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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裴城的决断

    ()在安宁得出这个判断之后,朱西东等人对尸体的检查也印证了她的想法。

    当初安宁派往雪原上的属下共计有七十六人,由朱西东的弟弟朱西涯统领,如今在这烧焦的木屋左近,一共发现了七十六具尸体,全都是被暴烈的刀劲所杀,有的人是被一刀毙命,而像朱西涯这样少数的高手,则身中十余刀,刀伤深可见骨,皮肉外翻,其状既惨烈又悲壮。

    由此可见,能够集合如此众多的用刀高手,又有裴城发现的布条印证,安宁已经可以断定,自己的对手便是不可一世的平江霸刀营。

    裴城在帮护卫们归拢尸体,死者为大,此时即便有再多事情要去做,首先还是要让这些人入土为安。雪原上吹来冰冷的朔风,风中漂浮着坚硬的颗粒,飞舞着打在人身上,阳光洒在一望无际的冰层上,折shè出斑斓的光彩。在这种寂寥而广袤的景象里,活着的人帮死去的人收尸,更是增添了许多悲凉的意味。

    安宁双手环胸,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如影随形般挥之不去。

    平江原本是个很小的镇子,没有几个人知道,就像现在的北乡村一样。大概是在一百多年前,平江方家一个名叫方谢晓的男人横空出世,以一手霸道刀法投身吴中,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不过十余年时间,就官居上柱国宣威将军,封世袭威国公,手掌十万天策军,成为吴国最骁勇善战的大将。

    秦国与吴国毗邻,都在大陆的北端,两者国力相近,虽然偶尔会一方占据优势,但从来没有谁能彻底压制对方。自从方谢晓横空出世后,对阵秦国前后七次大战,竟无一败绩,生生将两国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

    在方谢晓去世之后,经过秦国两代帝王的努力,才缓缓将这份差距缩小,然而平江方家,对于秦国来说依然是一个极具威慑的存在。平江霸刀营,便是方家所掌的天策军中最核心的力量,营中子弟全部来自平江镇,自幼便练习方家霸刀,勇武剽悍当时罕有其敌。

    安宁心中所想的那个男人叫方赫,年纪比她稍大,在两年前那场长生祭上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方赫便已经掌管霸刀营,身为天策军副将,是方家这一代年轻人里的翘楚。最近几年秦吴两国之间的关系渐渐缓和,两边朝堂上的大人物之间往来也逐渐密切。对于霸刀营这个强大的存在,秦国上层其实动了许多心思,甚至想通过联姻这种手段来实现目的。在一些人别有用心的鼓动下,秦国皇室竟然有了将安宁指婚给方赫的想法。

    这件事最终还是被压了下去,原因很简单,安宁是安家唯一的子女,她的父亲决不允许这种事变成事实。

    安宁轻轻呼出一口气,在唇边凝成白雾。

    她知道方赫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多余的感觉,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将来总会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却想不到在这寒冷的边疆,双方陡然便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

    “在想什么呢?”

    裴城做完手中的事,见安宁杵在这里发呆,脸sè很不好看,便走过来问道。

    “终究还是被人抢先了一步。”说出这句话时,安宁心中有着很重的挫败感。

    “既然失了先手,那不妨试试后发制人。”裴城冷静地说道。

    “后发制人?”安宁琢磨着这四个字,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随即想到这雪原上的遍地尸首,不禁有些惘然,她话锋一转道:“是我害死了他们。”

    裴城道:“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

    安宁固执地摇头道:“我以为这里的安排很隐秘,他们不会有危险,所以根本没派高手过来,只让朱西涯在这里坐镇,想不到……”

    “霸刀营的狠辣嚣张我也有所耳闻,其实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从种种痕迹来判断,他们多半已经得手,而且这里所做的准备化为乌有,我们也没办法靠着两条腿去雪原深处。何去何从,你要早做决断。”

    “找到霸刀营的人,夺回冰狐。”安宁的回答很干脆。

    裴城道:“怎么找?难道你要去平江?”

    平江虽然只是一个小镇,但是距离吴国都城雁回城只有不到五十里路程,自从方家发迹之后,这里便是天策军的驻地,守卫之森严无与伦比,莫说安宁手下几十号护卫,即便是上千人,也绝对闯不进去。

    安宁显然明白这个问题,所以她的语气也不再那么肯定:“现在追上去应该能来得及,只要在他们进入虎城之前截住,那么事情还有挽救的可能。”

    裴城在脑海中回忆着这一片的地形,片刻后得出结论,摇头道:“我看过你手下所受刀伤的痕迹,从力道的大小来看,对方这次最多派出了二十多人。这么点人在荒林里如大海一粟,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如果找不到踪迹,那么你绝对追不上他们的。”

    安宁道:“我明白,可是不尽力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裴城注视着安宁的脸庞,认真地说道:“这样盲目地追击不会有效果的,如果想找到霸刀营的人,只能另外想办法。”

    安宁陷入沉默中,她看着裴城的眉眼,想从中找出一丝yīn谋的味道,但是她只看见单纯的善意和关切,心中不免有些感动,所谓萍水相逢,对方却能拔刀相助,这让看惯了人心冷暖熟悉了尔虞我诈的安宁心中有了一丝悸动,于是柔声说道:“裴城,我知道你有办法,帮我这一次可以么?”

