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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 算无遗策

    在场的众人中,只有萧小人心知肚明。义母闵凤娘生前曾言道,当年锡环禅师是死在宋齐丘的“弩针”之下,而当时闵瑞璞却误以为宋齐丘暗示自己用“五行针”杀死锡环禅师,因此拾起“弩针”,在锡环禅师的死穴上扎了一针。没想到,这中间居然还有蹊跷。锡环禅师何德何能,前有李台出手,以“无影针”相伤,后有宋齐丘出手,以“弩针”相伤,而后又被闵瑞璞针扎死穴。锡环禅师若是不死,可真是没了天理了。萧小人心底暗呼,却是不敢说出实情,只得任由李台自鸣得意。

    “张遇贤终于被逼急了,他不得不动用他一直私藏的嫡系精锐。贫僧这才知晓,原来惠州博罗的长宁镇才是‘明教’的根基。罗浮山是中土波斯人的聚集地,罗浮山‘飞云顶’才是‘明教’真正宗门之所在。闻听‘明教’出师不利,循州的教众可是按耐不住了。‘明教’最终还是走上了杀官夺府之路,十几万人就在这一刻被烙上了‘死’字,没有枉费贫僧二十多年的苦心。”李台悠然神往,一脸陶醉。

    “贫僧看着‘明教’一步步走进陷阱,直至灭亡。其时,南唐李璟以洪州营屯都虞候严恩为帅,通事舍人边镐为监军,进逼‘白云洞’。虔州‘白云洞’一战,贫僧密告边镐先斩‘明教’两翼,再使中军突入,果然大败‘明教’。”李台似乎成了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没曾想,贫僧乐极生悲。临了被身中剧毒的张遇贤废了武功。贫僧其实从来都不稀罕什么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为了躲避‘明教’余孽的追剿,贫僧隐身市井。但是。贫僧很快知道自己错了,真正的元凶不是‘明教’,而是那远在海外的‘摩尼教’总教,此等首恶不除,中土的‘明教’不久就会死灰复燃。于是,贫僧选择了东京汴梁的摩尼寺,以一个信徒的身份在此出家。并拜在无颜大师的门下。”李台语及无颜和尚,眉宇间倒是颇为凝重。

    “无颜大师虽然不问世事,武功低微。但却有许多的武学藏书。贫僧接手‘光明寺’的同时也接手了无颜大师所藏。凭借着早年的根基,虽然没有了以往的内力,使刀弄剑还是能勉强做到的,贫僧因此练熟了‘摩尼教’的‘魔尊刀法’。”李台甚是隐忍。自然毅力过人。

    “贫僧有一天无意间救下了一个泼皮‘游侠儿’。虽伤重欲死,却是悟性奇高。于是,贫僧将‘魔尊刀法’倾囊而授。”李台慢悠悠地说道。“高琼的‘魔尊刀法’是你传授的?”萧小人惊诧地问道。“萧公子还真是明心净慧啊!”李台不由赞道。“以高琼与‘快刀门’的恩怨入手,挑起‘摩尼教’与中原武林的仇杀,进而使得‘摩尼教’坠入宋帝赵匡胤的瓮中,一举歼灭,真是好算计!”寂空禅师接口道。

    “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郓州之殇后,贫僧得知宋帝欲在少室山举丧。遂使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了已秘密进入中土的‘摩尼教’教主沙尔玛,随后。贫僧就进了‘开封府’。”李台淡淡地道。“原来这个瓮也是你设的局。”王秋叶悚然动容。“千算万算,贫僧却未算到郑无烟这个小妮子会为了那一点香火之情而使沙尔玛逃脱。”李台似乎陷入了沉思。“郑姑姑的事你也知道?”萧小人吃了一惊。

    “不过!这倒为贫僧的下一步算计寻到了契机。”李台并未理会萧小人,慢条斯理地说道。“看来你算计我‘铁衣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王秋叶微“哼”一声。“正当贫僧苦于沙尔玛的实力不够强大的时候,出现了两个老和尚,真是天助我也!”李台稍稍的舒了口气。

    “老夫一直想不明白,天下尽人皆知,‘波斯弯刀’已随高琼的失踪而消失了,又怎么会被你从开封府拿到?”王秋叶似乎在试探着什么。“呵呵!老祖不必试探贫僧。侯襄、车蚩不曾问起,是因为他们知道贫僧不会对他们据实以告,而且,他们确实起了贪念。至于‘波斯弯刀’怎么会在贫僧手中,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何必要贫僧挑明呢!”高琼受艺于李台,又曾直言乃其弟子,一切不言而喻。

    “哼!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你当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吗?老夫不妨告诉你知道,即使没有你进献的弯刀,栽赃陷害,‘摩尼教’也自会上我黄山‘光明顶’,来寻‘铁衣门’的晦气,你的这番良苦用心却是多此一举。”王秋叶嘲讽道。“老祖此言差矣!献刀之前,贫僧已通过‘摩尼教’特有的暗记找到了残存的‘摩尼教’众人。迦叶和珈蓝虽欲寻你报仇雪恨,沙尔玛却尚有自知之明,不愿为人做嫁衣。但贫僧却告诉他,教中的圣物‘波斯弯刀’此时正在黄山,沙尔玛这才会不计后果的孤注一掷。贫僧一生算计无方,又怎会做无用之事。”李台哂笑道。

