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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持法护教

    邯郸城北二十里之地,有一个古老的小镇子,人称“黄粱梦镇”。据说“一枕梦黄粱”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因此得名。

    镇西头有个酒家,店主是个瘸子,姓李,因其腋下常拄着一根铁拐,人们就叫他“铁拐李”。他的妻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妇,但却酿得一手好酒,因此当地人叫她“酒大虫”。夫妻俩在“后汉”乾祐二年来到此处,一住就是一十三年,膝下育有一女,年方二八,生得花容月貌,闻名乡里,人送绰号“赛貂婵”。

    “铁拐李”端坐在房中的炕上发呆,他的面前是一袭泛黄的白色长袍,左胸处赫然绣着一个艳红的火焰。这个火焰可不一般,它属于江湖中一个神秘的教派“摩尼教”,这正是他们的徽记。“铁拐李”一个乡野村夫,如何会有这种东西?

    房内静谧的让人窒息,而店外却喧声震天。

    左近的泼皮无赖觊觎“赛貂婵”的美貌,常常在此纵酒欢歌,更有山山寨寨的一些头目,暗自来此走动。但是,他们在“酒大虫”的面前却总是碰一鼻子灰,“酒大虫”不但泼辣,而且还颇有武力,三五个大汉都不是她的对手。

    “赛貂婵”豆蔻年华,巧笑嫣然,妩媚多姿,风情万种。对他们的调笑,只是一笑置之。为了博得“赛貂婵”的芳心青睐,这些人绞尽脑汁,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

    这时,不远处来了三男二女,全都是白袍乌冠。男左女右,胸口上竟然都绣着与“铁拐李”房内那件白袍上一模一样的火焰。“酒大虫”心里“咯噔”一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摩尼教”向来尊重女子,教中女子地位格外尊崇,她们也不例外。

    “酒大虫”吩咐女儿招呼客人,自己则一溜烟跑进了后厢房。“铁拐李”显然吃了一惊,三角眼里充满了惊惧,道:“她们真的来了?”“酒大虫”点点头,突然之间泪光莹然,泣道:“没想到,我们匿身中原一十九年,最终还是被她们寻到了。”

    “铁拐李”将袍子收起来,淡然道:“我们在一起已经过了二十年的神仙日子,我李笙知足了。”“酒大虫”走到炕沿,将“铁拐李”的头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胸前,柔声道:“笙哥!我要跟你过一辈子。”“铁拐李”伸臂将“酒大虫”纤细而柔软的腰肢搂住,不由动情道:“烟妹!我何尝不想啊!”

    突然,有一个柔媚的女子声音道:“蒲含烟、李笙!你们还不出来?信不信我让‘赛貂婵’变成‘死貂婵’。”立时,就听得外面“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夹杂着那些泼皮无赖的喊叫声和山寨的“风紧啊!扯呼!”的暗语声,还有女儿娇声的呼喝,外面是乱成了一锅粥了。

    当“铁拐李”和“酒大虫”出现的时候,“摩尼教”的五人已经将酒家内外的人全都赶跑了,只剩下他们的女儿“赛貂婵”了。“赛貂婵”花容失色,双目含泪。“铁拐李”沉声道:“原来是‘念使’和‘信使’,多年未见,一向可好?”

    “摩尼教”起于波斯,总教原设在古巴比伦城,波斯亡国后,当时的教主奥尔米兹遂定总教于撒马尔罕古城。“摩尼教”的教主历来由波斯人担当,坐镇撒马尔罕古城之“圣坛”,向来不履中土。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由座下的“承法使者”前往处理。

    “摩尼教”教主座下有十二位“承法使者”,为“天、地”二宗,“天宗”由“活灵使者”统管,下辖“五使”,为“相、心、念、思、意”。“地宗”由“初人使者”统管,下辖亦为“五使”,为“怜、信、忍、爱、仁”。十二位“承法使者”必须由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少年男女教众担当,过了岁数后,如果才干超群,功勋卓著,就将被提拔为教中的“法堂长老”。否则,就会被降为普通的教众。

