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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翻云复雨

    这时,五派联阵之势,已自行瓦解,因为《归元秘笈》已被陶玉带着跃下万丈绝壁。五派联手目的,志在夺书,奇书既失,彼此自难再行合作,何况经过一番激烈的苦战之后,五派中人,心中都很明白,就是联合眼下五派之力,也难把天龙帮的人围歼绝谷。联阵既然瓦解,自是更难挡人锐锋,当下纷纷退让一侧,王寒湘走在最后,超过群豪之后,突转身笑道:“闻兄、马道兄,最好别妄想寻路绝壑,找那《归元秘笈》,需知深壑万丈,下去容易,上来就难了。”

    马家宏微微一笑,道:“王兄不觉着这句话说太客气吗?如贫道真要下那万丈绝壑寻书,只怕不待来年中秋,就先和王兄碰头

    王寒湘摇挥着折扇笑道:“果真如此,兄弟当再领教道兄剑法。”说完,不待马家宏答话,转身疾奔而去。

    闻公泰目睹天龙帮中人背影消失不见,拱手对眼前群豪说道:“天龙帮五旗坛主之名,果不虚传,如果咱们九大门派中人,不能同心协力,除此强敌,十年内整个江湖,恐尽是天龙帮的天下……”

    马家宏道:“贫道二十年未离点苍山中一步,想不到江湖之上,竟有这等大变,闻兄之言,说的一点不错,如咱们九大门派不能同心合力,一鼓把天龙帮首要歼灭,不但九大门派的声望,将在江湖上日渐消灭,最后恐怕还要被天龙帮逐个消灭。”

    峨嵋派的超元大师,合掌低喧了一声佛号,道:“马道兄和闻檀樾之言,老僧亦有同感,明年中秋之会,事关九大门派生死荣辱,老僧深望各位道兄、檀樾,能捐弃门户之见,联合儿大门派力量,借机把天龙帮首脑人物一网打尽。至于我们九大门派的排名之争,已是三百年前的往事,那一场惨烈绝伦的拼搏,各派精英大都溅血在少室峰顶,使我们九大门派多少绝学失传,往事创痛犹存,何苦使惨剧重演!老僧愿以佛门弟子身份,亲赴少林寺,求见少林掌门方丈劝解少林派放弃排名之争,以后咱们九大门派,互不侵犯,相安共存……”

    他微微一顿,又道:“如有哪位道兄,愿以三清弟子身份,上武当山一行,劝解武当派掌门人,消去争取排名之念,事情就算将近圆满解决。至于青城一派,和我们峨嵋派渊源甚深,老僧亦愿负责劝说。单余崆峒一派,当不致挑起争端,如再有人去劝说崆峒派,自是更好,老僧愚见,不知各位道兄、檀樾,是否肯于赞助?”

    马家宏微微一笑,道:“老禅师慈悲为怀,见识高远,贫道和武当派掌门人,有过数面之缘,愿赴武当山一行,只是我们已廿年未曾晤面,能否劝说得人,事情还难预料,但贫道当尽其力,成败则听由天命了。”

    滕雷一裂大嘴已,干咳了一声,道:“崆峒派掌门人阴手一判申元通,和在下相交有年,兄弟当赴崆峒山一行,劝说申兄。”

    闻公泰拂髯叹道:“天龙帮崛起江湖,不过是二十几年时间,想不到短短的廿几年,他们竟然成为眼下江湖上实力最大的一帮恶魔,咱们九大门派,再不早日设法阻止他们,后果实是不堪设想。几位大师、道兄,既肯放弃门户之见,以一派掌门长老之尊,亲赴各派劝说,兄弟极感佩服。来年中秋,黔北之会,闻公泰当尽率花山门下精锐,首挫天龙帮的锐锋,以表谢意。现下兄弟要先走一步了。”说完,拱手作礼,转身奔去。

    滕雷一抱拳笑道:“兄弟也先告辞了。”紧随着闻公泰身后而

    马家宏、峨嵋三老相继拱手告别。绝谷只余下昆仑三子、朱若兰、赵小蝶、沈霞琳、杨梦寰、彭秀苇和四个白衣小婢。几人相对沉默良久,朱若兰微微一笑,道:“三位老前辈如无要事,请到晚辈蜗居,盘恒数日再走如何?”

    玉灵于叹息一声,说道:“朱姑娘对我们昆仑派施恩甚多,贫道等感怀良深,我们无能报答,已感惶愧万分,怎敢再行打扰清居……”

    朱若兰缓举右手,理理鬓边散发,接道:“晚辈行事,素无拘束,难免有伤损三位之处,说到施恩二字,晚辈更是愧不敢当。三位既不愿移驾蜗居,晚辈也不敢强颜挽留,但却有一事奉恳三位前辈,盼能赏我朱若兰一个面子。”

    玉灵子微一沉忖,道:“朱姑娘可是要为敝派门下杨梦寰说情吗?”

    朱若兰早已运慧剑斩断对梦寰万缕私情,心中坦然,是以大变往常情态,毫无娇羞之状,点点头笑道:“依晚辈和贵派中杨相公相处数月观察所得,他确是一位至情至性的诚实君子,心地忠厚,豪气干云,也正因如此,他才处处陷入被人谋算之中,今日发生之事,三位老前辈,都已看到眼中,心中恐疑窦丛生,他伤过峨嵋门下弟子,又伤了雪山派中的人,两桩事情,又都是由李瑶红身上引起,别说闻公泰、马家宏、滕雷等一般人心生误会,就是一阳子老前辈,恐怕也对自己教出的弟子,心生怀疑。”-

    阳子叹道:“此中恩怨牵缠,实使人眼花缭乱,唉!贫道虽然教养他一十二年,自信对他为人处事,知之甚深,但也无法解得这事中隐秘。”

    杨梦寰陡然一扬双眉,正待接言,朱若兰已抢光接道:“追溯前因,应该在一年之前,慧真子老前辈身受蛇毒,道长求医饶州,欲寻妙手渔隐萧天仪,为慧真了老前辈疗伤,李瑶红不惜泄露义父秘居翠石坞,用意无非是讨好贵派门下弟子杨梦寰,如果武林中要讲究恩怨分明,不知李瑶红这举动算不算施恩贵派?”

    玉灵子道:“这自然算得施恩。”

    朱若兰微微一笑道:“李瑶红施恩讨好本是情难自禁,她也未必会想到还报,那知事有凑巧,她竟会在川西和峨嵋门下弟子起了冲突,而且又偏偏被贵派门下赶上,晚辈年幼无知,不懂武林规矩,如是三位老前辈中一人遇上,不知是否要伸手管这笔闲帐?”

