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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故人来访

    闵父给二人取字之时,闵瑞璞为空净,即四大皆空、灵台净明。宋齐丘为超回,即超度罔替、轮回转世。宋齐丘后来将“超回”改为“子嵩”,亦是向闵父表白心意,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我会像高大的山岳一般罩着九华山,卫护闵园及“凤凰院”。宋齐丘说到做到,终其一生,九华山都是他的禁脔。

    “我终于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宋伯伯几起几落,虽然也有仕途上的原因,但归根结底,全是为了九华山的安危。这些年,小妹能安心地参禅悟道,不受外物侵扰,亦是宋伯伯在外面给我遮风挡雨。家父还告诉小妹,自张教主身死后,‘明教三宝’顿时成了不解之谜,闵园因此屡遭滋扰。来自官府的、‘明教’的、江湖上各大门派的、三山五岳的豪强们,威逼利诱,竟无一日安宁。若不是宋伯伯,家父独木难支,恐怕闵园早已物是人非。”闵凤娘轻叹一声,黯然神伤。

    “李台!一定是这个蛰伏于暗处的李台所为。”萧小人笃定地道。“嗯!应该是他,不会错!试想你虽是‘明教’的‘神尼’,但你之前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无人识荆。唯有‘明教’那几个屈指可数的首领识得你,且最终幸存的只余四人。冬梅、如心女尼、郑无烟一介女流,避祸不出。若是出现,将难逃黑白两道的追杀。李台智计无双,只有他能周旋于黑白两道而立于不败之地。”慕容延钊肃然道。

    “起初,小妹亦是这么想的。直到五年前,宋伯伯被唐元宗李璟赐死,一条白绫就要了他的命。家父悲愤忧虑,仅仅三月,就陪宋伯伯于九泉之下了。就在小妹接掌‘凤凰院’,家父头七刚过之时,九华山上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小妹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想错了。”闵凤娘心有余悸地说道。

    “啊!”萧小人和慕容延钊皆是一声惊呼,大感意外。

    闵凤娘一身素缟,望着灵案前两位老人的遗像,悲从中来。正自凄凄哀哀之时,管家欧祥麟进来禀报,说是有一位尼姑求见,并扬言乃是故人来访。

    “如心师姐!原来是你。”闵凤娘乍见如心女尼,惊喜交加。“神尼!别来无恙否?”如心女尼“桀桀”怪笑道。两人虽只相差十来岁,闵凤娘常年不问世事,养尊处优,清心寡欲,竟与十六年前,无甚差别。如心女尼这些年却是劳心劳力,东奔西波,为躲避追杀,居无定所,如今身心俱疲,老态龙钟。

    “如心师姐!无烟妹子还好吗?”闵凤娘问及故人,不由红了眼圈。“那丫头还是老样子,与你倒是有的一拼。不过镇日里东躲西藏的,却是没少遭罪。当年,教主遇难,‘明教三宝’,老尼和郑法王只得其一。神尼!你知道剩下的二宝在何处吗?”如心女尼本就丑陋,加之年老,更是阴森可怖。

    “如心师姐何以有此一问?”闵凤娘心中“咯噔”一下,对如心女尼的到访,心存戒备。

    “呵呵!呵呵!不瞒你说,老尼如今已是‘明教’圣尼,一众教徒,皆听我号令。你我‘神尼’、‘圣尼’,正当联袂,中兴‘明教’。当日突围之时,教主将五大圣教武功秘籍相传,令老尼二人,选立下任教主。可是,却未见其余二宝。依老尼推测,定是交予了教主夫人。突围而出后,教主夫人却执意不要老尼二人跟随保护,独自离去。”如心女尼一双三角眼如毒蛇般望着闵凤娘,令闵凤娘寒毛倒竖。

    “教主夫人她能去哪呢?除了这九华山‘闵园’,她是无处可去。”如心女尼厉声道。

    “可是,老尼令无烟数次上九华山暗访,都没有发现教主夫人的行踪,却见各大尼庵、禅院多了许多似是而非的和尚和尼姑,老尼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无烟告诉我,曾在九华山看见了宋齐丘,老尼这才蓦然醒悟,原来教主夫人已然遭了毒手。”如心女尼如夜枭般的声音,悲愤而凄厉。

    “如心师姐!我……”闵凤娘压抑住慌乱的心情,欲出言辩解。“神尼!老尼知道不是你做的,你向来心慈,而又心无城府,如何做得出如此狠毒之事,定是宋齐丘这个老贼所为。”如心女尼恨恨地道。

