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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黑暗的世界

    嘈杂的人声与马嘶在原本寂静一片的长安城中响起。

    城门上的守军也一阵sāo动。

    南面的几扇门“吱咛”着发出闷响,在夜sè中缓缓打开。

    随着城门的洞开,猛然卷起一道冷风,我忍不住一阵哆嗦,jīng神劲儿却被稍微地刺激了一下。

    而后这一票人马轰然涌入。

    前马腾,后马岱,左马雯,右庞德。

    我被他们围在正中,倚靠在不知名小兵温暖的怀中,晃晃悠悠进入城中。

    尚未赶到东营营口处,庞柔与李肃已快步迎出。他二人都只披了一件大氅就匆匆走出,头上来不及戴冠,显然颇为突然。

    “将军,公子……”庞家老大向这边拱了拱手,脸sè忽然一怔,他看到了三名浑身浴血的重号伤员,“……快快入营!”

    “大公子受累了。”李肃两步上前,解下身上大氅,将我围裹在内,然后自己急忙退开,抖抖索索地快步跑入营中。

    “倒是挺会做事。”我听到老爹轻声笑了声。

    -

    一股人流涌入大营。

    我在小卒子的搀扶下爬下马背,双腿却酸软无力,一步也不能迈开,胸口本来被几道布条简单地缠裹着,经过一路的颠簸之后,早已被鲜血染透。

    “超儿你还行吧?”老爹左肩旧伤未愈,下马也有不便,他示意邓山黄东两人上前将我抬进厅堂。

    “大概吧……”这两个混蛋手劲不小,一动弹又触到了伤口,我嘶哑咧嘴地哼了一声。

    伤寒交迫之下,我疲惫得跌坐在座榻上,仰面朝天大口地喘着气。

    有个人影重重叠叠地映入眼中:“少爷。”

    这声音极为熟悉,我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老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承点头,嘻嘻笑着:“就今rì的事儿,刚接了贾夫子夫妇到长安。”

    “哦,那就好,赶天亮了时就让贾夫子给他儿子贾诩写封书信,劝贾诩来我们这里办事。”我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了句“天佑本大爷”,俺期待已久的谋臣,何时才能到来?

    “知道了少爷。”赵承满不在乎地应了。

    “这是要紧的事情,千万不可马虎,写完信之后再让庞大爷仔细看看。”我听他语气很是随便,总觉得不放心。

    “是是,一切听少爷的吩咐。”赵承这才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不过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嘛,何必这么多事?”

    “你这小子……”我伸手想给了他一拳,稍微一动弹便已牵扯到伤口,顿时撕心裂肺一般剧痛起来。

    这不是扯淡,不是夸张。

    仿佛再一次被劈斩成两半一样,我浑身直冒冷汗。

    “少爷你!”赵承再不敢笑,急忙上前扶住我不断颤抖的身子。

    我清晰地感觉到胸口有液体缓缓流淌出来。

    “血……”有人颤抖着惊叫起来,声音又脆又嫩,仿若女童。

    谁?是谁?

    脑子好涨。

    我想不起来。

    似乎听过,但我想不起来。

    胸口仿佛又有大量血液涌出。

    赵承手忙脚乱,四周满是匆匆来往的脚步。

    大姐伸手揭开了裹在我身上的大氅,我身子骤然一凉。

    她双手轻轻按在我肩上。

    她的手如火焰一般炽热滚烫。

    “火盆!火盆!”耳旁是老爹急切的咆哮。

    金属器物“哐啷”着落地,我稍稍有些暖意,但胸口仍是撕裂的疼痛。

    大姐示意赵承轻轻将我扶起,双手端来一碗水来:“先喝点热水,然后姐姐给你清洗一下伤口。”

    费力地将头前伸,勉强吞下一口,胸腹间仿佛微微暖和了一些,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处:从右肩直至左腹,自上而下斜斜显现出的一道深谷,最深处约有寸指。

    一整夜的马上奔驰让我流了多少血液?我不清楚。

    伤口四周血肉模糊,尚有不住滴淌着浓稠的血。

    这血,甚至有些发黑。

    我看着这片血与肉,忽然感觉天旋地转。

    胃里猛地似有东西向上涌出,浑身热血直冲上脑门,耳中不断有巨响轰鸣,整个脑袋似乎在一瞬间膨胀起来,饱涨yù裂般,我不由自主直起身来,张口想要大吼出声,却将刚刚吞下的热水连同胃中酸水一起喷吐而出!

    我听到了女xìng的惊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气。

    重重地跌坐下来,我仰天跌倒于地。

    而后,我感到全身一阵发冷,眼前忽然一片漆黑,耳旁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了我。

    笼罩我的,不是黑暗,是寂寞。

    我仓惶四顾,仍旧毫无所获。

    “伸出手来。”陌生的声音低低的说道。

    我茫然照做,右手碰触到一截结实的杆状木料。

    左手抖擞着向上摸去,是长且锋利的枪刃。

    长枪在手,我忽然镇定了下来。

    是梦吧。

    这一定是梦。

    我对自己如是说。

    -

    娘亲不在了之后,我也曾做过类似的梦:

    被一片黑暗或者烈焰围裹,韩遂在不远处“咝咝”的笑。

    年幼的我总是毛骨悚然。

    -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十四岁了。

    有长枪在手。

    尽管这身子还未长成,尽管握枪的双手依然稚嫩。

    ——足够了。

    我已杀韩遂一次。

    若是梦,就让我再杀他一次!

    我拎起长枪,枪尖向外刺出。

    奋力抖动,整条枪身在黑幕中卷起一道烈风!

    -

    黑暗似乎开始淡薄。

    温度仿佛微微升高。

    -

    除了黑暗,我看到了第二种颜sè。

    ——是淡淡的红。

    只是这淡淡的红迅速变深变浓,最终化为齐人高的烈焰。

    烈焰打着清晰的响鼻。

    在这一瞬间,我浑身僵硬了。

    -

    赤兔?!

    艳红的鬃马毫无拘束,仿佛点燃了整个世界。

    但黑暗还没有退散。

    红艳背上缓缓有了响声。

    一件黝黑的兵器随手砸下!

    无边的黑暗在这一瞬仿佛被生生撕裂。

    对方的容貌无比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吕布!

    -

    双目盯着那双明亮炽热的眸子,再也动不了分毫。

    那双眼,映照在火红的烈焰下,分外狰狞。

    血腥,而又充满着饥渴。

    像是草原上的饿狼,荒漠上的烈鹰。

    他瞄准了猎物,旨在一击必杀!

    -

    我咬紧了牙,额角已有冷汗流淌。

    ——这不是梦么?

    但是为何这份压抑之感,却如此真实?

    真实的令我窒息。

    冷汗顺着脖颈滴入衣领,我微微一颤。

    -

    吕布忽而爆出一声大喝,方天画戟迎天展出。

    宽大的戟身如同一张鹰翅般遮在半空,随即铁翼回转,笔直向下斩去!

    第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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