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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白日流火

    ()神龛左右各立着一尊青铜香炉,炉上绘有几朵紫罗兰,多呈迎风怒放之态,亦有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蕊羞答答地藏在一起。本来死气沉沉的香炉在其点缀之下竟也有一丝灵气飘忽其间。炉上罗兰点点,炉内紫烟飘飘,远远看去,花伴烟而生,烟依花而朦,相依相附,冉冉丛生。可即便如此美轮美奂,暧暧依依的景sè,也吸引不了在场的万千看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给了祭台上争吵不休的两人。

    “好了,谁也别说了!”终于有人耐不住xìng子,怒叱一声,“把这两个南苑人给我绑起来,暂且收押!”

    霍闫噗嗤一声暗笑,随后立马敷衍道:“宁王英明!”

    “潇允,没了你那帮手,我看你怎么翻云覆雨,哼!”被绑走之前,霍闫又凑到潇允身旁,轻轻地嘲讽了几句,“想你三年前害我出尽洋相,名声扫地,还派那妖女杀我鬼奴,威胁逼迫我再不能参与祭祀,哼!如今只你孤身一人,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来治我!”

    “你这个亡国奴,卖国贼!”两个侍卫死死地扣住潇允,看到挣扎无果,潇允只得毒毒地咒骂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会放过你!!”

    “……”

    咒骂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渐渐消失在人群之外。

    然冬rì辉耀,灼灼rì光正随着人群的涌动而逐渐发白,白塔顶端的袅袅雾气早已被rì光晒得稀薄通透。塔前有两个巨大的火盆,底下都用几根粗木梁子支着,盆内残火零星,烟雾缥缈,然而铺shè直下的rì光恰似一抹灵息,给嗤嗤yù灭的残火添上了一层油脂,火势骤然间暴涨了数倍,仿如两条盛怒的火龙在肆意地吞噬着虚空中的能量,同时向四周释放出无尽的热浪。

    几个靠得较近的侍卫见了这奇怪的一幕,登时大惊,纷纷远离了那两个火盆。照理说这天寒地冻的rì子,有个火盆可以取暖,本该惬意舒畅,可火盆那边袭来的阵阵热浪着实让人慎得慌。

    此时的洛神塔在白rì的照shè下,完全脱去了霜雾的外衣,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了它神秘莫测的一面。白塔体径不宽,却高耸异常,塔顶通年浸没在天霜云雾之中,从下往上望去,本就霜白的塔体更是看不到尽头,很少有现在这种霜雾尽消的时刻,这一点,作为洛城大祭司的霍闫倒是清楚的很。

    “怪了怪了!”霍闫撸着颌下肥肉上几屡稀松的青丝,自顾自地唏嘘着。

    宁王也看到远处火盆内的异象,问道:“霍祭司,那火盆内何以如此怪异?”

    霍闫闻言,又故作深沉地敷衍着:“宁王,这……这天象不对呀!”

    “哦?怎么个不对法?”

    “宁王,且待我测算一下!”说完,霍闫解下身后的包袱,从里面摸出一本老旧的经卷,摊开对半,平放在地,然后开始扭动身躯,舞起了那把桃木剑,口中不知在念着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凝神静气,目光炯炯地盯着霍闫手上翻飞的木剑。

    半晌后,那木剑才停了下来,霍闫紧闭双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这才收起木剑,沉重地吐出一句:“宁王,先前我御气通神,细观天象,发现了一件怪事。”

    “别吞吞吐吐的,现在可不是卖关子的时候,快说!”宁王似有些惶急道。

    霍闫收拾心情,说道:“南苑与北国雨央原以洛川为界,然有传闻,说洛川枯于千年之前,之中缘由未有人知。可依我猜忖,怕是……由它所致。”

    说着,大祭司抬起头,伸出肥腻的手,指了指天边燃得正旺的太阳。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去,登时心下一凛,只见那太阳就像一颗被神龙戏耍的赤火珠,又像是一面由白银打造的镜子,白光练练,刺得人眼生疼。然在其边缘,又有流火四窜,此方景象,正应了那老道白rì流火一说。

    众人看得稀奇,却没发现周身的天地元气都开始搅动起来,之中所蕴藏的能量似乎被白rì激活了一般,化成一肉眼可见的灼热气浪侵袭过来。而天边的白rì则仿佛失去了天地之力的牵引,开始无可阻挡地倾压下来,在众人眼里越变越大。

    霍闫眉头一拧,慌乱地叫道:“不好,白rì流火,快……快躲起来!”

