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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黑龙江省东部,靠近合江府的地方,有一个海兰县,名虽是县,实际上没有县城,不过是十几个分散的村落屯子,总称是“县”而已,在许多屯子中最大的一个屯子名叫白家屯,屯中住民十分之八是姓白的,屯主叫白云彪,本领高强,年登六十,精神可比少壮,他在三十岁那一年,曾经独自闯入头道沟深山里,用虎叉刺毙两头猛虎,威名大振,一般好事之徒给他改了一个外号,叫赛存孝,关外民风尚武,白云彪因为这个缘故,受全屯住民的拥戴,做了屯主,白云彪膝下共有一子一女,儿子叫白华峰,女儿叫白玉霜,白华峰年纪廿三岁,白玉霜不过二十岁罢了,兄妹二人自小时起,便爱武艺,白云彪也因为在这地广人稀,马贼横行的关外,一个人没有武艺,不能立脚生存,便把一身本领传给白华峰兄妹,所以他们到弱冠之年,已经练成一副力敌百人的身手了!

    关外物产富庶,土地肥沃,比如是种庄稼,不论高梁大豆,只要一撒种子,不用除草施肥,季节到了,便有收成,简直不费多大气力,又比如射猎鸟兽,遍山漫野都是飞禽兽类,只要稍费心力,都可手到擒来,所以那时候的关东三省,简直是人间天堂,关内直隶山东各省的人每每离乡别井,跑到关东北方去,伐林探矿,居然有不少人发财做了富翁,白云彪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的先祖是明朝万历年间由山东登州迁到海兰县的,看中这里牧草丰盛,地上肥美,就在这里落籍,到现在差不多三代,白华峰因为是少屯主的身份,日中除了练习武艺,读点诗书之外,便自无所事事,终日和白玉霜兄妹二人同到屯外去,郊原试马,比较武技,或是追飞逐远,猎点鸟兽,说不出一种天伦之乐哩!

    是一个盛夏五月的季节,江南一带气候酷热,骄阳似火,可是黑龙江省地方,因为地近北轴,终岁苦寒,一年之中,差不多有八九个月看见霜雪,虽然是在五月时候,也不过和关外的凉秋九月相仿佛,穿着夹衣而已,有一天的清早,白华峰和白玉霜兄妹绝早起床,洗漱已罢,略用早点,便到白家屯外面去跑马,白华峰骑的一匹马,本是关东名驹,通体纯黑,只有一把马尾雪白,白华峰还是有一年到吉林牧场去,无意中买了回来,觉得这匹马可以日行千里,所以叫追只白尾驹,白玉霜骑的一匹紫骝马,也是蒙古名种,兄妹二人时常在郊原上驰骋,高兴起来,便自放开坐骑,互相角逐,两匹都是好马,胜负不一,唯其这样,更加引起白华峰兄妹的兴趣,斗马竟走,这一天白华峰又动了斗马的念头,他向白玉霜道:

    “二妹,前几天我和你赛马,让你一个马头,结果因为我失落马蹄铁,被你占了便宜,今天我再让你一个马头,如果仍旧是你赢的话,我便俯首称臣,以后不再逞强,这个主意你赞成吗?”

    白玉霜童心未退,把樱桃嘴一努,说道:

    “怎的不好,现在就比试吧,比试完了,再到头道沟内,打几只野兔回去送酒下饭!”

    白华峰看见妹子答应,说了一个好字,兄妹二人双双走到一个山坡下,把山坡脚当作起点,白华峰把马约略退后,让了妹子一个马头,各自唱了一个起字,瘠瘠把马鞭一抽,追风白尾驹和紫骝马各自长嘶一声开动八盏银蹄,两匹马活像飞龙也似的,直向一望无垠的草原跑去!

    白玉霜一心要压倒兄长,拚命的鞭打紫骝马,叫它快跑,紫骝马因为占了越先一个马头的便宜,跑得十分飞快,抢在追风白尾驹的前面,刹那之间,抢过白华峰约好几丈路,翻蹄亮掌,灰尘滚滚,向前直跑过去,白华峰和妹子比试过好几日,知道紫骝马的气力,全是一股急劲,它先必定跑得很快,任何马匹也不能够追上它,可是工夫一久,缺乏后劲,气力不继,就要被人家迎头赶上了,所以白华峰可以说是成竹在胸,绝不慌忙,他也不鞭打追风白尾驹叫它快跑,只是听其自然的追上去,准备在最后一段路,后才加速马力,超越紫骝马的前头,那知道白玉霜的马跑不到二三里略,突然折回,直向自己跑来,白华峰吓了一跳,正要问她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白玉霜高声叫道:

    “大哥不好!前面来了一大队强人哩!”

    白华峰听说前面来了强人,不禁吓一大跳,他连忙拔出身边佩剑来,拍马直迎赶上去。

    白玉霜扭身向后指道:

    “大哥,你看一看,前面那一大队人马,还不是强人吗?”

    白华峰顺着妹子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只见前面平畴绿野之中,翻翻滚滚,现出一溜烟尘来,烟尘中影绰绰的,现出不少人马影子,看尘后的模样,至少有二三百人之众,白家屯并不是交通要冲的地方,居然出现许多人马,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值得诧异的事哩!

    白玉霜道:

    “哥哥怎样,大队强人来了,我们赶快回白家屯报告?”

    白华峰摇头道:

    “用不着忙,来骑不过二三百人左右罢了,我们屯子的防御力量虽然不算得十分雄厚,对付二三百个强人也还绰有余裕,何况这一班人未必是打劫屯子而来,我们看定了他的来势,再作道理!”

    白玉霜一想也是,可是两眼一望,四处都是平畴绿野,哪里有藏身的地方?她便把这情形向白华峰说了。

    白华峰看至自己左边一箭地外,牧草特长,高将及人大可以借来隐身,他便和白玉霜一齐过去,跳落马下,向追风白尾驹和紫骝马打了一个呼哨,这两匹马立即倒了下来,卧在地上,躺在草丛之内,二人也躲入茂草里,刹那之间,两个人两匹马,躲得没影无踪!

    他两个躲好之后,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烟尘越来越近,这行人马渐渐由暗而显了,马上人的面目,也是清晰可见。

    白华峰由草缝向外望去,只见这一行人竟有三百多匹骑马,马上人全是雄赳赳的青年汉子,没有半个老弱妇女,当先一排四匹高头骏马,马上坐着四个首领模样的人,第一个赤红脸面,头上坟起一个内瘤,穿着紫灰衣裤,体态昂藏,第二个黑面短须,身材中等,穿一身深青色壮士衣冠,第三个汉子年约三旬,面如黄土,死眉死眼,第四个面白无须,人也生得十分俊朗,不过生坏了一双眼睛,贼光炯炯,骨碌碌的乱转罢了。

    过四个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黑龙江北安城六龙庄漏网的塞北四龙,头长肉瘤的是独角龙呼延庆,黑面短须的是铁背龙靳永岳,面如黄土的是金头龙崔仁寿,面白无须的是混天龙彭君保,他们由六龙庄逃了出来,立即下令把东宁县白头沟子和佳木斯七虎林山两处奴隶窝子巢穴解散,所有奴隶完全平价沽给别的人贩子,自己集合了两处人马,向黑龙江省东部宜窜,打算找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处,白华峰兄妹刚好到郊外试马,恰恰和他撞上!

