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试探
()上床不到两小时，刘向就听到了雄鸡报晓声，在长友镖局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匆匆度过。起床后，他和雅稚照原计划去看望贲镖头。
镖局这行受伤是家常便饭，基本都会请经验老到的药医常驻，以方便救治伤者。长友镖局的小医馆就设在后院的东南侧，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
此时天刚蒙蒙亮，启明星非常耀眼，与天边浮现的一丝鱼肚白竞相争辉。
刘向刚出小院的门，眼前就呈现出一番忙碌的景象。至少有二十人在后院干活，扫地洒水，牵马套车，抬箱绑绳……忙不亦乐乎，时不时喊上一两句号子。这此人基本都是打杂的伙计，普通镖师一个都没有，只有那位名叫张圣的帅气镖头，正背着双手，用谨慎的目光看着众人将一箱箱货物搬上镖车。
指挥伙计干活的是卢管事，场中声音最大的也是他，吆喝着指这指那，圆圆的脸上布满了汗珠。
看见刘向二人到来，张镖师冲他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刘向年纪轻轻，自然不能如此托大，老老实实地拱手为礼，雅稚有样学样。
卢管事的表现就亲切多了，立马迎了上来，边走边连连拱手道：“早啊，两位。今天是你们正式入镖局的第一天，老哥我祝你们心想事成，鹏程万里，立不朽之功，树传世之名。”
“卢大哥早，承你吉言了。”刘向拱手还礼，目光一扫停在院中的几辆镖车，问道，“这是……”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张镖头就站在不远处，显然是来接手贲镖头的活。
果然，卢管事闻言扭头扫了张镖头一眼，示意道：“大盾不是伤了嘛，这趟镖他走不了了，张镖头来接手。今天还走不了，押镖的镖头和镖师都换了，得知会镖主一声，等人家同意后才能走。不过一般也就走个过场，没啥问题，所以先装车，省得明天再费这事。”
“大盾”是贲镖头的绰号，刘向昨天已经听他讲过了，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那这事对贲镖头有多大损失？你看我是不是要补偿些——”
话还没说完，卢管事直接摆了摆手，出言打断：“没那个必要。同场较技，受伤在所难免，这事错不在你，大盾也不会计较这点得失。你是想去看望大盾吗？直接去就是了，不用想太多。”
卢管事虽然这样说，但刘向自然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地去看伤号。告别卢管事后，他和雅稚先去了趟集市，提了一篮子瓜果，然后再回镖局看望贲镖头。
贲镖头确定没计较出不了镖的损失，对肩骨受伤也没啥怨言，不过他跟刘向毕竟不熟，又在较技中输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淡淡地道了声谢后，就靠在床上闭上双眼，假寐起来，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刘向识趣地告退，心中并没有不满。其实他已经作好了吃一趟闭门羹的准备，来看望病人不过是个礼节问题，说难听点，就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现在的结果令他很有些意外，对贲镖头的评价立刻提高了三个台阶，这人能当上镖头显然不仅仅是因为身手不弱，人品也是值得称赞的。
从小医馆出来后，已经是快到中午时分，艳阳高照，金sè的阳光铺洒而下，眼前一片光明。
后院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正在收尾途中。除了张镖头外，场中又多了三名身穿皮甲的镖师，都在仔细检查镖箱的捆绑情况。他们的动作非常慢，每一个镖箱都不放过，神情很专注，相当小心谨慎。
刘向也没打搅他们，拱手打个招呼后，穿过院子走回自己的住所。
心中却默默记下了他们的动作和神情，不由有些感慨：看来哪一行的饭都不好吃啊，如果不是有危险，这些镖师不至于会如此注重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以前认为当镖师可以轻松赚到钱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正感慨时，身后传来卢管事的呼声：“刘老弟，雅镖师，等等。”
刘向回头一看，就见卢管事拧着袍子下摆，小跑着追了过来。
“给，你们俩的腰牌。”
站定后，卢管事从怀中掏出两块巴掌大的腰牌，分别递给刘向和雅稚道，“刚刚从衙门取回来的，看看有没有弄错。”
