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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 树树静风止

    罗七君乃是青城山青城派“狂剑”潘晓的二弟子,一身武艺,甚是了得。他本不是蜀军中人,因素与蜀军参军谢行本交好,受邀随其起兵反宋。现下,因跌遇凶险,遂自告奋勇,突围求救。

    罗七君忍着身上的伤痛,脚下飘浮,跌跌撞撞地行进在山道上。临行时,谢行本在军中挑选了八名武艺精强的卫士,护送他突围。经过一番血战,八名卫士无一生还,罗七君仅以身免,但是,却已是伤痕累累。罗七君奋力摆脱追兵,逃入了竹山之中,尽拣荒僻之处躲藏,闻听身后渐无声息,方才长出口气。哪知真气一泄,登时疲乏不堪,一跤跌倒在乱草之中。

    一缕曙光穿云掠林,斑斑驳驳地洒在酣睡的罗七君有些惨白的脸上,他很年轻,眉峰高棱,漆黑如墨,隆鼻薄唇。这是铜山县城西南十里的竹山,山不高,亦无名,可以说就是一座荒山。但是,这里却茂竹森森,林幽草杂,峭壁秃岩,无路可循,人迹罕至。

    丁德裕带着十来个军士,伐竹开路,寻上山来。他现在非常的气恼窝火,乱军突围,偏偏选在自己的防区里,而又偏偏逃走了一个,这让他如何向主帅交待?所以,他亲自带人追赶而来,发誓一定要将逃犯捉拿回去。丁德裕暗自咒骂着这山道,这哪里有路吗?

    突然,一声唿哨响自耳边,众人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三五只猴儿,在竹林中翻腾穿掠。罗七君被声音吵醒了,揉揉惺忪的双眼,坐起身来,他立刻听到了一阵阵的砍伐声,他警觉地握住了身畔的长剑。砍伐声愈来愈近,罗七君趴在草丛中,隔着竹林向声音响起处观望着。不错!从一身灰褐色的服饰来看。的确是宋军将校。罗七君双眼紧盯着他们,暗中数了一下人数,竟有十五人之多,看他们步履稳健,武功皆各不弱,皆是军中骁勇之士。

    罗七君眼见着他们愈来愈近,近得连他们的须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心跳得厉害,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骨节因为用力过猛而发白。罗七君屏住了呼吸。如狸猫般一跃而起,手起剑落,登时将走在最前面的两名侍卫刺死在地。然后。罗七君一闪身又隐没在竹林之中。丁德裕吃了一惊。待要追赶,已不见了罗七君的踪影。丁德裕等人皆是北方人,与这山道和丛林极不适应,不似罗七君自幼生长在蜀山的崇山峻岭之中,占尽了天时、地利。丁德裕仔细地检视了死难军士的尸体,吃惊非小。此人身法敏捷。出手狠辣,竟是个武功高手,杀人全是一剑封喉,看剑法走势,当属青城一派。

    丁德裕知道青城派现今的掌门人乃是上清道长。论到武功修为,当是他的两个师弟最强。被誉为青城双绝剑的“剑痴”李天遥和“狂剑”潘晓。于是,他吩咐两名手下,即刻回营调集二百军士搜山。

    “既然知道了他的师承来历,他就是插翅也难飞也!”丁德裕冷冷地一笑,对众军士道。

    罗七君攀着山石,向一处高岩登去。当他终于到了突兀的巨岩前时,已是筋疲力尽。适才的全力一博,再加上亡命的奔逃,使他的伤势急剧恶化。现下,他就是想伸一伸手指,都感到异常的艰难。

    “云姐姐!你看怎么山下来了那么多官兵?”突然,岩后有人说话。话语声中,岩后走出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来,赫然竟是萧小人和李云裳。当李云裳看到歪倒在岩石旁,神情萎靡、一身血污的罗七君时,不由惊呼出声。萧小人闪身挡在李云裳的身前,端详着罗七君。罗七君面上的肌肉勉强地动了动,似乎想笑一笑,却没有笑出来。他想用剑支撑着地站起身,却没有挪动分毫。

    “小人!你喂他两粒药丸。”李云裳待看清他的伤势颇重后,由怀中取出个白瓷小瓶来,递与萧小人道。萧小人接过小瓶,打开红绸盖子,一股辛辣刺鼻的药味冲鼻而来。他俯下身子倒出两粒药丸,送到罗七君的唇边。罗七君毫不犹豫地张口纳入,立时丹田内暖呼呼地,极是受用,心知确是疗伤良药。

    “闭目调息,运功化药。”李云裳淡淡地道。罗七君暗运内力,闭目疗伤。良久,罗七君面色渐转红润,鼻息绵绵,悠长沉缓。他睁开双目,一跃而起。“多谢姑娘和小兄弟搭救!”罗七君抱拳作揖。“大哥好得真快啊!”萧小人“嘻嘻”一笑道。“那是姑娘的灵药好啊!”罗七君豪爽地笑道。

    “在下承蒙救助,无以为报,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大恩。”这时,四面的宋军已成合围之势,搜上山来,罗七君面色肃静地说罢,就欲持剑下山。“大哥!你这般下去,岂不是送死?”萧小人上前拉住他道。“某乃是朝廷重犯,早晚亦是一死,何苦连累二位恩公。”罗七君微微叹息了一声。忽然,他似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由怀中摸出一本册子。“小兄弟!虽然你我素昧平生,我亦不知你的姓名,但却极是投缘,我欲托付兄弟一件事情,确实有些难为情。”罗七君看着萧小人澄净的双眸道。“我叫萧小人,家父乃是萧蓝若。云姐姐是‘蜀居药圣’李笙的掌珠。””萧小人笑着用手指指李云裳。