    “知道宋齐丘在九华山安插了许多武功高手,老尼虽知无烟轻功了得,却也不敢造次。于是,老尼令人四处散播,说‘明教’三宝落在了九华山‘闵园’手中。”如心女尼又是一阵“桀桀”怪笑。

    “如心师姐!你错了!没有人杀了你们教主夫人。因为,冬梅是在‘闵园’密室内诞下孩儿的。冬梅她是好好地自己离开九华山的。”闵凤娘说出此话,想起宋伯伯的机谋算计,心下忐忑。冬梅真的安然下了九华山了吗?宋伯伯真的没有难为她吗?那些朝廷的侍卫们真的就这样放她离去了吗?

    “如心师姐!我一直以为九华山之乱乃李台所为,却从未想到过会是你。”闵凤娘红着眼圈道。“李台!你以为他真的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吗?况且,他并不知道‘明教三宝’的具体下落,即使有点揣测,却也不敢上九华山捋宋齐丘的虎须。”如心女尼满脸的鄙夷之色。

    “这么说,教主夫人携二宝离开九华山后,匿身民间了,天下之大,这可到哪里去寻她啊!”如心女尼黯然长叹。“如心师姐!你……”闵凤娘正欲说出“藏宝图”的下落。却听如心女尼幽幽地接着道:“神尼!昔日你做不了九华山之主,如今,你大权在握,是否考虑辅佐‘明教’,使本教崛起于江湖,不说你是本教的‘神尼’,单只是为了教主当年待你之情。”

    闵凤娘闻言,立时打消了告知她“藏宝图”的心思。“明教”历来与朝廷做对,行事偏颇,若是将这“藏宝图”交还给她,岂不是助纣为虐?爹爹和宋伯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十六年的心结总算是了了。神尼!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尼也不想强迫于你。抛开这些不说,你我姐妹一场,也是缘分。无烟那丫头,时常念叨你呢!若是有朝一日,你见到了教主夫人,请代为传话,老尼想念她的紧。”如心女尼见闵凤娘面有难色,颇费踌躇,温颜道。

    “谢谢!如心师姐!”闵凤娘如释重负,心下却极是愧疚。

    “老尼这些年无一日安枕,四处找寻李台这个奸贼,想着怎么替教主报仇。可是,任我无论怎么激他,都如石沉大海,好似这个人忽然从世上消失了一般。有时,老尼都有些恍惚,这世上是不是原本就没有李台这个人。”如心女尼神情疲倦,似乎不胜其烦。

    如心女尼多年幻想的都是九华山闵瑞璞和宋齐丘,如何杀人夺宝,又是如何为了掩盖事实,而大开杀戒,将上九华山的各路绿林好汉、山岳豪杰斩杀殆尽。当看到闵凤娘乍见故人时的惊喜,丝毫不似作伪,又将实情据实以告,心中的芥蒂,瞬间雪消冰融。闵凤娘的娇柔弱质,反倒激起了如心女尼的怜惜之情。强势的宋齐丘死了,九华山的顶梁支柱闵瑞璞也死了,闵凤娘的处境,可想而知。

    “神尼!前些时,波斯‘摩尼教’的人找到了我,令我尽早起动中土的‘明教’。他们少则二年,多则五载,将会大举前来中土。届时,命我将‘明教三宝’献于总教教主,封老尼为‘圣尼宝光王’。其实老尼并不是贪图这宝光王的权位,而是为我‘明教’千千万万的教众,讨还公道而已。神尼!老尼当时为仇恨蒙蔽了双眼,将你九华山定为了首要目标。”如心女尼甚是懊丧地道。

    “因此,你当戒备‘摩尼教’的人,他们或许不久就会光临九华山,向你讨要‘明教三宝’。据老尼所知,这些人非常冷血,杀戮无常。不过,若是有机会,老尼会提前向他们细说明白,不致令你遭受池鱼之殃,无妄之灾的。”如心女尼说到这里,不禁真的有些担心起来。

    “如心师姐!有些话,小妹不得不说,说错了,请师姐不要介意。你我无论怎么说,都是中土的汉人,这里就是我们世世代代生活的故土家园。若是令那番邦之众,肆虐于我中华大地,践踏我国土,蹂躏我族人。如心师姐!你何以忍得?”闵凤娘常年聆听宋齐丘的教诲,于大义当仁不让。

