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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拜师

    大部分的平陆兵皆是新卒,自陕西五路招募者居多,大多家境贫寒。家中的壮劳力出来投军,所得的银钱暂且应了急用,过了不久便又捉襟见肘,衣食无着。有人得信知平陆缺少劳力,土地肥沃,因战乱弃耕田亩随处可见,百姓们以为金人离去便是兵戈已息,遂将妻携子举家来投,意yù在平陆寻个生计。离得近些,也好按月得兵士的饷银买些米粮果腹,以免路途遥远接济不上。家有妻小的兵士也是愿意浑家来此,相互有个照应。可到了平陆,早已误了农时,便是种些晚季的菜蔬,虽说所获不多,也可用来贴补家用,聊胜于无。

    此番城里开了铁匠铺,往来人口渐多,叫有心计的人觅到了生计。一时间,一些兵士的家眷各显其能,手艺好的做些吃食叫卖,会女红的替人织补衣袍,没什么手艺的替人浆洗衣物,便在这条街上支开铺面,做起生意来了。只是本钱太少,没有像样的买卖,也容不下众多的士卒家眷做活。季老七看在眼里,闲暇时与街面上的人们拉着家常,将兵士家眷的苦楚打探的一清二楚。心里盘算着若是这街面上买卖铺面再多些,这平陆城里便会更兴旺,遂与一道做贩卖布匹的弟兄商议便在街面上开了几家铺面,专门招纳兵士的父兄做伙计,招揽生意。这平陆城里兵士多过百姓,各sè生意的主顾皆以兵士居多,兵士们自然也会照顾自家人的生意。却是叫这吃食脚店,针头线脑的铺面,米粮货栈,酱菜盐茶的小店红火起来。城里原本只有隆盛久一家独大,经营货sè繁多,此时竟是叫季老七的铺面抢去了一半的生意。

    梁竡自然不会只叫季老七专事兵器一事,闲暇时也招至大营里讨教兵事。自广锐军时的战事到在慈州见到的虎威军的一切,皆盘问不休。季老七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是对虎威军的军制,士卒的赏罚之法说的颇为详细,竟叫梁竡大喜过望。遂有心叫季老七从军,在平陆军里做个训练官,专门点拨士卒的cāo练事宜。季老七哪里肯干,只道是众多买卖铺面无人照料,怕是不好处置,便是那些个一道贩卖布匹的弟兄也不肯答应。梁竡无奈,只好劳烦季老七时常到校场指点一二,权作客情教头。季老七拂不过,却是再不好拒绝,只好隔三差五的去校场应个卯,假门假事的点拨些个,算是不徒有虚名。

    一rì,季老七照例来到校场,与梁竡见过礼后便四下里走动,瞧兵士们cāo练。两个部将各带人马整饬队列,演练阵势,准备接仗厮杀。另一个却带人马进行一对一的单兵格斗。只见校场里人马往来冲突,喊杀声此起彼伏,搅得是尘土飞扬。兵士们全神贯注的听着将领的口令,紧握刀枪往来奔走,不到半个时辰便汗流浃背,湿透衣袍。

    借歇息的空隙,几员队将聚在一起,相互较量拳脚。喝彩声、笑骂声大起,惹得兵士们围在四周,饶有兴致的观看,齐声叫好。梁竡也凑到近前瞧着,顺便拉过季老七,站在一旁瞧着热闹。统领在一旁观看,队将皆是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搏击的更加起劲。实力不济的败下阵去,为新上之人鼓劲,yù叫胜了自己的人也败了,方才解恨。几轮下来,稳坐擂台的便只一黑脸大汉,高高胖胖的,满脸的络腮胡须,结实的皮肉撑得衣袄鼓鼓涨涨,几yù崩裂。这家伙拳脚了得,力大无比,却是一员猛将。此时见众人跌坐在地,无人应战,便趾高气扬的站在核心,大刺刺的双手叉腰,撩拨着那几员手下败将。气得那几人按耐不住,便有一人起身复又与之战在一团。却是实力不济,一招一式皆落在下风,唯有那不服输的劲头驱使着,方才不至于落败。

    季老七旁观者清,黑脸大汉虽是蛮力凶猛,但翻来覆去的招式却只那么几下子,大有程咬金三板斧的遗风。手劲十足,一拳打来管保叫人一个趔趄,一巴掌抡圆了扇下去,定叫对手顺势飞将出去,恰似蛮牛一般。脚下却是动作迟缓,也从不用脚踢腿扫,否则对手也不可能招架了几十个回合。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下盘空虚,也没有经名师指点,有可能连像样的师父也没有,竟是看不出那招式出自哪一门哪一派。

