者,请他吃顿饭?可是,这么有事没事的频繁给他打电话会不会让他觉得,她纠缠他了?何笑然拿不准主意,收拾了东西,一边下楼,一边继续把玩着手机。

    隋明伟似乎已经在报社门前等了她一阵子了,看见她出来,就无声无息的跟在她后面走了几十米,在何笑然觉得不大对劲的时候,出声叫住了她。

    “你也才下班?怎么没开车?”何笑然这些日子尽心尽力的躲着隋明伟,这会儿看着躲不过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你有男朋友吗?”隋明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目光沉沉的看住她。

    “没有。”何笑然尴尬了,想起前几天隋明伟的表白,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原本还想让他伪装一下是她的男朋友,请萧尚麒吃顿饭挽回点面子的,可是事到如今,她却只后悔,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蠢的想法。

    “真没有吗?”隋明伟却似乎并不相信,追问说,“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也不是躲着你。”何笑然低头想了会,觉得还是说清楚好些,“我觉得,你挺好的……”

    “那我们在一起吧。”隋明伟却不想听她后面的话,突然打断了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我也觉得你挺好的,你也没有男朋友,那不如我们试试吧。明天了庆节,我看了值班表,估计你回不了家了,一个人在这边过节肯定特别没意思,我和我爸妈说一下,明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咱们一起过节。”

    何笑然目瞪口呆,她明明想说的,你挺好的,但是吧,不是我喜欢的那种,或者,我们做好朋友、好同事吧,可以互相帮忙那种。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隋明伟只听了前半句就下了结论,还定了明天的节目,一时间哭笑不得,只想先把手挣脱出来。可是隋明伟握她握得太用力了,她几乎下意识的微微抬臂,就想翻腕硬逼他放手了,可是上次她这么做的时候,曾经把一个大学同学弄得手腕脱臼,还是萧尚麒帮她摆平的这件事,她要是再弄伤了隋明伟,怎么办呢?

    “何笑然!”迟疑的片刻,一辆看起来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越野车忽然大剌剌的反向行驶,停到了她身边,车窗摇下,萧尚麒似笑非笑的侧头看过来,“老远就看见你了,”说着,视线若有意若无意的落在隋明伟握着她的那只手上,嘴角上扬,笑道,“这是在做什么?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如果眼前有一块豆腐,何笑然觉得,她会毫不迟疑的一头撞死过去,萧尚麒必然是误会了,因为他很少叫她的名字,可是这世上,谁都可以误会她,唯独他不可以。可是,她要怎么解释他看到的这一幕?是不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她有一瞬间,只觉得心死如灰,脑子里空白成一片。

    “然然,这位是……给我介绍一下?”隋明伟眼睛微微一迷,心里拿不住,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今天凌晨,他开车冲过去接何笑然时,眼睁睁看着接走她的人,只是车肯定不是,人他没有看到。

    然然吗?萧尚麒一听就不痛快了,比他等在那边,看着何笑然出门,看着他们在路上拉扯还不痛快,不过他笑得倒是更开心了,自顾自的开门下车,等到漫步站在隋明伟面前时才说,“何笑然没和你提起过吗?那我自我介绍吧,我姓萧,萧尚麒,她的高中和大学同学。请问,您是——”

    “我姓隋,隋明伟,是然然的同事和男朋友。”隋明伟感觉到了何笑然的挣扎,手上更加用力,男人也有男人的直觉,第一眼他就本能的不喜欢这个萧尚麒,而何笑然有些异常的反应,让他加深了这种不喜欢的感觉。

    “是吗,你好!”萧尚麒伸出一只手,“初次见面,何笑然一个人在这边上班,我们这些同学都挺不放心她的,要是有随先生照顾她,那我们就放心了。

    隋明伟看看伸到眼前的手,礼貌上,只能放开何笑然,与萧尚麒虚虚的握了一下,客气的说,“你太客气了,照顾女朋友,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何笑然,我明天要回去了,你说请我吃饭的,不会赖账吧?”撤回手,萧尚麒转而对何笑然说,“我可是从中午就没吃饭,就等这顿呢,快安排我吧,吃完我还要回去收拾行李。”

    何笑然刚才几乎已经出离愤怒了,她什么时候承认隋明伟是她的男朋友了?他怎么可以这么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她就只懊悔没有动手,她不止该把隋明伟的手腕拧脱臼,她干脆就该给他个过肩摔,摔晕他才好。可是……萧尚麒说什么,他要回去了,他不是在这边很忙有很多事吗?怎么就要回去了?是了,放假了,所有的工作都要停下来了,他……要回去了。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馆子,我们请你去那里吃饭吧。”隋明伟倒好像很开心,马上应承了下来,他不想坐萧尚麒的车,可是拖着何笑然打车又好像太小家子气,只能推何笑然坐在后排座,而自己坐上副驾驶,指引着,去了前面一家很大的酒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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