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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龙江钓叟略为沉吟了一阵,点头说道:

    “很好,你的胆略勇气为师已经知道,足可胜任有余,以顺利完成这个任务,凡事为上,因为懒道人也是一个成了名的人物,万不能够轻敌哩!”

    葛雷点了点头,石金郎也要跟着他去,龙江钓叟知道这是行险侥幸的事,万不能两个人同去,何况石金郎本领有限,一个失闪,自己还要代他耽心呢!

    盛云川便向石金郎说道:

    “今天的事用不着你去,因为这种潜入捣乱的勾当,人多了反而不大方便,以后你何愁没有用武的地方吗?还是让葛师兄去吧!”

    石金郎只得怏怏地退下,葛雷带了四面布旗,向头道沟山岭进发。

    话分两头,再说小侠葛雷带了四面布旗,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弩箭弦一举,来到头道沟山岭下,他抬头向山上一看,只见山上贼党叠石为垒,挖了许多战壕,警卫森严,现在才不过黄昏日落的时候,自己绝难上去,只好等候黑夜降临罢了,葛雷想到这里,主意既定,先在山麓下树林里,找个地方躲藏起来,葛雷打算先睡一觉,等到黑夜来临之后,方才再到山寨上去,葛雷因为连日奔走,觉得有些疲倦,他拣择了一株大树,爬上树顶,隐身枝叶丛里,先睡一觉,他挑了一处阔大的枝树,倒身睡下,哪知道他这一回忘了更次,倒头呼呼睡熟,直到四更天后,方才醒转过来,葛雷睁开睡眼,只见满眼漆黑,急忙跳起身来,但见斗落参横,不经不觉是四更多天了,葛雷不禁用手打了打自己的头颅,说道:

    “我真是个混帐东西,睡过了时间还不知道!”

    小侠刚才说到这里,忽然听见树林深比嘎嘎两声,传来了夜枭的啼声叫,葛雷吓了一跳,且为夜枭叫声十分凄厉,宛如鬼哭,尤其是在这阴森的树林里,真个令人感到毛发俱竖呢!

    小侠葛雷急忙自树上跳了下来,四面一看,只见荒林莽莽,人影寂静,他正要觅路出林,到头道沟山寨,忽然听见对面林隙,似有绿火一闪,活像俗人传说的鬼火,葛雷出其不意,不禁又吓了一大跳。

    他急忙滚身伏下,把暗器掏出来,仔细看定那朵绿火是人是鬼,果然不出所料那点绿火由远而近,慢慢的显出来了,葛雷定睛看去,绿火原来是两个满身磷光的怪人,这怪人的形貌十分古怪,身上穿了一件皮衣服,满身黄磷磷闪闪发光,在茂林浅草,甫甫而来,葛雷昌然胆大,见了这种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怪物,吓得魂飞魄散!

    正要转身逃跑,那知怪人距离自己还有箭多地,便自停住,居然还出了声,一个怪人说道:

    “不知道是哪个捉狭鬼的主意,每天叫我们穿这些衣服,在树林里巡逻,真是讨厌!”

    另一个怪人叹口气道:

    “这有甚么办法,谁叫你落草为寇哩!”

    小侠葛雷听见他们这一对话,方才知道对方是人并不是鬼,还是头道沟山寨里的贼党,一颗心方才安定下来,葛雷心中疑惑,这两个东西用甚么方法,把自己弄得满身发光,像鬼怪一样呢?

    葛雷等到他们走近,定睛看去,方才明白,原来他们穿的皮衣是特制的,衣上沾满不少松香粉屑,混合白磷黄磷粉末,面上还带了一个面罩,由额角一直覆到下巴,面具也粘满磷粉,在暗影里一闪一闪的放火呢,葛雷暗中骂了句该死的东西,扮成人不似人,鬼不像鬼,几乎把本少爷吓了一跳,叫你知道我的利害,他隐身伏在暗处,等那两个贼人定过自己身边,突然剧的一耸身躯、直窜起来,向那两个贼人扑去,举手一掌,把左边一个贼打得胸骨尽碎,心肺重伤,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便自晕死过去!

    另外一个见势不妙,转身要逃,葛雷腾的一脚直飞起来,把贼人踢了一溜滚,倒在地上,小侠飞身窜上前去,正要拔匕首刺落,那贼人居然出了声,叫道:“英雄饶命!”

    葛雷听见他喊饶命,心里立时一动,要刺落的匕首也收回来,向皮鞘里一插,自己伸脚向他背后一踏,喝道:

    “你如果要性命的,不准乱动!”

    那贼人果然俯伏在地,半下也不敢动弹了!葛雷伸手向他脑后一抄,先把贼人面具揭了下来,跟住把他的衣服也剥下,只见这一套皮衣和皮面具,完全粘满磷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臭味,嗅了心头作恶,小侠葛雷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自己何不藉着这套皮衣服和皮面具,混入贼巢去呢?小侠想到这里,便向地上贼党喝道:

    “是哪一个人叫你穿这一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衣服,在森林里吓人,快说!”

    那贼人急不迭忙的说道:

    “好汉不要见怪,我们是受人驱遣,迫不得已,是本寨懒道人道长出的主意,制出一种磷光衣服来,叫我们穿了巡逻,吓人的哩!”

    葛雷冷笑说道:

    “原来是懒道人出的主意,那好极了!我来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穿了这套皮衣服,由山上直接下来呢?”

    贼人答了一个是字,葛雷问道:

    “如果你返上山去,是不是仍然要穿这套衣服,经过沿路卡哨,可有甚么口号?”

    贼人答道:

    “我们返上山去仍旧要穿这套衣服,口号是一班班不同,我们这一班叫星日马!”

    葛雷答了个好字,二指一落,点了他的哑穴,小侠这手点穴功夫,十分利害,贼人开了穴道之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非要经过六个时辰以上,不能转醒过来,他用最迅速的手法,穿上了满身磷光的皮衣服,直向山上走去。

    葛雷走出树林,不经不觉,已经是四更将尽,五鼓到来的天气了!他连忙沿着山路,直向贼巢走去,果然不出所料,他经过沿路的碉堡的贼党立即喝道:

    “杜二,你回来吗?口令!”

    葛雷故意捏着喉咙,怪声怪气的回答道:

    “口令吗?星日马!”

    他因为穿了皮衣隐蔽了本来面目,身材又跟原有贼人差不多少,所以贼党并没有起疑,被他顺利的经过了这重卡哨,闲话少谈,小侠葛雷利用这一套皮衣服,畅行无阻,一连混过了六座卡哨,来到寨栅外面了!

    寨栅口站着四个贼党,看见同伴到来,不知道是葛雷改扮的,还带着玩笑的口吻说道:

    “喂!杜老二,你这身衣服太闷气了,把它脱下来吧!”

    葛雷看见寨门里黑沉沉的,除了这四个看守贼党之外,

    并没有人,心想这时候还不下手,更待何时?

    他走到四个贼党面前,快地伸出左右手来,先前两个贼人胸口一点,点中了他们的“期门穴”这两个贼党出其不意,陡觉全身一麻,扑通,向后一交跌倒在地!

    站在寨栅门口守岗位的贼人,共有四个人,葛雷只一出手,点倒两名,其余两个贼党吃了一惊,喝道:

    “杜老二,你你,你疯了吗?”

    正要拔刀上前,葛雷身手疾如猿猴,动作快似闪电,左拳向二贼迎面虚晃一招,底下一个扫堂腿横掠过去,轰隆一声,这两个贼人变作滚地葫芦,向横里滚出一丈多远了!

    葛雷趁他两个一倒地的时候,飞身向前一窜,用“脚踢点”之法,照那两个贼党腰眼一踏,只听哎哟一声,两个贼党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葛雷用最迅速手法,把怀里藏着的布画取了两幅出来,在寨栅口左右各挂一幅,然后再迈开大步进去,他踏入了寨栅,刚才走入二三十步,旁边又有两个贼人过来,喝问口令,葛雷答了“星日马”三个字,趁那两个贼人不觉,又再探出二指来,向对面二贼说道:

    “二位瞧吧,后面是哪一个来了?”