    玉灵子叹道:“李瑶红既然有恩于我们昆仑,依武林规矩来说,只要我们昆仑派中人,都不能坐视不管。”

    朱若兰道:“这就是了,那贵派弟子为救李瑶红而和峨嵋派冲突,是理所当然的了?”

    玉灵子道:“事情本身应该没错。”

    朱若兰道:“错在李瑶红对杨相公一往情深,她为杨梦寰不借背叛帮中戒规,数度救他危难,又相赠灵丹,解了他身受“化骨消元散”绝世奇毒,这施恩对杨相公个人说来,算不算大?”

    玉灵子望了梦寰一眼,道:“救命大恩,自非小可。”

    朱若兰道:“晚辈言尽于此,三位老前辈该明白他为什么目睹李瑶红受伤之后,那般激动得难以自制了吧?”

    玉灵子长长叹息一声,道:“多谢朱姑娘一番解说,贫道查究此事之时,定当兼顾情理,从宽发落。”

    三手罗刹彭秀苇忽然插嘴接道:“杨相公虽然伤了峨嵋派的一个和尚,但他自己亦受了极重的内伤,除那位赵姑娘和我主人之外,当今之世再也没有第三人能疗治好他的伤势……

    朱若兰叹息一声接道:“我也一样束手无策,那全是赵家妹子的“大般若玄功”救了他的生命。”

    彭秀苇微微一怔,继续说道:“如果杨相公送命在峨嵋派门下的手中,不知三位身为师长之人,要不要替他报仇?”

    一阳子道:“寰儿受伤之重,我已亲目所睹,竟然未死,实是奇迹,朱姑娘加恩我们昆仑派两代弟子,贫道等决不敢忘……”

    朱若兰摇头微笑道:“加恩之事,休要再提,但望三位老前辈能够稍为晚辈留点颜面,我就感激不尽了!”

    玉灵子微一沉吟,道:“朱姑娘虽然对我昆仑派有恩,但如要贫道背弃本派历代掌门祖师手订门规,贫道实难从命,我只能衡诸情理,从宽查办,但他如有触犯本门重大条律之处,仍然要依律处罪。”

    朱若兰脸色微变,一扬黛眉,道:“你们昆仑门规,只不过用来约束贵派门下弟子而已,如若放在别人眼下,也不过是几行虚字具文,请恕晚辈说句放肆的话,戒规条律,都不过是名教罪人,道长虽是一派掌门之尊,但道长亦是大明中人,试问国律工法比你们昆仑派戒律如何?道长惩治门下,手握生杀大权,是否已经过帝王诏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戒律不外人情天理,绝情灭理,失之暴虐,道长言外之意,大有责备晚辈挟恩自重,横加饶舌干涉贵派内部之事,如若道长认为这是武林中一大忌讳,晚辈就索性施恩求报,请道长准免查究杨梦寰是否触犯贵派戒律一事,不知三位老前辈,可否能够答应晚辈?”

    这番话,词锋犀利,只听得玉灵子脸色铁青,一阳子,慧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回答的措词。

    赵小蝶似已从未若兰言词之内,听出个中隐情,翠眉微扬,隐隐泛现怒意,这位情窦初开,恨极转爱的少女,对梦寰关切之情,似是大大的超过了朱若兰。

    杨梦寰望望掌门师叔的脸色,心底泛起无比的痛苦,这情景使他为难至极,他不愿太伤害朱若兰惜爱之心,又不愿使师长下不了台,沉忖了良久,终于缓步走出,对着朱若兰躬身一礼,笑道:“年来承姊姊数番援手,几度救我于生死边缘,此情此恩,实使人刻骨铭心,永生难忘,但我杨梦寰身受恩师一十二年教养,列身昆仑门下弟子,自当恪守门规,姊姊一番顾爱心意,我只有心领了。”

    朱若兰幽幽一叹道:“诸般巧合,成了孽海大恨,但你要用心想想,事情确实不能怪你,也许你觉着身受师门戒规惩治,才能稍感心安。其实,事情不是想像的那样简单,你如真的抱恨一死,来年中秋天龙帮总坛的群英大会,必然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无边浩劫……”她回望了赵小蝶一眼,又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不但你们昆仑派的存亡绝继,和你的生死之事,有着很大的关连,就是今后数十年整个武林形势,也有着莫大关系,蝶妹妹曾和我谈过,她说你骨格清奇,悟性很高,如有人指点你上乘武功要诀,数年内即可身集大成。我和蝶妹妹是儿女之身,都不愿常在江湖混迹,也许,一两年后,我们将相偕归隐,披发深山,永不再履红尘。这红尘十丈中确实有很多烦恼,可惜的是蝶妹妹这一身并世无俦的武功,亦将沉沦于荒山绝壑之中,这结局还是往好处推想,怕只怕她一时气忿,行为偏激……”

    忽见赵小蝶星目一眨,突泛杀机,神采飞扬,跃跃欲动。

    朱若兰倏然住口,秀目神光暴射,扫掠了昆仑三子一眼,冷冷接道:“杨梦寰是你们昆仑门下,三位老前辈欲如何处置他,晚辈已言尽于此,不愿再多饶舌,刻下时光不早了,晚辈就此告别。”轻挥玉掌,微微颔首,一拉赵小蝶转身而去。

    三手罗刹彭秀苇,和四个白衣小婢,一齐转身,随护身后。

    忽听沈霞琳高声喊道:“黛姊姊。”

    朱若兰停步回头,微微一笑,道:“你有话对我说吗?”

    沈霞琳黯然一叹,缓步直走过去,眼中泪光盈盈,满脸伤痛神色,抓住朱若兰两只手,道:“姊姊真的要离开我们吗?”

    朱若兰婉然一笑,道:“你好好地跟着师父回昆仑山去,好好的照顾你寰哥哥,姊姊想你的时候,就要玄玉接你来括苍山天机石府中住几天。”

    沈霞琳道:“这几天来,我心里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都还没对姊姊说,唉!可是姊姊却要离开我们了!”