    呼延庆坐在马上,眼看着白沙屯外头道沟山岭的雄姿,不禁把马放慢,用马鞭指着头道沟山岭说道:

    “三位贤弟,前面这一座山就是海兰县地界了,海兰县名虽是县,实际上没有县城,只不过是散散落落一些村庄屯子,我们如果占领了头道沟山岭,再把这些屯子完全慑伏了,收为我用,便可以在这里立足下来,到那时候再收罗一些能手,增厚自己力量,便可以应付龙江钓叟了!”

    铁背龙靳永岳和金头龙崔仁寿同声答道:

    “大哥所说极是,但不知道头道沟这座山岭,有没有江湖同道盘据,事先要探清楚,以免失了和气!”

    混天龙彭君佩却是悍然答道:

    “管他有人与没有人,如果有人的话,我们便驱逐他,如果不肯走便干掉他便是了!”

    呼延庆点了点头,又把马鞭一指,大队人马立即开动,踢起滚滚沙尘,直向头道沟山岭冲去。

    白华峰兄妹躲在草丛里,听了呼延庆四人的对话,心里当堂明白过来了,原来一班人马真个是强人还是由别一处地方窜来的,如果被他霸占了头道沟山岭,安营立寨,海兰县从今以后,便没有大平的日子了,首当其冲,先受其害的还是头道沟山岭下附近一带的屯子,自己决不能够不返回白家屯报告,他两兄妹等呼延庆大队人马经过之后,方才由茂草丛钻了出来,他们望见大队人马没了影子,方才把马匹由茂草里唤起来,飞身上骑,向白家屯直跑回去,今日试马的事便算暂时拉倒不提。

    再说白华峰兄妹返到白家屯里面,把今日的事情,向父亲白云彪原原本本的说了,白云彪听说有强人进入头道沟子山岭,安营立寨,不禁把双眉一皱,说道:

    “哦!你们听清楚吗?如果他真个在头道沟安营,海兰这个地方便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白玉霜道:

    “爹爹,山岭里有强人,我们难道不能够请官兵入山剿了他,给地方上除了一个隐患吗?”

    白云彪道:

    “你这丫头的想法也太过天真了,这地方是虎林厅管辖的,要走一百多里,才到官兵驻地,官兵力量只能够照顾州府县城,能不能够连头道沟子那样的深山野岭也照顾到,委实是个疑问,再说关东三省地方,哪一座山头没有绿林呢?请官兵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

    白华峰也知道官兵吃惯了太平粮,决不会理到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向父亲问道:

    “爹爹,照这样的看来我们只有坐着看贼人在头道沟养成势力,日后听他洗劫我们的屯子了?”

    白云彪道:

    “这又不是,我们虽然不能够靠官府,也要自己想想办法,我打算把附近七八个屯子,联络起来,把头道沟山岭的强人赶走,俗语说得好,众志成城,这一个方法大概还可以实行吧!”

    白华峰恍然大悟,连声说是,白云彪立即写了四张帖子,分送到附近四个屯子去,把四个屯子的屯主请来,商量应付头道沟山岭强人的办法。

    白云彪所请的四个屯主,是附近韩家屯的屯主快马韩天寿,门家屯主大刀门炳,姜家屯的屯主银枪姜仕雄,叶家屯的屯主小诸葛叶广梁,这四个屯子的规模,虽然及不上白家屯那般大,也有千户以上人家,总算是头道沟山下数一数二的大屯子了!

    他们平日都跟白云彪有来往,看见了白云彪的红帖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立即赶来,白云彪亲自出边,把四家屯子屯主请到客厅大堂上面,分开宾主落坐,寒喧已罢,仆人献上清茶,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首先开口问道:

    “白兄今日请我们四家屯主到来,有什么要事呢?”

    白云彪端起茶杯说道:

    “四位请喝杯茶,我有要事率告!”

    他便把昨天白华峰兄妹在郊原所见的事向各人说了个大概,方才郑重说道:

    “各位贤弟,这头道沟山岭本来是海兰县第一高山,如果被强人盘踞了,不但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而且今后连整个海兰县也不安宁,古语有说防患未然,所以愚兄把各位请来,想大家出些人力,组成一支乡勇团队,入山剿匪,消弭未来隐患,不知道各位赞成不赞成这个办法?”

    他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四家屯主面面相觑,原来这一座头道沟荒山,纵横七十多里,山深林密,而且可以通到内兴安岭,如果要想清剿强人,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贼人可以此剿彼窜,化整为零,流窜不定,大家如果要清剿一股山贼,非要化费许多人力物力不行哩!

    四个屯主之中,门家屯屯主门炳以往和白云彪有过一点小小意见,有什么意见呢?那就是门屯主的爱子门致章,年已弱冠,有一天他在白沙屯外的郊原上,看见了白玉霜在那里驰骋骏马,门致章见白玉霜生得十分貌美,不禁生了君子好逑心理,回到老父那里,禀明心志,要向白家提亲,要娶白玉霜做自己妻室,门炳一向溺爱儿子,当然答应,便差媒到白家屯去,向白云彪说亲,门炳以为自己也是一屯之主,跟白家正所谓门当户对,白家决没有不答允之理,这件事十九可成,哪知道白云彪对儿女婚事,却和一般人的见解不同,

    一般人的见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云彪却认为婚姻大事,是儿女一生的幸福,必定要征求她本身同意,方才可以进行其他一切,白云彪既然抱了这个见解,便征求女儿的意思,白玉霜一听是门炳的儿子,立即摇头,说道:

    “不行,门炳的儿子我见过了,兔耳鹰腮,轻佻浮躁,决不可以成大器,何况女儿现在年纪还小,想多侍奉爹爹几年,大哥还没有娶大嫂,女儿又怎可以出门呢?”

    白云彪一想也是,便向门家屯的来人,婉言推却,门炳接到这个消息心里十二分不高兴,不过男婚女嫁,决不能单方面进行,需要两方情愿,白云彪不答允,自己也是无可奈何,从此他跟白云彪两人之间,有了一点小小芥蒂,平日没有要事,也不来往,白云彪是个胸襟磊落的人,当然不疑有他,今日他把四家屯主请来,商量联合五屯力量,入山剿寇,门炳首先提出反对,开口说道:

    “白屯主要大家入山剿寇,依照小弟看来,实在无需多此一举,因为照令郎所说,强人数目不过二三百名,即使被他占领了头道沟山岭,也不过是癣疥之庆,绝不能够成为心腹大患,我们每一个屯子都有五六百人以上的自卫武力,他敢向着虎头上扪虱子吗?海兰县又是一个偏僻地方,人烟稀少,贼人要想招兵买马,啸聚多一些人也不可能,总而言之,这类亡魂般的小寇,毋庸过虑,由他自生自灭罢了!”