    贼人才一回头,葛雷已经扑了过去,二指到处,又把两个贼人点穴制住,再将余下两幅布画,包在他的身上,这样一来,四幅布面完全留在头道沟山寨里面了!

    葛雷看见自己任务已经完成,立即转身撤退,他态度十分镇定,又有怪皮做掩护,沿路贼人碉堡卡哨,以为他是换班贼党,绝不注意,被葛雷全无阻隔的下了头道沟山岭,安然返回白家屯去了!

    过了半响,头道沟山寨里面的贼人发觉寨栅门口多了两幅白布,顺着夜风飘来晃去,觉得十分奇怪,上前一看,方才知道自己四个守寨门的兄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那两幅白布原来是一张怪画,不禁为之哗然,刹那之间,全寨贼人也哄动了。

    塞北四龙和懒道人急忙出来看究竟,懒羞人看了这两幅针对自己的布画,不禁勃然大怒,接着另外两幅布画也被发现,懒道人见这四幅布画,没有一幅不是针对自己的,真是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烟,他不住顿脚说道:

    “罢了罢了,龙江钓叟这个老儿,真是欺人太甚,把布画挂到我们的山寨里来,如果不再出战,真个叫他从今以后目中无人了,事不宜迟,立即开寨出战!”

    铁背龙靳永岳道:

    “道长不是说过我们的人才不如对方吗?为甚么要出战呢?”

    懒道人冷笑道:

    “我们的人才虽然有不如对方的地方,可是我们的火枪威力,足以压倒对方一切,明天早上,我们只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以大获全胜了!”

    塞北四龙大喜说道:

    “此计妙极,老道长何不早说!”

    呼延庆立即传令寨中盗众,四更造饭,五更起程,准备天色一亮,便向白家屯进发。

    再说小侠葛雷顺利完成了任务,返到白家屯内,天色还未放亮,龙江钓叟和一班男女英雄正在那里通宵不寐,等候消息,看见葛雷回来,不禁大喜,龙江钓叟问道:

    “徒儿这次到头道沟山岭去,事情可得手吗?”

    葛雷笑道:

    “何止得手,简直是大获全胜,懒道人如有一分人性,必定气个半死呢!”

    他便把树林中狙击伏盗,夺皮衣改装上山,到寨门口打晕贼党,高挂白布的经过说了,各人无不捧腹大笑,龙江钓叟便向各人说道:

    “你们留神,我今回的激将计成功了,顶多天明以前,便有贼人赶到,快快准备一切!”

    白华峰兄妹还是半信半疑,他们不相信龙江钓叟的激将法,这般神效,不过他这样吩咐,自己只有依从的份儿罢了,果然没有讹误,天色刚才放亮,白家屯外担任哨望警戒的屯勇,已经飞也似的进来报告道:

    “禀告屯主们,本屯的东北面尘头大起,头道沟的人马杀到!”

    龙江钓叟霍然起立,众英雄骚动起来,因为他们日夜渴望的主力战斗,已经来到,白华峰兄妹立即出去,派人吹起号角,五屯人马完全出动,集中在白家屯面前,龙江钓叟说道:

    “各位,现在贼人来了,不过我们用不着全体人马一齐出战。留下一部分人固守白家屯为要!”

    盛云川发号施令,吩咐大刀门炳父子和小诸葛叶广梁坚守屯子,自己带了二千人马列队出屯子迎战,头道沟人马来得十分迅快,不到顿饭工夫,已经攻抵白家屯外了!

    头道沟山寨贼人距离白家屯半里左右,便停止了前进,人马向两面雁翅一般的排开来,塞北四龙全副戎装,坐了高头大马,当先出阵,只见白家屯里,人马也像潮水一般的涌出来,顷刻之间,列成阵势,对面首先出来两个少年男女,男的刘眉虎目,貌相英武,穿了一套月白色的壮士衣冠,头裹着万字英雄巾,女的珠圆玉润,虽无十分姿色容貌也颇娟秀可人,这两个少年男女的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塞北四龙看在眼内,心中明白,这就是白家屯两个少屯主,白玉霜、白华峰兄妹了!

    跟着白家兄妹坐骑之后,出来三个大汉,相貌威武,堂堂一表,塞北四龙认得是长白三彪,紫面彪闵仕俊,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除此之后,敌方首脑如龙江钓叟、虞家双凤、葛雷、石金郎等,却是不见露面,塞北四龙心中明白,他们一定是隐藏阵后,要到相当时机才出现呢!独角龙呼延庆首先策骑出阵,把马鞭指着白华峰兄妹,哈哈笑道:

    “你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算有种,居然伙同了许多人来,与我山寨为难,可是我今天老实向你说一句,大爷今天到来,是送你兄妹两个到阴曹去和老鬼相会的,你有什么遗嘱,只管留下,不然的话,再过一阵,恐怕不能够开口了!”

    白华峰兄妹勃然大怒,正要上前,紫面彪闵仕俊已经飞骑出阵,冷笑说道:

    “呼延庆,你用不着信口狂吠,你说送人家到阴曹里父子相见,我今天却进你们到地府里跟二龙相见呢,闹海龙徐勇和大黑龙胡应等候你们很久了,早些去跟他搭话吧!”

    独角龙呼延庆被闵仕俊这一挖苦,不禁赫然大怒,喝道:

    “该死东西,居然到来架梁,屁话少说,吃我一鞭!”

    他在马上略一欠身,哗郎,把霸王鞭抖了出来,“乌龙出海”,呼的一响,鞭环抖得笔直,猛向紫面彪闵仕俊的华盖穴点到。

    紫面彪在辱骂敌人的时候,已经步步留意,呼延庆的霸王鞭才抖出来,闻仕俊吴钩剑也同时出鞘,寒光一闪,一柄青霍霍的利剑,已经拉在手中,他用了个“风送江帆”之式,向霸王鞭鞭身一截,只听叮当一声,紫面彪居然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把呼延庆的霸王鞭径直甩开去。

    独角龙觉得自己的手腕震了一震,吃惊不小!因为自己这一杆霸王糟,通体是用钢铁打成,足有三十斤重,一鞭打落,敌人差一点的兵刃,也要打飞,紫面彪居然用剑横着一挡,便自封了开去,对方腕力之强,已可想而知了!

    呼延庆急忙一掣霸王鞭,正要用个“横扫千军”之势,拦腰撇去,哪知道闵仕俊的身手,比他还快,一纵坐马,泼刺刺的冲了过来,手起一剑,“金盘进鲤”,照自己心窝刺到,呼延庆一时眼慢,险些儿被他刺着,急忙把身子一扭,剑锋抹肩而过,只差两寸,独角龙吓出一身冷汗,他把霸王鞭左五右六的招数展开来,鞭风飒飒,跟紫面彪闵仕俊战在一处!

    他两个这一交手,宛如追风逐电,斗了二十多个回合,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鞍上是人斗人,鞍下是马斗马,人马似走马灯一般乱转,看得各人眼花缭乱,铁背龙靳永岳看见呼延庆和紫面彪闵仕俊斗得酣畅,不禁心痒难搔,他一晃手中折铁刀,直冲出阵,高声大叫:

    “大哥退下,等小弟来取他!”

    金面彪柳兆熊一挺判官双笔,拍马出来,喝道:

    “贼子要想用车轮战吗?把性命交给我,也是一样!”

