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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游园惊梦 下

    ()“明公。。”

    “这当如何是好。。”

    “快快传信发兵来救啊。。”

    “给我顶住。。”

    “坚持下去,定能候到援兵的。。”

    愁云惨淡的府衙之内,明火执仗的敌人和身边各种惊惶的面孔,像是走马灯一般的在眼前交错晃动着,某种如同毒药一般浸蚀着心灵的悔恨和遗憾,

    让韩良臣不顾满身仿佛被撕裂一般的酸胀痛楚,怒吼一声猛然坐了起来。

    然后又被束缚着重重的倒了下去。他心中一惊,难道又重做了那阶下囚,然后他就看到条石的拱顶,和一张熟悉的面孔。

    “醒了.”

    我看着浑身被我涂满药膏,缠得像个粽子的男人,轻描淡写的道。

    “看来你又欠了我一次啊。。”

    “大恩不言谢.”

    “没必要客气,只是某种机缘而已”

    在江宁水门外的坞桥下,当我再次见到了孑然一身的韩良臣时,差点都认不出他来,借走的灰熊猫不见了,而是骑着另一匹显然是夺来的战马,连人带坐骑浑身被干掉的血浆和碎肉粘附的一层又一层,就像是个血肉怪物一般的。

    似乎刚在敌阵中开过无双,放过大招一般的,筋骨和血管直接在表皮上暴突出来,煞是吓人,他似乎是拼着最后一点意识,跑到这里来的。

    当然我很快就从城里跑出来的零散居民口中,得到某个真相,据说在府衙之前,有个疯子像是杀人鬼一样,在疯狂涌上来的叛军包围下,杀了一遍又一遍,

    但是他所尊重和信爱的明公——江宁经略使周颐,还是死了,死在身旁突然刺来的短刀上,所谓的告jǐng和救援,只是让据守府衙的余部,多坚持了一点时间而已,然后随着经略使的暴亡,而灰飞烟灭。

    所以他的奋战变成某种毫无意义的泄愤,虽然他把叛军的首脑,追的鸡飞狗跳,无人敢挫其锋,光是有字号和勇名的大小军将头目就斩落好几位。

    “不过,还是多亏你给我指引了这个藏身处啊。”

    谁会想到,这里藏着一艘完好的乌篷船,还有贮存的食物和rì用品,遇到危险可以划到芦苇中去,船上的准备,足够好几个人在水上坚持了一段时间。

    “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的故事,以及事情的始末了。。”

    “理应如此。。”

    他苦笑道,

    韩良臣的正式身份,乃是是天德军左厢兵马副都知,江宁镇中一个看似处于中层末尾,却相当重要的将头。因为他早前是衙前将的虞候出身,不但在外可独领一部厮杀与前沿要地,入内时,也常年出入作为经略使的内堂,参闻佐赞。

    数于那种平时镇戍要地,有事常替上位者跑腿,随时可以直闻沟通上层的那种类型。而他所隶从的天德军也不是普通军号,而是历史渊源的老牌番号。

    军这个称谓是相当广泛的,在乱世中几乎被用滥了,大致带甲数万的大小军镇节度、总管、元帅,小至几十号上百人的土贼,都可以自称为xx军。

    因此在实际cāo作中,还是有详细区分手段和惯例的,比如乡民结社或是自募的武装,就一般只能叫义军,得到基层官府认可后才能称为乡兵,或是所在城邑的义勇。

    然后在协助官军作战中得到嘉赏,才有可能给予名义上的编制,既所谓的土团、团练,然后在进一步被官军收编,或是补充到守捉、团练使名下的地方部队中,才算进入吃粮拿饷的序列里,

    但是这些地方部队,不论多寡,一般都之用所在地来命名,比如xx团练,xx乡兵,xx义勇,xx守备,只有州上掌握的常备军役,才能称为xx军,当时同样是用地方来命名的。

    而能够用天雄、雄武、武宁这些带有特殊褒奖字号来命名的,都是颇有渊源和来头的老牌劲旅,或是继承了史上知名部队称号的新锐之师。

    这些特殊字号之间亦有三六九等,以北衙禁军和南衙卫军的最贵,像龙武军这样的军号,当世已经没有人敢用了,神武军和神策军也罕有所闻。而金吾、千牛、监门这样的军号,只能是两京独有。

    其次为泰兴改新的军制中,十七个甲等以上军额所用的军号,虽然他们用数字来编列,但是各自拥有朝廷专门赐给的军号,以示独一无二的尊崇与隆重。比如泰宁军、永宁军、永兴军,常宁军。

    在就是历史上那些大名鼎鼎的边镇军号,比如振武军,比如豆卢军,比如静边军,一般只在特定的地区和大镇名下存在,许多直接演变成诸藩重镇的前身。

    还有一些特殊部队的历史渊源,比如平海军,比如付波军,滔海军,静浪军,属于朝廷水师中的老牌渊源之一,又比如横山军,乃是青唐大都护湟源慕容氏下,西番健儿中的山地jīng锐,断水军则源自党项八部的藩骑劲旅,。

    像名为江宁军的镇守势力中,大小十几股军额,也就拥有天德和清江两个专属军号,其中搏浪还是水营舟师为主辅以善战轻卒的水上力量。

    而天德军,则直接来自史上赫赫有名的西军序列中的劲旅,在“庆熙北伐”之后被称为“西军东进”的席卷之cháo中,一一隅镇戍之兵,得到了承光天子赐号和授予旗鼓的。

    “如此境地,也不怕告诉你,此乃土客之争。”