    门炳这番话一说出来,姜家屯屯主银枪姜仕雄,叶家屯屯主小诸葛叶广梁同声应和道:

    “门屯主所说的话很对,我们在关外垦荒的人,实在不宜跟这些绿林道中人结怨,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便算,用不着劳动干戈哩!”

    小诸葛叶广梁的妻子,还是门屯主的胞妹,对于大舅爷的意见自然无有不从,只有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是个头脑比较清醒的人,问道:

    “白世兄亲耳听见贼首说过如果占领了头道沟山岭后,就要把附近各屯完全压服,收为己用,他有这样言词,可见是一个狼子野心的人物,如果不剿灭了他,恐怕日后存着隐患呢!”

    门炳大笑说道:

    “如果为了贼首这几句话,以为他是个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劳师动众,那未免过于小题大做了,假如他真正的动我们,方才联合各屯打他也未为迟呢!”

    韩天寿也没有言语,白云彪看见四屯屯主都不赞成入山剿寇,心中十分怏怏,这次会商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结果散去。

    白云彪进走了四屯屯主之后,便和屯中父老商量,想以白家屯的力量,入山剿寇,可是有些父老也不赞成,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屯虽然有六七百个可以作战的壮丁,用来防卫本屯,绰有余裕,如果入山剿寇,实力确然不足,除非联合其他屯子才有话说,不过门家屯等四家屯主也不赞成,我们也就无谓多事了!”

    白云彪看见自己的主张连本村父老也不赞成,正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只好长叹一声,作为罢论,不过嗣此几个月内,头道沟山岭里面虽然有了强人,对于山下各屯,却是绝不侵犯,即使白家屯里的人上山樵采打猎,强人见了也不阻止,各人更加安心下来,只有白云彪白华峰两父子心中仍然怙慑,他不相信贼人会这般善良,就这样的跟各屯子大众相安,不时派人入头道沟山岭刺探,看看贼人方面,可有甚么特别动作。

    有一天,白家屯外突然飞也似的,跑来一匹坐骑,马上人是个短衣壮汉,手上高高举着一个大红色的帖子,白家屯外本来有守望的壮士,看见这短衣汉十分面生,不是附近屯子的人,高声喝问:

    “喂!你是哪里来的,赶快下马,不然的话,我们可不客气要放箭了!”

    短衣汉朗声回答道:

    “各位不要误会,我是头道山那里来的,奉了舵主命令,到白家屯,向白云彪白老屯主下请帖,请通知白屯主接见!”

    守望壮士望见乘骑只一个人,两手空空,连刀剑也没有,估量放一个进来,也作不了甚么大恶,便让他过了护壕,乘骑一过壕板,立即跳下马来,直向屯门走入,并且高举两手,任由对方搜身,守望壮士向白云彪飞报,白云彪觉得十分纳闷,暗怨道:

    “贼人突然派使者向我下帖不知道为了甚么事?难道向我们借粮吗?不行,姑且见一见他看看他的来意!”

    白老屯主想到这里,便向左右说道:

    “你只管把他请进来,让我看看他有甚么来意?”

    不到片刻工夫,守望壮士已经把来人引到白云彪家里的客厅内,白云彪长衫小帽,手里搓着一对钢铁胡桃,接见来使,那来使自称金二,是头道沟山寨里一个小头目,口齿十分便利,他一见了白云彪,立即拱手说道:

    “阁下就是白老屯主吗?素仰素仰,我们舵主新创草寨,久仰白老屯主的英名,想请老屯主明天到山寨里,喝杯水酒,叙会叙会,务求你老人家赏面!”

    说罢双手递过大红帖子来,白云彪接在手里一看,是普通请客的红帖,写着草寨初韧,谨具薄酌候光等等字句,红帖子下款署名是独角龙呼延庆,铁背龙靳永岳,金头龙崔仁寿,混天龙彭君保四个名号,白云彪不禁沉吟起来,金二说道:

    “老屯主不要见疑,敝舵主一意相邀,并无他意,如果老屯主不相信的话,大可以把我金某人留了下来,作为人质,明天再去便是!”

    白云彪两道虎眉向上一扬,呵呵笑道:

    “岂敢,岂敢,绿林朋友哪里能够不守信义,请老兄回去吧,说我啊天准到吧!”

    金二色然而喜,立即告辞,白云彪道:

    “尊驾远来不易,请用些酒饭再走!”

    金二连说不必,拱手出门,由屯中壮士带领着,走出屯外,跨上原来坐马,泼刺刺的跑过护壕,返回头道沟山寨不提。

    金二走之后,白华峰和白玉霜两兄妹立即由屏风后面出来,白玉霜首先埋怨道:

    “爹爹,你老人家怎的这不懂事,那些绿林强人请你吃酒,还道有好意吗?你应该立即拒绝才是,为甚么答应他呢?”

    白华峰道:

    “妹子的话很对,贼人对你老人家未必安着甚么好心肠,弄巧是一个鸿门宴也未可料,父亲一屯之主岂可轻身入虎穴呢?”

    白云彪手拈灰髯笑说道:

    “孩儿有所不知了,这次贼酋邀宴我们,为父何尝不知道他不怀好意,不过我相信他们无论安甚么心肠,也不敢对我有所不利,因为这件事一传开来,他们就要为江湖同道所不齿,绿林豪杰所不容,我如果不去的话,方才教人家耻笑呢!包保没事,你两个只管放心吧!”

    白华峰知道老父的脾气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容许别人置喙!他明白劝阻不来,只好改变口风问道:

    “爹爹既然要去,明天带多少从人呢?孩儿用不用一同去呢?”

    白云彪道:

    “哦!明天我只要带四个从人去便行了,用不着你同去,你兄妹还是留在这里照顾屯子吧!”

    白华峰正要反对,白云彪把面孔一沉,他只好不再言语了,只好收拾一切,准备父亲明天赴宴。

    天色破晓,一轮旭日才由地平线升上来,老屯主白云彪已经起身了,他按照往日的规矩,打一回拳,舞一回刀,方才装束抄扎,佩上自己十年以来,朝夕不离的厚背鱼鳞宝刀,回到厅上,用过早膳,他把屯中几个父老请来,向他们告诉了头道山强人邀宴之经过,正色说道:

    “我这次轻身涉险,直入虎穴,完全是替桑梓防,假如我这次到头道山贼寨去,被贼人挟持着,或者扣留起来,作为人质,你们也不要因此乱了章法,马上联合附近四屯,入山剿寇,切勿以我白云彪一个人生死安危考虑,知道没有?”

    众父老唯唯诺诺,白玉霜看见老父临出发前,说出这一类不祥的话来,心中十分怙慑,她很想出去劝阻爹爹,叫他切不可去,可是她知道白云彪为人刚愎自用,自己又是个女孩,爹爹哪肯听从呢?