    靳永岳便不搭话,一晃手中折铁单刀,用了一个“独劈华山”的招式,向柳兆熊兜头盖顶砍落,柳兆熊把头一偏,闪过刀锋,手中判官双笔向外一探,用了个“乘龙引凤”的式子,照他两肋撞去,靳永岳急忙一吸腹,全身在马背上后退,将判官笔让过,他两个又斗在一起,折铁刀似飞瀑怒涛,挥挥霍霍,全身带起一道刀光,绕体飞舞,判官笔似灵蛇吐信,伸缩吞吐,专门攻人穴道,他两个这一交手,又是十五六合,四人分散两对鏖战。

    玉面彪罗君玉看见两个盟兄出阵,和敌人斗得十分酣畅,不禁心痒起来,他把三星铜钺一晃,抢先出阵,正要向敌人索战,对阵鸾铃响处,冲出一骑马来,正是金头龙崔仁寿,舞双刀杀出来,战住了玉面彪罗君玉,三彪迎斗三龙,六人六马分开三处厮杀,搏斗得十分热闹!

    本来凭良心说,塞北四龙武功确是不弱,可是今天强中更有强中手,长白三彪武功比起他们还要高强!

    搏斗了三十个多回合左右,双方武功优劣渐渐显出来了,独角龙呼延庆还可以勉强跟紫面彪闵仕悛匹敌,铁背龙靳永岳和金头龙崔仁寿两个,却不是柳兆熊、罗君玉二人的对手。

    崔仁寿尤觉不济,二十回合以后,已经刀法散乱,被罗君玉追得步步倒退,玉面彪抖起威风,一对三星铜钺神出鬼没,迫得崔仁寿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战到分际,罗君玉双钺一分,突然用了个“彩凤旋窝”的招式,向崔仁寿两肋刺到,崔仁寿招架不及,赶忙在马背上一个晃身,双钺贴着衣服扎过,左手钺还把衣服扯破一道口子,罗君玉一着得胜,并不饶人,趁着崔仁寿亡魂丧胆的时候,再用了一着“横扫千军”的招式,猛擞过去,崔仁寿把头一缩,刮的一声暴响,头顶上的英雄包巾削了下来,连头皮也去了一片,差点儿连天灵盖也跟脑袋分家,崔仁寿连遭二险,再也不敢斗下去了,倏地勒马转来,朝着本阵便逃,罗君玉哈哈一笑道:

    “恶贼向哪那里跑!”一催坐马,泼刺刺的追了下来。

    两匹马首尾相衔,追到阵门附近,罗君玉的快马,距离崔仁寿不到一丈路,他正要一甩马蹬,飞身连双钺直刺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呼的一响,一道寒光向玉面彪射到。

    这一下来得十分突兀,换了本领平常的人必定措手不及,罗君玉也是一个老江湖了,他觉得这道寒光来势急骤,锐不可当,他刚好甩脱了马蹬,就在马背上层开轻功,用了个“鱼鹰入水”的招式,身子悬空一翻,由马背上翻了下来,再用地-功贴地一滚,只听嘎的一声,宛如裂帛也似玉面彪的马绳缰被寒光斩为两段,如果不是他预先机誓,滚身下马,恐怕身首异处!

    那道寒光不是别人竟是懒道人的宝剑,他由阵门后一个飞身窜出,连人带剑,用了个“白虹贯日”的招式,飞刺过来,好要取玉面彪的性命,哪知道玉面彪命不该绝,滚身落马避开,懒道人的剑略为慢了一点,只砍断了他的马缰绳,懒道人正要进剑再刺,冷不防斜刺里哈哈两声,一条人影凌空飞到!

    懒道人看见人影飞落,立即把手中剑一个盘旋也由斜刺里直窜出去,只听轰的一响,自己先前站立的地上,现了一个半尺深的土穴,沙石纷飞,几乎把自己溅了一身一面,懒道人认得这是百步劈空神拳的真力,不禁吐了一吐舌头,那一人影已经飞下来,向懒道人面前一落,冷笑说道:

    “懒牛鼻子,你也是一个成了名的老前辈,凭你掌中那口宝剑,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也不愁胜那姓罗的不了,何必用这种鬼鬼祟祟,虽胜不武的手段呢?”

    懒道人认得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龙江钓叟盛云川,也是自己的正对头,不禁面红耳赤!他老羞成怒的喝道:

    “盛老头儿,你用不着逞口舌之能,我们是手底下决雌雄,凭本领判是非曲直,来来来,你亮出兵刃吧!大家交锋三百回合再说!”

    盛云川看见懒道人理屈词穷,居然说出这样的蛮话来,不禁冷笑一声,他首先向紫面彪闵仕俊,金面彪柳兆熊举了举手,叫道:

    “两位停战,你兄弟三人,今总算把面子露足了,快快返回本阵,把这一场交给我吧!”

    闵柳二人答应一声,双双卖个破绽,既出圈外,独角龙呼延庆和铁背龙靳永岳二人方才心释重负,因为他们两个再也不能够支持下去,好在龙江钓叟及时叫对方停手,自己总算保存了颜面,他两个不等懒道人吩咐,返回本阵去了,盛云川又叫罗君玉由地上起来,牵马回阵,方才从容不迫的向懒道人说道:

    “懒牛鼻子,以前你我二人之间一段旧帐,我知道你这人度量偏狭,始终记着,过去一个月来,我跟你交过两次手,不过那时候在昏黑夜骤之中,匆忙之际,谁也没有尽展所长,现在可以抛开一切挂虑,堂堂正正的比一比了,懒牛鼻子,你要比拳还是比剑?”

    懒道人也不是一呆子,他知道龙江钓叟的本领,高出自己之上,不论比拳比剑,自己也不是他的敌手,过去两次交锋,已经见了端倪,如果堂堂正正交手,更没有取胜的希望,他想出一个方法来,向龙江钓叟道:

    “盛老头儿,你且少要得意,用口舌挖苦人,你说我比拳还是跟我比剑吗?现在是两阵对战的时候,比拳脚有甚么

    看头,你一拳我一脚的来来去去,像小孩一般,还是比比剑术吧!盛老头儿,来来来,我们比着试试。”

    他说着把手中剑晃了两晃,寒光凛凛,就要迫龙江钓叟动武。

    龙江钓叟看见懒道人要跟自己比剑,哈哈狂笑一阵,他回过头向本阵叫道:“葛雷出来!”

    话犹未了,小侠葛雷应声窜出,龙江钓叟说道:“把你的双龙如意扣交我,要快!”

    葛雷轰诺一声,伸手向腰一掀,铮铮两声大响,把一对纯钢打造的如意扣拿在手里,双手捧着递给师傅,龙江钓叟把如意扣接在手里,用力揉了几揉,不知怎的,铮铮两响,把一对如意扣拆开来,将一截交给葛雷,说道:

    “把这个拿回去,我只要一截单扣便行了!”

    懒道人在二道沟山岭时,曾经跟葛雷这对双龙如意扣对拆过几个回合,知道这种双龙扣的招式,十分特别,最擅长克制刀剑,龙江钓叟拿来对付自己,正增加了几分耽心,可是看见只用半截单扣,便把一颗心放下来了,因为无论如何,双扣好用得多,龙江钓叟只用一只单扣,无形中灭了一半力量,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这可以说是对自己一种侮辱蔑视呢,且为对方只用单扣来斗自己,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内。

    懒道人想到这里,面上一阵火辣辣的难堪。

    龙江钓叟拿了一只单扣,向懒道人晃了两晃,笑道:

    “老夫归隐在黑龙江三姓寨,宝剑尘封,许久已不用兵刃了,我如果空手跟你的宝剑周旋,未免瞧你不起,现在用徒弟的兵器跟你交锋,请你先进招吧!”