    “啊!原来是‘江南大侠’的公子和神医的女公子,失敬!失敬!”罗七君不由肃然起敬。在蜀中“铁拐李”李笙和他的“蜀居”可谓家喻户晓。“在下罗七君,乃是青城派潘晓的弟子。这本剑谱是我门中的要物,请萧兄弟代为转交家师,虽死无憾矣!”当下,罗七君更不迟疑。将手中的册子交到萧小人的手中。“罗大哥不必惊慌,小妹知道一条下山的秘道,当可避过追兵。”李云裳突然一笑,笑靥如花,明艳照人。李云裳因此山中有一种名为“七步草”的珍稀药物,所以常来此采摘,于此山中的道路,所知甚详。“如此甚好!我现在有伤在身。想要脱逃却不是易事。”罗七君不由喜形于色。

    三人转过山岩,李云裳拨开一片茅草,豁然露出一个洞穴来。“这个洞穴直通山下。”李云裳道。萧小人将两人让进洞穴后,仔细地拨弄了一下草丛,方才跟入洞中。洞中无光,极是狭小,行进甚慢。

    “罗七君!你不用躲藏了,铜山已破,你大哥谢行本已经被我们抓获了。”这时。只听洞外有人高声说话,声如洪钟。罗七君立时驻足,面上一寒。心中大痛。泪水潸然而下。“这人好高深的内功。罗大哥!别信他的,他这是在诈你呢!”萧小人在他身后轻声道。“我知铜山已不复存在矣!来人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定是已攻破了铜山。”罗七君泣声道。“罗七君!你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之人,为何如此缩头缩尾?难不成要我们到你师门兴师问罪不成?”那个洪亮的声音接着说道。

    罗七君闻听此言,骇然一惊,如果宋军真的上青城山。重压之下,岂有完卵?那自己不是成了青城派的千古罪人。突然,萧小人感到罗七君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嘭”的一声,罗七君一拳重重地打在石壁上。“萧兄弟!在下所托之事,就劳烦你了。”罗七君毅然回身。从萧小人的身侧挤过去,朝洞口而去。幽暗的岩洞里。李云裳的目光追寻着罗七君的身影,萧小人心中一动。

    丁德裕正准备再次喊话,蓦然从草丛中钻出一人,挺剑向自己刺来。丁德裕急忙抽刀挡格,却已不及,只有身子微侧,避开要害,长剑从肋下滑身而过,鲜血飞溅。众军士“呼啦”围拢上来,刀枪棍棒齐施,将罗七君团团围住。罗七君奋力厮杀,剑剑带血,甚是悍勇。

    “大家都给我退下!”丁德裕草草地捆扎住伤口,提刀上前。“罗七君,适才遭你暗算,现在我要讨还公道。”丁德裕恶狠狠地道。“罗某恭请赐教!”罗七君微微一笑,脸上有一抹灿烂的阳光。丁德裕挽个刀花,劈向罗七君。罗七君剑走偏锋,迎上前去。两人瞬间拆解了数十招,未分高下。这时,人丛外飞来一物,“嗵”的一声,摔在两人中间。罗七君侧目看去,草丛中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怒目圆睁,须发皆张,正是谢行本的人头。“大哥!”罗七君登时泣声长呼。丁德裕趁其心神不属,一刀劈在罗七君的左肩,罗七君一声惊呼,脚下踉跄。丁德裕得势不饶人,一刀又砍向罗七君的颈项。

    突然,罗七君的身后蹿出一人,挡在罗七君身前,伸手一转一翻,竟然夹手将丁德裕手中的钢刀夺了下来。丁德裕大吃一惊,疾速后退,定睛一瞧,却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你已经胜了,何必得理不饶人?”萧小人将刀扔在地上,冷冷地道。“不知死活的娃儿。”丁德裕顿时恼羞成怒地狂吼一声,“双风灌耳”打向萧小人,萧小人一招“鱼游”,轻巧地闪在一旁。“老大一个男人怎么欺负一个孩子?”李云裳从草丛中走出,娇声喝道。丁德裕面上一红,羞愤难当。

    “姑娘此话怎讲?明明是这个孩子动手在先,难道我们就因为他是个孩子而引颈就戮吗?”宋军中走出一个儒雅的将军,笑吟吟地道。“将军!我家兄弟夺了刀就扔了,可曾伤着你的士卒?”李云裳俏脸一红,嗔怒道。“曹将军!在下素闻将军仁义厚道,今日一见,却有点言过其实。”罗七君捂着受伤的肩头,上前挡在李云裳的身前道。此人正是征蜀东路监军曹彬。

    “蜀地本已平定,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尔辈不识天威,犯上作乱,致使生灵涂炭,你有何面目在此说道?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蜀地吗?”曹彬淡淡地一笑,厉声喝道。“宋人嗜杀如命,剿杀降卒,祸害一方,我们是替天行道,伸张正义而已。”罗七君仰天哈哈大笑,正气凛然。“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难道你不明白吗?”曹彬微微叹息。“曹将军!既然如此,罗某无话可说。只要将军放过这个兄弟和这位姑娘,罗某任由将军处置就是了。”罗七君黯然无语,良久方道。

    “本将军念你也是一条好汉,答应你了。”曹彬慨然应允。“曹监军!放了这个孩子可以,这个女的却不能放。”突然,丁德裕上前刁斜着眼睛看着李云裳道。“丁招讨!如今蜀地总算是树静风止,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曹彬闻听此言,不由微皱了眉头。丁德裕是皇上派来的平叛招讨使,不属曹彬统属。而且,就其官职而言,似乎还应当凌驾于曹彬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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