    白云彪又吩咐白华峰道:

    “孩儿,在我离开本屯的时间内,不管一天半天,你也要在本屯坐镇,严修战备,切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大意,知道没有?”

    白华峰毅然点头,白云彪又叫左右拉过白华峰的追风白尾驹来,自己骑了到头道沟山岭去,又挑了四个年青力强的壮士,作为从人,一律骑马,立即出发,白华峰和众父老送出屯子门外,眼看老屯主白云彪把马鞭一扬,泼刺刺的,五匹马一齐放开铁蹄,——的跑去了,眨眼之间,原路上只剩下一抹烟尘,人马影子不见!

    白华峰一直看到连烟尘也消灭了,方才和众父老返入屯中不提。

    话分两头,再说白云彪带着四个从人,向头道沟山岭进发,走了半天到响午的时候,一行五人已经到了头道沟山下,林窝里突然嗤的一声,飞起一支响箭来,发出尖锐悠长长的鸣

    响,接着路边茂草丛里,陆陆续续走出十多个伏路小盗来,一见了白云彪,立即拱手问道:

    “尊驾是白家屯的白屯主吗?”

    白云彪答了个是字,那些小盗面上,马上换了笑容,说道:

    “原来是白屯主,失迎失迎,失敬之至!”

    他们口里说客气点,眼光却不住的扫射,看看白云彪的背后,还有没有跟着人马,白云彪也是个老阅历的人了,哪有看不出来,笑着说道:

    “我们一共来了五个人,各位难道没有看清楚吗?”

    伏路小盗不禁面上一红,说道:

    “哪里话来,我们不过是看看老屯主还有没有别人,一齐招待,以免失礼罢了,请上山吧!”

    他们执礼十分恭敬,把白云彪和随行四壮士让进山口,走不到半里路,金头龙崔仁寿已经带了一队小盗出来,居然还有鼓乐吹奏,欢迎宾客,崔仁寿一见了白云彪,立即上前跟老屯主握手,哈哈大笑说道:

    “白老屯主真是信人,践约到来,草寨真是增光不少!各位远来不易,请进来吧!”

    白云彪也跟崔仁寿说几句寒暄客套的话,大家相让着走上山,白云彪看见半山腰里现出一列寨栅,栅门外挖了一道长壕,布满拒马用的鹿角蒺藜,沿路上,还有不少石砌的碉堡,知道贼寨的防守也很周密,心中暗里想道:

    “看对方布置这个样子,也是一个老江湖了,只不知你来历怎样,不管怎的,等一阵探索他们的口风吧!”

    行行复行行,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寨栅门前,独角龙呼延庆等三个寨主,已经一字排开,率领大小头目出来迎接,双方见面之下,少不了又来一番客气寒暄,在笑声盈耳中,白云彪被让到忠义堂落坐。

    白云彪看看这座忠义堂,是临时的建筑,虽然简陋,也不失规模,正厅上扯了一面“替天行道”的杏黄旗,正面摆了一列四张虎皮交椅,两廊下却是摆满刀枪架子,插着明晃晃的一十八般武器,独角龙呼延庆先引着白云彪到了正堂,正堂摆了一桌酒席,独角龙吩咐小盗献上香茶,客套几句,便向白云彪笑说道:

    “白老屯主远来不易,先喝三杯水酒,权作洗尘,然后再说话吧!”

    白云彪也不客气,立即入席,他那四个从人,也由小头目引到耳房去,另外酒茶招待,呼延庆四人陪着白云彪喝酒,彼此说了些江湖上的事情,酒过三巡,菜添两道,呼延庆突然满满的斟了一杯酒,拿过来放在白云彪面前,赔笑说道:

    “白老屯主请喝下这杯酒,不才有心腹之言奉告!”

    白云彪微微一笑,用手按着酒怀,向呼延庆说道:

    “多谢舵主美意,白某酒量浅窄,不能再喝,舵主有甚么话,只管直说罢!”

    呼延庆道:

    “好不相欺,俏不相瞒,我们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更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兄弟是由呼伦贝尔东蒙古那边来的,到头道沟山岭还不到一个月,按照江湖规矩,我们如果在头道沟山岭开窑立寨,一定要拜访当地的武林英雄,在这山岭附近百里以内的屯子中,最负盛名的就是白云彪老屯主了,所以鄙人大胆的把白老屯主请来,一来拜候识荆,二来彼此商量几个合作条件!”

    独角龙说到这里,向金头龙使个眼色,崔仁寿立会意,吩咐小盗取过一卷纸来,是一张上品的白宣纸,上面开列了好些条件,交到白云彪的手里,白老屯主一看内文,大意是头道沟山寨和白家屯两者之间,切要通诚合作,山寨方面对白家屯所属的村落,绝不侵扰,对白家屯的人也负责保护,不过白家屯对于山寨方面也要尽拱护的责任,如果官府一有动静,如派兵剿山之类,白家屯就要马上向山寨报告,同时山寨里面如果缺乏粮草饷械,白家屯要想法子来供应,不过供应之后,山寨在三个月之内,立即偿还,不得短缺分毫,此外还有好些条件,像准许山寨派人到白家屯居住,互相联络等等,白云彪看了这些条件,不禁勃然大怒!心中暗道:

    “岂有此理!你们这班贼人,落草为寇也还罢了,还要拖我们白家屯下水吗?如果答应了这些条件,我们白家屯的人岂不是要跟你们蛇鼠一窝,与贼人当耳目,还要供应饷械,不行,这个决不能答应!”

    白云彪想到这里,面上渐渐浮出怒色来了!

    独角龙呼延庆也是一个老江湖,看看白云彪的面上现出愠容,立即问道:

    “白老屯主看了这些条件吗?这不过是邻里之间,守望相劝罢了,老英雄如果没有别的意见可以签押,大家交个朋友。”

    白云彪勃然变色,旋自强忍下来,说道:

    “真对不起各位,我白云彪无德无能,白家屯人少粮稀,实在负不起贵寨守望相助的责任,而且这些事如果被官府知道了,给我们一个通匪的罪名,白某人更加吃不起,这个关乎全屯父老兄弟性命财产安危的事,我白云彪更加不敢答应了,这个,还是让我考虑吧!”

    白老屯主即席婉拒了呼延庆的要求,混天龙彭君保和金头龙崔仁寿就要发作,铁背龙靳永岳连使眼色把他俩止住,独角龙呼延庆强笑着说:

    “人各有志,不能相强,白老屯主既然不肯,我们也不敢高攀了,不要提这件事,来来来,大家喝几杯酒。”

    白云彪看出群盗词色不善,哪里还肯逗留下去,霍地站起身来,向呼延庆拱手说道:

    “各位舵主,白某人不胜酒力了,有扰尊厨,高德已领,各位改日有空请过访,我白某人必定倒履以迎,再见!”

    呼延庆哦了一声道:

    “白老屯主不再喝酒了吗?很好,崔贤弟你过来,送老屯主下山去!”

