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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王爷的宝箱

    “忠诚”号就像一条颠簸的巨兽:足有400英尺长,但却出奇得窄,一条特大的龙甲板从船的前面倾斜出来,从前桅一直伸到船头。从上面看,她看起来相当奇怪,几乎是扇形的。但是在龙甲板宽阔的边缘下面,船身迅速变窄;船的龙骨是用铁而不是榆木制成的,刷上了厚厚的白漆防止锈蚀:船的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白线,使她看起来非常轻快便捷。

    为了使她能够在暴风雨中保持稳定,她的吃水线超过20英尺,她太大了,无法完全进入港口,只能停泊在沉在深水域中的巨大支柱上,通过小一点的船往来给她运输补给:就像是一位重要的女士,被跑来跑去的仆人包围着。这并不是劳伦斯和泰米艾尔第一次乘坐的运输船,但她是第一艘真正在海洋中航行的船;仅用一些厚木板增加宽度的从直布罗陀航行到普利茅斯的三艘简陋的龙船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这真是太好了;甚至比在我的空旷地里都要舒服。”泰米艾尔表示了赞许:从他独自享用的地方,能够看清船上的一切活动,没有什么挡住视线。而船上的厨房就在龙甲板下面,里面的烤炉可以让甲板的表面保持温暖。“你一点也不冷吗,劳伦斯?”这可能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他向下伸长脖子,以便可以从近处看他。

    “不,一点也不冷。”劳伦斯简短地回答道;他对持续的过度热心有点苦恼。虽然头昏和头痛随着头上地肿块的减小而逐渐减退,但是腿上的伤仍很顽固,偶尔会让他精疲力竭,阵痛几乎一直持续着的。他坐在水手长的椅子上被抬到船上来,这对于他自己的感觉和能力来说都是非常不舒服的一件事情。他被直接放到一个扶手椅上,抬到龙甲板上,整个人都裹在毯子里。看起来像一个病人,泰米艾尔蜷曲在他身体地周围。充当着他的防风墙。

    通向龙甲板有两组台阶,分别在前桅地两侧,水手舱中从这里到主桅一半的区域习惯上是分给飞行员的,而前桅的人管理到主桅其他地方的人。泰米艾尔的队员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占据了正确地领域,沿着看不见的分隔线推来很多堆卷好的绳子;成捆的皮制安全带、成筐的环和带扣也被放到了这个区域里,海员们认为飞行员根本不会用到它们。不需要掌舵的人都围在周围。对此表现出了不同的态度,有些人认为他们在放松,也有人认为他们在假装劳动;年轻的罗兰和两个见习操作员――摩根和戴尔,被负责保护空军军团利益地少尉派到那边去表演。因为他们很小,可以轻松地在船的扶手上走动,勇敢地在上面跑来跑去。

    劳伦斯看着他们,沉思着;对于把罗兰带过来,他仍然有些担心。“你为什么把她留下?她做错什么了吗?”和珍妮商量这件事时。简这样问他;面对她,他很难解释自己的顾虑。当然,带这个女孩来有一定的益处,尤其是她那么年轻:当她的母亲退休后,她会成为伊科斯西德姆的上校,将不得不面对地每一个命令都将和对待男性上校的一样;把她留在那里而对未来毫无准备并没有什么益处。虽然这样做对他、对现在的她更好一些。

    即使这样,上船以后,他仍感到愧疚。这里不是营地,他已经发现就像所有海军队伍一样,这群人当中有一些讨厌的人,非常讨厌的人:酒鬼、斗殴者、无赖。他感到在这样一群人当中看护一个年轻女孩的责任太重大了;更何况只要一个女人在空军中服役的秘密不在这里公开并引起骚动,他就该感到万幸了。

    他并不打算命令罗兰撒谎,绝不,当然他也不能给她和别人不一样的任务;但私底下,他强烈地希望这个秘密可以继续保持下去。罗兰只有11岁。穿上裤子和短夹克。乍一看是不会有人把她当成女孩;他自己也曾经误认为她是男孩。但是他也希望看到空军和海军之间友好相处,或者至少不敌对。而时间一长,关系亲近之后,就很难不注意到罗兰的真正性别。

    现在,他可能更期待自己沉浸在罗兰的事情中而不是一般性事务。前桅地船员正在忙着装船,一刻不停地说着有些人什么用都没有,只能坐在那里当乘客;一群人高声谈论着应该怎样一下子把转移用地绳子丢掉,现在却要毫不必要地把它们重新卷回来。劳伦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他自己的人都已经到达了正确地位置,他不能责备瑞雷的人,这样做不会有任何帮助。