    后晋天福八年(公元943年),也就是二十年前,中土“明教”发生惨变,教主张遇贤也命丧“南唐”的京师金陵。于是,“相使”和“仁使”被派往中土查明事情原委。谁知,他们被派往中土后,总教却突然祸起萧墙,四分五裂。在这种情况下“相、仁”二使私定终身,居然隐身市井,再也没有回到撒马尔罕古城。

    近年来,“摩尼教”出了一位武功盖世、德望深厚的伟男子,整顿教务,励精图治,将一盘散沙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摩尼教”至此中兴。座下笼络了六位僧、尼“常住宝光王”,各个道行精深,武功精湛。然后,他开始着手查明二十年前的中土悬案,并要重整中土的分教,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追查当年叛逃的“相、仁”二使。

    这一行五人其实都是二十年前的老教众,两个中年女子正是当年的“念使”和“信使”,如今早已跻身教中十三名“法堂长老”了,而三个中年男子却是教中的三十六名“持法护教”中人。“摩尼教”的“持法护教”是由每年十二月的“庇麻节”,又称“圣火节”上比武得胜者担当的,无论僧、尼、俗众,一律平等竞技。因此年年都会有新人加入,淘弱纳强。

    “持法护教”一向是“摩尼教”中的武功高强者,但却没有任何的权力,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的职司。可是他们却是极其荣耀的,在教中也是倍受尊崇。他们不受教中任何有职司者的节制,只听命于教主一人,唯教主之命是从。

    在场的“摩尼教”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因为他们都认识二人。其中的一位中年女子,“信使”,也就是现在的“德望长老”疑惑地看着“铁拐李”道:“你是李笙?”“铁拐李”森然道:“正是!”她又吃惊地望着“酒大虫”道:“你是蒲含烟?”“酒大虫”漠然地点了点头。

    另一位中年女子,“念使”,也就是现在的“光明长老”面显凄楚,摇头叹息道:“当年的十二‘承法使者’,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女子艳丽妩媚,风姿绰约。没想到,竟是没有几个,得了善终,死的死,逃的逃,而你们二人却又甘愿自毁容颜,苟且偷生!唉!你们究为何故啊?”

    她们二人是当年十二“承法使者”中硕果仅存的两个人,虽然人到中年,依然风韵犹存,她们实在想不通,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容颜毁了,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恭喜二位了!现在你们已经是本教的‘法堂长老’了吧!可喜可贺啊!”“铁拐李”恍然而悟,表情木讷地道。“是啊!李笙!当年你可是‘承法使者’中的佼佼者啊!还有十二妹,你可是我们姐妹中最漂亮的一个,我们都嫉妒的要死。没想到,唉!”一声长叹,“光明长老”不由泪下,原本满腔的仇恨和杀机顿时消失殆尽。

    三名“持法护教”望着她们,道:“教主有命,找到他们要以教规处置,二位长老不会徇私吧!”“光明长老”微“哼”一声,道:“我们自有分寸,这里还轮不到你们说话。况且,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查明二十年前的悬案和‘惠明使者’张遇贤身死的原因。对于如何处置他们的叛逃之罪,尚需禀明教主,再行决断。”

    “摩尼教”的“惠明使者”向来是总教授予中土的“明教”教主,不属十二“承法使者”。张遇贤正是当年中土“明教”的教主。“光明长老”俏脸含霜,不怒而威。“持法护教”此次是奉教主之命,随同前来协助她们办理中土事宜的,无权过问和干涉她们的作为,只负责保护和猎杀行动。

    “光明长老”看一眼“赛貂婵”,对李笙和蒲含烟道:“你们为什么不传她武功?”蒲含烟道:“没有教主之命,属下不敢!”“光明长老”秀眉微蹙,道:“现在,教中缺少‘承法使者’。这次我们来到中土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选二十名十八岁以下的少年男女,尤其是生活在中土的波斯人后裔,送回总坛,经过挑选充任‘承法使者’,你们教她武功吧!她叫什么名字?”李笙道:“李云裳。”