    白云彪连说不敢劳动,只要派一个小头目便行,崔仁寿却要一意相送+白云彪同来四个白家屯的壮士,也吃饱酒饭,一同出来,五十人先后跳上马,崔仁寿带了十几名小盗相送,

    在白云彪心目中,以为呼延庆这一班儿草创新寨不久,羽毛未丰,实力未敷,所以想请自己跟他合作,自已即使拒绝了他,他也不敢怎样发恶,或者对自己阴谋不利,哪知道世上的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

    白云彪刚才转过一个山坳口,贼人埋伏已经发动了!

    原来头道沟山岭的形势,十分特殊,名虽是山,由山下到山上,却有一道一道的土沟子,这些土沟长短回窄不一,有的一二里长,有的不过十丈八丈,有的一两丈阔,康庄坦途,有的仄只数尺,仅可以容一人一骑,塞北四龙这班贼儿就凭藉这些宽窄长短不一的山沟,建造了多重坚固的防御工事,白云彪来到一道土沟面前,看见土沟里空荡荡的,没有障碍物件,他便拍马进去,哪知道他骑的追风白尾驹刚一进入土沟里,两面峭壁上轰的一声,推落无数大小石灰包来,这些石灰包袋完全是开口的,只一滚落,大量生石灰由袋里扬了出来,吃那山风一吹,化成了滚滚的灰烟,白云彪首当其冲,全身被生石灰扑满,变了一个白人这样不算打紧,两只眼睛被生石灰渗入,连眼睛也瞎了!

    痛得他坐不稳马鞍,一个跟斗由马背翻了下来,那匹白尾驹也被石灰渗入眼睛,痛得一声长嘶,向山沟里直冲进去,山沟里埋伏的贼党同时现身出来,把这追风白尾驹拉住,一匹好马便成了贼党的俘虏!

    白云彪一倒在地上,两面土沟岸上又急如骤雨也似的,飞落无数大小石块来,白云彪眼睛虽然给生石灰烧瞎了,痛彻心肺,可是一身功夫仍然存在,他急忙拔出厚背鱼鳞刀,施展地-功夫,向着山沟出口方面,骨碌碌的直滚,被他一连翻了十几个跟斗,虽然挨了不少石子,居然被他一直滚出山沟口外,这时候山沟口附近已经被石灰烟笼罩弥漫个满,任何人也不敢上前,白云彪带来四个随从壮士,已经在右灰包抛落的时候,一开首被贼人拔刀砍落马下,连半点抵抗也没有,便自呜呼了帐!

    白云彪用地-功夫滚出山口,贼人一声大哗,用手帕掩了口鼻,刀枪并举的冲上前,白老屯主形如疯虎一般,展开厚背鱼鳞钢刀,横冲直撞,乱劈乱砍,刀光到处,一连吃他砍翻了七八小盗,崔仁寿看见白云彪负伤之下,居然这般勇猛,真是吃惊不小!

    他急忙挥手入囊里取出一支金镖来由侧面向白云彪用力一掷,可怜白老屯主双眼已瞎,又在痛极心肺之时,哪里还提防到有人暗算,被崔仁寿一镖,打中右肩,镖锋深陷入肉,白云彪狂吼一声,撒手抛刀,向后便倒!

    群贼一拥而前,乱刀齐下,枪棍交击,顷刻之间,把白云彪砍成一摊肉酱,可怜一个白家屯的屯主,英雄盖世,只因为性情耿直,不相信对方怀有机诈之心,中了贼党暗算,死在乱刀之下!

    且不说老屯主白云彪不信儿女的话,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冒冒然的到头道沟山上去,结果弄了个误着诡计,中伏惨亡,再说白华峰白玉霜兄妹两人自从父亲去了以后,不久便觉得思绪如潮,坐立不宁,白华峰心里暗道奇哉怪也,难道自己父亲这次到头道沟山峰,着了贼人的暗算吗?

    他正在这样的想着,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入夜,白华峰正在大堂上和几个父老商量着,心急如焚,这时候白家屯外边漆黑如墨的原野上,突然现出几点火光来,晃眼之间,由远而近,原来是几匹马,马上骑着几个短衣少年,最后一匹马上俯伏着一人他们一直来到白家屯壕沟外,高声大叫:

    “白家屯守望的人听着,你们屯主在山上喝醉了,我们寨主深人送他回来,赶快打开屯门吧!”

    守屯口的乡勇头目一共是两个人,一个叫白思忠,一个叫白仁义,他两个都是十分精细的儿看着贼党送回的人身材衣着虽然和老屯主相似,可是在火把光掩映之下,看不清楚面目,而且骑的又不是少屯主的追风白尾驹,同时还有一点可疑之处,就是四个同去的壮士,没有半个回来,他们哪里还敢造次,一方面派人向屯里飞报,一方面向来人假意周旋,白仁义向下叫喊道:

    “老屯主回来吗!他跟去几个从人呢?为什么不见回来,快叫他们上前答话!”

    短衣汉朗声说道:

    “他们在山寨里面完全醉了,不能回来,寨主留他们住一晚,你们怎的还不快些开门,难道任由你们老屯主在马上酩酊大醉不成?”

    他们一迭连声的催开门,守屯壮士更加疑惑,他们哪里肯打开屯门,放下吊桥,一味支吾以对。

    几个短衣汉子看见村勇始终不肯开门,不禁勃然大怒,先前一个矩衣汉子陡的张弓搭箭,飒的一响,一支弩箭向屯子门楼上射到,好在那些屯壮土事前已有准备,马上把头一侧,那支箭格登一声,射在横本柱上,守屯壮士不禁大哗:

    “哎呀,原来贼人使诈!”

    这支箭一射出,并不打紧,四面八方完全起了回应,到处举起火把来,大队贼党蜂群蚁队一般,向白家屯东南西北四面同时攻到!

    这是独角龙预先布下来的计划,他们当初进入头道沟山岭时,虽然只不过三百多人,可是安窑立寨之后,塞北四龙在王爷庙北安县两处漏网的徒党,听见风声,陆续跑到东宁县来,向头道沟山寨报到,一个月内报到的竟有三百多人,不过他们并不是一次过来的,逐少数三个人五个人跑来罢了,附近屯子根本没有把头道沟山岭强人放在眼内,呼延庆便利用这个弱点,决定打破一个实力最强的屯子,作为向各屯子示威性质,塞北四龙首先认定了白家屯是海兰县里实力最强的屯子,屯主白云彪外号赛存孝,本领高强,膝下还有一子一女,也是克绍其裘,家传武学,所以才认定白家屯做下手对像,塞北四龙首先卑词厚礼的把白云彪请到山上,先用客气说话,央求合作,对方答应便罢,稍为态度犹豫,或是不肯合作,就用石灰包毒计来收拾他,然后乘夜攻打白家屯,这就是塞北四龙商量好的毒计在这里说出来,以免各位读者摸不着头脑。

    再说白家屯的守屯壮士,看见四面火起,大队贼人杀来,不禁慌了手脚,纷纷登屯守望,可是贼人方面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攻屯计划,首先冲锋的是马队,跳过护壕,这些贼人每人身上,都带定长长的钩索,迫近屯墙下面,就在马背上取出钩绳来向上一抛,搭住墙头,身子一耸,手抓绳索攀升上去,这些绳索完全是用细丝铁线绞合成的,柔中带韧,刀斧也砍不断,贼人这种马上抛绳随即攀登的功夫已经训练有素。

    白家屯的墙壁高度不过一丈二三尺左右,贼人坐在马上,已经有五尺高,绳索一抛,搭住墙头,不过攀升六七尺罢了,所以不到刹那之间,已经有几十个贼党攀上墙头跳落白家屯里,展开了猛烈的短兵肉搏战!