“卢大哥目光如炬，哪会错呢。”刘向伸手接过，随口就奉承了一句。
腰牌大体呈长方形，巴掌般大小，入手有些坠，是铜制的，跟普通的木制腰牌不同。
在金阙国，铜制的腰牌不是什么人都能佩带的，它有其特殊的含义，一般只发给镖局、武馆、车马行和官府承认的门派。拥有这块腰牌，就表示你是官方承认的战职者，可以佩带武器上街。对于底层的人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是实力和身份的象征。
刘向虽然不是虚荣心特强的人，却也不是圣人，能拿到这块铜制的腰牌，心中也有些小得意。不过更多的却是震撼，对长友镖局的实力又多了一份认知。
官府办事从来就跟效率两个字毫不相干，而他昨天才到镖局，今天居然就能拿到腰牌，太不可思议了。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光核实身份就费时良久，没有三五个月根本办不成事，拖个一年半截也纯属正常。长友镖局跟官府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背景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咦？为什么我chéngrén族了？”
耳畔传来雅稚惊讶的声音，话中还带着不满。刘向扭头一看，确实看到她的腰牌背面写着“上余郡雅氏”这几个字。
刘向尴尬了，刚刚他还奉承卢管事目光如炬呢，结果就出了这么个大乌龙。
卢管事显然不这么想，不以为意地冲雅稚挥了挥手道：“我故意这么说的，不然会很麻烦。具体原因说了你们也不懂，就不说了，只要知道一条就行，无论这上面写的是什么，都对你们没有任何影响，它就是个摆设。咱们长友镖局不认这东西，只认自己人。明白么？”
雅稚显然不明白，茫茫然摇了摇头。刘向却听得心头直跳，卢管事这是话里有话啊。腰牌是官府发的，整个金阙国都认，长友镖局却不认，只认自己人。嘿，这话就值得玩味了，怎样才算自己人呢？
他可不想牵扯进莫名其妙的是非里去，立刻决定终止这个话题，把手往身后一背，悄悄给雅稚打了个手势，随口敷衍道：“卢大哥说得对，管那么多干什么，出镖有钱拿就行了。”然后扭头看向雅稚：“你不是想吃惠香楼的烤鸭吗？那得抓紧点时间，路有点远呢，去晚了可不行。”
雅稚听得一头雾水，她从没说过想吃什么烤鸭。不过她只是涉世未深，xìng格单纯，而不是笨，刘向的手势还是能看懂的，于是立刻住口不言，不再追问腰牌的事情。
“哟，雅镖师居然还是位老饕，同道之人啦。”卢管事笑着伸手拍了拍凸显的肚皮，一脸回味地说道，“惠香楼的烤鸭可是咱们上余城的一绝，肉质细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真叫个美味。——时辰确实不早了，你们得抓紧时间赶过去。我就不打搅了，告辞。”说完他悠悠然转身离去，也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卢大哥走好。”刘向冲他的背影扬声道，“等回来时，我给您捎上一份。”
“那哪行呢。”卢管事脚下不停，举手在头顶挥了挥，“一份可不够吃，要带就带一整只吧。”
“……”
卢管事走后，两人跟着也出门了，却不是去惠香楼，而是去城西集市修理损坏的肩铠。烤鸭的事被刘向搁一旁，反正他只说回去时给卢管事带一份，又没说是中午回去还晚上回去，打了个无伤大雅的擦边球。
路上，雅稚用询问的眼神看刘向，对腰牌和手势的问题还没想通。
刘向有些头疼，这种事情纯粹是靠经验和感觉来判断，无凭无据的，解释起来很麻烦。索xìng他也不解释了，直接祭起“跟着我有肉吃”的大招，忽悠一番了事。雅稚对他是非常信任的，虽然心中还有疑惑，却也没再多问，很快将这件事抛至脑后。
心思单纯的人就是这点好，拿得起，也放得下，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另外有人就没这么单纯的心思了。
长友镖局。
大掌柜俞老的住所。
卢管事正在站在客堂中间，脸上的随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干练。在他的面前，俞老和徐总镖头面南而坐，左右则分别坐着严维钧、张圣、包学柱三位镖头。除了受伤卧床的贲习兵，和出镖在外的两名镖头外，长友镖局上余郡分号的头头脑脑全都到齐了。
“……昨晚，那名山巫女孩早早入睡，刘向则独自练武至深夜。此人拳脚可打爆空气，声势不凡，四拳两脚之后坐地休息。今rì一早……”卢管事一五一十地向上座的二人汇报着，他说得很仔细，任何细节都不放过，而且不带自己的评判，仅仅陈述事实。