    如心女尼心中一阵迷惘,竟惶惶然不知所措,自幼的执念,轰然崩塌。

    “你知道吗?‘明教’自来都是以波斯人后裔为中坚的。而且,张教主就是波斯后裔,乃波斯‘摩尼教’的‘惠明使者’。”如心女尼如在梦魇之中,声音飘忽的令人难以捉摸。

    如心女尼与闵凤娘依依惜别,如心女尼踏着梦游般的脚步,飘下了九华山,她彻底的惑乱了。

    闵凤娘起身给萧小人、慕容延钊添了茶,接着说道:“宋伯伯和家父曾再三向我问起‘明教三宝’之事,小妹都是守口如瓶。非是我贪图藏宝,而是我从未想过要令它现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这宝藏出世,不知会死多少人呢!但是,小妹又不愿它蒙尘于地下,这就是请四哥来此的目的。”

    “凤妹!‘凤凰院’人多势众,由你保管,因是最好的选择。”慕容延钊正容道。“宋伯伯和父亲在世的时候,或许还没人敢欺凌小妹。可是,他们去世后,就不见得了。虽然,这些年,小妹也招了不少能人异士,保家护院。可是,小妹终是不够放心。四哥!你一定要帮小妹这个忙。”闵凤娘诚恳地说道。

    闵凤娘突然之间,满面红晕,娇羞无限。慕容延钊和萧小人见此,不由大是眩惑。

    闵凤娘羞答答地接着道:“这‘藏宝图’,却是已被小妹毁了。”慕容延钊不由“哦”了一声,心想这么重要的东西,毁了也好,省得镇日里提心吊胆的。

    “但是,小妹却将它绘在了别的地方。”闵凤娘说着话,竟然伸手慢慢地褪下了身上的缁衣。闵凤娘媚眼如丝,娇喘吁吁。一抹香肩,娇俏地呈现在慕容延钊和萧小人的面前,衣衫滑落,丰满圆润,雪肌粉嫩的半个ru房,顷刻间露了出来。慕容延钊立时血脉贲张,不由面红过耳。

    闵凤娘旋即转过身子,缁衣尽褪,一张地图赫然出现在慕容延钊的眼前,触目惊心。原来,闵凤娘怕“藏宝图”失落,竟然将它刺在了自己光洁无暇的后背上。慕容延钊又是惊愕,又是怜惜,一种心痛的感觉瞬间弥漫了他的胸臆。萧小人半张着小嘴,心中的吃惊,无以复加。

    “四哥!小妹知你自小就记忆过人,再加上你又常年在外带兵打仗,记住地形,对于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四哥!你用心记下来吧!回去后,你如果怕忘了,就将它再绘成图就是了。”闵凤娘细如蚊音的声音,虚无缥缈。慕容延钊痛心疾首地望着闵凤娘的后背,微微地点点头。这张图,在他的记忆里,从此再也挥之不去,就在他后来身死的那一刻,都是那样的清晰而明了。

    闵凤娘慢慢地穿回衣衫,红晕渐渐褪尽。“四哥!小妹一生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今日,小妹心中非常的开心。”她深深地望着慕容延钊,深情款款。“凤妹!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慕容延钊的心很痛。

    “萧公子!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的紧。不如,你做我的义子吧!”闵凤娘笑道。萧小人一时头大如斗,心说:这是怎么了?大辽的皇帝见了我,就收我做了嗣子。这位闵姑姑见了我,又要收我做义子。唉!这该如何是好啊!萧小人望一眼一脸期盼的闵凤娘,又望一眼似有所思的慕容延钊。

    慕容延钊沉静地望着闵凤娘,忽然间明白了闵凤娘的真实意图。萧小人的父亲是“江南大侠”萧蓝若,萧小人的母亲林云素,则是“南唐”素有江南屏障之称的“江南虎”林仁肇的掌珠。若是将萧小人收归九华山,无疑会使九华山稳如磐石,宵小辟易。

    慕容延钊不由大感欣慰,凤丫头学会盘算了,也知道借势了,江湖真是能磨砺人啊!闵凤娘从一个不谙世事,天真纯朴的化外之人,真正地走进了世俗。虽然看似残酷,却是生存之道。

    当萧小人一行下了九华山,萧小人不但多了一位义母,还多了一件护身之宝“弩针”。宋齐丘临终之际,将这不传之秘的“弩针”传于了闵凤娘。闵凤娘出家之人,心慈手软,怎会用这动辄伤人性命的暗器。于是乎,这“弩针”就成了萧小人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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