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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秀才驾到 第二节 衣食住行

    衣食住行,先从“衣”谈起。十一分区的那位秀才曾经记在日记里是这样说的。

    “我们报到的第一天就发给每人一身棉军衣,一双布鞋。接过棉衣一看,衣料是近乎黑色的厚墩墩的老粗布,不用说这是农家妇女们织布机上的产品,又经过草木灰、石榴皮等染成的。布鞋是从未见过的‘踢死牛’的大山鞋,底子总有一指多厚,帮子也是用密针纳过的。掂一掂总有一两斤重。这是山地的妇女,为了她们的丈夫、儿子上山打柴,攀越高山峻岭而特制的,如今也给了子弟兵了。换上里表三新的棉衣,登上老山鞋,在石头路上走了几步,冈冈地响。天暖之后,他们刚刚换了夏装,穿的是黄槐花染成的粗布军衣;这种军衣说是绿又带着一点鹅黄,显得十分漂亮。”

    这位秀才说的这只是平汉路以西山区八路军的军装,冀中八路军穿的就不是这个颜色。

    “瓦灰色军服,佩戴着‘八路’臂章的军人,就知道冀中部队住在这里。而冀西部队则穿的是草绿色的军装,这一点显著不同。”

    你看到老照片上,八路军的军装个个显大,上衣的下摆快要到膝盖了,为什么?我最初也感到奇怪,为什么他们不领合身的军装,非要领大自己身材几号的,是没有合身的军装吗?

    后来才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自家织的土布,负重不行。但可以当擦脸手巾(抗战八年。八路军一直是用土布、而不是毛巾来擦脸的)。土布缝制的军衣。初穿在身上很合身,但用不多久,尤其水洗之后,便开始“变长”,往下坠。而最上面的肩膀部分又开始变得单薄易破,所以常看到八路军的军装全身完好,但肩膀处打了厚厚的补丁,就是这个道理。

    再谈“食”。吃的是什么呢?

    从1942年起,一分区八路军到了最艰难困苦的地步。别看十一分区比其他军区要强一些,粮食储备搞得不错,可实际情况是什么样呢?那位秀才也记下了

    “按照上级规定,前方战斗部队每人每天的粮食定量为一斤半,后方机关为一斤二两;为了救济地方的灾民,部队每人还要节省一两半或二两(注:机关干部每天捐二两,战斗部队每天捐一两);这样就只剩下差不多一斤了。如果肉食、蔬菜充足,肚子里还有油水,一斤粮也是可以的;而此时肚子早已被刮得空空的。一斤粮要做出三顿饭就难办了。所以有的部队机关就改为每日两餐。而战斗部队任务重,活动多。自然不行。只能是一稀两干。这样,按老秤十六两一斤,早晨六两,其余两顿均为半斤、半斤米煮出饭来,也就平平的两小瓷碗。部队的每个成员都很自觉,盛饭时只平平地盛上两碗,也就完成了自己的一份。如果有哪一位偷偷地多盛上一点儿,或者用勺子摁上一摁,那别人就要吃亏了。即使把这两平碗饭全都吃到肚里,又能顶几时呢?一般说,离开饭还有一两个钟头,就渐渐顶不住了。不是你的肚子咕咕地响,就是他的肚子咕咕地叫,全都提抗议啦。这就是那个苦战年代的真实情景。”

    那时,写诗的红杨树-秀才的笔名发表了一首诗,题名《春天,苦战的阵地》,其中有句云:

    春天,春天的菜盆,

    筷子在久久地彷徨。

    春天,春天的知识分子,

    梦里会餐咬伤了自己的臂膀。

    诗句晓畅,简直通俗得不能再通俗了。尤其前两句,几乎用不着解释。因为凡是有那段经历的人都知道,每逢开饭,端上一大盆菜汤,上面只漂浮着几片菜叶;如果谁的手稍快一点儿获取了先机之利,剩下的星星点点的菜屑,也就难以打捞捕捉了。可是后两句就不免叫人费解。有人就问及红杨树:怎么叫“梦里会餐咬伤了自己的臂膀”呢?红杨树莞尔一笑,坦率承认道:“这是一段我自己的经历。”他说他确实做过一个这样的梦。有一次,或者睡前过于饥饿,或者犯了馋病,梦见自己的一条臂膀变成饺子馅了。他咬了一口,味美无比,就一口一口贪馋地吃起来。醒来时才觉得臂膀生疼。这就是那句诗的来历。听的人不免哈哈大笑。