    说着把单扣向怀中一抱,抱元守一,等候懒道人首先发动攻势。

    懒道人看见龙江钓叟说了这几句话,答了一个好字,手中剑一盘一绕!一吞一扎,只见一道寒虹也似的剑光,闪了两闪,刷的一响,剑尖疾如蛇信,直向龙江钓叟胸口刺去,这手剑法叫“玉女投怀”是寻常的招数,唯其寻常,越加不可轻视。

    龙江钓叟把如意扣向剑身一挂,这下叫“封侯挂印”,叮当一响,向懒道人的剑身一挂,懒道人十分乖巧,不等敌人的如意扣挂着自己剑身,霍地往回一收剑,刷刷两个旋朵,反闪到龙江钓叟的背后,这一下,快如闪电,龙江钓叟一扣挂空,知道敌人必定举剑向自己背后刺来,他霍地一矮身,用个“脱袍让位”挥扣向后贴地扫去,果然不出所料,龙江钓叟这一扣扫回来,恰好破了懒道人的剑法。

    懒道人正要用“金龙入海”的招式进刺敌人背心命门穴,却被龙江钓叟这一回扣扫回来,为势所迫,托地向外一跳,这一来,横道人的招式无形中拆了。

    名家交手,快如追风逐电,龙江钓叟和懒道人这一交手,虽然不到三个回合,已经互有攻守,险招迭见。

    懒道人看见龙江钓叟运用一只单扣,也是十分纯熟,哪里敢疏神大意,他把自己生平最擅长的三十六路天罡剑法施展开来,只见他三尺青锋宛似怒龙飞舞,挥挥霍霍,顷刻之间,化成一道绝大的青虹,绕体而驰,刹那之间,一团冷电包住自己的身子,滴溜溜的打转。

    龙江钓叟却有成竹在胸,他一只单扣随着剑光飞腾上下,攻虚捣隙,左右盘旋,表面上守多攻少,处处被动,实际上灵活异常,对方剑光,只要稍为露出空隙,便挥单扣向外一扎,往往把懒道人迫得手忙脚乱,换句话说,懒道人用尽天罡剑法里面的精华绝着,也奈何不了他,照这样的打法,龙江钓叟是把握主动,从容自若,懒道人看去占了上风左窜右跳,气势虎虎,其实是哑巴吃黄连,肚里说不出来的苦呢!

    斗了四十多个回合,懒道人知道自己这样的斗下去,必定有败无胜,俗语说得好,与其力敌,不如智取,究不如依着自己原有计划,以求取胜,才是上算,懒道人主意既定,他也不再跟龙江钓叟缠斗下去了,把天罡剑一转接连使了“苏秦背剑”、“倒打金钟”两下绝着,先把手中剑用力一旋,剑花绕处,圈出一道寒光来,在中三路闪了一闪,似乎要向龙江钓叟咽喉刺去,可是剑光刚才才绕了一半,却把剑路一转,易撇为割,痰取盛云川的小腹,龙江钓叟被他一追,只得略一腾挪,跳了开去,懒道人却趁这个机会跳出圈外,一溜烟的向本阵逃了回去!

    龙江钓叟估不到懒道人这一类在江湖成了名的人物,居然也会临阵脱逃,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他喝了一声道:

    “胜负未分之下,何得逃走?打多几个回合再去!”

    把单龙扣一晃,直追下来。

    懒道人身法很快,顷刻之间,已经窜到自己阵门,向塞北四龙畜声叫喊道:

    “这老头儿十分利害,你们快一齐上!”

    这是一句约定了的暗号,塞北四龙立即会意,独角龙呼延庆由怀里取出一面黑绸三角小旗来,向后一挥,头道沟山寨的贼人,马上像潮水般向左右排开,后面涌上一队火枪手,这些火枪手两个人管一杆火枪,枪膛已经灌满火药,一点引线,劈劈拍拍,乒乒乒乒,向前面扫射出去,好像几十百道火龙,直射入屯勇队伍里。

    龙江钓叟虽然老谋深算,也不虞敌人有这一着,这种火药灼热的铁砂子,活像雨点一般直飞过来,龙江钓叟就有天大本领,也不能够抵御。

    白华峰兄妹想不到贼人临阵用起火枪来,连忙下令屯众后退,贼人乘机一窝蜂也似的直追过来,屯勇方面被马贼一阵排头火枪轰击,已经把阵势搅乱,杀得七零八落,再吃贼人一冲,任你平日训练有素,也不能够保持队形的完整了,纷纷退入白家屯里,这一次交锋的结果,白家屯的屯勇死伤了一百多人,真是意想不到的大挫折!

    当白华峰兄妹带领屯勇败回的时候,头道沟山寨贼人还想乘胜直追过来,杀入村内,将白家屯第二次毁灭,但大刀门炳等四屯屯主,及时赶上接应,门家屯屯主吩咐把自己所有火枪完全抬到第一线,发枪向贼党轰击,方才遏止了贼人如荼的攻势。

    白华峰兄妹乘机退入木栅以内,可是贼党还不放松,在屯子外面霸占了几个土丘小岗,将火枪移到小丘岗顶上,瞄准了白家屯内的房屋,不住轰击,这一下的威胁真大,因为那时候火枪的射程很远,差不多可以打到二十丈以外,贼党方面有一百五十多杆火枪,把草创的白家屯包围住了,只要一发觉屯内人影移动,便自轰的一响,火枪铁砂子直射出来。

    这样一来,白家屯自老弱妇孺完全龟缩在屋里,不敢出来,屯勇也只好守在木栅里面,不能够任意移动了。

    白华峰兄妹见了这个情形,十分焦灼,可是自己火力不如敌人,居于劣势,还有甚么话说,葛雷和石金郎几小侠,却忿忿不平,他们向龙江钓叟道:

    “师傅,我们是堂堂正正的侠义门徒,岂可以给几支打猎鸟枪困住,何不直冲出去,和贼人决一死战,败中求胜?!”

    龙江钓叟喝止他们道:

    “你们不要乱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种火枪射出来的铁砂子,十分利害,决不是我们血肉之躯可以抵御,不过贼人决不能够长久的围困我们,只要天色一黑,我们的机会便来了,知道没有!”

    葛雷二人听了师傅这几句话,恍然大悟,便不再鼓噪了,等候红日西沉,天色一黑,有了夜色掩护,便可以向贼人展开奇袭的动作。

    闲话少说,屯勇和贼人相持了一阵,一轮虹日渐渐沉寂到西山背后去了,斜晖夕照,暮岚四会,四野视线迷糊起来,贼人的火枪也渐渐停止下来,双方成了一片沉默状态。

    白华峰冒险爬到屋顶上,手搭凉篷,用尽眼力向前面望去,只见头道沟山岭的贼人,依着发射火枪的小丘,挖掘了不少临时防御工事,所谓防御工事,就是一道道的浅壕。

    白华峰不禁皱起眉头,这分明是贼人打算长久围困本屯的打算,这些浅壕有两个用途,一个用途是贮藏粮食和火,可以长久支持围困行动,另外一个用途就是到了晚上,贼党可以跳入浅壕里面,借壕隐身,这样一来,自己就向贼人展开夜袭,也是势有不可能呢!

    白华峰看了一阵,便由屋顶上爬了下来,把一切向龙江钓叟说了,特别以贼人挖掘浅壕,长久围困本村为虑。

    龙江钓叟却是胸有成竹,不住点头微笑,似乎没有把这些阵仗放在心上。

    白华峰看见他从容自若的样子,知道他必定有把握,只好把心头上一块大石,暂时放了下来不提。

    到了晚上,一钩新月破云现出,由东山后直升上来,关东草原上的夜风呼呼洪洪吹着,草木引起一阵簌簌乱响。

    龙江钓叟抬头看一看夜色,知道时候已经来了,便吩咐虞家姊妹葛雷石金郎四个男女小侠过来,向他们道:

    “现在夜幕阵降了,天色一黑,火枪便没有用处,你们四个人各自带一百名屯勇出去,总共是四百人,分编做四个敢死队,毁灭贼人的火枪岗位,你们敢出去吗?”

    葛雷笑道:

    “偷营夜袭正是我们的拿手好戏,哪里有不敢的道理,我们任凭你老人家指挥便是!”

    龙江钓叟说道:

    “你们四个各自带一百人出去,葛雷负责攻北面的贼人火枪位,石金郎负责攻南面,虞秀琼负责攻东面,虞秀雯负责攻西方,总而言之,每人负责一个方向,并不是志在杀伤贼人,完全是旨在毁灭贼人的火枪,现在贼人挖掘了许多浅壕,用来晚上藏身,你们攻击重点集中在那些浅壕方面,最要匍匐前进,因为贼人的火枪只能射远,不能攻近,只可以打平地上站立的人,对于扒伏行进的人,很难伤害,明白这个道理,便不难破贼人的火枪了!”

