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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聚仙楼之宴

    马元晨离开南薰门并未回永宁门花龄的营寨,径直来到聚仙楼斜对面的一间茶坊,拣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定,要了一壶毛峰,独自品尝起来。将到饷午,茶坊里人不多,“人气不旺呵!”马元晨笑着对茶博士说。茶博士说:“客官有所不知,金兵没来之前,这里好不热闹。一早开门便有客进来,邀人谈生意的,寻盐监官人的,候盐枭、盐呆子的,品茶的,斗茶的便将座位占满了。现今不同喽!是人不许出城,官府的老爷们跑的跑,降的降,客商们早就在金兵来之前便逃之夭夭,回乡避祸去了。便少有未逃之人,也是人心惶惶,哪还有心情来此喝茶?”马元晨也不多说什么,又叫了几份小点心,暂且充饥。茶博士将吃食摆在桌上,自顾自的应酬客人去了。

    马元晨环视茶坊里,稀稀落落几桌人,低声交谈着,没什么异常。只有门对面的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一中年汉子,背对着大门,时不时地抬头看着聚仙楼的门口。马元晨比量一番,此人的位置要比自己的好,能瞧见聚仙楼门里的举动。而自己的座位抬头仅可瞧见聚仙楼门前的一举一动。看来是有心之人,马元晨暗暗留意着。

    聚仙楼里的酒宴已经开始。花龄招呼众人落座,吏酒过后,侍者端上看盘,请众人点菜。便有人大叫侍者:“我等皆是粗人,忙了一头午,肚子正饥,花都头设宴,便省废了花样。撤掉看菜、看果子,直接将拿手正菜上来,把那三升的解州公使烧酒捧上来,人皆一瓶,大碗端来,解解口渴。”花龄笑笑,招手唤过侍者,莫要看盘,让拣好的上。过一会儿,行菜者左手端几盘、右手持几碗开始上菜。众人把酒言欢,互诉月余来的惊恐侥幸,也有人为战死的袍泽潸然泪下。

    一都头问花龄:“花都头,此次饮宴,为何未邀二位指挥使?”

    花龄苦笑道:“在下去大营邀请彭指挥使,指挥使推说军务繁忙,不来。还叫在下提醒各位,不要多喝。至于郎指挥使嘛!没什么交情,也瞧不起在下,不请也罢!”

    花龄设宴前,自去大营邀请彭铎,也算是禀报,说要宴请几个过命的弟兄,答谢答谢,顺便压压惊。彭铎冷淡的推脱了,还叫花龄不要请郎锷,以免吃闭门羹。花龄讨个没趣,讪讪的走了。便在酒宴之前,拣好酒好菜,纳入食盒,唤店家送进大营,与指挥使品尝。

    众人筛过第二碗酒,将侍者赶了出去,开始你一言他一语的议论起当下时局。

    “听说东京业已早不保夕,也不知真假?”

    “假不了!没见与本军对阵的金兵过河去封堵出潼关去勤王的官军吗?”

    “金人倒不说谎。”

    “呸!不说谎?年初议和,便说不再来袭,却如何又来?”

    “嗐!怨不得金兵,要怨,只能怨赵官家不争气。只会享受荣华富贵,金人的话也相信。”

    “赵官家也不识好歹,年初各路大军去勤王,金兵倒是退了。这官家以为金兵从此再不会来,却叫士卒解甲归田,现在可好,无人去勤王,这叫什么来着?”

    “自食其果!”

    “对!自食其果!”

    “唉!可苦了百姓了!”

    “诸位,rì后若是攻城掳县,可不要伤害百姓,少造点孽。”

    “你不伤害百姓?可金兵叫你杀人,你又能如何?当心金兵要了你的小命。”

    “哼!你说这些当官的,金兵一打就降了,还裹挟我们也降。若是官军一人杀一个金兵,这金兵岂不早死光了?”

    “要是那样就好了!”

    “我要是钤辖,就和金兵干到底,多拼一个是一个。”

    “听说广锐军打得就不错,一万人马截杀金兵五千。”

    “那还不是败了?”

    “哎!败与败可不一样。我们两万人马,若杀一万金兵,金兵就无力去堵潼关,西军不就可去东京勤王吗?”

    “啧啧,可惜你不是钤辖。”

    “不是钤辖也可以呀!听说广锐军一个旗牌便将残兵败将拉进这北面山里,立军号叫虎威军,专与金兵对着干。”

    “可惜本军中却没有如此人物,若有,在下便随他去了。”

    “有啊!你便是嘛!你登高一呼,我等跟着你干!”

    “他?他能杀了彭铎,还是能杀得了韦靖?这二人可是死心塌地的替金兵效力。”

    “杀就杀!在下杀不了韦靖,却杀得了彭铎。”

    “呵呵!骨气还硬起来了,你一个小都头,不足百人,一半是盐丁凑的数,你当杀鸡哪?”