    朱若兰见她依依难舍之情,亦不禁黯然神伤,轻轻拍着她秀肩慰道:“姊姊不过和你暂时分开,以后还有很多见面机会……”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三个月后,姊姊当派那位彭姑娘乘玄玉去你们昆仑山,让她常日追随你的身侧,以供妹妹使唤。”

    沈霞琳回头望了师父一眼,缓缓松开朱若兰的双手,樱唇启动,却是不知说什么好,两行轻泪,缓缓由双腮滚下,慢慢转过身子,缓缓向前走去。

    这位整日间挂着笑容的少女,此时眉宇间突然泛出从所未有的忧郁,这片刻之间,她似乎渡过了极悠久的一段岁月,由娇稚无邪,蜕变成沉重成熟,白衣长发,在山风中不停的飘动,举步落足之间,都似是拖带极为沉重之物,背影中流现出无限的凄凉……

    这情景给了朱若兰极大的感触,只觉鼻孔一酸,涌上来两眶晶莹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她似是不愿让人看到她感伤的情怀,陡然转过身子,低声说道:“蝶妹妹,我们走吧!”施展开超绝的轻功,当先向前奔去。

    赵小蝶依恋的回顾了梦寰两眼,带着四婢,紧随朱若兰身后而去。

    彭秀苇突然对昆仑三子欠身一礼,说道:“三位都是武林中尊仰之人,深望行事能顾大体,我家主人之言,句句出自衷诚,目下武林中纷争正烈,明年中秋大会,事关整个武林形势变化,三百年前九大门派的比剑惨剧,犹自深烙人心,但来年的大会,只怕要较三百年前的比剑之争,更为激烈紧张,杨相公举足轻重,非同小可……”她微微叹息一声,又道:“女孩子纵然有通天澈地之能,但胸襟总不像男子汉那般宽大,好恶之心,常常决定在一念之间,敬请三位道长,三思是言……”话至此处,倏然住口,转身疾奔而去。

    玉灵子脸色严肃的如罩着一层寒霜,望着几人背影消失之后,回头冷冷地看了梦寰一眼,对一阳子道:“大师兄这位门下,似非我们昆仑派所能容纳,以小弟之见,不如还他自由之身,让他海阔天空地自己飞吧?”

    杨梦寰只听得打了一个冷噤,扑地一声,跪在玉灵子面前、急道:“弟子身犯本门戒律,应受门规制裁,万望掌门师叔开恩,赐予弟子一个改过之机。”

    沈霞琳一见寰哥哥跪拜地上,立时紧随拜倒,她本想替梦寰说几句求情之言,但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说了一声:“寰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就无法再接下去。

    一阳子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入门弟子墨手金刚蔡邦雄,被逐出门墙的一段往事。蔡邦雄事后虽曾三度苦求,千方百计想重返师门,但均为自己拒绝,因自己一句气忿戏言,害得他耗费了数年时间,去寻那“藏真图”的下落,图虽被他寻到,但却被天南双煞追踪到玄都观外击毙……如今曾几何时,又要重演逐出门下弟子的惨剧,不禁一阵黯然,以他那等修为深厚之人,双目中亦泛现隐隐泪光,但他仍然强行压制住胸中伤痛之苦,合掌答道:“但凭掌门师弟作主。”

    玉灵子何尝未看出大师兄伤痛之色,但他及一派掌门之尊身份,话既然说出了口,自然不好收回,而且朱若兰犀利的言词,确实大伤他的心,当下脸色一变,道:“既然如此,小弟就擅作主意了。”

    一阳子笑道:“掌门师弟明察秋毫,小兄素来佩服。”

    慧真子站在玉灵子身后,似欲出言劝解,但却被一阳子示意阻止。

    杨梦寰见掌门师叔脸色冷漠,似乎毫无转圆之地,惊骇的冷汗直冒,不住叩头拜求。

    忽见玉灵子拔出背上宝剑,随手一挥,冷冷说道:“从现在起,你已经不再是昆仑门下弟子,依据门规,本当废了你的武功,但念你尚无大恶,破例从宽,你去吧。”

    杨梦寰心头大急,高声喊道:“师父,师父……”他在惊急之下,反而说不出一句辩驳之言。

    只见一阳子脸色凝重,仰首望天,对梦寰大声呼喊之言,似是毫无所觉。

    杨梦寰突然一挺而起,纵身跃落到师父身侧,哭喊道:“师父,你老人家当真不要弟子?……”

    一阳子回头冷漠一笑道:“你已被掌门人逐出门墙,咱们师徒情份已经断绝……”

    杨梦寰只觉胸中热血上冲,大叫一声,晕倒地下。

    沈霞琳急奔过来,蹲在梦寰身侧,屈下双膝,把梦寰揽入怀中,轻轻在他胸前推掌。

    一阳子目睹眼下情景,脑际突然泛起玄都观前一段旧事;那时杨梦寰为救他逐出门墙的师兄墨手金刚蔡邦雄,曾独力接了天南双煞两人合力一击,人被震起半空,也是被沈霞琳接住,替他推拿,只觉心中一酸,别过头去,强笑道:“咱们走吧?”

    玉灵子还剑入鞘,道:“好,琳儿回来,咱们走吧!”

    沈霞琳慢慢抬起头来,眼中泪水如泉,摇摇头,哭道:“师伯和师父先走吧,我要等寰哥哥醒过来,再和他一起回去。”

    玉灵子双眉一皱眉头,脸泛怒意,冷冷地哼了一声。

    慧真子一皱头头,说道:“你杨师兄已被掌门师伯逐出了昆仑门墙,醒过来,也不能回昆仑山了,快些过来走吧。”

    沈霞琳缓缓放下梦寰,端端正正地对慧真子拜了一拜,道:“师父,我不回昆仑可以吗?”

    慧真子知她心地纯洁,懂事不多,很耐心他说道:“你乃是昆仑派门下的弟子,什么事都要遵从掌门师尊和师父的令谕,自然要回昆仑山去。”

    沈霞琳慢慢地抬起头,望着天上悠悠的白云,泪水如珠,由粉颊上滚落胸前,把白衣沾湿了一大片,翠眉紧颦,似是在思索着一件很大的难题。

    突然,她面泛从未有过的坚决之色,紧颦的眉头也陡然开朗,微微一叹道:“那就请掌门师伯,也把我逐出门墙吧!留寰哥哥一个人在这大山里,我怎么能放心呢?”

    慧真子微微一怔道:“琳儿,你真的不回去了?”

