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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渡 第三节 爹

    杨棒子兴奋地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心里美啊,琢磨今这是咋的了!司令员同意俺的婚事,又没用俺使蘑菇计就把快慢机给了俺,平时见了俺就没好气的政委咋也这么大方呢?

    大黑爪子一扑撸就把两手雷抓了回来,还用鼻子凑上去闻闻,真当这是香喷喷的甜瓜呢!

    政委和司令员看着这大黑棒子一脸的馋相,又好气又好笑的,王政委走上前去,帮着把战术背带、枪套给杨棒子绑扎齐整了,笑呵呵的问:“会玩这个不?使过没?”

    杨棒子一脸鄙夷地瞅着政委,心里话说,这是瞧不起人呢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报告政委,俺用过白狗子的长柄手榴弹,还用过边区造的木柄手榴弹,对,还有拴串铜钱的马尾手榴弹,鬼子的这个甜瓜手雷,见过,没用过!”

    “嗯,还挺谦虚的吗!这个叫97式手雷,鬼子远了用炮,近点用掷弹筒,这个用的也不多,比的德式长柄手榴弹威力差点,不过,比咱得边区造还是强多了。”

    说完,王政委拿过一个手雷,指指点点地教杨棒子怎么用。

    杨棒子你让他鼓捣农具,那就是熊瞎子上学呢,可让他侍弄武器装备,那两大黑手就像两能绣花的小媳妇的巧手,上手快的很。

    “行了,去县政府报道去吧,我和司令员还有事商量,对了,抽空把你那黑脑袋和一咔吧就掉渣的臭皮囊打扫打扫!脏了吧唧的让地方同志笑话!”

    “是!保证完成任务!司令员!政委!俺走了!”杨棒子冲两位首长行了标准的军礼后,心满意足地出了土地庙,向庄里走去。

    杨棒子一走,司令员的脸马上就阴沉了下来。政委撇了撇老黄冷的能拧出水的脸,没言语,坐到炕沿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电报纸,递了过去。

    不说政委和司令员在商量啥,单表挎着盒子炮、挂着两手雷,一脸得瑟相,走起路来像个开屏的老孔雀一样的杨棒子。

    从村外的土地庙去庄子里的郭家大院,本来也就是个一里多地的光景,要搁平时,撒开两大脚片子,杨棒子几分钟就能蹽到,今可费了劲了!挤了一身的臭汗,半个小时才走到十字街口。

    街面上,拉家带口、牵着毛驴抱着母鸡、挑着衣裳被卧卷子、孩子哭大人叫的四里八乡的群众,把本来就不宽的街面巷道塞得是水泄不通。

    加上身着从灰色到蓝色、从纯土布到洋棉布,颜色各异样式大同小异的军服的八路军战士,一队队的由东往西、由南往北的跑步前进,就连宽敞的十字街口,现在也是堵的迈不开步了。

    一群推着架子车,没扎武装带也没背挎武器的汉子们,正被堵在街中间。看那车上蒙着帆布,捆扎的很齐整的样子,杨棒子估摸着里面不是机器设备就是重要物资啥的。

    隔着个路口,路口西北角就是郭家大院,顺平县委的临时驻地,就这十多米远了,杨棒子不长个翅膀想过去,门都没有!

    你挤我,我推你,架子车,小推车,驴车,马车,大包裹小包袱,山羊,黑猪,老母鸡,小黄狗瘌皮猫,当兵的,扛枪的,吃奶的,拄拐棍的,光瓢的,解放头的,大辫子的,文艺小分头的,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别看你腰跨盒子炮,肩挂小手雷,屁!没人多看你一眼,十字街口成了个大漩涡了,进来多少人都窝在这里,头顶太阳烤,脚下热气蒸,快成个闷盖的大酱缸了!