    粮荒愈来愈严重。开春以后,充作军粮的小米已经供不应求,储备粮要先紧着老百姓吃,分区只好以马料充作军粮。这时整个晋察冀部队,不管前方后方,吃的都是黑豆。这种东西作为马料,自然是上好之物,可以使宝驹良骥驰骋千里,作为人食,三天两天尚可,长年累月就难以下咽了。幸好这支军队克服困难的精神忒强,干部的办法也多,将黑豆砸成糁子制成窝头,或制成豆浆,也就改变了它那马料的形态了。

    二月兰花开过之后,山野间陆陆续续钻出来一些野菜。但??着篮子的小姑娘早已上了山坡捷足先登,哪有军人的份儿?后来,柳条儿青了,小叶杨的绿叶也像猫耳朵般地长出来,军人们才开始采集。这一来确实解决了很大问题,大大缓解了困难。

    可是,晋察冀军区发下来的《政治训令》。训令说:查最近清明过后,许多部队纷纷采集树叶,此举虽有利于缓解部队的困难,但应知当此春荒严重之时,老百姓已把树叶当作主要食粮,我各部队所有伙食单位均不得在驻地附近采摘杨。榆树叶,与民争食。接此训令后应严格执行。后面的署名是:聂荣臻。

    “最近,军区召开后勤会议,各部队、各地方汇报到下面困难的情况,有的干部汇报到我们的战士打了一夜仗,在返回的路上,因为饥饿而牺牲的时候,聂司令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十一分区最困难,也是最艰难的时刻,包括鬼子进山大扫荡的危难时刻,遵照杨司令的命令,政治部的这几个秀才都是被“撒”出去的,让他们出去能有口饱饭吃,或者避开可能发生的激烈战斗,生存的机会大一些(43年最困难的时候,有去易涞支队,有去保满支队,有去顺平支队)。留下来的司令部的干部们在很长时间里只能吃棒子核、黑豆磨成的糊糊,秀才们他们是体会不到的。

    再说“住”

    不用多说了,都是住在老乡家里,老乡家有什么房子就住什么房子。除非行军打仗,露宿野外。

    最后说“行”

    白天好说,走夜道,没有手电筒,也不能高举火把。像不靠谱的影视剧里演得那样,八路军夜行军,不是高举火把,老远通知傻到不能再傻的鬼子:“八路军来了。”要不八路军就是个个夜猫子眼,黑夜走道跟大白天似的,健步如飞。

    那时候,八路军伙食不行,许多人患了夜盲症,天一黑就看不见东南西北。还有像秀才们这样眼睛高度近视的知识分子,夜行军不知摔了多少跟头,裤子都摔破了。

    在根据地走路是一件乐事。首先能保证你的安全,用不着担心有什么意外;其次你还可以得到各种帮助。只要你带着路条儿,那些儿童团、男女自卫队就会微笑放行,就会给你指路、带路;到了宿营地,不管时间早晚,村公所就会给你派饭,安排你到某一个农家歇息;如果你有紧急公事需要夜行,还会有老练的自卫队员,手拿艾蒿编成的火绳,为你带路、照路,火星毕剥毕剥地响着,散发着一路芳香。

    山里人如何走夜路?

    带上了两根火绳,把火绳燃着,拿在手里在前面引路,才得以顺利前进。在晋察冀的山地,每到秋末冬初,山民们就把收割的香蒿拧成七八尺长的粗绳,一条一条挂在房檐上,等到晒干,这就是火绳了。原来是他们自己夜里走路照明用的。八路军一来,军人们或是地方干部们,夜间行动总要找人带路,这些带路的人手里便拿着这种火绳。夜间你看到一朵朵小小火光在游走,那就是说他们在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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