    沈霞琳点点头,道:“本来我是舍不得离开师父的,可是,寰哥哥不回去了,我回去也是要生病的。”

    慧真子心头一凛,想起她那场思念梦寰的大病,心知勉强逼她回去,反而会害了她。想到童淑贞叛师离山,至今下落不明,沈霞琳如今又要和她分离,看样子杨梦寰一日不重返昆仑门下,她也一日不会再投师门,她已对这位娇稚无邪,人见人爱的少女,产生了超越师徒情份的母爱,一旦分离,不觉间流露出真情至爱,长长叹息一声,道:“你以后想念师父时,就到昆仑三清宫去找我吧!”

    沈霞琳嫣然一笑,道:“我是一定会常常想念师父的。”夕阳照射下,但见她匀红的嫩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闪闪生光,神情奇异,若悲若喜,但目光中却流出一片坚决之色。

    慧真子黯然一叹,合掌对玉灵子道:“小妹敬请掌门师兄破例恩准琳儿留伴她被逐出门墙的师兄一段时日,琳儿胸无城府,决无背叛本门之意……”

    玉灵子微微一皱眉头,接道:“琳儿虽已得你收归门下,但她尚未朝拜祖师神像,不能正式算昆仑门下,一切都由师妹作主就是,咱们走啦!”说完当先缓步而去。

    一阳子、慧真子鱼贯随在玉灵子身后,向前走去,三个人似是都有着很沉重的心事,虽没有回头探看,但却走得很慢。

    沈霞琳呆呆地望着三人的背影,缓缓地消失在林木之中。

    太阳逐渐的沉入西山,一抹回光,反照出绚烂的晚霞,这正是夕阳无限好的时光,但这美好的一刹之后,即将是黄昏带来的夜幕,似是皇天故意在美好的后面,安排了暗淡和凄凉……

    杨梦寰仍然静静地仰卧在地上,沈霞琳两只白玉般的手掌,不停地在他胸前推拿。过度的忧伤,已使她没有眼泪,这数日来的经过,像一柄无形的利剑,一度又一度地残害着这纯洁少女的心灵,使她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悲伤、烦恼,她逐渐体会到人生过程里,原来有着许许多多的痛苦。

    突然间,一个低沉的声音,起自她的身后,说道:“你这样再耗上一天工夫,仍然是救不醒他,快把他扶起来推他后背的‘命门’穴。”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丝毫没有使沈霞琳感到惊骇,她连头也未抬,望也不望来人一眼,就依言扶起了杨梦寰的身子,在他后背“命门穴”上推拿起来。

    果然,这方法立见成效,只听梦寰长长吁了一口气,叫道:“师父……”

    沈霞琳心中一阵喜悦,急声接道:“师怕和师父都走啦,只有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陪你……”忽然想到,在他们两人的身侧,还站着另一个,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背插长剑,身着道袍的人,站在一侧,正望着她微笑,立时接道:“还有一个道长也在这里。”

    杨梦寰忽然挺身跃起,转脸一望,原来那道人是点苍派的掌门人,翻天雁马家宏,立时疾退一步,问道:“你又回来干什么?”

    马家宏冷笑一声,道:“贫道如若不回来这一趟,哼哼,只怕你要暴尸这荒山绝谷中了。”

    杨梦寰愕然地望着霞琳一眼,问道:“怎么,是这位马道长救了我吗?”

    沈霞琳缓步走到梦寰身侧,道:“我用推宫过穴手法,在你前胸推拿很久,却不见你清醒,这位道长告诉我推你背后‘命门穴’,我照他说的话一推你‘命穴门’,你果然就清醒过来。”

    杨梦寰微微一皱眉头,抱拳对马家宏一揖,道:“多谢道长指点我师妹,救了在下一命,异日如有机缘,定当奉还一报。”说毕也不待马家宏答话,拉着霞琳左手,道:“咱们走吧。”

    马家宏突然向右横跨两步拦住去路,冷笑道:“就想走?哈哈,只怕没有这样轻松容易之事!”

    杨梦寰剑眉轩动。怒道:“你要怎么样?”

    马家宏笑道:“你已被昆仑派逐出门墙,大可不必再遵守昆仑派中戒规。”

    杨梦寰听他答非所问,心头怒火更炽,松开霞琳左手,翻腕拔出长剑,傲然辩道:“在下是否昆仑派门下弟子,似是和道长毫无牵扯,不敢劳驾费心,如再不让路,在下可要仗剑硬闯了!”

    马家宏微微一笑,道:“看来你火气不小,就凭你那几招剑法,自信能闯得过吗?”

    杨梦寰突然振腕一招“杏花春雨”,满天流动剑光,直罩过去。

    这一招乃追魂十二剑招三大绝学之一,威势非同小可,马家宏微一笑,暗中一提真气,腿不曲膝,肩不幌动,人却倏然疾退五尺,脱离开那满天流罩而下的剑光。

    杨梦寰看对方让避剑势的身法,奇奥绝伦,见所未见,心中亦不禁暗自赞佩,微微一呆,才欺身追袭,第二招”穿云摘月”人剑一齐冲去。

    马家宏不再退让,右手一探,长剑出鞘,潜运内力,贯注剑身,当胸划出一圈银虹。

    但听一声金铁大震,杨梦寰连人带剑,被震飞出六七尺远,长剑虽未被震脱出手,但已觉右臂全麻,半身运转不灵,虎口隐隐作疼。

    马家宏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年纪不大,剑招的确不凡,留心贫道要还攻了。”口中言笑未往,人已欺到梦寰身侧,右手长剑斜出,逼住杨梦寰的长剑,左手却硬向梦寰手腕上扣去。

    杨梦寰右臂麻木未消,不便运剑封挡敌人的攻势,只得施展“五行迷踪步”法,身躯一转,让避来势。

    马家宏用剑逼住了杨梦寰右侧退路,人从左侧出手,在他想来,杨梦寰只有向后跃退一途。那知只见对方身子一闪,不但一招擒落空,而且对方人也不见了,这等罕绝武林身法,确使马家宏大感惊骇,赶忙一提丹田真气,借势向前一跃。

    回头望去,果见杨梦寰手横长剑,闪避到他的身后。

    这时,沈霞琳也拔出背上宝剑,站在丈余处观战。

    她原本想出手相助梦寰,但见他“五行迷踪步”奇奥难测,足可对付敌人,心头一宽,不再出手,站在一边看起热闹来了。

    马家宏目睹沈霞琳横剑站在一边,脸上笑盈盈,心中突然一动。此人身法诡异,奇奥难测,想活擒于他,实非易事,不如出其不意地把这个女娃儿擒住,以她生死作为要挟,不难迫他就范,助我寻书绝壑,拒挡强敌。