    然而,泰米艾尔也注意到了;他喷着鼻息,翎颌竖起来一点。“那些绳子我看起来相当好,”他说,“我的队员会很小心地挪动它。”

    “好了,亲爱的;不要为卷绳子的事伤了感情,”劳伦斯连忙说道。令人惊奇的是,泰米艾尔已经把他保护和占有的本能扩展到了他的队员身上;现在他们已经和他在一起几个月了。但是时机却相当不合适:海员们对于龙的存在已经相当紧张,如果泰米艾尔卷入任何一场争执,并站在自己队员一边,只能增加船上的紧张气氛。

    “求求你不要生气。”劳伦斯补充道,拍了拍泰米艾尔的腹部来引起他的注意,“旅途的开始非常重要;我们希望能够成为很好的同船者,不鼓励与其他人的任何敌对状态。”

    “嗯,我也这样认为,”泰米艾尔平息了下来,“但是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这样抱怨真让人讨厌。”

    “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劳伦斯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道,“潮水已经转向了,我想使团地最后一箱行李现在也搬上船了。”

    “忠诚”号在紧急情况下可以承载10条中等大小的龙;仅泰米艾尔几乎很难将它压下去,船上的确有着惊人的储存用地。然而使团携带行李的全部数量看起来甚至超出她的能力所及:对于劳伦斯这个过去只带一个箱子旅行的人来说,这一切相当令人震惊,行李地数量看起来远远超出随行人员的数量,而随行人员本身已经够多地了。

    他们当中大约有15个士兵。3个医师:一个为王爷本人服务,一个为其他两个特使服务。而一个给使团中的其他人看病,每个医师还有助手。除了他们和翻译之外,还有一些带助手的厨师,还有一些可能是近身仆役,还有同样数量的人,看起来根本无事可作,其中还有一个绅士。被介绍为诗人,但是劳伦斯认为这个翻译并不是很准确:他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秘书。

    仅王爷的衣服就需要近20个箱子,每一个箱子都经过精心地雕刻,配有黄金的锁和铰链:当胆子较大的水手试图撬开它们时,水手长地鞭子响亮地飞起,响了不只一次。数不清的食物也被扔到船上来,这些曾经是从中国运来的,开始显示出其持久性。一大袋子80磅重的大米在被递到甲板上时裂开了一个大口。对于盘旋在上空的海鸥来说,这真是一次让它们高兴的款待,此后水手们努力继续工作时,不得不每隔几分钟驱赶一次疯狂的鸟群。

    早些时间就已经因上船造成了一阵忙乱。起初永瑆的仆人要求有一条直通到船上地走道——因为甲板的高度,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即使船足够kao近码头。也无法实现这一点。可怜的哈蒙德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劝说他们被抬上甲板既不会丢人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并指着船上那些无用的距离进行无声的辩论。

    哈蒙德最终失望地对他说:“上校,这是到了危险高度地海浪吗?”这是一个可笑的问题,海浪还不到五英尺,只有等待中的专用艇在寒冷而清新的风的吹拂下偶尔晃动几下,但是有绳子把她连接在码头里,即使是劳伦斯的惊讶的否定也没有能使那个仆人满意。看起来他们似乎永远也不会到船上来,但是最后永瑆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从他那个装饰过度的色当椅子上站起来。结束了这场争论。他不顾焦急的仆人的慌乱以及专用艇上地队员慌忙伸过来地手。自己爬到了小船里。

    等待第二条专用艇的中国乘客现在仍在登船,他们从右舷方向上来。一群海军拘谨而隆重地接待了他们,水手们也表现出最尊敬地样子,穿着鲜红的大衣、白色的裤子以及水手的蓝色短夹克,在舷梯内侧排起长队迎接他们。

    孙凯,那个年轻一点的特使,轻松地从水手长椅上跳下来,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看了看周围忙碌的甲板。劳伦斯猜想他大概不满意甲板上的混乱与喧闹,但事实不是这样,看起来他只是想站稳脚根:他试探性地前后走了几步,之后又延长了一段距离,更稳当地走了舷梯的长度,然后又返了回来,他把双手紧握在背后,皱眉紧盯着船上的索具,很明显试图从头到尾找出绳子的迷津。