    “哼!在下已二百人马,彭铎手里有几个兵?如何杀不得?”

    “不是只许补齐一百兵额吗?你怎么多出一百?”

    “我那副都头不甘寄人篱下,在下便做个顺水人情,许他另募士卒,编成一都,在下自编一都。待指挥使得知,木已成舟,如何拆了去?那副都头万分感激,在下有事,岂能不助一臂之力?”

    “好哇!学会打小算盘了!”

    “嘿嘿,不过以求自保而已。”

    “哎哎,说正事,rì后若有战事,诸位可要互相照应些,同进退,也好与他人抗衡,免遭小人暗算。”

    “说的是!尤是金兵,不可相信,实在不行,便反了,去山里找虎威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酒至酣处便有人口无遮拦,胡言乱语起来。一副都头把碗中酒饮干,瓮声喝道:“老子本是一条好汉,可现在却变成金人的附庸,世人唾弃。着实令人气恼,不如今rì便杀了彭铎,反了出去。”

    花龄看众人酒有些过了,目的业已达到,见好就收,好言相劝。叫上了从食,众人吃罢,散了酒宴,各自回营。

    见众人出了聚仙楼,各自散去。茶坊里的有心之人,便与了茶钱,走出茶坊。马元晨随后跟了出去,远远地影在后面。此人快步前行,不一会,便进了大营。

    马元晨便知此人乃彭铎所派,暗中察看谁人来此赴宴。看来这彭铎并不放心花龄等人,已然暗中防范。要将此事告与花龄等人,早做打算,当心着了彭铎的道道。

    马元晨走到一乞丐面前,扔下几文铜钱,低声嘀咕几句,乞丐默不作声,待马元晨走远,摆了摆手,唤来几个乞丐,去大营门前左右乞讨,眼睛时不时地瞟着大营。

    马元晨回到永宁门的营寨,便将所见说与花龄。并提点说:“此事倒也无妨,只怕赴宴之人当中,有通风报信者,便是可怕。”花龄脸一沉,担心的说:“席间,倒有一人不曾言语,饮酒不多,只是听着。便是彭铎大营中的一员右十将,因其一枪扎死在下背后偷袭的金兵,在下便请来赴宴,却不知是彭铎的jiān细。”

    “看来要提前动手,以免发生变故。”马元晨决断的说,“郎锷营中今晚便见分晓。花都头可派人埋伏在北门前往解州的必经之路,截获彭铎营中派往解州报信之人。马上联络其他几都,待天黑后,一起动手,劫了彭铎大营,夺了城池。”

    花龄恨恨的答道:“好!在下便去,唤众兄弟来此商议,全凭马总管调遣。”

    马元晨见花龄起身要走,忙拦住道:“花都头不可出营,以免惊动彭铎。都头可有信物与众人相识?在下前去走一遭,倒不引人在意。”

    花龄一愣,便醒悟道:“在下有一解腕尖刀,乃对金兵第一仗时所得。jīng钢打造,刀柄嵌有宝玉,席间夸与众人,众人皆知。在下再修血书一封,马总管一并拿去,众人定会相信。”

    片刻,花龄的血书便修好,连解腕尖刀一同交给马元晨。马元晨揣好,忽然想起还有方穆一事,便问花龄:“反水一事,花都头可与方穆商议过?”花龄摇头,“在下恐走漏了风声,尚未与方穆商议。”二人当即决断,要先了结方穆等十人,以免后院起火。“都头可先试其口风,若谈不笼,便可……,”马元晨面授机宜,花龄连连点头称是。

    花龄着虞侯置办酒菜,摆开宴席,唤来方穆,与之对饮。席间,花龄大诉其苦,对方穆是恭敬有加,极尽夸赞之词。方穆亦是对花龄敬仰已久,否则也不会服服帖帖做花龄的副都头。再三敬酒,以表亲近之意。酒至半酣,便开始议论降金的种种不是,方穆亦是忿恨不已,直叫:“悔不该降金,弄得无国无家,走在街上,腰都直不起来,跟断了脊梁骨似的。也不知韦钤辖rì后作何打算?”

    花龄也是满嘴的不满,忽一转念,对方穆道:“听说沈都头已募齐二百人马,与副都头各领一都,二人相处甚密。不知方兄可有此意?”

    “花兄,小弟虽无大志,但人马多总比少好,花兄若有此意,小弟甘愿效劳。想那韦靖岂肯甘心只带五千人马?还不是多多益善,加大筹码,与金人讨价还价。花兄募齐二百人马,却不分开,若分开,花兄与小弟还只是个都头。小弟甘作副都头,辅佐花兄领此都,待韦钤辖扩军,便可升为指挥使,岂不更美?”方穆借着酒劲,为花龄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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