    要知马家宏心机深沉,心思慎密,朱若兰和赵小蝶的言行神情、早已被他看入眼内,心知二女亦必要觅路深入绝壑寻找《归元秘笈》下落,如果自己入壑寻书,极可能和二女相遇。朱若兰已再三提出警告,凡是入壑之人,只要被她发现,定要扑杀。马家宏自知难抵二女绝世武功,寻书一事,危险万分,但如能把杨梦寰生擒过来,相携同行,虽未有助觅书,但却可用来要挟二女。是以,他在离开这绝谷之后,又悄然折返回来,隐在暗中探看。

    他也明白这想法,只是一种渺茫的希望,如果杨梦寰不离开昆仑三子,那就毫无实现可能,他自知如和昆仑三子中任何一人单打独斗,决不致落败,但如想独拒昆仑三子,实是不可能之事。

    哪知事有凑巧,玉灵子认为朱若兰一番话,伤了他一派掌门宗师的身份,把一腔忿怒之气,迁怒到梦寰身上,而以昆仑派掌门的身份,把梦寰逐出昆仑门墙……

    马家宏隐身喧处,把诸般经过之情,都看到了眼中,心中暗自高兴,但他乃者谋深算之人,担心昆仑三子眷顾师徒情意,去而复返,是以,不肯立时现身。直待昆仑三子走了一顿饭工夫之久,他才现身出来,指示沈霞琳,把梦寰救醒。

    杨梦寰近数月来,连逢大变已体会到江湖之上的险恶奸诈,一见马家宏注意霞琳,立时警觉,纵身一跃,挡在霞琳前面,横剑冷冷说道:“你乃一派宗师身份,如若沿用江湖宵小鬼谋,暗算一个少女,传言出去,不知你是否有颜面见天下武林同道?”

    马家宏被梦寰几句话揭破了胸中阴谋;不禁脸上一红,一挥手中长剑,道:“我马家宏是何等人物,岂肯暗算你们晚辈,你们两人不妨联剑出手,十合之内如能保得不败,贫道回头就走,如若十合内败在贫道手中,那就得依从贫道之命,不过,你们尽管放心,我决不会有什么加害你们的地方……”

    杨梦寰冷笑一声,截住马家宏的话,接道:“要打我们就单打独斗,倒不必我们师兄妹联剑齐上,哼哼,道长虽然不肯明说,在下也想得到你的用心何在,其实,你自认得计之处,也正是失计之处,只怕眼下已有人觅路绝壑,在寻找那《归元秘笈》了。人跌下千丈绝谷,虽难免摔的粉身碎骨,但那《归元秘笈》乃柔软之物,纵使再高一倍,也难以损坏……”

    马家宏微微一笑,接道:“高论甚有见地,佩服,佩服。不过,贫道并无独谋那奇书之心,小兄弟如肯衷诚合作,贫道愿全力相助。觅寻奇书……”

    杨梦寰播头笑道:“盛情心领、只是在下无兴致寻那《归元秘笈》,需知数百年来为那《归元秘笈》,溅血送命之人,已不下百人之多,刚才道长也曾目睹那怀抱奇书之人,跌下千丈绝壑,现下尸骨恐还未寒,在下念在道长相救一场份上,奉劝道长,不寻那奇书也罢。”

    马家宏微微一笑道:“小兄弟良言示警,贫道甚是感激。不过凡事不能一概而论,要知那《归元秘笈》的归属之事,并非二人生死之争,实关系着今后整个武林的幼运,纵使我们不入绝壑寻书,但自有入壑寻书之人,此书一旦得主非人,廿年内江湖上必将掀起一场悲惨无比的浩劫。贫道谋书,意在造福武林同道……”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贫道本已洗手封剑、不再过问江湖上纷争之事,二十年潜隐苦修,早已消除争名斗气之心,小兄弟如肯和贫道结伴伺入绝壑觅书,贫道愿在觅得奇书之后,再把它当着二位之面毁去,此乃大慈大悲的善举,不知小兄弟是否觉着贫道言之有理?”

    杨梦寰略一沉付,答道:“道长之言,听来颇具慈悲心肠,只是在下身为昆仑门下弟子,不便相助道长,了你宏愿,如果道长执意要寻奇书,那就请便……”

    马家宏脸色微微一变,接道:“贫道亲目所睹,你已被昆仑派掌门人逐出门墙,昆仑门中戒规,自不再对你有约束之力,再说贫道已坦白诚告诉了你寻书之事,始若任你走去,岂不尽泄隐秘……”说着已暗中提聚了功力,陡然欺身而上,长剑疾点出手,猛向杨梦寰刺去,这一招蓄势而发,威势非同小可,迅如电奔,剑风似轮。

    杨梦寰年来迭遭暗算,阅历见识大增,早已暗中戒备,当马家宏突出长剑,杨梦寰立时一带霞琳,向旁侧闪开五步,手中长剑忽的一招“云雾金光”,舞起一片剑幕,护住霞琳。

    马家宏冷哼一声,内力贯注剑身,威势又增强了一半,振腕直刺,猛力向梦寰剑上弹去。

    追魂十二剑虽然精奥,但杨梦寰功力却和马家宏相差很远,如何能挡得马家宏蓄势全力一击,但闻骼然一声金铁大震,杨梦寰手中长剑,被震飞脱手。

    马家宏一剑得手,立时一抖右腕,施出天干风雷剑法一招绝学“三星逐月”,长剑摇动之间,幻化出三点寒芒,分袭杨梦寰前胸三处大穴。

    杨梦寰身躯疾翻,施出“五行迷踪步”法,一个大转身让开了马家宏攻袭的剑势,闪到了马家宏的背后,举手一掌劈下。

    那知马家宏早已有了戒备,知梦寰身法奇奥,决难伤得到他,右手长剑击出的同时,左手疾向霞琳抓去。

    沈霞琳未想到对方出手一剑,竟能把杨梦寰手中长剑震飞,不禁微微一怔。

    马家宏是何等人物,出手快比电闪,沈霞琳略一失神,已被对方左手搭在手腕之上,用力一带,两人一齐向旁侧闪去。

    他虽然早有预谋,虚攻梦寰,实袭霞琳,但杨梦寰“五行迷踪步”法,乃奇奥妙绝之学,转身移步之间,无不含蕴玄机,他虽能一伸手间,抓住了沈霞琳的右腕,却无法闪避杨梦寰步移星斗的奇袭,就在抓住霞琳右腕的同时,杨梦寰左掌已按在他左肩之上,怒声喝道:“快些放开我师妹。”