    葛雷等四人唯唯诺诺的点头,龙江钓叟又叮嘱了他们一阵,四个男女英雄各自带领屯勇出发。

    先说葛雷这一方面带了一百多名屯勇,个个穿着玄色衣服,黑绸包头,每人佩了一柄单刀,袖藏暗器,鱼贯来到木栅以外,刚才出了白家屯,小侠葛雷一声号令,这百多人完全扒伏在地,分成五个纵队,直向前面爬去。

    葛雷认定了三座土丘,决定贼人的火枪岗位就在那儿,自己带了双龙如意扣,带了一队敢死屯勇,蛇行鹤伏,疾爬过去,这些土丘距离屯子不过两三箭地左右,顷刻之间便自到达。

    葛雷在扒进时,觉得这些土丘静悄悄的,并不见有半个人影,心中不禁狐疑,以为贼人故意用空城计,以虚作实,引诱自己入伏,不过事到临头,也只好凭自己一身本领与他周旋了。

    哪知道他一到了土岗下,不禁咄咄呼怪,原来这些土岗和浅壕,都是空空如也,日间看守的贼人,一个不见,不知哪里去了!

    葛雷吃了一惊,他还恐怕自己看不清楚,立即跳上岗顶,这些土丘都是结构简单,一平如砥,没有甚么可以供隐身和埋伏的地方,三座土丘也是一样,浅壕亦是如此,日间贼人已经撤退,葛雷以为贼人因为这几个土丘大过贴近屯子了,索性放弃不守,便把目标移到别一列土丘。

    哪知道当他到达的时候,发觉这几个小山岗也跟先前的一样,完全不见贼人,贼人也不知哪里去了,小侠葛雷咄咄呼怪,他吩咐手下的屯勇,把附近这一幅地完全搜遍了,结果也是一样,完全不见贼人。

    小侠因为自己人力有限,不敢过于深入,只好返回屯子里面,向龙江钓叟据实报告。

    边一边石金郎、虞秀琼、虞秀雯三人也带了侦察结果回来,东西南三面的火枪岗位,完全克服,不见一个敌人。

    龙江钓叟虽然是个老江湖,也为之大惑不解,因为贼人辛辛苦苦的霸占了许多土丘山岗,并且还兴工动土,挖掘了许多浅壕,准备长期围困白家屯子,哪知一到晚上,贼人便完全放弃不要,不留一兵一卒,这究竟弄些甚么把戏呢?

    龙江钓叟只得暂时留少数人马据守这些土丘岗子,哪知道天才一亮,这个问题立即有了回答。

    天刚破晓时候,贼人突然一声胡哨,由地平线出现,纷纷冲杀过来,据守土岗的屯勇,正要奋起迎战,忽然一连串的爆炸声音,起自脚下,原来贼人不知哪个时候,在土岗顶和浅壕之中,埋了不少火药,火药的埋藏法十分巧妙,用几丈长的竹竿挖空中心,塞满火药,用浮泥遮盖着,只在山岗脚或者浅壕附近留下少数竹竿口,却用树遮蔽,贼党进攻时候,他派出一部分人佯攻山岗正面,呐喊射箭,一部分人却点火烧起竹竿来,那些火药一着了火,立像火蛇边似蜿蜒开去轰的一声,整支竹竿爆炸,火焰由泥里喷出来,宛似千百地雷,东南西北五十多座山岗,六十多条浅壕,都是这样,屯勇走避不及,死伤无数,只有少数见机及早逃跑,方才免了火药焚身之危,这一连串震动山岳的爆炸,白家屯的屯勇死伤了一百五十多名,只有不到一百人逃回屯里,这还算龙江钓叟机警,鬼使神推,没有把全部屯勇集中在这些土岗上,不然的话,死伤真个不止这一百几十人的数目哩!

    长白三彪看见自己中了贼人诡计,不禁气得三尸暴跳,五内生姻,可以另外一件麻烦的事,按踵来到。

    原来贼人用竹竿埋藏火药的计策,歼灭了土岗全部屯勇之后,大队贼人一窝蜂的攻上来,重新霸占了这些浅壕和土岗,把火枪移到这些岗位上,照准村内发枪轰击,这一次贼人像增加了火药的补给,火力比起昨天猛烈得多,乒乒乓乓,劈劈拍拍,刹那之间,硝烟弹雨笼罩了整个白家屯子,铁砂横飞,火蛇乱舞,嘘嘘啦啦之声,汇成一片洪籁,把屯勇们打得抬不起头来,就龙江钓叟长白三彪虞家双凤葛雷石金郎,以及白华峰兄妹各家屯主等,也局缩屋子里面,不敢出头,好在贼人除了轰发火枪之外,并没有采取任何攻势行动。

    白家屯足足挨了大半天的轰击,直到黄昏傍晚时候,贼人火枪方才静止下来,各人才敢走出屋外,这一次贼党用火枪向白家屯疯狂轰击,白家屯的屯勇和妇孺被铁砂子流弹打伤的总共有八十多人,个个痛苦呻吟,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全村的房屋七成以上,被火枪损毁了门窗和屋顶,有些靠近屯子边沿的房里,还打得七穿八洞,弹孔累累。

    葛雷忽然向龙江钓叟叫道:

    “师傅,我们单是这样的缩在屯子里,等候敌人挨打,我真个受不住了!今天晚上我们无论如何也冲出去,跟贼人决一死战!”各人哄然相应。

    龙江钓叟两道长眉向上一竖,正色说道:

    “徒儿,你莫忘记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件事了,贼人据守着土岗和浅壕,向本村构成了一道包围火网,我们,如果凭着一时之气冲杀出去,岂不是等于飞蛾扑火,自己找死路吗?”

    各人一想也是,贼人昨天晚上撤退,不外是故意布置陷阱,把火药埋在山丘浅壕内,引诱自己上当罢了,就算自己趁着夜色掩护,冲杀出去,纵使争夺这些土岗得手,也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命,今天一日里面,已经损折了二百多人,如果再死伤多几百人,门家屯等屯子外来助战的屯勇,就要意志动摇,说不定知难而退了,大家不禁沉默起来。

    紫面彪闵同仕俊道:

    “盛老前辈,难道我们今天就这样的任由贼人几杆火枪肆虐,一丝一毫也没有办法?”

    龙江钓叟想了一阵,方才答道:

    “我并不是束手无策,不过想一个夜袭的方法罢了,因为夜袭敌人,必定要有一件不怕铁砂子的东西,保护身体,避免伤害,方才有致胜之理,可是这种火烧灼热的铁砂子,决不是普通衣甲盾牌可以抵挡得住,华峰玉霜,你们屯子里有多少张棉被呢?”

    白华峰兄妹不禁愕然,虞家双凤在旁边说道:

    “老前辈问你们可有多张棉被,意思即是想用浸了水的棉被阻挡火枪铁砂子哩!”

    白华峰经过虞家双凤这样的一阐明,立即明白过来了,他看见龙江钓叟居然想出湿水棉被抵挡枪弹这一个方法来,也佩服他心思精细,可是他回心一想,关东天气晚上奇寒酷冷,棉被是每个人不可缺少的御寒东西,(按:北国气候奇寒,夜间温度骤降,重裘不暖,非在屋内生起火炉,床底下烧煤温炭暖卧具,不能入寐,是故北方人恒砌转为炕,置卧榻于其上,谓之坐炕,此种现象为南方所无也)本屯正在草创初建时候,每个人大劫之余,棉被有限得很,不过一二百张罢了,如果把它浸湿了水应用,没有几天猛烈大阳,不易晒干,在这隆冬时候:晴天的日子少,一连几天出猛烈的太阳,更是绝无仅有,换句话说,把棉被浸湿消耗了,一般村民又哪里有御寒的东西呢?