    对于那些表演的人来说,这个结果非常令人满意,但最终他们会反过来关注自己的满足。令大家失望的是,永瑆王爷立刻消失在为他安排在船尾的私人区域中;孙凯个子很高,而且长长的黑辫子和刮得很亮的前额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穿着华丽的蓝色长袍,上面缀着红色和蓝色的装饰,看起来很帅,看上去,他没有想挑选自己的区域。

    几分钟后,他们仍然在进行着精彩的表演;从下面传来了叫喊声和欢呼声,孙凯跳到一边去观看。劳伦斯坐了起来,看到哈蒙德跑到边上,脸色因恐惧而变得苍白:一阵嘈杂的泼水声传来。但是几分钟之后,年老一点的特使最终从另一侧出现,长袍的下半部分都湿透了,正在滴着水。这位胡须花白地人不顾自己的不幸遭遇。一边高声笑着一边爬了下来,对于哈蒙德急迫的歉意,他只是摇了摇手;他可怜兮兮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在孙凯的陪伴下离开了。

    “他免不了要跌一跤的,”劳伦斯观察完,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长袍一会儿就会把他拖倒地。”

    “我很难过他们没有都跌倒。”泰米艾尔嘟囔着,对一个20吨的龙来说声音太小了;也就是说。声音不太大。甲板上有人在窃笑,哈蒙德紧张地向周围看来看去。

    其他地随行人员在没有再出什么问题的情况下也被举到船上来,几乎像他们的行李一样,很快就被装了起来。所有工作最终都结束后,哈蒙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满是汗的额头,虽然此时风像刀割一样寒冷刺骨。他四肢无力地坐在舷梯边一个有锁的柜子上。令队员们很厌烦。他挡住了路,大家就无法将专用艇搬回船上来,然而他是一名乘客,也是一个特使,他的地位太重要了,没有人敢坦率地让他离开。

    出于对他们的同情,劳伦斯找来了自己地助手罗兰、摩根和戴尔,他让他们安静地待在龙甲板上。不要挡住路。因此,他们在最边缘处坐成一排,晃动着脚跟。“摩根,”劳伦斯叫了其中一个的名字,那个小男孩立刻爬起来向他走去,“去邀请哈蒙德先生和我一起坐在这里吧。如果他愿意的话。”

    哈蒙德对于这个邀请感到很高兴,立刻来到龙甲板上;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一起身,人们立刻开始装备滑轮,准备把专用艇吊上来。“谢谢您,先生——谢谢您,您真是太好了!”他一边说,一边坐在摩根和罗兰为他推过来的有锁的箱子上,劳伦斯让人递给他一杯白兰地,他更加感激地接受了。“我一点也不知道,如果刘豹被淹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是那位绅士的名字吗?”劳伦斯说;司令部会议召开以来。对于那位年纪稍大的特使,他唯一的印象只有他几近哨音地鼾声。“对这次旅程来说,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开始,但是依我看,几乎没有因为他的过错而责怪过你们。”

    “不,那你就错了,”哈蒙德说,“他是一位王爷;只要愿意,他可以责备任何人。”

    劳伦斯更乐于把这句话当成一个玩笑,但看上去哈蒙德对这个问题表现出了相当严肃的态度;虽然他们还不是很熟,但劳伦斯认为他是那种不太典型的沉默寡言的人,在喝下了大半杯白兰地之后,哈蒙德突然补充道:“请原谅我——我不得不说,不管这样地评论可能会引起怎样的偏见——片刻欠考虑的冒犯的后果……”

    劳伦斯苦苦思索片刻才明白哈蒙德指的是早前泰米艾尔愤怒的嘟囔;泰米艾尔却马上就意识到了,并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我才不在乎他们喜不喜欢我呢,”他说,“或许那样,他们就会不管我了,我就不必待在中国了。”这个想法明显打动了他,他突然热情地抬起头来。“如果我非常冒犯他们的话,你想他们会不会立刻就离开呢?”他问道,“劳伦斯,什么是特别无礼的行为?”