    他继续道,像是陷入某种过往的回忆。

    所谓土客之争的说法,始于东晋的衣冠南渡,但是他口中的土客之争,年代则要近得多,可以上溯到西军东进的年代,来自西北所谓“龙武故旧”围住组成的联军,在保扶承光帝入主洛都之后,又继续挥师南下,号称数千里大光复的追击,最终在高邮大战、几个关键xìng战役中,彻底击垮了南朝在江南所盘踞和扶持的势力,将他们驱逐到湿热瘴苦的岭南诸道去。

    然后这些西军,在承光帝的调停和分配下,也瓜分了江南到东川诸道,最富饶丰腴之地,作为休整就食之所,亦有以备众多海藩为后盾的南朝反扑之意,

    然后这么一就食,就从此长期占据下来,十几万西军的绝大大多数人,都迷恋上江南烟雨的繁华富丽,不愿意再回到苦寒的西北边地去,于当地通婚生子繁衍生息至今,

    其中一支也构成了江宁军的源流,但是上百年的时光尚不足以弥合外来者与当地土户的差异和间隙,对当地人来说这些西军的后代,依旧属于客军客将,因为他们还坚守着某些于当地格格不入的旧俗和传统,并且垄断了某些权势和利益的时候。

    但是江宁军治下毕竟还是本地人居多,随着世代的发展,当地出身和背景的人士,还是逐渐不可避免的因为各种理由和机会,在江宁军所属的军将和官府中,逐渐占据了相当的比例。

    但是掌握政权上层的,主要还是西军后代,为了语话权的份额,矛盾也就开始出现。当代的经略使,算是前任的养子兼女婿,虽然不是上上之资,也算是个有所想法和建树的人物,对内试图招贤纳士,引入新血来调剂内部,对外以攻战颇有旧怨的宣州镇来转移矛盾。

    结果一着不慎,就失势身死,连同妻妾儿女亲族门人清客仆役在内的七百多号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等等,你叫韩世宗?”

    我突然回味过来

    “正是,世宗乃我本名,某自幼晓事便长于军中。。蒙明公给名世宗,取世为宗兆之义。。”

    “至年长后又赐字良臣,遂不多用而少有人知尔。”

    我差点错过了什么啊。

    从小被在军营里养大,资历丰富,却失去多年存身的基础和效忠的对象,这不就是战略游戏里贴着在野武将的标签,就等人来登用的意思么。

    “良臣,现下可有去处么。。”

    虽然知道希望可能不大,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还是看走了眼啊。。”

    他看了一眼我苦笑道

    “本想招揽你为本家府尊所用,未想反被你招揽了。。”

    “不过有德这种眼界和才具,又怎么能轻易居于人下呢。。”

    他巧妙的恭维我的同时,也将话题轻描淡写的转移开来

    “不过我还是想去城外碰碰运气,”

    “明公治下亲厚多年,总有一些衷心部属的,”

    虽然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也有些不确定。但随即就变成某种坚定

    “既然尚存残躯,总想做些什么。。哪怕明公已经不在了,”

    ”明白了。。“

    我暗自叹息道,果然招揽失败。我现在一无人而无财富,空口白牙的很难让人信服,

    不过还是留有余地的,将来或许还有机会,我自我安慰的,又继续道

    “若是有一rì,我坐拥一地,带甲上万之时。。还请韩兄能够,优先考虑我的条件”

    “好说,一言为定”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伸手和我对掌,算是完成这个约定。

    “我便期待有这么一rì罢。。”

    虽然拒变相绝了我的招揽,但是他还是决定亲自护送我们一程,直到我们安全抵达江州再作打算。

    在此之前,

    他带着我们来到城郊的一处农庄,虽然里面的人,已经逃的七七八八,但还是给我们每人找到了一匹代步的坐骑,又多牵了一匹,用来驮载大件的物品帐具。

    都是用来寄递的上好驿马,无论是长途旅行,或是短程加速奔驰,都是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作为某种秘密的据点,还配有相应的鞍具和行囊,显然他作为经常替上位者奔走行事的底蕴,还是有一些的。

    于是红老虎六世和灰熊猫二世,就此诞生了,

    这时候水路也不怎么安全了,昨rì我们离开江宁城的时候,

    一路看到好几只被攻击的画舫,搁浅在河道中,然后被岸上shè击的火箭,变成燃烧和惨叫的活生生灼热地狱。或是被拖到岸边,变成抢掠杀戮和肆虐的对象。

    我们撑着小船,从还没有来得及封闭的城门,冲了出去。上面小猫两三只散漫的守军,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但是现在哪怕是白天,站在去往江边的道路上,也可以远远的看到,

    被丢在身后的江宁城中已经火光四溢,哭喊声逐渐弥漫起来。那是失去控制的乱兵,开始抢劫城中的居民百姓。之前用无数财帛和人工营造出来的富丽浮华繁花如梦,彷然只是一个易碎的梦幻影而已。

    果然是乱世啊,我轻轻的叹息道

    韩良臣,或者说韩世宗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仿佛是在感伤,经过守臣军民一代人的努力,二十多年经营和维持的虚假安宁,就这么被轻易打破了。

    而这只是开端而已,虽然叛党夺权已经成功,但是正在攻打宣州的主力和外戍兵马,却未必会愿意服从新上位的当权者,因此可以预期,很长一段时间内绵连的内乱和战火的苦难,将重新降临这片土地。

    这么一个坐拥富庶之地,眼看要崛起江东的大镇,就这么崩解离息了。

    在一个路口的拐角,我们与另一拨人,几乎迎头撞上,顿时剑拔弩张捉刀yù战。

    “等等。。”

    “且慢。。”

    “不要动手。。”

    双方几乎同时有人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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