    马家宏见自己闪让之势,竟难避开杨梦寰的附身追袭,心头暗暗吃惊,忖道:他这奇诡的身法,真是罕闻罕见之学,如若在动手之初,他就用来和我游斗,胜负之数,实难预料……心中在转着念头,手上却加了一成真力,一面又潜运功力,准备硬受杨梦寰一击,他自恃有罡气护身,不致受到损伤。

    只见沈霞琳两条秀眉一颦,口中哎哟一声,粉脸汗水滚滚而下。

    杨梦寰见对方丝毫不把自己警告之言,放在心上,心头大怒,掌势一压,蓄蕴在掌心劲力,陡然发出。

    马家宏冷哼一声,身躯吃那弹击出手的内万,震得向前移动了三步,虽仗有二十年精修的内功罡气护身,内腑未受损伤,但整个的肩头,却感到隐隐作疼。

    杨梦寰“五行迷踪步”法,虽然玄奇难测,但他功力和人家却相差极远,一掌内力震击,虽把马家宏身躯推动了三步,但自己亦被人内家反弹之力,震得向后退了六七步远,全身血气翻动。

    马家宏回头望了梦寰一眼,冷冷说道:“你如敢再对贫道施袭,哼哼,可不要怪我对令师妹失礼了。”

    杨梦寰道:“道长以一派掌门宗师之尊,竟然出手对付一个年幼力弱的女子,一旦传扬出去,不知道长还有什么颜面在江湖之上走动。”

    马家宏微微一笑,道:“觅求《归元秘笈》,事关近代武林劫运,大异于一般恩怨纷争,贫道不得不暂时从权。即使真的传言出去,武林同道,亦必能见谅,小兄弟大可不必以此要挟。”说话之间,手上又加了一成劲力。

    但见沈霞琳双目一闭,美若朝霞的粉脸,刹那问变成了青白之色,但她却能咬牙苦忍,一语不发。

    杨梦寰目睹她痛苦之状,心中大感痛惜,暗中调息真气,准备全力出手相拼。

    在马家宏想像之中,沈霞琳在难耐痛苦之时,定然会出言求梦寰助他找寻奇书,那知这位看上去娇稚无邪的小姑娘,一旦面临威迫,竟然是有坚强无比的耐力,宁愿忍受碎骨折腕之疼,不肯出一句呻吟之声,这情景,大大地出手马家宏意料之外、他已沉到沈霞琳抗拒内力无法再抵受自己指力,只要自己再加一成劲道,沈霞琳腕骨立时就要碎裂,不禁心中暗暗佩服这娇稚少女耐受痛苦的耐性。

    忽见沈霞琳睁开双眼,两行泪水缓缓由粉腮滚下,微笑说道:“寰哥哥,你一个人走吧!这个老道士本领很大,你一定打他不过,《归元秘笈》是那位赵家妹妹之物,咱们自然不能帮他去深壑之中寻找,这两个月来的对日之中,我想到了很多的事,比我十几年来想到的事情都多,但却没有机会对你说啦……”

    杨梦寰大喝一声,裁住霞琳的话,纵身捡起地上长剑,接道:“要死咱们就死在一起。”忽的一振腕,连人带剑一齐向翻天雁猛冲过去。

    马家宏挥剑一挡,人却疾退三步,回剑指在霞琳胸前,冷冷喝道:“住手,你如再敢攻我一剑,我就先让她溅血荒谷。”

    杨梦寰心头一寒,斗志顿消,正待抛去手中长剑,忽听沈霞琳大声喊道:“寰哥哥,不要听这老道士的话,我一点也不伯死……”忽然举起左手,拭去脸上泪痕,接道:“这老道士坏死了,要是他得到了《归元秘笈》,练成更大的本领,那就不知道要做多少坏事出来……”

    沈霞琳微微笑了笑,又道:“他知道你心里喜欢我,舍不得让他把我杀死,就故意骗你说要杀死我,好要你答应他,帮他找寻那《归元秘笈》。”

    马家宏怒道:“哪个说我是骗他的?”长剑向前一送,寒森森的剑锋,刺破了霞琳的白衣,触伤肌肤,鲜血汩汩而出。

    杨梦寰急道:“道长快请住手。”

    沈霞琳忽地柔声求道:“寰哥哥,往常我都是听你的话,今天我求求你听我一句话好吗?”

    杨梦寰看她说话之时,脸上神情大异往昔,不禁心中一跳,答道:“你说吧。”

    沈霞琳道:“这老道士为了想寻那《归元秘笈》,但他又怕在那深谷之中遇上了黛姊姊和那位赵家妹妹,所以,要你去帮他寻找奇书,你不答应他,他就用杀死我的办法,逼你答应。如果遇上黛姊姊时,他又拿杀死你的办法,去逼黛姊姊,黛妹姊心里喜欢你,决不会看着让他把你杀死,一定会照他的话做,那他不是可以把《归元秘笈》得到手中了吗。黛姊姊待我们好,就是我们死了也不能再使她心中为难,所以我要求求你听我一次话,早些离开这里,不要再管我啦!”说完又微微一笑,脸上闪耀着欢愉之色,似乎作了一件极为称心如意之事。

    杨梦寰虽听得肝胆碎裂,但见她欢悦之容,丝毫未把生死之享放在心上,竟不忍拗违她的心愿,一时间,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她。

    马家宏看梦寰无言,心头怒火暴起,冷笑一声;道:“贫道久已未开杀戒,今日要开给你瞧瞧,我就不信令师妹是铁打铜铸之人?”暗运功力,霍然回头,正待施展惨酷绝伦的分筋诸骨手法,卸掉沈霞琳几处骨骼关节,让她呼号求饶,但见她脸上笑容如花,眼神中闪动着圣洁无比的光辉,大有从容就义之慨,不禁心头一凛,忽地松了霞琳玉腕,疾退三步,一挥手中长剑道:“你们走吧,我马家宏乃顶天立地之人,岂能当真欲凌一个女孩子家?”

    杨梦寰纵身跃落霞琳身侧,拱手作礼,道:“道长今日相救之恩,杨梦寰永铭心底,他日有缘,定当还报。”

    沈霞琳困惑地望了马家宏一眼,缓缓说道:“怎么,你不杀死我啦……”忽然若有所悟的啊了一声,接道:“原来你也是一个好人!”