    哈蒙德看起来就像是潘多拉,盒子打开,恐怖被释放到世界上来;劳伦斯很想笑,但由于同情,他还是压抑住了。对于他的工作来说,哈蒙德还是太年轻了,无论他地能力有多么卓越,他肯定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经验不足;除了让他小心一些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亲爱地,不会的,”劳伦斯说,“或许他们只是会责备我们把你教坏了,那样地话,他们会更加下定决心要保护你了。”

    “哦,”泰米艾尔闷闷不乐地又把头低下去,放到前腿上,“好吧,我想要不是想到其他人将在没有我的情况下战斗,我是不会再这样介意离开了。”他顺从地说:“但是旅程会非常有趣的,我想我会愿意见到中国;只是他们一定会试图让劳伦斯再次离开我,我很确定决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哈蒙德谨慎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给他保证,只是连忙说:“登船花了多长时间啊——肯定不是典型的吧?我本来确信到中午的时候,我们会在去海峡的路上;现在看起来我们甚至还没有做好出发准备呢。”

    “我想他们就要完成了,”劳伦斯说;最后一个大箱子在木板和绳子的帮助下,摇摇晃晃地传递到在船上等待的水手手中。人们看起来都很疲惫,脾气暴躁,对他们来说,在一个人和他的装备上花的时间足够他们装载十条龙了;而此时,晚饭已经晚了半个小时了。

    当箱子都消失在下面,瑞雷上校从后甲板爬上楼梯,加入到他们中间,摘下帽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我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把自己和这么一大堆东西带到英国来的。我想他们不是坐着运输船来的吧?”

    “不是,那样的话我们肯定就要坐着他们的船回去了,”劳伦斯说。他之前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而他完全不知道中国使团是如何完成了他们的旅程。“可能他们通过陆地过来的,”哈蒙德沉默地皱着眉头,很明显他也觉得很困惑。

    “那一定是非常有趣的旅程,可以参观那么多不同的地方,”泰米艾尔评论道,“但从海路去我并不遗憾:一点也不。”他又荒谬补充道,焦急地看着瑞雷,确认他没有被冒犯。“是不是走海路会快一点啊?”

    “不,一点也不快,”劳伦斯说,“我听说一个信差从伦敦到孟买需要两个月,幸运的话,我们需要七个月才能到达广州。但是陆上没有安全的路线:不幸的是,要途经法国,又有很多强盗,更别提要穿越山脉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了。”

    “在我看来,我敢保证不少于八个月,”瑞雷说,“从航海日志看来,我们可以借风以六节的速度航行,这样会超过我的期待。”现在上上下下都快速行动着,所有的人都准备着起锚出海;渐渐退去的潮汐正冲刷着船迎风的一侧。“哦,我们应该加入他们。劳伦斯,今天我得在甲板上,对她进行估量;但是我希望明天您能和我一起用餐,当然还有您,哈蒙德先生。”

    “上校,”哈蒙德说,“我不太熟悉船上生活的日常习惯——请原谅,如果也邀请使团成员合适吗?”

    “为什么?”瑞雷惊讶地说道,劳伦斯无法责备他,邀请别人到另外一个人的饭桌上的确有点过分了。但是瑞雷控制住了自己,更加礼貌地说道:“先生,当然应该是永瑆王爷首先发出这样的邀请。”

    “在目前这种关系地情况下,即使到了广州。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哈蒙德说,“不会的;我们应该转而以某种方式让他们参与进来。”

    瑞雷进一步拒绝了他;但哈蒙德并不服输,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连哄带劝,对暗示假装看不见。瑞雷本可以继续进行更久的争论,但是人们已经不耐烦了。等待着起锚的命令,潮汐也渐渐退去。最终哈蒙德说:“谢谢您,先生,请您原谅;现在请绅士们原谅我。在陆地上我是一个认得出他们的字地专家,但是在船上,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设计一个可以接受地邀请。”他站起身来,在瑞雷收回他没有明确做出的让步之前逃走了。

    “天啊!”瑞雷忧郁地说,“在他安排好之前。我得让船能航行多远就航行多远;如果他们疯狂到向我开炮的话,至少在这样的风里,诚心诚意地地说,我不会回到港口,让他们把我踢到岸上。等我们到了马德拉,他们就会忘了这些事情。”

    他说完这些话,跳到了前甲板上;很快,在巨大的四倍高的起锚机前面的人们紧张起来。当绞索从铁制地起锚架上渐渐被拉上来之后,从低一些的甲板上传来他们沉重的呼吸声:‘忠诚’号上最小的锚几乎和其他船上的船首锚一样大,张开的锚爪比一个人的身高还要宽。

    让这些人感到轻松的是,瑞雷并没有命令他们把船索全部收起来;一批人带着铁杆从桩上离开,这几乎没有必要: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右舷地横梁上满是风。现在,风和潮汐可以轻松地把船带离港口。她只有上桅帆,但是他们一把停泊处清理干净,瑞雷就要求升帆出发,虽然他对于出港有点悲观,但是船很快就回旋着通过了:她虽然有着长长的、深深的龙骨,但并没有太偏离航线,在庄严的仪式中向直接海峡航行而去。