    白华峰十分为难,迟迟疑疑的说道:“哦,棉被我们是有的,不过……”

    他再也说不出来了。

    小侠葛雷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向龙江钓叟道:

    “师傅,他们虽然是有棉被,数目并不会多,如果用水浸湿了,恐怕有一个时期不能用,晚上没有东西御寒哩!”

    龙江钓叟一想也是,自己虽然自负足智多谋,却忘记了白家屯还在草创时候,屯子里的人都是荜路槛褛,除了本身御寒之外,哪里有多量棉被呢?

    如果派人到门家屯或者是韩家屯搜集,一来一往,颇费时日,而且看贼人的样子,在这一两天内必定利用优势火力,向本村展开接二连三的大进攻,自己就要到别处去搜求棉被也来不及了。

    紫面彪闵仕俊看见龙江钓叟踌躇的样子,不由想起一件往事来,他向盛云川道:

    “老前辈,我想起一件事来了!当日我们攻打风子岭人贩子巢穴的时候,塞北六龙这班贼人不是在那时候在山口木栅里设下火枪埋伏防守吗?结果被我想出一个方法,运用两面盾牌,双重遮掩身子,阻挡了疯狂的弹雨,跳上木栅,斩关直入,由这个经验,可以证明除了浸湿水的棉枝之外,还有用两面盾牌,可以抵挡弹雨,我们只要有大量的盾牌,每人以两面,便可以冲锋了!”

    龙江钓叟拍案叫道:

    “真好方法,我真是老朽昏庸了,居然想不起来!”

    金面彪柳兆熊道:

    “我们如果再在这些盾牌面敷上一层泥土,相信更加有抵挡铁砂子效力呢!”

    龙江钓叟问他们有没有盾牌,白家屯本身的盾牌有限,可是来助战的门家屯叶家屯等屯勇,却携有大量的挡牌,总共有一千多面,这样一来,足可以够五百多人应用了!

    龙江钓叟便吩咐各人一齐动手,把盾牌面完全敷了泥土,准备应用,约定三更以后,派几百名屯勇充当敢死队,冲杀出去。

    龙江钓叟把长白三彪,虞家双凤,葛雷石金郎七个男女英雄唤到自己跟前,向他说道:

    “今天晚上三更以后我们就要冲杀出去,这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知道没有?”

    各人齐声轰诺,个个摩拳擦掌,龙江钓叟又指示了番进攻的机宜,大家磨砺以待,收拾一切兵刃弓矢,准备和头道沟山岭贼人,作一个生死的决斗!

    这天晚上天公仿佛作美一样,彤云密布,星月无光,到了三更左右,长白三彪带领一百二十人首先出发,直向北面冲出。

    虞家双凤也带领一百二十个屯勇接着起行,直攻南面。

    葛雷石金郎冲突东西,南面却由白华峰兄妹负担,这四路人马总共是四百八十人。

    龙江钓叟本人呢?他自带一百二十名屯勇,担任居中策应,这一百二十名屯勇是没有盾牌的,却两个人管理一杆火枪,总共是六十杆火枪,打算集中火力,冲杀出去,做这四路人马的后盾,先说长白三彪三个英雄,带领了一百二十名敢死队,引牌障身,蛇行匍匐的前进,这一次贼人不放弃土岗了,严密布防,每一座土岗上,都插了两三支孔明灯,准备白家屯的人马进行夜袭,所以长白三彪这一批敢死队,距离土岗还有三两箭地远近,便吃贼人的孔明灯照出来,一声哨子,土岗上的火枪,在茫茫夜色里,喷出火龙也似的闪光来,劈劈拍拍,轰轰发发,刹那之间,硝烟滚滚,弹雨横飞。

    可是长白三彪这一班人已有准备,每个屯勇都用两个盾牌挡住了身体,在地皮上打浪前进,那些火热的铁砂子,打在盾牌面上,嗤的一声,便给盾牌面的泥土吸住了,不能伤人,长白三彪也每人手握两个挡牌,冒弹雨来到山岗下,奋身一跃,猛如飞虎也似,就在地上直跳起来,猛向岗顶冲杀上去。

    紫面彪闵仕俊首先一个飞身跳上土岗顶,贼人在这里埋伏了两杆火枪,总共有八个贼党在那里看管着,他们看见闵仕俊扑上来不禁吓了一大跳!

    一声呐喊,各自拔出刀剑迎战,不过以他们的本领而论,哪里是紫面彪敌手,三四两合之间,便砍倒了四个贼人,还刺了两个,另外两个贼党看见来势不妙,立即抛掉火枪,连滚带爬的违走了!

    闵仕俊用脚把火枪踏住,指挥各人冲杀上来,这山岗的背面本来还有两杆火枪,可是一到了短兵肉搏的距离,火枪也没用处了。

    闵仕俊身先士卒,冲突贼阵,如入无人之境,不到片刻工夫,已把贼人扫荡了个干干净净,连山岗下两道浅壕的贼人也肃清了。

    在这不到顿饭的时间内,闵仕俊和众屯勇总共杀死了一十八贼人,夺获火枪四杆。

    那一边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罗君玉也同时得手,他们也学闵仕俊一样,用双重盾牌挡住火枪铁砂子,窜上土岗,经过一番争战之后,柳罗两人也占了两个高阜,杀死二十多个贼人,夺获火枪四杆,这样一来,围阵的一角已经冲开,白家屯东西南北四面,同时在黑夜中展开混战!

    杀贼人最多,夺火枪最痛快的还是葛雷石金郎这一路,葛雷刁钻古怪,石金郎也勇向直前,他们带领一百二十名屯勇,分做六个纵队,攻击东西五个土岗高阜,这里贼人一共安放了二十支火枪,构成强大火网,因为这一列山岗接近白家屯子量近,所以白天时候特别肆虐,打坏了白家屯不少房屋,葛雷已经把这些贼人恨入骨髓,他仗着身法快捷,索性不用挡牌,展开盘蛇功的身法,在草地上作之字形窜进,小侠客不到片刻工夫,已经来到土岗高阜下面。

    哪知道他身形已经被贼党瞥见了,轰的一响,一下火枪由半空里轰射下来,虹光闪处,铁砂子乱飞乱迸,几乎打在葛雷身上。

    葛雷就在地上发力一滚,全靠他机警过人,一下躲过,葛臂滚到山岗脚下,倏地用个“鲤鱼打挺”向上一窜,一溜烟般窜上岗顶,说也真险,葛雷刚向上一窜的时候贼人第二枪又轰的直射出来,红光到处,铁砂乱迸,葛雷如果窜得稍慢一步,必吃打中无疑,葛雷看定了火光闪处,知道是火枪埋伏位置,一个飞身直扑下去,在扑下的刹那,举手一扬,小钢镖连珠发出,只听暗影里一声惨叫,放火枪的两个贼人各自中了一镖,痛得他抛了火枪,满地打滚。

    小葛雷双脚才一着地,双龙如意扣向下一盖,便把这两个贼人打得脑分二片,鲜血飞溅,死在地上,那杆火枪也委弃在地上,葛雷拾起火抢,只见这杆火枪的枪膛已经塞满火药和铁砂子,还有半截火绳,还未点然,他想出一个主意来,把双龙扣绕在腰间,自己抄了这杆火枪,向山顶蛇行直上。

    小侠葛雷内功充沛,眼光十分利害,虽然在黑夜里,也一样可以看出东西来,他蛇行了几步,看见距离自己三丈以外,又有三个贼人,管着一杆火枪,不住向下轰射,他们用一堆山石屏障着身体,居高临下,大有一夫当关,百夫莫开之势,葛雷认定了这三个贼人的位置,倏地提起火枪来,点着火绳,轰的一声霹雳大响,一蓬铁砂子挟着黑烟,直向贼人轰射过去。

    葛雷天性聪明,在白家屯住了几无便跟屯勇学会了火枪的用法,一枪轰出,十分准确,贼人做梦也估不到袭击会来自背后,一声惨叫,两个贼人被铁砂子打中头部要害,死在地上,另外一个也弄得遍体鳞伤,疼得满地打滚。

    葛雷一个飞身跳过来,把他踢落岗下,连这杆火枪也夺了,这样一来,葛雷已经把贼党的火网消灭了一角,其他的屯勇跟踪杀上,火枪这样东西,只可以在远处发挥威力,一到了近距离,便没有用处,屯勇外有盾牌遮护,又有一种敢死精神,贼党火力虽然优越,在这种情势下,也要被屯勇压倒了,激战不到半个时辰,这五座山岗完全被屯勇占领了!