    白华峰在自己住宅客厅里和父老商量,忽然听见守屯壮士飞报,自己父亲喝醉了,由贼党护送回来,只是不见从人,白华峰吓了一跳,不过他想自己老父平日为人十分谨慎,又不大嗜好杯中物,哪有初次拜访贼巢,便吃得酩酊大醉回来的道理?

    贼人所说决不可信,何况从人一卜也不见跟回来,更是一个绝大的疑窦,他正要亲自出去察看时,忽然听见屯子外面一阵人马嘈吵嘶叫,接着又有屯了进来飞报道:

    “不好,老屯主回来是假,贼人大队到来进攻了!”

    白华峰听说马贼已经展开进攻,真是吃惊不小,他并不是吃惊贼人进攻,却是知道自己的老父必定凶多吉少,白华峰想到父亲的安危,真是二目出火,五内生烟,他在客厅坐椅里霍地站起来,就要张口说话,说时迟,那时快!又有第二次屯丁进来报告,马赋已经越过壕沟,进入白家屯内!

    这个消息传来,连厅堂上的父老也骚动了,他们纷纷出来,塞北四龙这班贼儿纷纷蜂拥入屯,逢人便杀,见屋便放火烧,白家屯里鬼哭神号,本来白家屯内可以作战的壮丁,也有五六百人,作战力量本来不弱,可是他们吃了准备不足,猝起应战的亏,被贼人制了机先,一着踏错,满盘皆输,屯子在黑夜中不知道来了多少贼人,纷纷溃败而退,退逼不及的便被贼人杀死,白华峰白玉霜兄妹带了几十名屯丁奋勇突围,不到半夜工夫白家屯居然陷落在贼人的手里!

    且不说塞北四龙打入白家屯内,任意焚烧掳掠,再说白华峰兄妹带领着一班手下人,冲开一条血路,一直跑出二十多里以外,直到天色大明了,方才停顿下来,白华峰看见自己栖止的地方,是在一块草原上,估量距离白家屯很远了,他们这一班人除了身上衣服,手里兵刃之外,真个别无长物,匆匆如丧家犬,急急若漏网鱼,不过他们这几十人由白华峰兄妹以下,都是抱着同一样的心理,挂含着屯里父老兄弟的情形,以及自己家居的概况,可是不到中午时候,许多村人络绎来了,他们都是白家屯里面的虎口余生者,由这些人的口里,带来许多恐怖的消息,大概是白家屯今次在马贼进攻之下,简直完全毁了,整个屯子已经变成火海,所有牲畜粮食,金银财物,完全被马贼抢个精光,白家屯的人呢?

    除了一部分的壮丁,拼命突围,宣告逃生之外,其余大部分的老弱妇孺,不是被马贼杀死,就是葬身在火坑内最令人发指的,就是这次马贼洗劫白家屯时,居然违背绿林规矩,对于没有抵抗能力的老弱妇女,绝不放过,把他们赶入屋里,然后放火焚烧,并且派人封截门窗,不准他们冲出,居然连老带少烧死在屋子内,尸首焦黑如炭,惨不忍睹,各人听见了自己家庭遭难的消息,纷纷痛哭起来,哭声震动原野,白华峰兄妹也迎风落泪,不过白华峰究竟是一个有志气的好男儿,他知道自己今次家破人亡,完全是自己老父生前过于耿直,以致中了马贼诡计,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徒然痛哭也没有什么用处,先要安置了这一班人,方才能够想法子报仇呢!

    白华峰主意既定,便向各人喝道:

    “大家不要哭了,集合起来,找地方安身吧!”

    经过白华峰这样的一喝,个个收了眼泪,他两兄妹一点逃出来的人数,是有二百多人除了四十多名是妇孺外,其余的尽是壮丁,其中还有不少受了创伤,白华峰盼咐那些不曾受伤的屯丁,扶着受伤同伴以及跑不动的妇孺,向门家屯走去,打算投靠门家屯的屯主大刀门炳,因为在各屯子之中,只有门家屯和白家屯距离最近,而且生产充足,粮食丰富,可以收容自己这一斑败残人马,白华峰这一行向门家屯迤逦走来,眼看距离门家屯还有十五里左右,白玉霜忽然向兄长问道:

    “大哥,你要带领这班人投奔门家屯吗?事先可有考虑清楚没有?”

    白华峰看见妹子突如其来有这一问,不禁愕然说道:

    “二妹为什么说出这几句话来!邻里屯子之间,不用说也应该有相互帮助之谊,何况我们白家屯被马贼打劫,俗语说得好,唇亡齿寒,相信他们也不能坐视哩!”

    白玉霜冷笑说道:

    “大哥为人太耿直了,要知道门炳这个老家伙,并不是甚么好东西,以前他跟爹爹提出婚轧被爹爹拒绝了,衔恨了许多天,所以这次爹爹请四屯屯主来商量入山剿寇,大刀门炳第一个不赞成,所以有今日的祸患,现在我们遇了危难要想相投,恐怕这老家伙未必肯收留我们哩!”

    白华峰究竟是个读书出身的人,有些书呆子的习气,他不相信门炳会这样的偏狭,白玉霜便吩咐白华峰首先一个人到门家屯去,看看风头,方才大队人马跟着行动,白华峰想想这个方法也好,于是自己带了两个从人,骑着一匹快马,飞也似的,向门家屯进发。

    一路上有话便长,没话便短,白华峰一行主从三人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十里路很快的跑完,家屯已经在望,白华峰一骑马奔向屯口,说电奇怪,门家屯的屯丁本来是认得白华峰的,居然把壕沟板扯起来,断绝了他入屯之路。

    白华峰高声大叫道:

    “门家屯的人听着,我是白家屯的白少屯主,有重要事要见你们门屯主,请开门给我进去!”

    哪知道门家屯的守屯壮士,却是面目如铁,厉声应道:

    “哪一个不知道你是白华峰!不过我们屯主吩咐!你们白家屯自己首先开罪了头道沟山岭的强人弄出灭屯之祸,切不要投到门家屯来,因为我们门家屯如果收留你们白家屯的人,很容易连我们也一齐牵累上,而且我们屯子也没有许多粮食收留你们的人,所以叫你不必进来,知道没有!”

    白华峰听了对方这几句话,险些儿气破了肚皮,他知道门炳所说粮食不足,恐怕开罪贼人,无非是一种拒绝的借口,自己这边家破人亡,大刀门炳立即向自己加以白眼真是太过绝情了!

