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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如玉无瑕

    ()“梦姐姐!”

    正在此时,门外又走入一干人,一个少女,一位老者,带了七八个随从。

    说话的,便是其中那粉雕玉琢的少女。只见少女十四五岁,面容秀丽,皓齿朱唇,虽无法与梦琉璇相比,却也是生的极为俊俏,古灵jīng怪,顾盼生辉。酒馆内众人听她此言,也是大奇。梦琉璇如仙子一般,一年之中也不出帷帐几次,这小女孩与她竟像旧相识,当真奇怪。

    三才亦是一惊,面面相觑,均看出了此女的天赋惊人,决计不在仇天之下。尤其手中那青鸾剑,青鸾赤凤,纵不如十大名剑,又岂是常人可得。

    只见梦琉璇走上前,宠溺的将女孩儿揽入怀中,柔声嗔怪道:“慕涵又不乖啦!只是这次偷跑,还未到南京城已被你爹爹的人抓住了,真真是越来越笨了呐!”

    说罢,扬起纤纤玉指,勾着女孩粉雕玉琢的瑶鼻,假意取笑。

    国sè天香,何曾流露过女儿之态。顿时四座皆起,唏嘘声不绝入耳,邻近几桌人更是喉头连连哽咽,大饱眼福。

    那女孩儿撅起樱红小嘴,摇了摇头,沮丧道:“不是啊!没想到我爹爹如此厉害,竟猜到我要来找梦姐姐,才在半路截住我的...”

    “半路截住了...竟还准许你来。”梦琉璇怜爱的抚着她,扑哧一笑,摇头轻叹道,“你爹爹,和这一帮随从,倒也当真是疼你。”

    梦琉璇绰约一笑,直看得一旁仇天再次失魂落魄,痴傻模样,却引起了那女孩儿的注意。女孩儿看他目不转睛,直勾勾的目光盯着梦琉璇,大生鄙夷,唾一声哼道:“这小sè鬼,竟敢这么看梦姐姐,我替姐姐狠狠教训他!”

    说罢素手寒光一闪,拔出了腰间名剑青鸾,直指仇天。

    仇天好胜之心被她激起,正yù拔剑画符,突然想起从杏花村里出来时,竟忘了带桃木剑。没有施展符咒的媒介,而三才又无一人用剑,青锋逼近,仇天登时惊慌失措起来,手忙脚乱,东躲xīzàng,好不狼狈!

    忽然身后人间佛大喝一声,抓起一张桌子,抛至空中,而后卸下一根桌子腿,双手一捋,竟成了根顺手的棍棒。和尚“哈哈”一笑,冲仇天扔了过去。三人早已看出了两人内力的悬殊,只在一旁看戏,却无一人担心。

    倒是天剑盯着女孩一同前来的那个老护卫,上下打量,连连皱眉。

    仇天手执木棍,想起了轩辕剑谱上的潺潺剑道,随即默念起他在村中溪水里的潺潺流水。一招一式,尽是笨拙生疏,粗鄙之极。不过若是轩辕战身在此处,定会惊讶万分,那一生与自己无缘的潺潺剑气,竟在仇天手中隐有轮廓,剑招虽生疏,剑意却是淋漓尽致。只见仇天每出一剑,或刺或挑,俱是普普通通,毫无花哨可言,却剑剑必果,每次出手均会有功而返,或无懈可击的挡住女孩儿来剑,或敲打在女孩身上,流水潺潺,清溪泻雪。

    看的天剑又赞又骂,赞的是剑法,骂的却是人。惫懒小子,剑法如此粗劣,当真是暴殄天物!

    女孩儿数次被他木棍敲中,徒有锋芒,却力不从心,大为懊恼。在梦琉璇的劝说下,终是后退几步,放下剑,气哼哼的坐在了一旁。

    梦琉璇无奈的摇着云鬓,走到三才跟前,盈盈一笑,解释道:“我那妹妹少不经事,还望前辈勿怪。只是琉璇有难言之处,恐怕要失陪了。”说罢,苦笑着环视四周,思帝乡早已人满为患,人人摩肩接踵,只为一睹芳容。

    地母饶有深意的冲她一笑,轻叹道:“女娃儿,你有貂蝉妲己之姿,妹喜褒姒之貌。然,自古红颜背负祸水之名,你生的如此倾国倾城,也成天生的孽了。”

    梦琉璇身形惶惶一震,消瘦的肩膀恍若在风雨里飘摇,又似短短一刹更柔弱了许多,冲地母凝眸一叹道:“浊世滔滔。”似有千言万语,尽埋在一声哀叹下,两靥之愁惹得万人垂怜。

    叹惋之余,梦琉璇却展颜一笑,款款走到仇天跟前,说道:“小天,姐姐今天本应多谢你,只是不便在人前呆太久。若你哪天来这儿找姐姐玩,带着这玉佩便好,无人会阻拦你。”说罢,取下赛雪欺霜的脖颈中一块红绳吊着的玉佩,放在仇天手中,转身走入帷帐,身形落寞惆怅,一阵香风吹过,卷起了身后漫天花雨。