    泰米艾尔转过头,感受着风从耳边刮过:他看起来就像是老式海盗船上装饰船头的雕像。劳伦斯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感到好笑。泰米艾尔注意到了他地表情,亲切地轻轻推了推他。“可以给我读点什么吗?”他充满期待地问道。“离天黑没有几个小时了。”

    “我很愿意。”劳伦斯坐起来。寻找着他的一个助手。“摩根!”他喊道,“你可以到下面去帮我拿一下吉本写的那本书吗?放在我航海箱最上面的那本;我们读到第二卷了。”

    船尾部分本来提供给上将的船舱被匆忙改造成了永瑆王爷某种形式的官方寓所。而船尾楼甲板下的上校船舱被一分两半,归另外两位特使使用,附近小一些的区域则归士兵和仆人。这样,无论是瑞雷自己,还是船上的第一上尉波贝克、医生、船长以及其他的官员,在船尾已经没有他们地空间了。幸运地是,船头区域中本来留给飞行员的地方,因为船上只有泰米艾尔一条龙而相当地空旷:即使分给他们所有人,仍然不会显得空间拥挤;因此,船上的木匠拆除了个人船舱的舱壁,形成了一片很大的就餐区域。

    一开始,这个地方太大了:哈蒙德对此表示了反对。“我们的地方看起来不应该比王爷的地方都大,”他解释道,因此,舱壁又向前挪动了六英尺:拼在一起的桌子立刻就显得拥挤了。

    因为俘获泰米艾尔的蛋,瑞雷也得到了一大笔奖金,几乎和劳伦斯本人得到的一样多;因此,他可以幸运地买得起一个又大又好的桌子。事实上,这动用了船上能够找到的所有家具:但是只有部分人接受了他的邀请,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瑞雷邀请了尉级军官中的所有年纪稍长的人、劳伦斯的上尉以及所有其他可能期待文明对话的人。

    “但是永瑆王爷不打算来,”哈蒙德说,“除了翻译,他们当中的其他人只能说出不到10句英语,但他只是惟一一个会英语的人。”

    “这样至少我们之间可以尽情谈笑,而不是静悄悄地坐在那了。”瑞雷回答。

    但是这样的希望并没有实现:客人一到,令人窒息的沉默马上降临了。几乎持续了整顿饭。虽然有翻译地陪同,但是起初没有一个中国人讲话。年纪大一点的特使,刘豹也没有来,孙凯就成了最高代表;但是即使是他,也只是对于他们的到来进行了简短的、官方的问候,此后就一直保持着震惊而沉默的威严。他一直专心地盯着桶一样粗的前桅,前桅被刷成了黄色条纹。从天花板上穿进来,一直穿过桌子地正中央。穿过桌布,可以想见将一直通到下面的甲板上去。

    瑞雷将桌子地右侧全部留给了中国客人,并示意他们坐到那边。但是当瑞雷和其他官员坐下时,客人们并没有走过去坐下,这让英国人很困惑。有几个人已经半坐下来,也不得不让自己撑在那里。困惑的瑞雷再次请他们坐下;但是邀请了好几次之后,客人们才最终坐下。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开始。看来无法鼓励他们交谈了。

    官员们也开始埋头吃饭,但是甚至这样礼貌的假象也没能持续多久。中国人不用刀叉吃饭,而是用漆制的筷子吃饭。他们可以用一只手很轻松地把食物送到嘴边,一会儿功夫,英国人就忍不住不礼貌地盯着他们看,每一盘刚上来的菜都是一次观察这种新技术的新机会。又上来一盘烤羊肉,是从羊腿上割下来地大肉片,客人们暂时被难住了。但是片刻之后。其中一个年轻的仆人小心地卷起了肉片,仍然只用筷子,把肉直接拿起来,三两口就吃掉了,其他人也都跟着这样做了。

    这时,瑞雷最年轻的候补军官特瑞普忍不住偷偷地开始模仿起来。他是一个胖胖的长相普通的12岁小男孩,由于他的家庭在议会中有三张选票而得以到船上来,但这次受到邀请是因为他所受的教育而不是因为他的家庭。特瑞普将刀叉转过来,代替筷子,不但没有获得明显地成功,还弄脏了他原本干净的裤子。瑞雷坐得太远了,无法用严厉的眼光制止他的行为,而坐在周围的人也假装没有注意到他。