    只见那黑脸大汉咆哮着,轮圆了手臂左一下右一下的,意yù将对手击倒。那个对手两番与之对垒,又瞧了另几人的打斗,似乎瞧出了些门道,只是腾挪躲闪,不叫其近身。黑脸大汉几番缠斗过后,气力渐亏,手上的劲道大减,脚下却是更加迟缓。越是这样,越是急于一把拿住敌手,也好歇息歇息。对手渐渐地敢与之对抗,绕着黑脸大汉的四周游走,伺机出拳,袭其背后,却是屡屡不得手。

    季老七看在眼里情不自禁的大叫一声,“扫其下盘!”一语惊醒梦中人,那队将方才醒悟。眼见黑脸大汉一巴掌轮过来,便不再跳跃,猛地蹲了下去,一个扫堂腿下去,便叫其一个趔趄,倒退几步。黑脸大汉大怒,复又抢到近前,猛地一记双雷贯耳,兜头砸向对手,眼瞧着便击中头颅。季老七又是一声喝叫,“黑狗钻裆!”那队将便猫腰前欺,直贴近黑脸大汉的裆下,双手搂腿,猛力一顶,便将其顶翻在地,摔了个仰八叉。惹得众人齐声喝彩,大声叫好。

    那黑脸大汉爬起来恼怒的找寻支招之人,见是季老七笑呵呵的瞧着自己,又瞧见了梁竡站在季老七的身旁,却不好发作,便低下头拍打身上的尘土。季老七自知语失方使其落败,便走到近前抱拳施礼,“壮士真乃神力也!无需使下盘便杀的敌手大败,若是练练脚下的功夫,还不打遍军中无敌手,踏遍平陆尽败将?今rì是在下冒犯了壮士虎威,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晚间在城里设宴算是为壮士赔礼,还请壮士莫要推辞!”

    黑脸大汉却瞧了瞧梁竡,不知如何作答。梁竡过来拍了拍这队将的肩膀,叫道:“还不谢过季将仕的美意!”这便是许了黑脸大汉可去赴约饮酒。黑脸大汉自然满心欢喜,连声应下,便转身离去,忙着招拢兵士cāo练去了。

    方才那得胜之人却是立在原地未动,望着梁竡与季老七抱拳拜道:“在下斗胆,请统领许末将拜季将仕为师!”

    “哦?”梁竡瞧着季老七,“季兄可愿收下这个徒儿?”

    季老七连忙摆手,摇头叫道:“在下何德何能,哪里可收得军中队将为徒?却是折杀季某人了!方才只是瞧见那壮士的下盘不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却是搅了众人的兴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梁竡见季老七推辞,便两手一摊,对那队将苦笑,“本将是许了。季将仕却瞧不上汝这愚笨之人,便不是在下可强拗的了!”

    季老七连忙叫道:“非也,非也!队将身手敏捷,机灵果敢,让在下好生敬佩!哪里是什么愚笨之人?”

    “那却为何不收下这徒儿?”梁竡笑着问,“却是瞧不起平陆的军兵?”

    “哪里,哪里,若是瞧不起平陆军,在下便不来此间了!”季老七叫梁竡逼问的不好招架,连忙避让着。

    只见那队将“扑通”一声跪在季老七面前,纳头便拜,口里叫着:“师父在上,请受小徒一拜!若是不收下在下,田某便不起来了!”

    季老七大惊,连忙伸手去扶,“使不得,使不得!田队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季某应下了,便是相互讨教,却是不需行师徒大礼!”

    那田队将那管那些,口里连声叫着师父,又谢过梁竡,喜滋滋的转身离去。

    晚间的酒宴,便在季老七自家的小酒馆里摆的筵席,便是叫脚店的那种。梁竡与在城里的几位部将,还有季老七的几个兄弟,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那黑脸大汉便在下首坐了,多少有些拘谨,似乎有什么心事,yù言又止的样子,叫季老七生疑,却有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问,只好频频举杯,劝黑脸大汉饮酒。黑脸大汉倒是好酒量,来者不拒,一口一个,连饮数杯,竟是丝毫不见走板。季老七新收的徒弟唤作田野,人是机灵的很,却是不肯上桌相陪,忙前忙后的端茶斟酒,小心侍候着,颇有些徒弟的模样。

    季老七却是看不过眼,连忙叫道:“田队将,为何不敬统领饮酒?待明rì却给汝一双小鞋穿穿,叫汝的脚丫子挤得难受!”

    众人闻言大笑,连忙招呼田野上桌吃酒。“来来来!季将仕的高徒,谁人敢给小鞋穿?快来斟酒,孝敬统领一杯。”

    “就是就是!田队将攀得高枝,便是吾等rì后也要高看一眼,若是有人使绊子,在下可是不答应!哈哈哈!”众人俱是大笑。

    田野无奈,便给众人斟满酒,逐个敬着,直喝的是满脸通红,却是不胜酒力。此时却见那黑脸大汉起身,“扑通”跪在众人面前,口里叫着:“在下谢过季将仕的酒宴,却有一事劳烦统领做主,还望统领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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