    当李台得知慕容氏在龙渊棠溪遭逢沙尔玛等人,而后为林仁肇、萧蓝若、耶律青云等人所救时,意外地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李台立时明白了沙尔玛等人成功逃出围杀的原因,这是他这么些年来唯一算漏的一件事。不过,“草上飞”郑无烟和“无相尼”如心尼姑的及时出现,却使他有一种枯木逢春的重生之感。一直以来无着无落的“铁衣门”,在兹念兹,终于能有与之一战的对手了,李台欣喜若狂。

    李台顺着“摩尼教”留下的指路暗记,很快找到了“摩尼教”众人的藏身之处。迦叶、珈蓝与“摩尼教”众人皆知汴梁城有一座隶属于“摩尼教”的“光明寺”,虽不识得无颜和尚。但却也知道有这么一位摩尼僧。李台以真面目示人,只说是无颜大师的传人残缺和尚。当他得知迦叶、珈蓝的身世之后,一时喜不自禁。原来“摩尼教”和“铁衣门”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这就如同是上天送给李台的礼物。

    沙尔玛本在左右摇摆,举棋不定。李台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无中生有地宣称,“摩尼教”的镇教圣物“波斯弯刀”就在黄山“光明顶”。沙尔玛终是动心了,终于找到了此行失败的症结所在。原来是圣物遗失的原因。如今只有重新夺回镇教之宝“波斯弯刀”,方才能使“摩尼教”重振雄风,沙尔玛原本懊丧无助的心情顿时开朗。给自己的失败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对于一教之主来说,有时真的很重要,虽然这个理由看起来是多么的牵强和不堪推敲。沙尔玛不再犹疑。心中居然对这个将“摩尼教”陷入死地而又居心叵测的残缺和尚反倒是由衷的感激。

    “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是‘铁衣门’与‘摩尼教’八竿子也打不着,贫僧也自有办法使你们结下冤仇而无死不休,这原本就在贫僧的算计之中,迦叶与珈蓝只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李台悠然地说道。

    萧小人回头望了一眼莫丽丝,却见她面无人色,早已惊骇的呆若木鸡。莫说沙尔玛等人此前已是大败亏输,苟延残喘,且身中蛊毒。即使是“摩尼教”尚处于全盛之时。在此等的阴谋算计之下,又岂能幸免于难。莫丽丝的心中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能受庇于萧蓝若和萧小人。若不然……莫丽丝禁不住不寒而栗。中土之人的阴险狡诈、机关算尽,从此在莫丽丝的心中根深蒂固,再也挥之不去。

    “你的谋算既已达成,为何却还将‘波斯弯刀’送上光明顶?”王秋叶眼中寒光闪动。“呵呵!智者见智,仁者见仁。”李台笑的很是阴险。“圣教主心思缜密,你是怕他会派人查实,戳穿了你的谎言。”莫丽丝忽然说道。“嗯!这倒是不可不防。”李台点头道。“我不信你就没有别的阴谋诡计。”糟老头有点心有余悸。“诡计!是啊!兵者,诡道也!所谓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李台微眯双目,不置可否。

    “你此番上光明顶,是为了向老祖昭示你的奸计得逞吗?”萧小人问道。“贫僧四十多年来,一步步精心谋算,所有被贫僧设计的人都蒙在鼓里,懵懂无知,你知道那有多么无聊和寂寞吗?”李台站在那里,仿若世人皆醉我独醒。“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若是不为人知,就此湮灭无息,任谁都不会甘心的。”糟老头感叹道。“所以,今日是贫僧此生最为开心的日子。”李台的脸上没有一丝开心的模样。

    “你说你此来是为了‘波斯弯刀’,却是何故?”萧小人还在纠结着这个疑问。“这柄刀抛开它是‘波斯弯刀’的名头,的确是件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如今它已不是什么信物亦失却了应有的用处,贫僧武功低微,就想着以此刀护身,请老祖赐还弯刀!”李台郑重地向王秋叶深施一礼。

    “岂有此理!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讨要回去的道理吗?”糟老头不忿地说道。“再则说了,你如此设计陷害我‘铁衣门’,难道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糟老头历来都是眦睚必报的性格。“贫僧身无内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铁衣门’中任何一位想取贫僧的性命都是易如反掌,杀贫僧不比踩死一只蝼蚁难上半分。今日若不能讨回宝刀,出得此门亦是一死,倒是死在黄山,还有人为贫僧收尸。”李台面不改色。

    “哼!若是你当真怀刀而出,恐怕死的更快,还不用污了我‘铁衣门’之手。”糟老头阴冷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贫僧自愧弗如。”李台忽地眼前一亮,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老祖!您是前辈高人,如此推三阻四,岂是男人大丈夫。”李台冷冷地望着王秋叶,毫无惧色。“莫说此刀不在黄山,就是此刀在手,老夫又怎会将其交于你手,老夫信不过你这个故人之子。”王秋叶断然地说道。“哎!”糟老头以手覆额,一声哀叹。这就是君子与小人之间的莫大差别。