    依照白华峰的章思,巴不得就在屯子门前,把大刀门炳破口大骂一顿,可是回心一想,对方已经决意跟自己翻脸,即使自己就在屯前骂上几句,又有什么用处,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罢罢罢,还是暂时忍耐一下,将来有机会才吐这一口乌气罢了!

    白华峰想到这里,更不打话,拨转马来,直向来路便跑,他一路上十分气忿,快马加鞭,回到各人歇宿之处,白玉霜看见兄长的面色,已经明白,笑道:

    “如何,妹子大概没有估差吧?”

    白华峰恨恨的说道:

    “门炳这老乌龟,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真是万分可恶,如果我有一天得志的话,必定把姓门的一家老少杀掉,才泄心头之忿!”

    白玉霜劝告道:

    “算了算了,有死守睢阳的张巡,当然有按兵不救的贺兰进明,俗语说得好,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我们先解决了安身之处吧!”

    白华峰便决定带领全体人马投奔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命令一下,大家同时起程,向韩家屯奔去!

    韩天寿却是一个性情爽快,古道热肠的人,听说白家屯遭了横祸,白华峰兄妹率领屯众,急难来投,韩老屯主不假思索,立即吩咐手下打开屯门,让白家屯的人进入自己屯里,肚饿的立即吃饭,受伤的马上治疗,白华峰感激不尽,他跟韩天寿说了白家屯遭受马贼洗劫的情形,说到伤心之处,不禁流下几滴痛泪,韩天寿也觉得十分叹息,白玉霜又把门家屯闭屯不纳的经过说了,韩天寿十分气愤,他说:

    “这一次令尊大人本来具有远见打算联合四屯之力,清剿了头道沟山岭的强人,哪知道大刀门炳第一个不赞成,果然不出两个月内,被他养成势力,至有今日之祸,门炳还不知道过错,乘人之危横加白眼,真是正义荡然了!不过事情已经如此,贤兄妹伤心也没有用处,不如节哀顺变,抚辑流亡,方才再作道理吧!”

    白华峰兄妹只好唯唯称是,一行在韩家屯住了下来,过了三夭,快马韩天寿派人到白家屯去刺探,被派出去的人,一直去了大半天方才回来报告:

    “禀报屯主,白家屯的贼人已经完全退去了,白家屯内外静悄悄空荡荡的,半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件,所有房屋烧成焦灰一般,整个屯子变了瓦砾场,半间房子也没有了!”

    韩天寿痛恨贼人心肠过于狠毒,他又问白老屯主的消息怎样?

    探子回答道:

    “白云彪老屯主吗?他老人家真可怜,当日到头道沟山岭赴会,回程时候,被贼人潜使暗算,用生石灰烧瞎眼睛,死在乱刀之下!”

    白华峰兄妹在旁边听了这个消息,急痛得大叫一声,当堂晕了过去!

    韩家屯的壮丁看见白少屯主兄妹晕倒,不禁着慌起来,七手八脚的上前灌救,捶胸敲背,搓人中捏鼻子,忙了一阵工夫,方才苏醒过来,白华峰哭得眼泪也没有了,只有一腔怒火,咬牙切齿的道:

    “万恶的狗强盗,我白华峰在世一日誓不和你戴天并立!”

    他忽然抢到韩家屯屯主快马韩天寿的跟前,双膝一屈扑通跪了下来,韩天寿大惊道:

    “贤侄因何这模样,你如果有话说,只管直说不妨呢!”

    白华峰道:

    “韩伯伯,你老人家请看,小侄由今天起已经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还变成无父的孤儿,此仇此恨,毕生难忘,请你考人家看在往日和先父一段交情,给我们复兴屯子,洗雪父恨,小侄今后有生之日,皆是感德之年,你你你……”他说到这里已经哽咽不成,又要叩下头去。

    韩天寿两道虎眉向上一望,他把白华峰由地上搀扶起来,叫道:

    “贤侄不用多礼,不用你说,这个责任也要担在我的身上,难道我把你赶出屯子外面去吗?再建屯子并不困难,报仇却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起来商量吧!”

    白华峰只好拭泪起立,韩天寿把白华峰兄妹请入内厅里,正色说道:

    “我们韩家屯虽然有六百多户人家,但是能够执干戈作战的壮丁,不过五百多人,以这一点实力去和头道沟山岭的马贼硬拼,还嫌不够,甚至可以说一句,白白牺牲罢了,现在唯一方法只有联合附近各屯,把白家屯被烧杀抢劫的经过向他们说了,激起他们敌忾同仇的心理,相信他们决不会学大刀门炳那样丧心病狂,袖手不管,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群策群力,给令尊报仇了!”

    白华峰听了韩天寿这番话,悲怀方始少煞,说道:

    “这样也好,不过要凭你老人家大力帮忙呢!”

    韩天寿立即写了两封帖子,一张派人交给姜家屯屯主银枪姜仕雄,一张交给叶家屯屯主小诸葛叶广粱,请他到来有急事商议,这两张帖子交给两个屯丁骑着快马去了。

    过了一天,姜叶两屯屯主,果然带领从人到韩家屯来,韩天寿亲自迎入,请到客厅落坐,姜仕雄看见白华峰兄妹在座不禁吃了一惊问道:

    “白世兄,几天前听说你们的屯子被贼人洗劫了,这件事可真的吗?”

    韩天寿道:

    “怎的不真,小弟今天把二位请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哩!”

    叶广梁皱了一皱眉头,大家分开宾主坐下,韩天寿约略说了白家屯被马贼洗劫的经过,方才说道:

    “俗语说得好,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当呼延庆这班贼人窜来头道沟山岭安窑立寨之时,白老屯主已经看出这班马贼不除,将来必定成为心腹大患,现在曾几何时,白家屯已经被马贼毁了,白家屯主是附近各屯子中最坚强的一个,尚且不免于难。

    何况是我们呢?所以我今天把二位请来,就是……”

    韩天寿还要说下去,叶家屯屯主小诸葛叶广梁已经开口说道:

    “韩兄不用说我也明白了,你想联合我们去清剿头道沟山岭的强人吗?老实说一句吧,我们坐地虎只可以照顾自己的自卫有余,说到清剿盗寇,那就非要劳动官兵了!”

    韩天寿知道叶广梁和门炳是郎舅之亲,这番话含着推挡的意思,老屯主不禁把面色一沉,正色说道:

    “叶贤弟之言差矣,邻里有难,当披发卷冠往救之,今日呼延庆这班贼人可以洗劫白家屯,焉知道明天他不会去打你们叶家屯吗?官兵泛营距离我们这样远,从这里到虎林厅要走一百多里,哪肯管我们的事!这是我们几个屯子本身存亡问题,如果贤弟也学令亲门屯主的样子,见危不救,闭门不纳,那就是自贻外寇,灭亡指日可待哩!”