    杨棒子试了几下,想硬生生地挤过去,结果踩了条狗的尾巴,被狗回身照腿肚子就撕了一口,幸亏绑腿打的结实,狗牙没咬透,不过也疼的他单脚一跳。

    这一跳麻烦了,落地正好踩到了身后人的脚面上,只听身后“哎呦娘哎!”杨棒子心说坏了!

    可不是坏了吗!后面是一群抱着孩子的妇女,杨棒子后退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踩到了一个剪着解放头、怀里趴着个吃奶娃娃的年轻妇女脚上。

    他这大个子一脚下去,没给人家脚面子踩折就不错了,要不是看他穿着军装,还是个四兜兜,这群妇女早就挠的他满脸开花了,就这,一通数落外加喷了杨棒子一脸的吐沫星子。

    自己的臭汗加上一脸的吐沫星子,熏得杨棒子在大日头下一阵晕,抓下军帽,擦了把脸,心想这可不行,这要是鬼子的飞机来了拉个羊蛋蛋,这一街的人全玩完!

    街边靠墙那有棵大柳树,树下是扇溜光锃亮的磨盘,瞄了下距离,杨棒子眼珠子一转有了想法。

    嘴里嚷嚷道:“老乡们!老乡们,让俺过去!”顺手两边一划拉,借着个缝隙,缩着胸脯、瘪着肚子,两步就蹿到了磨盘前。

    也顾不上回应后面起的咒骂声了,蹦上石台子,一个虎跳,两手攀住斜伸出的树干,一个漂亮的荡身,坐在了树上。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都是人头,看了好半晌,杨棒子才看明白了。南北方向不通的原因是南边那一队挑着大号文件箱的队伍,和老乡赶着的几头黄牛和几十只山羊顶上牛了。

    东西方向上,分区独立骑兵营的一支小分队和两辆装满了大大小小箱笼的马车也顶上了。

    加上众多的老百姓涌来挤去的,就算人群中那几个看样子是想疏理交通的地方干部,喊破了喉咙也还是这么堵着。

    杨棒子松了松武装带,紧了紧脖子,深吸了一口气!

    “立正!”晴天下一个霹雳,深夜里的一个炸雷!杨棒子这一嗓子吼的大柳树的树叶淅淅沥沥地掉了可不少,落得树下不少的脑瓜子上都是。

    不过效果不错,刚才那闹哄哄的十字街口,这会出奇的惊,人们都四处张望着,这哪来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

    “都别动!想过去的听我的!”这第二嗓子喊完,到处踅摸的人们终于看见了,是个骑坐在树枝上的黑脸汉子喊得,光着个大脑片子,凶神恶煞的样子。

    “妈!”不知道谁家的孩子被这两嗓子加上杨棒子这副尊容吓的哭了起来,孩子的妈妈赶紧捂住娃娃的嘴。

    “南北向的老乡们都别动啊,那几个骑马的!往后退!给大车让出路来!”杨棒子先朝西边的骑兵嚷上了。

    “你哪部分的!俺么有紧急任务!”骑在马上的兵还有点不服气呢,拉着缰绳没动窝,也难怪,八路军骑兵少,都是宝贝蛋蛋,被宠惯了。

    “屁话!满街哪个没任务!把你们那狗日的侯麻子给老子叫来,挨个踹你们的屁股!后撤!”

    分区独立骑兵营的营长也是老红军的干部,姓侯,一脸白麻子,分区可没几个敢叫他这“侯麻子”外号的,杨棒子可不他!过草地的时候,要不是他用枪托子把侯麻子从烂泥坑里拉出来,哪有现在骑着大洋马、威风八面的侯营长。

    那几个骑兵一听骂的这么亲切,猜出此人和他们营长关系一定不一般,犹豫了下,抖着缰绳,带着坐骑一步一步的后退,闪到一处巷子口,连人带马避让了进去。

    马队一撤,两辆大车“吱扭扭”地慢悠悠的动了窝,紧跟在大车后的人群开始缓慢的动起来。

    东西上这一动,街口的人群就骚动起来,人堆眼看着又要向前涌,刚刚松快点的路口,再次混乱起来。

    “别乱!再乱跑的!老子突突了你们!”杨棒子这一嗓子喊得狠叨叨的!树下离他近的老乡们也都看到了他腰里那挂着红绸子的两把盒子炮,还有肩上那圆滚滚的黑蛋蛋,定下脚步凛了声。

    “街中间那几个!是地方同志不!把南北向的路口拉上!”