    玉佩上,号称百鸟之王的一只彩凤栩栩如生,浑然天成。

    仇天手中紧紧攥着那块仍有温热的凤形玉佩,回想着方才梦一般离去的女子,如痴如醉,自然未看到女孩凝视玉佩的震惊神态。

    “回魂了回魂了,没出息的小子,来跟师傅喝酒!”人间佛不怀好意的摇头偷笑,敲了敲仇天的头,从身旁包裹里取出了一葫芦杏花酒。引觞满酌,给仇天斟上了满满一杯。仇天平时在村中被柳吟风严厉管教,倒是极少喝这杏花酒,如今陪人间佛大口入肚,满口余香的同时,也是接连咋舌,抱怨这酒的烈xìng。

    满座皆是嗅到了杏花酒的芬香,食指大动,眼馋着那壶酒,却无一敢去问询。

    谁知,方才争斗的那女孩却走下座,来到四人面前,刁蛮的冷哼一声,大声喊道:“你这小sè鬼,不知是从哪偷来的美酒。赶快交出来,我便不定你的偷盗之罪。否则哼,小心我让爹爹抓你去见官!”

    仇天瞧她年幼,比自己更小一些,但觉滑稽可笑。若凭他顽劣心xìng,定会奚落一番,只是此时此刻心头怅然若失,并未理会她。仇天视若无睹的饮着纯酿,脑海里,仍是那一抹,倾国倾城sè。

    这女孩儿粉雕玉琢,在家中,只怕是公主一般的人物,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等气?被仇天无视,女孩儿大为羞怒,怒气冲冲的冲着身后六十上下的随从喝道:“赵爷爷,你帮我把酒抢过来!”

    那六十老者看她柳眉紧蹙,气鼓鼓的脸蛋,怜爱的苦笑一声,却迈开了步子,走到仇天四人桌前,躬身说道:“在下赵书蹇,江湖上一些朋友谬赞了些,称在下松鹤老仙。我家小姐放出话来,还望几位行个方便,开个价钱,将美酒让出一同享用。”

    话虽谦恭,却没有一丝礼敬的口气。只因仇天尚且年幼,内力虽深,却终是不及自己。三才又内力尽掩,寻常人难以察觉。故而这松鹤老仙,虽不过是个二流高手,却也没将几人放在眼里。

    半晌,几人各自斟酌,却无一人理睬他。

    赵书蹇也是名震一方,禁不住勃然大怒,冷喝道:“阁下不给面子,在下也只好动手去抢了。”说罢单膝半蹲,另一腿悬空盘住,平稳泰然如古松一般,左手向一侧横开,好似仙鹤展翅,另一只手握剑,直指三才等人。

    几人方才明白这赵书蹇被称作松鹤老仙的原因,原来是仗着一套松鹤剑法。

    天剑终于瞧出了端倪,冷冷一笑,面带寒光,斥责道:“赵小儿,就让老夫试试,你这松鹤剑练到了什么火候!”说罢挥袖而起,略一思忖,为免得惊世骇俗,引来麻烦,又将仇天所用的木棒吸入手中。拿起木棒凌空搅动一圈,引得气流稍稍扭曲,一个太极图案凭空出现在两人之间。

    赵书蹇身形一震,肩头微微耸动,当下凝重起来。“鹤舞云端松迎客。”只听见他怪叫一声,有如风声鹤唳,剑尖如同灵蛇吐信,直直点向太极图案那黑白鱼的圈心,却被那道图案里无形的气机凭空挡了下来。

    赵书蹇一击不成,恼羞成怒,又是一招使出,“白鹤孤松两天涯”。这次却是剑走偏锋,绕过那未散的太极图,划向天剑道人的咽喉。如若赵书蹇是风声鹤唳,天剑便是草木皆兵了。

    天剑良久未动,沉寂归虚,待到锋芒触及方圆半尺时,木棒轻轻作势一挥,上面附了一道剑罡,竟将赵书蹇的佩剑斩断两节。赵书蹇亦遭重创,倒飞三尺,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天剑道人冷哼一声,冲他讥笑道:“你那第三剑‘松鹤苍苍剑飞仙’也不必使出了吧?”

    赵书蹇大惊失sè,捂着胸口,毕恭毕敬的问道:“前辈莫非是祖辈故人?不知前辈名号是?”

    天剑道人冷冷看着他,漠然问道:“贫道是谁,你无须知晓。贫道且问你,松鹤剑法从何而来?”

    “从祖上传来...”话未说完,赵书蹇听天剑冷哼一声,顿时一改不敬之sè,仓惶改口道:“祖上传闻,是一位前辈悉心指点,加上家祖自行感悟,方有了这套剑法。”

    “这事不提也罢!贫道再问你,五十年前,天下大乱,朝代更迭。那位前辈以一己之力使得武林安定,他去你赵家留了什么话?”