    至于虞家双凤姊妹和白华峰兄妹两路的战事,也跟长白三彪和葛雷石金郎,两路一样,不到一个时辰之内,先后得手。

    只有白华峰这一路争夺岗头之时,因为贼人火力过于强大,盾牌阻挡不来,死伤了好些屯勇,直到天明以前,白家屯四面的战事完全结束了,昨晚落在贼党手里四十多座山岗,完全给屯勇们夺回,歼灭了贼党火枪手二百多人,夺获毁灭贼人火枪五十多杆,经过这一次激战后,白家屯的威胁完全解除,声威大震!

    龙江钓叟在黎明前接到捷报之后,十分高兴,他向韩天寿等四个屯主道:

    “我们夺回了白家屯外边的土岗,已经一反被动为主动了,闲话少谈,我们乘胜追击,把全屯人马冲杀出去,这才是兵法乘势的道理!”

    各人轰诺一声,各自统领本部人马,由屯内杀出来,他们这次的总进攻,真可称得是排山倒海之势,头道沟山峰贼人在夜失了土岗之后,已经无心恋战,再看见大队屯勇杀出来,塞北四龙新败之余,哪里还敢交锋?吹起撤兵号角,所有贼党纷纷拔营而起,退回头道沟山寨去了,白家屯之战就这样结束,这一场战事差不多延续了五六天,双方都死伤了几百人,不过头道沟山寨强人这一次进犯白家屯失败,声威已经大挫!

    龙江钓叟这一班人,更加雄心万丈,打算直捣黄龙,毁灭贼巢,犁庭扫穴,哪知道就在打退贼人的第三天,却突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这是甚么意外的事呢?原来这天早晨,龙江钓叟和几个屯主正在商量进攻贼巢的方法,韩天寿主张五个屯子各自拿一笔钱银出来,到吉林省城去采买一大批火药,准备充实自己本身火力,方才向头道沟山寨贼巢行犁庭扫穴之计,大家正在打算科出钱银时,忽然看见一个屯勇气急败坏的跑入来,报告各人说道:

    “禀告列位,虎林厅有公事到!”

    龙江钓叟听了“公事”两个字,不禁愕然,他哦了一声道:

    “有公事吗?来的官差一共有几个人?”

    屯勇答道:

    “禀告盛老英雄,一共来了六个官差哩!”

    白华峰道:

    “这些混帐官府,地方上平日治安不靖,马贼横行,他却假作痴聋,不闻不问,今日我们打算连攻贼巢的时候,他却横来梗阻了,真是可恶!”

    龙江钓叟雍容说道:

    “少屯主不用急躁,官差到这里来,不知道为了甚么事?叫他们进来吧!”

    屯勇答应一声,便走出去,果然不出所料,须臾之间,带了六个官差入来,这六个官差全是捕快装束,领头一个是虎林厅捕头,名叫做董兆禄,四十多岁年纪,淡黄脸面,三缮掩口髭须,手上拿了一个公文信封,他走入客厅里,却认得叶家屯屯主小诸葛叶广梁,他向叶屯主点了一点头,叶广梁道:

    “董班头,你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天是甚么风,把你吹来这里?”

    董兆禄向各人看了一眼,方才说道:

    “叶屯主不是别人,各位也是海兰县有家世财产的人物,实不相瞒,虎林厅总兵大人昨天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信,这封匿名信的内容大概是说本厅辖下海兰县,白家屯少屯主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两人密谋不轨,收藏大批火枪火药,违背朝廷法例,故予密告揭发,总兵大人接了这一封匿名信之后,立即跟几个幕僚商议,商量了大半日,方才派董某来用公事,传白少屯主兄妹到虎林厅去,问两句话罢了!”

    原来清朝律例是一向严禁民间收藏火枪器械的,如果某一个村落和某一个屯子,为了充实自卫能力,购置火枪火药,也要上呈文给县府,等知县批准了,方才可以凭着批下来的公文购买,买了火枪之后,又要拿到知县衙门里火烙盖印,登记存案,关东三省地方,因为马贼猖撅,差不多每一个屯子都有火枪,所以每个屯子都要向当地县府登记,可是在松北一带情形却又不同,因为一来山高皇帝远,每个县治距离相当远,如果依正式手续呈交,要求购买火枪,照清代官场,拖宕作风,不知道要拖上多少时日,二来当地买卖火枪火药,要到遥远的盛京(沈阳)或是中俄边境上去,那些买卖的火枪火药,不是由老毛子国界偷运入来,就是串通驻防八旗兵勇,由不肖分子从军营里偷出来的私货,照这样的情形,他们当然不会呈准官府,方才正式买卖了。

    这次门家屯韩家屯用来攻打贼巢的火抢,一大半是由这些私贩手内买回来的,事先事后都没有呈文县府,所以虎林厅要追究起来,随时也可以入他们的罪状,不过官场风气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眼开只眼闭,任由他们私自买进火枪火药罢了,现在董兆禄奉虎林厅命令到来,要传各人到案,俗语有说,不怕官只怕管,几个屯主不禁大骇!

    白华峰兄妹年少气盛,看了董班头带来的公事,不禁勃然大怒说道:

    “岂有此理!贼人上次火烧白家屯子,把我们害得家散人亡,官府近在咫尺,不见他查究这一件事,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的把白家屯再建起来,购买几支火枪,准备和贼人交战,官府却横来干预,保民不足,扰民有余,真是……”

    龙江钓叟恐怕他一时愤激,说不出像样的话亲,连忙喝止他道:

    “不要胡说,这封匿名信一定是头道沟山寨贼人弄的把戏,我们是安份守己的良民,俗语说得好,真金不怕洪炉火,凡是遇到官府的事,一定要用冷静头脑,镇定态度来应付,千万不要胡乱说话,知道没有?”

    白华峰兄妹被龙江钓叟这样一叱喝,果然把冲动的情绪按下来,盛云川首先接过董班头手里的公事,看了一阵,突然向各人道:

    “各位不用慌张,这件事十分容易解决,等我陪白少屯主兄妹到虎林厅去走一趟吧!”

    几个屯主听说龙江钓叟要亲自到虎林厅去,不禁齐吃一惊,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首先开口说道:

    “老前辈要到虎林厅走一趟吗?这个断断不可,因为官府的事,最是难缠,俗语有说,一经入官门,九牛拉不出,如果稍有差池的话,那就……”

    龙江钓叟说道:

    “不用操心,老夫已经有主意。”

    董兆禄也在旁边说道:

    “各位不必抱杞人之忧,我们总兵大人虽然是个武官,却最喜爱奇才异技的人,他这次传白少屯主兄妹去,并没有甚么恶意,不过研究这一封匿名信,以及问问地方上的情形罢了,二位请趁早起程吧:”

    白华峰兄妹听了董班头这几句话,然后心头放下一块千斤大石,龙江钓叟吩咐他们换过衣衫,各自骑一匹快马,跟董班头一起到虎林厅去,又吩咐葛雷长白三彪虞家双凤等,在自己到虎林厅不曾回来的一段时间内,切要固守屯子,不可擅自行动,各人唯唯诺诺,龙江钓叟方才和白华峰兄妹上马进发。

    由白家屯子到虎林厅,足有八十多里路程,任你最快的马,也要大半日的时间,方才到达,龙江钓叟坐在马上,跟董班头东一句西一句兜搭,盛云川经验丰富,十分尽谈,一打开话盒子,便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董班头由谈话里,方才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就是大名鼎鼎的龙江钓叟,不禁改容相敬道:

    “原来你老人家就是盛老前辈,晚辈真是有眼无珠,多多的失敬了!”