    马家宏只觉沈霞琳最好后一句话中,字字如刀如剑,直刺内腑,心中大感羞愧,头也不回的转身疾奔而去。

    沈霞琳望着马家宏的背影,高声叫道:“道长就要走了吗?我还没有拜谢你告诉我救活寰哥的大恩呢。”

    但见马家宏去势如电,转瞬消失不见,也不知是否听到了霞琳呼叫之声。

    杨梦寰叹息一声,说道:“纵然是机诈千变,但对你却毫无用处。”夜色中只见她白衣飘飘,怔怔地望着马家宏去向出神,星目中泪光濡濡。

    杨梦寰忽然觉眼前少女,圣洁如仙,自己实不配和她长相斯守一起,心中陡生自便自卑之感。

    只听沈霞琳幽幽一叹,说道:“师伯和师父们走的时候很慢很慢,这位道长走时,都是这等迅快。”

    显然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但却似含蕴着极深奥的哲理,顿使杨梦寰思潮汹涌,想到了那位被遗留山腹石洞的同门师姊童淑贞来,不觉失声叫道:“啊呀!”

    突感幽香扑鼻,软玉满怀,原来沈霞琳缓缓把娇躯偎入了他的怀中,仰着脸微笑道:“寰哥哥,你想到了什么事吗?”

    杨梦寰微叹息一声,道:“我想起童师姊了,走,咱们去瞧瞧她。”

    沈霞琳瞪大一双星目,啊了一声,道:“她在哪里?咱们快些看她去。”

    杨梦寰对着眼下这位天人般的师妹,心中愧咎万分,只觉她圣洁如仙,高不可攀,自己实不配和她相依相偎,缓缓用手推开霞琳偎入怀中的娇躯,转身向前奔去。

    只听沈霞琳娇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寰哥哥。”杨梦寰停步转身,沈霞琳迅速奔到他身侧,伸出雪白的玉腕,道:“你拉着我走,好吗?”

    杨梦寰既生自卑,不敢和她肌肤相亲,暗暗叹息一民、伸手抓住她一角衣袖。

    沈霞琳嫣然一笑,反手握往了梦寰右腕,道:“咱们走吧?”

    两人虽然携手奔走,心情却南辕北辙、大不相同,沈霞琳眉宇开朗,嘴角间笑意盈盈,似是甚感欢愉,杨梦寰却心事重重,满脸惶惶神色,不知如何自处。

    夜色渐浓,山风拂面生寒,群垦闪璨中,拱托出一弯新月。沈霞琳不时转脸相顾寰哥哥,但见他脸色木然凝重,几度欲盲又止,渐渐地,这位娇稚无邪的少女,脸上笑尽失,代之而起的是一脸忧郁困惑……

    两人奔走了一个更次之久,到了那山腹密穴之处,杨梦寰挣脱霞琳紧握的右腕,道:“师妹请随我身后。”一路行来,他一直未转望过霞琳一眼,说完话,也不待霞琳回答,当先入洞。

    洞中黑暗如漆,伸手不见五指,但杨梦寰已连走两次,知道南道之中除了曲折回转之处,别无岔道,是以行时仍然极快。

    沈霞琳紧迫在梦寰身后,她心中有着千言万语,想问梦寰,但却想不出从那说起才好,何况,杨梦寰一路急奔,一直没有使她有说话的机会。

    走完甬道,沈霞琳紧抢了两步,和梦寰并肩而行,一线月光,由山顶上洞口透照下来,沈霞琳借这微弱之光,侧脸向梦寰一望,登是芳心大感震骇,呆在当地。

    只见他神情木呆,星目圆睁,似是中了什么风邪一般,热泪滚滚夺眶而出。

    沈霞琳怔了一怔之后,忽然向梦寰扑去,口中同时惊叫道:“寰哥哥,你又疯了吗?”

    她突然想起他在峨嵋山大病之前的神情,和现下情景颇有相似之处,那时,还有来若兰一起同行,随相救护,眼下只有她一个人相伴身侧,更感六神无主,芳心碎裂。

    杨梦寰双手平伸,接住沈霞琳疾扑而来的娇躯,凄然一笑,道:“琳师妹,我有一件难以出口之事,要告诉你,等你听完之后,你就知道,你心目中的寰哥哥,并非是你想像中那样完好之人,也许你将拂袖而去,永远不再想见我之面了!”

    沈霞琳听他说话神憎,毫无疯癫之态,芳心大感宽尉,嫣然一笑,道:“你这话不是说的很奇怪吗?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只要你很好,什么事我都会听你的话……”她微微一顿之后,突然颦起了两条秀眉,又道:“可是你却不能不理我!”她想起昨天和梦寰在这山腹石洞外相遇经过,不禁心生寒意。

    杨梦寰长长叹息一声,扬手指着前面石室道:“你看到那间石窒吗?”

    沈霞琳借微弱的月光望去,果然见两扇敝开的石门,盈盈笑道:“这地方当真是好。”

    杨梦寰脸色凝重,拉着霞琳缓步对那石室走去,全身不住抖颤着,似是大病初愈,双腿极难支持着身躯的重量一般,步履间摇摇欲倒。

    沈霞琳虽然极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却想不出如何开口,只有默默地随在杨梦寰身侧。

    杨梦寰似是突然转变卞自己的决定,侧脸对霞琳道:“走!咱们先找到童师姊再说。”

    沈霞琳看他倏然间神情活泼起来,立时展颜一笑,道:“我总是要依着你的。”当下加快脚步,冲入石室。

    杨梦寰伸手入怀,摸出火折一晃,石室中骤然问亮起一道微弱的火焰。

    但见石室一角,仍然堆积着那柔细茅草,和碎裂的衣物,那如梦如幻的经过,突然间展现脑际。

    他回顾了霞琳一眼,欲言又止,迅快奔到窒角,有手在地上摸索一阵,果然找到了一个石环,潜运莫气,用力一提,,但闻嗤然一响,一声巨石应手而起,壁角现出二尺见方的一个地洞,沈霞琳急奔两步,探头向一看,笑道:“寰哥哥,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石门呢?”

    杨梦寰黯然笑道:“等咱们见着童师姊后,我会详尽的说给你听的。”说完纵身跃入石洞。

    杨梦寰眼睛一闭,紧随跳下。

    这石道本来就狭窄,沈霞琳跃落之前,又示曾仔细度量,闭目一跳,直向梦寰身上憧去。

    杨梦寰看她仍然和往昔一般的信任自己,似乎和自己走在一起,就是龙潭虎穴,她也能处之泰然,不禁在惭愧之外,又增了一份歉疚之心,左手一伸,移开火折子,右手接抱住霞琳娇躯。

    他因左手执着火折子,单用一条右臂接人,一下子把霞琳全身尽抱怀中。

    沈霞琳睁开眼睛,甜甜地道:“寰哥哥,我很重吗?”