    叶广梁被韩天寿这样一说,不禁满面通红,韩天寿又苦口劝了一合,姜叶两人方才说道:“关于进攻马贼的事,我们虽然是一屯之主,还不能够擅自主张,等回去问问本屯父老,征求大家的意思吧!”

    他们用拖延的手法,回答了韩天寿的要求,又说了些闲话,方才告退。

    过了三天,韩天寿在屯子里,还不见姜仕雄和叶广梁方面有什么答复,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再派人拿了亲笔信去询问,不到半天,去的人先后回来,答道:

    “姜屯主和叶屯主已经说过了,他说本屯力量不足,粮草缺乏,对于征剿贼寇之举,还是期之异日吧!”

    韩天寿气得暴跳如雷,就要亲自到姜家屯和叶家屯去,向他两个兴师问罪。

    白华峰劝阻道:

    “算了算了,世伯何必这样,这一定是门炳那老家伙捣鬼,阻止姜叶两屯和我们联合攻打贼人呢!”

    白玉霜也劝韩天寿不必动气,凡事要冷静应付,切不要动无名之火,韩天寿长叹一声道:“贤侄,这不是我做世伯的不肯帮忙,你看看他们几个屯子的人情比纸还薄,那就明白一切了!”

    他没精打采的说了这几句话,便自返入后堂不提。

    白华峰兄妹在厅堂上,僵在那里,面面相觑,过了半晌,白玉霜忽然想出一个主意来,说道:

    “大哥,依照妹子愚见,门炳这老贼,一定和头道沟山岭贼人有了来往,如果没有来往的话,决不会阻止姜家屯和叶家屯跟我们联合,入山剿寇,我们横竖呆在这里,无所事事,何不索性到门家屯去刺探一下,看看对方的消息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白华峰拍了拍大腿道:

    “有理有理,我们先到门老匹夫那里去!”

    他两兄妹决定之后,便在今天晚上出发。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星稀云暗,白华峰白玉霜两兄妹,各自骑了一匹快马,私自离开了韩家屯,向门家屯进发,两屯子的距离,并不很远,不过十七八里左右罢了,白华峰兄妹由初更起程,不到二更时候,门家屯已经在望,白华峰在白老屯主生前,曾经跟父亲到过门家屯几次,所以对于门家屯子的出入路,大概也还清楚,他两兄妹离屯还有二三里路左右,恐怕被屯堡上的-望壮丁看见,随即跳下马来,把马匹牵到高梁地里,紧紧拴住,做了标记,正要施展陆地飞行功夫,直向屯口奔去,忽然看见黑夜茫茫的原野上,来了一行火把,婉蜒如龙,白玉霜低声道:

    “大哥且慢,这一行火把分明是到门家屯那里去的哩!”

    白华峰用手按一按自己的口唇,表示给妹子着,不要插声,一个箭步由高梁地里直窜出来,迎着来路跑去,果然不出所料,那行火把越来越近,白华峰用尽眼力望去,只见松燎火把光下,现出十几匹骑马来,当先一匹高头白马上坐着一个少年,兔耳鹰露,穿了一身壮士衣服,白华峰认得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门家屯屯主大刀门炳的爱子门致章,后面十几匹马上的人自己却不认得了,完全是三山五岳的江湖汉子,横眉怒目,满身匪气,白华峰心中暗想!现在已经二更时候了,门致章为甚么这么天晚方才回来?难道出去打猎吗?

    看这班人手里完全没有猎具,也没有猎获禽兽一类东西,可见他并不是出去打猎呢?

    而且这几个三山五岳气概的汉子,决不是门家屯里的人难道大刀门炳父子竟和头道沟山岭里面的强人勾结上?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真个要留心一二,到门家屯里面去刺探哩!

    白华峰想到这里,只见门致章和这几十个异样的骑客,在火把照耀下一阵——蹄声,跑向门家屯这条大路上,门家屯的屯丁看少屯主回来,赶忙放下桥板,接引这一行越过墙沟,直入屯子去了。

    白华峰看见门致章,返入屯子里,不禁呼了一口大气,直向妹子伏处奔回,把一切向白玉霜说了,白玉霜听了兄长的报告,一点也不觉得诧异,说道:

    “门老头儿跟呼延庆这班贼人勾结是迟早的事,一点也没有新鲜出奇之处,爹爹生前不是说过,大刀门炳以前出身也是绿林马贼,到了中年以后,方才洗手不干吗,一个有绿林根底的人,不跟强盗勾结,那才是一件怪事呢!倒是门炳狗子勾结了贼人到门家屯子来,我看其中必定另有阴谋,不可不予注意!”

    白华峰道:

    “既然这样,我们先到门家屯刺探一下吧!”

    兄妹两个由高梁地里现身出来,展开陆地飞行功夫向黑茫茫的原野直奔过去!

    跑了顿饭工夫,兄妹二人来到门家屯子的屯墙下,关东塞外的屯子,都是同一格式,一丈四五尺高的土墙子,墙外挖了一道两丈阔的壕沟,北方地势高亢,挖了壕沟未必有水,可是有了这些壕沟,也可以阻挡敌人的骑队哩!

    白华峰绕到门家屯的东西,这里有一列土岗子,白华峰兄妹便借着土岗隐蔽身形,迫近壕沟旁边,只见沟底是干涸的,并没有水,也没有拒马用的鹿角蒺藜,他两个各自把身一晃,跳落沟内,飞也似的跑过壕沟,才再跳了上来,白华峰抬头望了一望屯墙,空荡荡静悄悄,没有一个守望的人,他心里暗想大刀门炳已经跟头道沟山寨的马贼勾结,呼延庆等决没有袭击门家屯的理由,白家屯又被马贼洗劫,唯一的眼中钉也被拔去,所以门家屯里的人,防范松懈一点,也不足为奇了!

    白华峰便向妹子打了一个呼哨,由百宝囊里面取出练子飞抓来,所谓练子飞抓,是用一条牛筋长绳,一头结了五个铁钩,用时只要向上一抛,把飞抓铁钩搭在墙头上,然后整个身子打千秋般,直爬上去,白华峰兄妹把飞抓抛上屯墙,五只铁钩紧紧抓住墙壁,然后爬登上去,不到片刻工夫,居然爬到墙头上了!

    白华峰兄妹骑在屯墙上,低头向下一望,只见整庄屯子全是暗影沉沉的,只有东南一角射出灯火来,白华峰就要耸身跳下去,白玉霜道:“兄长且慢,投下问路石子试试!”

    他在墙头上抓了半件残砖,用足腕力照准墙下角道丢了过去,只听吧一声,过了半响,也不见甚动静,白华峰知道庄中没有恶犬了,方才拔身一耸,跳了下去,他两个跟白云彪自小练了一身武艺,对于飞檐走壁,跳高窜矮这一类本领,已经熟练有素,兄妹两个直向灯光的地方飞跑过去,果然不

    出所料,有灯光的地方是几幢高大的房屋,人影幢幢,院子里还有不少仆人,穿梭似的来往,白华峰跳上屋顶,向下一看,不禁心血沸腾,目眦欲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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