    龙江钓叟掀髯大笑,他又问虎林厅总兵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怎样出身,董兆禄道:

    “哦,我们这一位总兵吗,他本来是镶白旗人名叫安世节,今年四十多岁年纪了,他并不是黄带子出身的,羽袭祖上功名,坐享现成,正是不折不扣,由行伍窜起来的,他早年跟皇上北征塞外,荡平辽部,又到过外蒙古,人却很精明干练呢!”

    龙江钓叟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头,行行复行行,有话便长,没话便短,不经不觉,已经走出四十里路,红日西平,已是未牌时分。

    白华峰在马上问道:

    “董班头,现在距虎林厅还有多少里路呢?”

    董兆禄用手指着前面山口道:

    “前面叫青林洼,一过了这山口,再走三十里左右,便可以望见虎林厅的城墙了!”

    原来满清一带因为关东三省地方辽阔,除了设省之外,省以下还有“厅”和“道”,每厅设总兵一员,帮助将军,负责绥抚当地治安,征剿盗贼的工作,虎林是一个县城,虎林厅的官兵是属于黑龙江将军管辖的,总兵职权比地方知府还大,寄匿名信的人不把信寄给知府,直接寄给虎林厅的总兵,就是这个缘故。

    白华峰听说还差三十里路便可以到县城,不禁精神一振!

    他正要策马先行,龙江钓叟向山口一望,忽然说道:

    “前面有人,似乎对我们不怀好意,赶快滚鞍下马!”

    白华峰兄妹吃了一惊,他两个不约同的在马上把身一扭,甩脱马蹬双双跳落马下,果然不出所料,他两个才一下马,轰的一声大响,一蓬黑烟夹着铁砂子,迎面射到。

    白华峰白玉霜兄妹急忙滚身伏地,说时迟,那时快,他两个耳边只听见一声惨叫,原来董兆禄带来的两个捕快竟被铁砂子打中,扑通扑通,跌倒在地,龙江钓叟向他们喝道:

    “赶快伏地,前面有人用火枪暗算我们哩!”

    董兆禄听了火枪两字,真是吃惊不小,急不迭忙的向地上一伏身驱,倚土作障,只听轰轰轰几声大响,火枪接二连三的轰过来,铁砂子似流星乱迸,掠过空中,嗤嗤发出怪响,令人听了神摇心战。

    好在董兆禄一行人完全伏在地上,除了先前两个捕快猝不及防,被他打中之外,其余的总算躲避及时,没有受到伤害。

    最倒霉的还是他们几匹坐骑,因为目标大大,而且未曾闪躲,顷刻之间,被铁砂子打伤了四五匹,疼得它们嘶嘶乱叫,亡命飞跑。

    白华峰兄妹见坐骑跑去,自己要躲避火枪铁砂子,不能够站起身来追赶,只有眼巴巴望着它们逃去,切齿痛恨不已!

    龙江钓叟伏在一堆乱石后面,他冷静的用耳朵分辨,听出火枪是由山口树林里面轰射出来的,至少有四杆以至五杆,分别占住了山口的土阜,居高临下,一枪一枪的打出来,左右交叉发射,恰好成了一个十字,封锁路口,自己就有天大本顿,也不能够穿越火网,硬闯过去,唯一方法就是等对方的火药消耗到相当程度,火力稍弱,方才再杀过去罢了。

    龙江钓叟耐着性子,伏在石后过了顿饭时候,听见几支火枪响了十下八下之后,便渐渐沉默下来。

    龙江钓叟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原来火枪虽然利害却有一个弱点!

    因为那时候的钢铁制造,还没有今日的发达,更没有合金这一类东西,火枪枪筒是铁制的,打了十枪八枪之后,筒身滚热,如果不令它冷下来,继续轰射的话,枪筒就爆裂,所以打了十枪左右,就要用冷水淋向枪筒上,歇过一阵,方才再射(近代枪炮有合金,钢铁之内混有鹞质,能耐高热,故无此弊)故此有经验的火枪手,为了维持火力起见,比如有十支火枪,先用五支火枪轰射,打了四五枪左右,余下五支然后点燃轰发,这样一来,先前五支火枪的枪筒虽然滚热,停了轰人,还有这五支后来的顶替,火力便不会停止了,这几个发火枪的似乎是新上道的雏儿(即是新手),发射火枪的时候,几支一齐轰放,唯恐火力不猛,如火如荼的打了几十枪之后,支支枪的枪筒滚热了,马上停顿下来,这样一来,便给了龙江钓叟一个反击的机会。

    盛云川由乱石后面探起身来,不见火枪轰射,立即探手入怀,取出几十青铜钱来,合在手里,当作金钱镖用,躬身一窜,迫近左边土岗,举手一扬,嗤嗤嗤,青钱飞出,破空打去,只听见土阜顶上一声怪叫,似乎有人哎哟喊痛。

    龙江钓叟知道已经中鹄,正飞身窜上,冷不防背后轰的一响,一声火枪从背后射来,龙江钓叟险些儿吃它打着,好在他还有“听风接箭”的本领,立即把身一矮,滚向地上,几十粒火热的铁弹子,贴着他的头顶发际和衣服旁边擦过,洒落茂草丛内,连泥土也打得翻起了一大片!

    他刚要喊好险时,猛听背后一声,霹雳爆炸,接着有人连声惨叫,龙江钓叟立即明白过来,这一次是火枪爆炸了!

    他立即回身大喝道:

    “白少屯主,董班头,快冲上来,敌人的火枪已经打得枪筒滚热,不敢再放枪了,我们可以乘机冲上,要快!”

    他这几句话不过是敲山震虎,恐吓罢了,敌人果然中计,高阜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抄着杯樾逃去,龙江钓叟看见敌人拚命奔逃,不禁哈哈大笑。

    火枪声音停止之后,白华峰兄妹和董班头几个捕快,方才由地上站起来首先找寻自己的坐马,好在它们还跑出不远,几匹马完全找回,只溜掉了两匹,至于两个受伤的官差,情形还好,不过被铁砂子擦伤臂腿罢了,没有甚么大碍。

    龙江钓叟急忙由身边取出伤药来,给他们敷治创口,裂衣包扎,做妥了一切功夫之后,方才展开搜索敌人的工作。

    龙江钓叟还恐怕仇敌伏在树林里,用火枪暗算自己,吩咐他们几个人特别小心,步步为营,一直扑到土岗上,敌人完全跑了,只有一个高阜土岗上,遗留了一大滩血迹,还有两半截炸断了的火枪。

    龙江钓叟看见血迹里面,还有几只烧黑了的手指头,接着说道:

    “这贼人也太凶狠了,火枪筒已经滚熟,还要放枪,哪有不失手之理,看他这个模样,至少有一只手被炸断哩!”

    白华峰兄妹不禁毛骨悚然,这分明是头道沟山寨贼人的恶计,贼人一面用匿名信向虎林厅告密,等虎林厅总兵派人传白华峰兄妹到县城去,然后在这必经之路的孔道上,设下火枪埋伏,等自己通过时,猝然集中火力猛烈轰击,好在自己这次洪福齐天,有龙江钓叟随同保护,被老英雄事先看出来,及时躲避,不然的话,恐怕今天就要死在乱枪之下呢!

    白华峰兄妹事后回想起来,真是一额冷汗,连叫侥幸不已。

    贼人这次半路袭击,总算设有讨了好去,至低限度损失了一支火枪,炸伤了一个人,还有一两个人可能被龙江钓叟的金钱镖打中,不过所伤不重,能够勉强挣扎逃走罢了,总而言之,贼人这次受了严厉教训,龙江钓叟和白华峰兄妹继续向虎林厅县城进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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