    杨梦寰只觉她全身柔绵异常,那敢多抱,赶忙放下,转身向前走去。

    走完甬道,推转开石门,到了童淑贞相遇之处,但见徒空四壁,哪里还有童淑贞的影子。

    他拿起手中火折子,点燃起壁角松油之烛,一面仔细在室中查看,他想从一些遗留的痕迹之中,寻找出童淑贞失踪原因。

    但这四壁光滑如镜的石室,很难留下什么痕迹。杨梦寰手举松油火烛,仔细查看一遍,却无法找出任何可疑线索。

    沈霞琳一直静静地站在石室一角,看梦寰举着松油火烛呆呆的思索,不禁插口说道:“寰哥哥,你在想什么?”

    杨梦寰忽地一跺脚,道:“定然是他把童师姊杀害之后,移尸别处去了!”

    沈霞琳道:“你说的是谁?”

    杨梦寰道:“陶玉,他点了童师姊的穴道,把她藏在石室之中。又迫我服下‘化骨消元故’……”话至此处,凄然一笑,拉着霞琳,道:“走!咱们先离开这里。”

    沈霞琳道:“我过去一直认为陶玉是你的朋友,那自然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唉!想不到他竟是个很坏的人!”

    杨梦寰叹道:“等一下,你就知道我也是个很坏很坏的人了。”说罢牵着霞琳左手,依来路返回那山腹石室。

    杨梦寰拉着霞琳,席地而坐,长叹一声,说道:“琳师妹,今宵我把隐藏胸中的一件痛苦之事,告诉你后,希望你能最后听寰哥哥一次话,去找你黛妹妹,让她遣派玄玉,送你回昆仑山去。”

    沈霞琳笑道:“师父对我说过,我要想回昆仑山时,随时都可以回去,我虽然也很想念师父,可是我是不愿离开你的……”

    杨梦寰苦笑一下,道:“我虽被掌门师叔逐出门墙,但在我心里、仍然觉着自己是昆仑门下……”他微一沉付之后,又道:“师妹是清白女儿之身,我本不应把这些污秽之事相告于你,但又怕你心中仍然怀念着我这个不成才的师兄,形势所迫,我不得不甘冒大讳,具实告诉你了。”

    沈霞琳笑道:“你说的话,我最爱听,你想说,就说个三天三夜吧!”说话之间,人却向杨梦寰怀中偎去。

    杨梦寰双手一伸,推开霞琳娇躯,身体向后移开了两步左右,道:“昨天我们见面之时,我失手把你推摔在地上,现下想来你定然十分伤心?”

    沈霞琳道:“唉!当时我只道你不理我了,心里是很难过,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难过了。”说完,微微一笑,拉起梦寰,走出室外,抬头望着由山顶圆洞中透照下来的月光,满脸欢愉之色。

    淡淡的两句话,说尽了她心中的诚挚情意,无限的柔憎,无限的温婉。

    杨梦寰暗里叹息一声,忖道:像她这般纯洁之人,我如把这些难见天日之事,告诉了她,实在有渎她的圣洁,如若不讲,又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一时之间,犹豫难决,不知是否该讲出口……

    几经沉思,他才决定把自己一番铸恨经过,但白地告诉霞琳,这样做虽然有渎她的圣洁,但却摧毁了自己留在她心目中的美好印象,使她由崇敬转而轻贱自己……

    转脸望去,只见沈霞琳微笑盈盈,仰脸望着洞口露现的一弯新月出神,月光照着她白衣白裙和那长长披肩秀发上。

    忽听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是啦,月亮都有残缺的时候,人生在世自然也要有很多的烦恼了。”

    杨梦寰忽然发现她长披肩上的秀发,黏带了两根野草,不自觉伸出手来,替她取下。

    沈霞琳回过头来,婉然一笑,道:“寰哥哥,天上的月亮也不能长圆,我却常常和你守在一起,看起来,我比月亮好多啦!”

    杨梦寰只觉胸中一股热血,冲了上来,全身一颤,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

    沈霞琳啊了一声,纵身过去,抱着梦寰,无限怜惜的望着梦寰,叹道:“我要能有黛姊姊那样大的本领该有多好,你常常要生病,我也可以替你医治啦!”

    杨梦寰突然大喝一声,推开霞琳,道:“你心里喜欢我吗?”

    沈霞琳一脸惊愕之色,道:“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吗?”

    杨梦寰仰脸一声狂笑道:“可是我心里却一点也不喜欢你,哈哈,我要你马上给我走开,以后永远不再相见。”

    沈霞琳呆了一呆,两行热泪顺腮而下,幽幽说道:“不管你说什么,我总是依着你的!”慢慢地转过身子,步履安祥,似是毫无激动模样。

    杨梦寰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心如剑穿,霞琳每向前移动一步,都似千斤巨槐击中他的前胸一下,他虽然极力在忍受着,但却无法压制住胸中沸腾的热血,终于,轻轻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沈霞琳回头望了他一眼,又转身向前奔去。

    杨梦寰几度想叫她回来,但每当出口之时,却变的无声无息。他不愿使自己铸错之身和这纯洁的少女常相厮守在一起,那将读污了她的圣洁,但又怕她一个人在这深山之中迷失路途,遇上什么危险……

    但见沈区琳的背影逐渐远去,消失在山腹甬道的黑暗之中。

    杨梦寰究竟极为聪明明之人,他经过一番沉思之后,心中突作一个决定,暗道:我何不暗中保护着她,待她找到朱若兰,或是安全无虑之时,我再悄然离开她不迟。

    心念及此,激动的心情,暂时平复下来,闭目运气调息了一阵,霍然站起身子,向外追去。

    他怕霞琳去远,追赶不及,是以,奔走极为迅快,哪知穿出山腹雨道,已望见霞琳的背影,缓步向前走着,山风吹飘着她的白衣,背影中流露出无限的凄凉。

    杨梦寰看她信步而行的去向,正和朱若兰住的“天机石府”相反,心中甚感愁虑,暗道:这孩子怎的这般糊涂,她一个人要往哪里去呢?

    当下不动声色,暗暗尾随她身后保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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