    “呵呵!呵呵!”李台笑得甚是畅快,甚至一滴泪水都淌过了鼻翼。“故人之子?谁是你的故人?家父没有你这个故人,他也无颜做你的故人。家父大难临头之时。你在哪里?家父郁郁而终时,你又在哪里?家父败在毋乙鸿飞的手下,只能说他技不如人,而且很快老天爷就为他报仇雪恨了。家父之死,是因为他心伤友人的绝情负义。”李台几乎疯狂地望着王秋叶有些黯然的苍老面容。

    “阿弥陀佛!有些事老衲本不想说,毕竟已经过去了太多年了,老衲也是新近方才知晓的。”寂空禅师慈眉善目地口诵佛号。“大师!不说也罢!“王秋叶微微摇头。默默地闭上了双目。

    那一年,就是李云霄带李台上黄山“光明顶”请求王秋叶出手的同年。

    “是你们?你们怎么到了中土?”王秋叶赫然起身道。“王秋叶!没想到找你这么容易,随便见个人问问。就真的找到你了,你把‘摩尼神功’秘籍交出来,我保证给你留个全尸。”珈蓝性格直爽,开门见山。三十年前。王秋叶的武功虽比他高出许多。但是现在有师兄迦叶和十七位“持法护教”相助,杀死叛教之徒王秋叶应该不是难事。迦叶与“持法护教”将王秋叶围在了核心。

    王秋叶忽然一矮身,珈蓝的视线里已没有了王秋叶的身影,数声闷哼响自身后。王秋叶身处重围之中,留情不出手,出手不留情。待珈蓝看清楚王秋叶的身形之时,四名“持法护教”已是被王秋叶的铁袖击中,倒地不起。珈蓝大怒。跨前一步,一掌击向王秋叶的后心。王秋叶知道此行人中。珈蓝的武功是最高的,闻听掌风飒然,并不回头,却长袖一挥,卷过一名“持法护教”,掷向身后。

    珈蓝不及收手,一掌将这名“持法护教”打的呕血而亡。迦叶瞳孔一缩,这是什么武功?王秋叶的衣袖时而坚若锤锥,时而柔若丝绸。坚时如磐石,柔时如流水。仅仅几个照面,七名“持法护教”就已魂归西天。珈蓝误伤“持法护教”,顿时血红了双眼,“腾腾”几步赶上前来,掌刀削向王秋叶的衣袖。

    “哧啦!”一声,王秋叶的左手衣袖在珈蓝的“魔尊刀法”下,飘飞而去。迦叶见珈蓝掌刀立威,如法炮制,又是“哧啦!”一声,王秋叶的右手衣袖也随之片片飞舞。王秋叶却是“哈哈”一声长笑,掌劈脚踢,又有五名“持法护教”命赴黄泉。王秋叶走马灯一般,滴溜溜乱转。

    “师兄!你四人攻他身后。”珈蓝狂呼道。“你们两个跟我攻他身前。”珈蓝掌刀封住了王秋叶必经之路。王秋叶微一皱眉,只觉身前身后,压力陡增。王秋叶适才一鼓作气,内力损耗过剧,不再游走。“不要分开,一起出掌。”珈蓝制止住冒进的一名“持法护教”疾声道。

    王秋叶鬓角见汗,后背所受的一掌,火辣生痛。王秋叶左掌劈向身前的珈蓝,珈蓝与两位“持法护教”不敢怠慢,沉腰蹲跨,六掌齐出。王秋叶蓦然转身,身子向前扑出,双掌齐出,身后的两名“持法护教”大吃一惊,不及出手,双双飞出丈余。王秋叶“嘿”的一声,却是被迦叶砍中左臂。

    王秋叶脚下一个踉跄,珈蓝见有机可乘,疾步上前,掌风如刀。忽然,珈蓝看见王秋叶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心下一惊,掌刀已及王秋叶的右肋。“咔嚓”一声,王秋叶肋下中掌。“咯!”的一声,珈蓝喉间一痛,王秋叶的铁掌斩上他的咽喉。迦叶这时已到近前,眼见危机,一掌将珈蓝推向左侧。

    王秋叶暗道可惜,却不停手。左肘向后击出,正捣在一名赶到近前的“持法护教”的下腹,身子一蜷,忽地倒翻而起,双脚正踢中另一名“持法护教”的下颌,由下而上,将他的头颅踢碎。

    这时,光明顶“鸣钟”大作,却是侯襄、车蚩巡山归来,不知来敌的底细,鸣钟示警。珈蓝虽逃得断喉之厄,却是气为之阻,不能再战。迦叶深知无望,携起珈蓝,飞奔而逃。只是可怜了仅余一人的“持法护教”,惊愕之余,不及逃脱,被赶来的侯襄、车蚩斩为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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