    裴城脑海中斟酌着,这一路上的接触,让他知道安宁本质上来说是个很善良的人,哪怕自己此刻离去,她也不会有什么报复的举动,毕竟现在冰狐是摆明了没有指望的。但是,自己真的要这样离去?

    犹豫片刻后,裴城扬起浓眉,沉声说道:“我可以尽力试试,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安宁连忙点头道:“你说。”

    裴城道:“第一,从现在开始,所有事情由我来决定;第二,萧鹤他们是累赘,敌人很强大,我们不能再带着他们。”

    对于第一点,安宁自然没有任何意见,裴城提出的第二点,她也只是稍稍犹豫一些便答应下来。萧鹤等人虽然重要,但此时此刻,绝不能成为自己的累赘,因为自己现在所要面对的并非雪原上的野兽,而是霸刀营这般强悍难缠的敌人。更何况之前裴城说过,自己此行踪迹早已暴露,内jiān还未查出,所以要更加小心。也许自己回到西京后会遇到一些麻烦,但是在眼下的局势里,萧鹤等人的生死,其实已经可以弃之一旁了。

    所以哪怕她清楚裴城的本意是什么,此刻也绝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两人达成一致后,很快便行动起来。

    裴城在废墟旁边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安宁将朱西东、萧鹤以及其他几个比较重要的人全部叫了过来,众人席地而坐。

    安宁将目前的局面原原本本地说清楚,朱西东在听完之后沉声道:“小姐,你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

    安宁莞尔一笑,道:“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听裴城的,包括我在内,直到找回冰狐为止。”

    众人脸sè不一,惊讶者有之,郁闷者有之,欣喜者亦有之。

    但是裴城却没有过多解释,因为他明白现在的情况很不妙,所以开门见山道:“第一点,我们现在已经确认对手是吴中jīng锐,所以能否追回冰狐,在于我们能否在虎城之前截住他们。”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打开后平铺在地上,然后对众人说道:“这是我自己闲来无事画的北疆地域图,可能不够jīng确,但是大概方位不会错。我们现在处于这个位置,从地域上来说已经是吴国的疆域内。雄河从雪原上发源,然后一路南下,河西为秦国,河东为吴国。”

    他的神情严肃且认真,眼中神彩熠熠,安宁凝视着他的表情,不禁有些入神。

    裴城的手指在绢布上滑动,顺着雄河一路南下,道:“雄河将荒林一分为二,荒林西边,如果一直朝南走,便可看到咱们秦国的边关重镇博罗府城,顺着博罗府城往东走,便是吴国背靠无为山面临雄河建筑的虎城,所以我们要赶在对方的前面,在他们进入虎城之前设好埋伏。”

    一直认真倾听的朱西东插言问道:“为什么你能断定他们会选择这条路线?”

    裴城微笑道:“因为在雄河东部,从荒林到吴国北疆之间,是广袤的黑泥潭,无论什么人走这条路,都会是九死无生。”

    所谓黑泥潭,便是黑泥沼泽,不光有数之不尽的泥沙陷阱,还有遍布其中的毒蛇毒虫。

    安宁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该如何追击?”

    “后发制人。”裴城沉声道:“他们已经走在前面,我们不能在后面疲于奔命,只有另辟蹊径,才有可能提前赶到虎城。”

    众人面面相觑,捷径说来简单,可是哪有那么好找?否则霸刀营的人肯定不会选择在秦国疆域内穿行。安宁看着裴城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奇道:“捷径在哪里?”

    裴城微笑不答,然后手指重重点在绢布的一点上。

    “雄河?!”安宁低呼。

    “不错。”裴城见其他人还是一脸茫然,便细心解释道:“如果从陆上走,我们基本没希望追上对方,所以只有走雄河,顺流而下,那么便可在很短的时间内抵达虎城。”

    这下众人都明白过来,可是新的疑问随即产生,朱西东皱眉道:“办法是不错,可雄河水势湍急,奔涌澎湃,咱们能确保安全么?”

    裴城道:“安全问题我自有把握,这个你不用担心,现在还有一件事情更为重要,需要我们先做决定。”

    安宁问道:“什么事情?”

    裴城的目光扫过萧鹤等一众富家子弟,看得后者心里发慌,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善良的家伙在打什么主意,接下来裴城一席话果然让他们目瞪口呆:“既然是去追击,那我们需要兵分两路。请萧鹤几位兄弟离开大部队,穿过荒林前往博罗府城报信,以做好接应的准备,毕竟你们不会武艺,留下来的话我们也没办法给予照应。至于其他人则前往虎城,一定要将冰狐抢回来。”

    萧鹤几个一听就变了脸sè,他们可是见识过野山猪的厉害,现在让他们单独行动,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萧鹤当即反对道:“不行!我不答应!”

    裴城脸sè瞬间冷了下来,淡淡地嘲讽道:“你不敢?”

    “谁说我不敢?我只是……”

    “既然敢就行了,放心,我会准备好路线图,然后找两个身手不错的兄弟护送你们过去。”裴城根本没有给他废话的机会,直接将他所有退路都堵死。

    萧鹤憋了一个面红耳赤,转眼看见安宁淡漠的眼神,一颗心便像掉进无底洞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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