    孙凯作为主宾,坐在离瑞雷最近的位置,一直注视着男孩地古怪行为。瑞雷试探性地对他举起酒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哈蒙德,说道:“祝您健康。先生。”哈蒙德迅速地将瑞雷的话翻译给桌子对面的孙凯,孙凯点点头,举起酒杯,礼貌性地抿了一口,喝得不多:这是增加了酒精含量的醉人的马德拉白兰地,精心挑选到船上,以帮助大家度过艰难的海上生活。片刻之后,似乎形势由此开始变化:其他的官员们虽然晚了些,但是终于想起了自己作为绅士的责任,开始向其他的客人致敬;举杯地姿势不需任何翻译就能够很好地被理解,很自然,他们地关系开始变得融洽。微笑和点头越过桌子相互传递着,劳伦斯听到他旁边的哈蒙德发出一声不易被人察觉地叹息声,而且只吃了一点点东西。

    劳伦斯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他把腿放在桌子的一个支架上,以避免再次伤到仍然很疼的腿。他只是礼貌性地喝了一点点酒,但是仍然感到头昏昏沉沉的。他保持着沉默,只想离开这个困窘的局面,并决定饭后再向瑞雷道歉。

    瑞雷的第三上尉,一个叫法兰克斯的小伙子,在最初的三次敬酒中一直不礼貌地沉默着,呆呆地坐在那里,举杯的时候脸上只是挂着无声的笑容。但是,在酒精的影响下,他终于开口了。在和平时期,他还是个小男孩时,曾经在东印度公司服务过,很明显学到了几句蹩脚的中国话;现在他试着和坐在桌子对面的客人说一些不太讨厌的话:他叫叶冰,很年轻,而且胡子也刮的很干净。他对于对方的谈话感到非常愉快,努力试着用自己掌握的一点英语回答他。

    “非常的……很好的……”他停下来,无法找到词来表达想要表达的称赞,法兰克斯给他提供了最可能表达的意思供他选择:风、夜晚、晚餐,但是他都摇了摇头;最后叶冰招手叫来了翻译,翻译代表他说:“高度赞美你们的船:它是我们见过的最灵巧的发明。”

    这样的赞美很容易抓住水手地心;瑞雷无意中听到了这样的话,从与哈蒙德和孙凯用两种语言的混乱的关于南方问题的对话中拖身出来。叫来了翻译:“请向那位绅士转达我对他的赞美的谢意,先生;并且请告诉他我希望你们在船上都能感到非常舒适。”

    叶冰鞠躬示意,并通过翻译说:“谢谢您,先生!这已经比我们来这里旅途好太多了。一共四艘船把我们送到这里来,而其中一艘船速度慢得让人痛苦。”

    “瑞雷上校,我听说您以前曾经去过好望角?”哈蒙德突然cha话进来:这是非常没有礼貌地,劳伦斯惊讶地看着他。

    瑞雷也惊讶地看了看他。但是礼貌地转过身来回答他。但是法兰克斯过去的两天里几乎都在下面散发着臭味地货舱里度过,指挥人们将所有的行李堆起来。听到这样的话,带着微微的醉意说道:“只有四艘船?我很惊讶不是六艘;你们一定挤得跟沙丁鱼一样。”

    叶冰点了点头说道:“对于这么长的旅途来说,船确实是太小了。但是能为皇帝服务,所有的不舒服都是令人愉快的。无论如何,那是我们当时在广东见过地你们最大的船。”

    “哦,所以你们雇了东印度公司的人送你们过来?”麦克来迪问道;他是海军上尉,是一个高高瘦瘦但是却很结实的人。架在脸上的眼镜和满是伤痕的脸配在一起,显得很不协调。这个问题和在海员中间相互交换的微笑都并没有恶意,但是不可否认带有一定的优越感。法国人能够造船却不用他们航海,西班牙人易激动而且缺乏纪律性,中国人则根本无舰队可言。这些话在英国海军当中广泛传诵,能够确认这一点,他们就会时常感到高兴而且振奋。

    “广东港地四条船,你们装的是行李而不是丝绸和瓷器;他们跟你们要的钱估计可以买下地球了。”法兰克斯又补充到。

    “你这么说真是太奇怪了!”叶冰说,“虽然我们是根据皇帝的命令开始这次旅行,但确实有一个上校打算要报酬,甚至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想把船开走。他一定是着了魔了,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但我相信东印度公司地官员会找医生治好他的疯病,我们也接受他的道歉了。”

    法兰克斯瞪大了眼睛:“但是如果你们没有付他们报酬的话。他们为什么会让你们搭船呢?”