边上众人听得也很仔细，中途没有插嘴打断，直到卢管事叙述完所有细节，俞老才开口问道：“卢管事，依你看，他最后是故意岔开话题，还是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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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局这行受伤是家常便饭，基本都会请经验老到的药医常驻，以方便救治伤者。长友镖局的小医馆就设在后院的东南侧，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近。
此时天刚蒙蒙亮，启明星非常耀眼，与天边浮现的一丝鱼肚白竞相争辉。
刘向刚出小院的门，眼前就呈现出一番忙碌的景象。至少有二十人在后院干活，扫地洒水，牵马套车，抬箱绑绳……忙不亦乐乎，时不时喊上一两句号子。这此人基本都是打杂的伙计，普通镖师一个都没有，只有那位名叫张圣的帅气镖头，正背着双手，用谨慎的目光看着众人将一箱箱货物搬上镖车。
指挥伙计干活的是卢管事，场中声音最大的也是他，吆喝着指这指那，圆圆的脸上布满了汗珠。
看见刘向二人到来，张镖师冲他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刘向年纪轻轻，自然不能如此托大，老老实实地拱手为礼，雅稚有样学样。
卢管事的表现就亲切多了，立马迎了上来，边走边连连拱手道：“早啊，两位。今天是你们正式入镖局的第一天，老哥我祝你们心想事成，鹏程万里，立不朽之功，树传世之名。”
“卢大哥早，承你吉言了。”刘向拱手还礼，目光一扫停在院中的几辆镖车，问道，“这是……”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张镖头就站在不远处，显然是来接手贲镖头的活。
果然，卢管事闻言扭头扫了张镖头一眼，示意道：“大盾不是伤了嘛，这趟镖他走不了了，张镖头来接手。今天还走不了，押镖的镖头和镖师都换了，得知会镖主一声，等人家同意后才能走。不过一般也就走个过场，没啥问题，所以先装车，省得明天再费这事。”
“大盾”是贲镖头的绰号，刘向昨天已经听他讲过了，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那这事对贲镖头有多大损失？你看我是不是要补偿些——”
话还没说完，卢管事直接摆了摆手，出言打断：“没那个必要。同场较技，受伤在所难免，这事错不在你，大盾也不会计较这点得失。你是想去看望大盾吗？直接去就是了，不用想太多。”
卢管事虽然这样说，但刘向自然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地去看伤号。告别卢管事后，他和雅稚先去了趟集市，提了一篮子瓜果，然后再回镖局看望贲镖头。
贲镖头确定没计较出不了镖的损失，对肩骨受伤也没啥怨言，不过他跟刘向毕竟不熟，又在较技中输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淡淡地道了声谢后，就靠在床上闭上双眼，假寐起来，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刘向识趣地告退，心中并没有不满。其实他已经作好了吃一趟闭门羹的准备，来看望病人不过是个礼节问题，说难听点，就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现在的结果令他很有些意外，对贲镖头的评价立刻提高了三个台阶，这人能当上镖头显然不仅仅是因为身手不弱，人品也是值得称赞的。
从小医馆出来后，已经是快到中午时分，艳阳高照，金sè的阳光铺洒而下，眼前一片光明。
后院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正在收尾途中。除了张镖头外，场中又多了三名身穿皮甲的镖师，都在仔细检查镖箱的捆绑情况。他们的动作非常慢，每一个镖箱都不放过，神情很专注，相当小心谨慎。
刘向也没打搅他们，拱手打个招呼后，穿过院子走回自己的住所。
心中却默默记下了他们的动作和神情，不由有些感慨：看来哪一行的饭都不好吃啊，如果不是有危险，这些镖师不至于会如此注重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以前认为当镖师可以轻松赚到钱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正感慨时，身后传来卢管事的呼声：“刘老弟，雅镖师，等等。”
刘向回头一看，就见卢管事拧着袍子下摆，小跑着追了过来。
“给，你们俩的腰牌。”
站定后，卢管事从怀中掏出两块巴掌大的腰牌，分别递给刘向和雅稚道，“刚刚从衙门取回来的，看看有没有弄错。”
“卢大哥目光如炬，哪会错呢。”刘向伸手接过，随口就奉承了一句。