    赵书蹇一听此言,顿时心神错乱,脸sè煞白,攥紧了拳头,如实答道:“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天剑恨其不争,摇头冷笑道:“你不必猜测,为何贫道知晓的如此清楚。只是你赵家,从此与睡仙陈抟再无半点瓜葛。赵家一道旁门,已成朝廷荣华富贵的走狗,不属道门!”

    说罢长袖一拂,眉宇森然,径自回身坐下,显然是动了怒气。

    谁料,天剑刚刚坐下,只觉耳畔呼呼生风,原是一柄三尺青锋直刺而来!天剑倒不躲闪,玩味的望着持剑的小丫头,直到青鸾剑的剑尖离他面额一寸处,停了下来。

    “你为何要杀我?”

    “你...你欺负赵爷爷!”

    “小丫头,倒重情重义!然,是这小老儿欺负贫道,却打不过贫道罢了。”

    “你!你...赵爷爷待我极好,连爹爹,都不如赵爷爷宠我。你竟将他打伤,我自然要替他出这口气!”

    “那你的剑,为何又停了下来?”

    “你不是大jiān大恶之人...我杨慕涵一代侠女,绝不滥杀好人!”

    明眸皓齿,英气勃发,装腔作势之辞,更添一份古灵jīng怪。有道是:

    素手出锋芒,侠女多柔肠。

    不住千金府,唯愿碧空翔。

    天剑道人愈琢磨,愈是喜爱,笑道:“女娃娃,你可愿学‘天下第一剑’?”赵书蹇闻言一震,望着天剑,背后已是大汗淋漓。

    “什么是天下第一剑呀?”杨慕涵趣意大生,睁大了漆黑的眸子,问道。

    天剑道人微微一笑,右手举起,摘了挡在眼前的青鸾剑,凌空挥舞。只是瞬间,空气里凭空出现了一个正八卦与一个反八卦相扣,然后无声湮灭,化为太极图案,向前飞去,将一张桌子镂刻出漫天碎屑。待烟尘尽去,那张桌子,竟成了女孩儿的模样,惟妙惟肖,好不逼真。

    女孩儿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欢呼道:“好,我跟你学!”正拍手称赞,却瞧见了地母身旁的仇天,不禁露出鄙夷之sè,冷笑道:“那小sè鬼我是决计不能忍的,还是罢了。不学了。”

    仇天只是苦笑,心头又浮现出了那梦中仙子一般离去的姐姐,眼神多了些迷离。天剑略一思忖,皱着眉头,半晌,一叹,试探道:“方才那酒,我们可是多到喝也喝不尽!你若与我前去,我自会给你喝个痛快...如何?”

    “老牛鼻子...为求一徒,坑蒙拐骗全上,稀奇,稀奇!却更无耻!”人间佛撇了撇嘴,做呕吐状,嘲讽天剑诚惶诚恐的模样。口中虽不饶人,他两眼却上下打量着小姑娘,啧啧称奇。

    女孩终究是未到及笄之年,一听,想起那酒香,也是一脸陶醉之sè,当下不顾其他,连连点头应诺。试问玉露琼浆,神仙垂涎,三才更一醉不醒,世间又有何人堪堪抵挡?

    赵书蹇却是坐不住了,正想劝阻,忽然眼前一道残影闪过,五人竟已一同消失了踪影,速度之快,当称诡异。赵书蹇想起女孩爹爹交代之事,想起主子手段凶厉,禁不住心头微凉,衣襟浸湿。

    天剑当真是心中大喜,喜得传承,这一身夺天造化的剑法,心中的感悟,终不致于后继无人。

    只是一个恍惚,赵书蹇听远方传来一声大笑:“我等自会好生照顾这女娃儿,小老儿不必担心。少则三年,多则五载,定会安然送回。”那声音渐行渐远,话音落完,已在几里之外了。

    赵书蹇长叹一声,黯然伫立,久久不动。

    “婆婆,你这身化须弥,一rì千里,愈发jīng进了。拖着我们四人,仍不费吹灰之力,真是让和尚望尘莫及啊。”人间佛谄媚的恭维着地母,仇天却不甘寂寞,冲女孩搭话道:“喂,我叫仇天,以后你就是我师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自幼娇惯,从未与外人贴的如此近,何况是心中并无好感之人。心中暗骂着小sè鬼,却如实答道:

    “我叫杨慕涵。只是以后,纵然我叫你师兄,你也不准叫我师妹!”

    仇天一听奇道:“你较我拜师晚,为何不能叫你师妹啊?”

    杨慕涵轻啐一声,嗔怒道:“谁要做你这小sè鬼的师妹!”

    耳畔回响着离经叛道一般的言辞,却如莺歌般温软清脆的声音。仇天不禁愕然,这算什么说法?

    “我叫杨慕涵”,“谁要做你这小sè鬼的师妹”...路边草木在极速的奔跑中尽成了幻影,那留在风中的只言片语,也像幻影一般,被风温柔割破,留在心窝,埋在无邪岁月的轻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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