    叶冰也瞪大了眼睛,对被问到的这个问题同样感到惊讶。“皇帝发布法令,已经把船没收了,他们还能做什么呢?”他耸了耸肩,好像是不想谈这个话题了,又开始把注意力放到了食物上;看起来,对他来说,这样的问题还没有瑞雷的厨师在最后一道菜中提供的果酱饼更有意义呢。

    劳伦斯突然放下刀叉;他的胃口从一开始就不好,这时已经完全没有胃口了。他们居然如此随意地谈论没收英国的船只和财产——英国海军被迫为一个外国地君主服役——一度,他几乎认为是自己误解了他地意思:国家的任何一份报纸都会为这样地事情尖叫;政府也一定会提供官方的保护。然而。他看了一下哈蒙德:外交官的脸色苍白而警惕。但却不惊讶;而当劳伦斯想起巴勒姆那可悲、甚至接近卑躬屈膝的行为,所有的怀疑都消失了;而哈蒙德开始转换人们的话题。

    其他的英国人也很快地理解了这些。官员们互相低声谈论着,窃窃私语,在桌子旁跑来跑去。瑞雷虽然一直和哈蒙德说话,但是也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了下来:虽然哈蒙德又鼓动瑞雷,急切地问道:“您有大致的计划吗?我希望这一路上都不用害怕坏天气。”但这句话已经太迟了;整个餐桌都陷入沉默中,只有年轻的特瑞普发出咀嚼声。

    加耐特船长用肘使劲地推了推他,这样的声音也消失了。孙凯放下了酒杯,皱着眉头看了看桌子周围的人;他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夕。这已经是一次艰难的酒宴,虽然他们才吃了一半,但是许多官员都很年轻,现在因为羞辱和愤怒脸色涨得通红。许多在和平时期回到岸上或缺乏影响力的海员都曾经在东印度公司的船上服过役;英国海军与商船队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因此,他们对这样的侮辱的感受更加敏感。

    翻译满脸焦虑地站在椅子后面,但是大多数中国仆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其中一个听到坐在他旁边的人评论后,大声笑起来:这在安静的船舱里显得奇怪而且单薄。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法兰克斯突然大声说:“我打算……”

    他的同座连忙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在椅子上,并让他保持安静,但是其他的窃窃私语却变得声音越来越大。一个人说着“……坐在我们的桌子上!”获得了一片激烈的赞同声;他们随时都可能爆发,而且一定是灾难性的爆发。哈蒙德想说什么,但是没有人理他。

    “瑞雷上校!”劳伦斯声音尖锐地压住了激烈的讨论,“您能给我们讲一下行程的安排吗?我相信格兰比先生很想知道我们要走的路线。”

    格兰比就坐在不远处,晒黑的脸此刻显得很苍白,对于劳伦斯的话很惊讶;但是几秒钟后,他对瑞雷点了点头:“是的,确实如此;这对我来说真是很大的帮助,先生。”

    “当然!”瑞雷有点僵硬地回答;他斜身到身后放地图的存物柜里拿了其中的一张放在了桌子上,描绘着路线,用比平常高的声音说着:“一旦出了海峡,必须进入法国和西班牙的势力范围;之后我们会kao近并尽量沿着非洲海岸线航行。我们将在夏日季候风开始的时候进入好望角,根据现在的速度,大概一个星期或者三个星期之后,我们就可以借着风一直到达南中国海。”

    可怕的沉默被打破了,渐渐地又开始一些必要的谈话了。但是此时没有一个人对中国客人讲话,只有哈蒙德偶尔对孙凯说些什么,但是在大家反对的目光注视下,他也变得结结巴巴,最终一句话也不说了。瑞雷要求上布丁,晚餐在糟糕的气氛中结束了,比正常情况下结束得要早很多。

    在每一个海军军官的椅子后面都站着一个海军或水手充当仆人,现在他们也开始互相低声谈论着;劳伦斯回到了甲板上,上楼梯的一段路几乎是爬上去的。这时,海军和水手们也都出来了,消息很快就从甲板的这头传到甲板的那头,飞行员们甚至开始和水手们谈论起来。

    哈蒙德走到甲板上,看到人们低声谈论着,显得十分紧张,把嘴唇咬得几乎没有了血色;焦虑的情绪使他的脸看起来显得苍老而扭曲。劳伦斯并不同情他,只是感到愤慨:无疑哈蒙德故意掩盖了不光彩的事实。