腰牌大体呈长方形，巴掌般大小，入手有些坠，是铜制的，跟普通的木制腰牌不同。
在金阙国，铜制的腰牌不是什么人都能佩带的，它有其特殊的含义，一般只发给镖局、武馆、车马行和官府承认的门派。拥有这块腰牌，就表示你是官方承认的战职者，可以佩带武器上街。对于底层的人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是实力和身份的象征。
刘向虽然不是虚荣心特强的人，却也不是圣人，能拿到这块铜制的腰牌，心中也有些小得意。不过更多的却是震撼，对长友镖局的实力又多了一份认知。
官府办事从来就跟效率两个字毫不相干，而他昨天才到镖局，今天居然就能拿到腰牌，太不可思议了。若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光核实身份就费时良久，没有三五个月根本办不成事，拖个一年半截也纯属正常。长友镖局跟官府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背景还真是深不可测啊。
“咦？为什么我chéngrén族了？”
耳畔传来雅稚惊讶的声音，话中还带着不满。刘向扭头一看，确实看到她的腰牌背面写着“上余郡雅氏”这几个字。
刘向尴尬了，刚刚他还奉承卢管事目光如炬呢，结果就出了这么个大乌龙。
卢管事显然不这么想，不以为意地冲雅稚挥了挥手道：“我故意这么说的，不然会很麻烦。具体原因说了你们也不懂，就不说了，只要知道一条就行，无论这上面写的是什么，都对你们没有任何影响，它就是个摆设。咱们长友镖局不认这东西，只认自己人。明白么？”
雅稚显然不明白，茫茫然摇了摇头。刘向却听得心头直跳，卢管事这是话里有话啊。腰牌是官府发的，整个金阙国都认，长友镖局却不认，只认自己人。嘿，这话就值得玩味了，怎样才算自己人呢？
他可不想牵扯进莫名其妙的是非里去，立刻决定终止这个话题，把手往身后一背，悄悄给雅稚打了个手势，随口敷衍道：“卢大哥说得对，管那么多干什么，出镖有钱拿就行了。”然后扭头看向雅稚：“你不是想吃惠香楼的烤鸭吗？那得抓紧点时间，路有点远呢，去晚了可不行。”
雅稚听得一头雾水，她从没说过想吃什么烤鸭。不过她只是涉世未深，xìng格单纯，而不是笨，刘向的手势还是能看懂的，于是立刻住口不言，不再追问腰牌的事情。
“哟，雅镖师居然还是位老饕，同道之人啦。”卢管事笑着伸手拍了拍凸显的肚皮，一脸回味地说道，“惠香楼的烤鸭可是咱们上余城的一绝，肉质细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真叫个美味。——时辰确实不早了，你们得抓紧时间赶过去。我就不打搅了，告辞。”说完他悠悠然转身离去，也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卢大哥走好。”刘向冲他的背影扬声道，“等回来时，我给您捎上一份。”
“那哪行呢。”卢管事脚下不停，举手在头顶挥了挥，“一份可不够吃，要带就带一整只吧。”
“……”
卢管事走后，两人跟着也出门了，却不是去惠香楼，而是去城西集市修理损坏的肩铠。烤鸭的事被刘向搁一旁，反正他只说回去时给卢管事带一份，又没说是中午回去还晚上回去，打了个无伤大雅的擦边球。
路上，雅稚用询问的眼神看刘向，对腰牌和手势的问题还没想通。
刘向有些头疼，这种事情纯粹是靠经验和感觉来判断，无凭无据的，解释起来很麻烦。索xìng他也不解释了，直接祭起“跟着我有肉吃”的大招，忽悠一番了事。雅稚对他是非常信任的，虽然心中还有疑惑，却也没再多问，很快将这件事抛至脑后。
心思单纯的人就是这点好，拿得起，也放得下，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另外有人就没这么单纯的心思了。
长友镖局。
大掌柜俞老的住所。
卢管事正在站在客堂中间，脸上的随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干练。在他的面前，俞老和徐总镖头面南而坐，左右则分别坐着严维钧、张圣、包学柱三位镖头。除了受伤卧床的贲习兵，和出镖在外的两名镖头外，长友镖局上余郡分号的头头脑脑全都到齐了。
“……昨晚，那名山巫女孩早早入睡，刘向则独自练武至深夜。此人拳脚可打爆空气，声势不凡，四拳两脚之后坐地休息。今rì一早……”卢管事一五一十地向上座的二人汇报着，他说得很仔细，任何细节都不放过，而且不带自己的评判，仅仅陈述事实。
边上众人听得也很仔细，中途没有插嘴打断，直到卢管事叙述完所有细节，俞老才开口问道：“卢管事，依你看，他最后是故意岔开话题，还是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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