    人群中被挤得五迷三道的几个区政府的干部听见喊他们了,才回过神来,手拉手把南北向的路口封上。

    一袋烟的工夫,用架子车推着物资的车队也通过了路口,那几个骑兵也随着人流,穿过了街口,放开战马,一溜烟的消失在街角。

    看看东西向的人流稀了下来,没了大车和长队伍,杨棒子又指挥着几个地方干部把东西向封上,让挑着文件箱的队伍把挑子闪到路边去,让老乡把牛羊赶了过去,等拉家带口的黑压压的群众大队渐渐地疏散过去后,才挑起挑子通过路口。

    连吼带糊弄的,咱们这脸皮贼厚却有点组织才能的杨棒子同志,竟然把混乱局面处理的挺漂亮,几千老百姓和转移的机关啥的,都各自从拥堵中解脱出来。

    从树上下来,几个维持交通的地方同志,都过来围着杨棒子,争着握他的手,表示感谢,杨棒子还挺不好意思的,支吾了一会,走进了郭家大院。

    顺平县的县长是个白面皮戴眼镜的后生,杨棒子也不知道咋回事,瞧见戴眼镜的心里就发毛,自己个还仔细的想过为啥这样,估摸着是红军识字班的时候,被个戴眼镜的老师训得太厉害,心理上有阴影了。

    温县长看完棒子递上的分区政治部和老三团团部联合签发的任命,扶扶鼻梁上的眼镜,侧身看了看杨棒子身后,疑惑的问道:“就你一个人?”

    “报告!我先来报道,分区还有配属的押送人员,一会到此集合。”

    “哦,我说嘛,这么多的犯人也不能就派一个人来嘛。”县长把任命还给杨棒子,转身喊过来治安科长,让领着杨棒子先去休息,顺便交待下县监狱的情况。

    杨棒子一把拉住了急匆匆要离开的县长,劲大了点,攥的县长的细胳膊“咔吧”响了一下。

    忙的不可开交的县长生生的被拉着退了两步,胳膊还被攥的生疼,不过斯文人就是斯文人,心里光火脸上还拿捏的不露声色,问杨棒子还有什么事情?

    “县长同志,外面这么多群众,是不是几个县乡的老乡们都来了?今晚上要渡河转移,俺的分队由谁负责带路?还有吃喝给养谁管?”

    看看,老兵油子就是老兵油子,人刚到,屁股都没坐板凳呢,粮草向导这些事就先惦记上了。

    “咦,渡河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年轻县长也是中午才接到分区命令,要安排和组织从敌占区后撤下来的群众向后方转移的,县政府一共才4个人知晓晚上的行动,眼前这个黑不出溜的大兵竟然知道渡河的事情。

    “杨同志,你先休息下,你的问题一会我安排专人给你解决,现在我这太忙,你来的路上都看到了,何止是几千,好几万群众都堆在这了。”

    杨棒子歪着脑袋想了下,的确不是谈自己小分队问题的时候,就松了手,跟着头上裹着羊肚肚毛巾的治安科长向后院走去。

    后院是个挺大的场院,两边厢是牲口棚子,中间是一长溜的土坯房。西北角上还有个角门不知道通到哪去。

    杨棒子站在门洞子正四下打量满院子的人和牲口呢,耳边突然有人细声细气的喊道:“爹!爹!”

    听见这声“爹”杨棒子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到地当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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