    瑞雷就在他旁边,手里端着咖啡,却一口也没有喝:闻起来不是烤制过的也是煮过的。“哈蒙德先生!”他的声音平静但有威严,比劳伦斯更有威严,大多数他们的熟人都知道他曾经是劳伦斯的下属,劳伦斯还从没有像这样说话;这种威严一扫他平时的随和和幽默:“请您转告中国人,他们最好待在下面;我不管您用什么样的借口,如果他们这个时候到甲板上来。我可不敢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先生。”他又转向劳伦斯:“也请您让手下人马上去睡觉;我不喜欢这样地气氛。”

    “是!”劳伦斯完全理解他:人们受到这样的刺激会变得暴躁而有攻击性,再到兵变就只需一小步;到那个时候原来使他们愤怒的原因甚至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了。他叫来格兰比:“约翰,让大家到下面去,告诉军官们让他们安静;我们不希望有任何混乱。”

    格兰比点了点头,“但是看在上帝的份儿上……”他的眼神因为愤怒而异常冷酷,但当看到劳伦斯摇了摇头。他便停了下来,离开了。飞行员散开来。静静地走到下面去;这个榜样可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当他们命令水手们也这样做时,并没有起什么争执。当然,他们也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的军官不是他们地敌人:愤怒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是存在地,情感的分享把他们联系到了一起。因此,当第一上尉波拜克走到甲板上来,用他那懒洋洋、做作的声音命令着“前进,詹肯斯!前进,哈维!”的时候,大家也只是嘟囔了几声。

    泰米艾尔抬着头、瞪大眼睛在龙甲板上等待着;因为好奇,他已经偷听到了很多。听了事情的其他部分后,他喷着鼻息说道:“如果他们的船不能载送他们的话。他们最好待在家里。”这仅仅是不喜欢,还没有到很愤慨地程度;和大多数龙一样,他对财产没有什么概念,当然,除了他自己的珠宝和金子:即便如他所说,他正在磨光劳伦斯给他的大蓝宝石缀饰。但是却从来没有把它拿下来。

    “这对我们的国王来说是一种侮辱,”他拍着泰米艾尔的腿说,这样的侮辱让他感到愤概;他非常想站起来走路。哈蒙德站在后甲板的扶手那里抽着烟,每当他吸烟时,烟头亮起微弱的红光,隐约可以看见他苍白地汗淋淋的脸。劳伦斯越过空荡荡的甲板,苦涩地看着他的脸。“我对他感到惊讶;对他和巴勒姆都是,面对这样的侮辱,他们居然一言不发:这几乎是无法忍受的。”

    泰米艾尔惊愕地看着他。“但是我想我们无论如何也要避免与中国地战争。”他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因为几个星期前。他就是这样被告知这个问题的。而且甚至劳伦斯本人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如果要选择更小的不幸的话,我宁愿和波拿巴和解。”当时,劳伦斯太愤怒了,几乎无法理性地思考问题,“至少他在逮捕我国公民之前会体面地宣战,而不是像这样目空一切、完全没有礼貌地侮辱我们,就好像我们不敢对付他们一样。”他又怒火中烧地补充道:“一想到那个无赖还劝我磕头,如果早知道这样……”

    泰米艾尔对于他的激动惊讶地哼了一声,轻轻地用鼻子推了推他:“求你别这么生气!这对你没有好处。”

    劳伦斯不同意地摇了摇头,陷入了沉默,kao在泰米艾尔的身上。这样发泄他的愤怒是不好的,留在甲板上地人可能已经听到了并把这个看作是对某种鲁莽行为地鼓励,他也不想让泰米艾尔难过。但是他突然明白了:在受到这样的侮辱之后,政府当然不会不肯交出一条龙;整个政府部门也会很高兴地摆拖这个对于他们来说不愉快地提醒,而且整件事情也可以更彻底地掩盖起来。

    他抚摸着泰米艾尔的身体来获得安慰。“你可以在甲板上和我再待一会儿吗?”泰米艾尔耐心地对他说,“你最好坐下来休息一下,不要让自己这样烦恼。”

    事实上劳伦斯也不想离开他;令他惊奇的是,他失去的平静在他手指下感受到的平稳的心跳的影响下,渐渐地恢复了平静。风不是很强烈,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要到甲板下面去;多一个军官在甲板上也不是一件不应该的事。“好的,我会待在这里的;无论如何,在船上这样的气氛中,我不想留下瑞雷一个人,”他回答到,一瘸一拐地取来了他的外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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