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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兰山下马兰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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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坐落在马兰坡下的马家村,乃是“南毛北马”中的马家根据地,欧小弟这行人进到村子里却多少都觉着有点儿失望。

    整个村落既不神秘更不森严,就见着一垛垛低矮的茅屋,一堵堵颓败的土墙,有的人家墙头上还长了草。

    村路呢是黄泥路,下雨了坑坑洼洼,不下雨尘土飞扬,扑头盖脸的黄土迷眼呛鼻有够难受。

    这路除了走人还走家禽家畜,他们进村时正赶上道旁啄食的鸡打起架来。一只公鸡把另一只撵得没处躲,只好扑啦啦飞上了低枝,张嘴委屈地高声啼叫起来,尾音拖得长长,响彻了整个寂静的村落。还把马廉贞怀里的小火鸡路鲁都吵醒了,也张开淡黄色小尖喙打了个大哈欠。

    两三条土狗眯缝着黏糊了好几块隔夜眼屎的狗眼,觑了落难的公鸡至少半分钟,估摸着那位置自己也扑咬不上,懒懒地卷着尾巴走开了。地面上得胜的公鸡骄傲地呼唤着自己的妻妾来进食,刚才它们一开打就躲到老远窥视的母鸡们渐渐围拢了上来。有几只还直接打欧小弟他们脚下穿过,半点都不避生。

    村里的人呢也有。都聚集在村头那棵老榆树下。和现在的大多数农村一样。后生辈都跑出去沿海城市里打工了。净剩下些老头子在树荫底下趁着凉闲磕牙。有的扑打着大葵扇;有的摩挲着小茶壶,说乏了就往嘴里抿上两口;还有的索性把竹匾也搬出来,边拉呱手上边捡着豆子,那是预备下个月端午节包粽子用的。

    “贞贞呀,你回来啦?”

    抿茶壶的老头面朝村口坐着,眼神还挺好使,大老远地就瞅见马廉贞他们过来,大声地招呼道。甭看这位大爷头发花白。顶上还秃了一圈儿,露出光锃锃的圆灯泡。人家这声吆喝中气十足,明显就是个练家子。

    冰山小萝莉眼下可一点儿也不冰,快步行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二大爷好。”这会子的她,看上去也就像个好学生。

    “好好,回来了就好。”二大爷嘴里头招呼着,眼神和树荫下的其他老人一样,逡巡着这行进村来的陌生人。

    看到队伍末尾立着的毛人凤,二大爷眼角陡然一收缩,旋即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悄悄和老人们交换了个眼色。

    手上还忙着捡豆子的老婆婆,面容和蔼地笑着说:“快回屋去吧。你奶奶三天前就立在村口念叨了:‘贞贞怎么还没回来呀?’”

    “哎!”马廉贞清脆地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向村尾走去。身后紧缀着的无量道长冲着老人们点点头,也赶紧地追了上去。

    老人们没怎么搭理老道,却在毛人凤擦身行过时默默注视他挺直的背影,许久都没人吭声。

    村尾的最后一间屋子,也是全马家村最气派的房屋——这个气派说的可不是地主老财那种“高进屋深进院”,巴不得把门面都包金边再密密麻麻雕满花鸟的俗艳。屋子颜色很素净,就是灰色。可衬着村子后头那连绵起伏、绿意葱茏的马兰山,却灰得沉静而稳重,于不动声色之中隐约透出气质不凡。

    屋前宽大平坦的晒谷埕,左侧有一方池塘,塘面上满满地飘浮着绿萍。萍下的池水极幽深,深成了墨绿色,几乎望不透水面下的景物,只能看见荡漾着的人面恍惚。

    高大的堂屋后对生着两株古树,树干虬然如同巨蟒,茂密的苍绿色树荫华盖般覆盖了整座屋脊。附生着绿绒般青苔的墙根砖头边上,一头母猪在蹭痒痒,舒服得眯起小眼睛直哼哼。赭红色大门上两只旧铜门环擦拭得发亮,门扇是虚掩着的。

    “奶奶!”马廉贞扬声喊着,抬脚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遍布着青青草皮的院落里,石阶下卧着条眼睛很亮的黑狗,听见门外纷沓的陌生脚步声,抖抖耳朵倏地立了起身。待到看清楚领头进来的小萝莉那熟悉的身影,立刻飞扑了上来,亲热地在马廉贞手上、身上嗅个不停。

    紧接着屋内响起脚步声,石阶上正厅的门咿呀打开了。出来的老太太抬眼望见马廉贞就是一喜,待望到毛人凤又是一愣!

    “欧小弟,干嘛去?”

    欧小弟一个大转身,差点儿没把木桌上那盏凸肚青铜菜油灯给撞倒。灯焰一晃,把欧小弟投射在土墙上的影子拉扯变形,看着似乎还有几分狰狞。

    “上茅房。”

    “快点回来呀,我就要讲到最精彩的部分啦!”

    无视戴晖朗在背后的谆谆叮嘱,欧小弟脚步急急溜出马家客房:开什么玩笑,就是不想听你我才跑出来的!本来陌生的山村之夜就容易令人不安,戴晖朗还要提议大家斗讲鬼故事。偏生这小子口才又好,讲的是绘声绘色,听得是毛骨悚然。欧小弟这不叫借尿遁,他是真的被吓出尿来了。

    循着白天里的记忆,欧小弟找到了那扇通往前院的小角门。推门走了几步,就听着黑夜里不知名的草虫唧唧,围墙根儿下的石砌猪栏里母猪又在哼哼。正厅台阶下卧着的狗,被欧小弟的脚步声惊起,望望是小主人亲自引领进门的,又把耳朵贴着地面趴下了。

    欧小弟将视线转往前院唯一还亮着灯光的侧屋,小小的纸糊格子窗上,莹黄的灯光投射出两只黑色剪影。一个是毛人凤,对面盘髻的老妇人下巴尖削,后背微微佝偻着,正是白天里见过的马家老奶奶。灯焰不时摇曳一下,剪影却一动不动,也没听到屋子里有半点声响,几乎令人误以为这两个都是木偶。

    吱呀!斜对面的茅房门开了,无量道长系着裤带走了出来。抬眼看见是欧小弟,挥了挥手说:“早点歇着吧,明天一大早还有正事儿呢。”

    欧小弟应着无量道长,推开了茅房门,立刻又捂着鼻子嘴巴弹了回来,心里头把老道全家都给问候了个遍——臭的呀,没法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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