    李笙是“前蜀”“药王”李珣的后人,李珣不但医术高超,而且善填宫词。川西药王谷“神药门”李氏兄妹三人,李珣、李玹和李舜弦,兄弟两人先后仕于“前蜀”,李舜弦更是“前蜀”国主刘衍的“昭仪”。他们祖上是波斯人,到了中土后,开枝散叶。由于大唐末年,天下大乱,为避战乱,迁居川西。据说,药王谷“神药门”李氏祖传的“海药本草”,乃是当世的一部医药奇书。

    李笙自幼深受家学影响,对医药、诗词都有很高的造诣,他女儿的名字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之意。遥想当年,李笙文采武学、医药金石样样精通,再加上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不知迷倒多少痴情女子。

    “摩尼教”在中土选拔才俊时,第一个就选中了他,加之他又是波斯人的后裔,因此,很快就被定为“承法使者”之“相使”。而蒲含烟则是世居“南汉”的波斯人后裔,“船王”蒲旭思的小女,武功高强、美丽大方,素以泼辣豪放、行事果敢著称。因其年岁最幼,而又擅长酿酒,所以做了“仁使”,也称“酒使”。教中之人习惯叫她“十二妹”或者“酒妹”。

    李笙说完女儿的名字后,一字一顿地道:“我们不会让裳儿去撒马尔罕的,更不会让她去做什么‘承法使者’,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原乡下女子,生老病死,与世无争。”“德望长老”厉声道:“你说什么?你胆敢违抗教主圣命?你还是不是波斯人?”李笙黯然道:“十七年前的那两个叫李笙和蒲含烟的波斯人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被人叫做‘铁拐李’的中原农夫和他相依为命的被人叫做‘酒大虫’的中原农妇。”

    “光明长老”不无心痛地望着口角歪斜、异常丑陋的李笙,年轻的时候,她曾深深地暗恋过他。她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二人是铁定了心思吗?”面色蜡黄、眉眼吊斜的蒲含烟点头道:“我们夫妻一体,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如果二位姐姐一意孤行,我夫妻誓死周旋。”“德望长老”沉声道:“按照教规,叛教乃是违反教规之大罪,要株连父母妻儿的,你们一家三口可都活不成了。”李笙望向女儿道:“裳儿!你后不后悔生在我李家。”李云裳早已是泣不成声,哽咽道:“裳儿不后悔!裳儿知道了你们的故事后,更加不后悔,裳儿为你们骄傲。”

    “持法护教”踏上一步,三个人已经将李笙和蒲含烟围在了当中。

    这时,一行三人向此走来,其中的一个是个孩子。“那么多人欺负一个瘸子,真是太不像话!”那孩子见此情景,颇为不满地道。“德望长老”向来脾气暴躁,闻听大怒,娇斥道:“给我滚远点!小心连你们一块做了。”青衫汉子冷冷道:“是吗?”白衣男子却脸色突变,道:“耶律青云!我们还是不要踏这趟浑水了吧!”耶律青云不屑地道:“樊若水!亏你也自称侠义道,怎么如此怕事?还不如一个孩子。”

    耶律青云到了近前,在一张桌子前坐定,拿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边喝边赞道:“好酒!好酒!难得在此小地方能喝到如此美酒。来!小人!樊兄弟!你们也来品尝品尝。”于是,三人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桌前。

    “光明长老”莞尔一笑,道:“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耶律青云朗声笑道:“就算是大宋朝的皇帝在此,又有何妨?”“德望长老”阴森森地道:“我们是‘摩尼教’的。”一般的中土江湖中人,却是不曾听闻过“摩尼教”之名。但在契丹,“摩尼教”之名,时有耳闻。樊若水脸色顿时惨白,举着酒碗的手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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