    “什么白rì流火,你给我说清楚!”宁王一把扯回了正想逃走的霍闫,怒喝道。

    “宁……宁王,旱灵要来了,旱……!”霍闫睁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啪!”宁王狠狠一巴掌掴在霍闫那满是肥肉的脸上,把本就失神落魄的霍闫打得更是七晕八素,“一会儿白rì流火,一会儿又是旱灵,胡话跑得满嘴都是,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

    “宁王,我……我说的都是实话,传说旱灵千年一遇,极具破坏力,能把世间一切都化为灰烬,千年之前的洛川,怕也是旱灵作怪,才会水枯川竭的。”

    正说着,一团火焰夹杂着嚯嚯的响声自天边滑落,正好砸在人群之中,火焰落地的瞬间化成一大片火花,一下子烧着了离得最近的两人。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成了火人,旁人根本来不及解救。惊骇声,哭泣声,叫喊声,声声入耳,场面甚是可怖。

    “那……那如今可有应对之策?”宁王这才大惊失sè地问道。

    “别无他法,唯有先行躲避,待这流火退去,白rì恢复正常才可出来!”霍闫很想挣开手,可拽住自己的又偏偏是宁王,他只得慌忙解释,希望宁王不要误了时辰为好。

    “元邱,元戍,你们两人先带其他人离开,快!”

    元氏兄弟自小英武神威,作为宁王身边最出sè的贴身侍卫,八岁便跟随宁王厮杀疆场,然少有败绩。二十年过去了,两人依旧忠心耿耿,始终不离不弃地跟随宁王左右,杀jiān臣,除刺客,灭国敌,所作所为早已远超本职所在。宁王自然也是很信任他们,若非生杀大事,基本都会交予他们去做。然而此时情势危急,宁王自不犹豫,急急吩咐了两人领家眷退去。

    “是!”两人刚躬身领命,还没转身退去,就听得一道轰鸣声自身后响起。天边的流火微如星辰,可到了跟前才发现个个大如火盆,甚至有些更大的能够硬生生的在地上砸出丈宽的坑洞,所及之处尽皆化成一片火海,着实骇人。元氏兄弟再不犹豫,匆匆领了公主一行往洛城城府退去。

    另一边,由于被当众指出身份,潇允和楼笑辰两人被几个带刀侍卫绑去府衙。才踏进衙门半步,便发现这骇人的一幕,两人不禁想起前些天在矿地那边的异变,当下疑惑重重。

    ……

    此时,离洛城几十里的官道上,老道和少女正以最快的速度御风而行。

    “爹爹,快看!洛城也下火雨了呢!”

    若是闲来无事,老道定会迎着风,细抚长须,然后感慨叹息世事蹉跎,沧桑多变。然而纷繁而下的白rì流火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屠刀,一刀刀割着心头之肉,那种痛,那种无可奈何,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

    “唉!流火越下越频繁,就不知其何时生何时灭,这大概便是尘世灾劫吧!”老道微微叹息,续道,“画上天狼已亮,若是再不快些救出他,恐怕就不能阻止天狼星变了。诗诗,我们再加快点速度!”

    “嗯!”

    ……

    流火愈加纷繁,甚至有些还坠到了洛神塔上,把偌大的白塔烧得通红一片。然而祭台前的空地上,斯诺民众早已乱作一团,谁都不想成为砧板上待宰的鱼肉,于是各择生路成了万选之选,那些老少妇孺既为弱势群体,便避不了被冲撞,被踩踏的惨剧。

    “大家都镇定点!听我宁王一句,先把老人小孩带出去,不要推攘,不要踩踏!”宁王洪亮的声音盖过了流火破空的声响,表面上是在建议底下民众顺着他意,可谁都知道,宁王踏足沙场这么多年,杀人饮血已成家常,想让他说出柔情之语,平淡地对付一切基本不可能,所以尽管他的脸上看起来还是较为平淡,实际上已是善意的通牒了。

    于是,人群开始有规律地挪动起来,很快便分出几道人流,成千上万的平民百姓都顺着人流散至城中各地,期间虽免不了不幸,可比之先前已好出不少。宁王长吁口气,平静地抬起头,望着天边那逐渐恢复的太阳,自言自语道:“这……难道是要亡我斯诺?”

    ……

    府衙很大,后堂地下设有地牢,潇允和楼笑辰被分关在两个相邻的房间。

    伸手摸了摸干冷的木梁子,楼笑辰苦笑一声道:“几经辗转,终究还是回到了当初!”

    “不会的,我们一定能出去!”潇允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但他却说得异常坚决。

    “砰~”楼笑辰狠狠一拳砸在木梁子上,震得梁缝里的粉尘纷纷扬扬飘下,他咬牙切齿道,“那个霍闫欺人太甚,此等卖国求荣,见风使舵的卑劣行径迟早遭得人神共诛!”说完,又是一拳砸出。

    “是啊,他rì报仇,定要先诛杀此等小人。”潇允拣了块较干净的空地坐下来,若有所思地回忆着霍闫先前的那句话,“他怎么敢如此肯定我找不出凶手,莫不是……”种种迹象表明,那姓霍的定然也参与了几分,说不定还是指使之人,那尸魄没准就是他的杀人工具,想起三年前鬼奴的夜袭,潇允就更确定了几分。

    ……

    流火终于退去,洛神塔前一片狼藉,偶有几个失落的斯诺百姓趴倒在地上,对着身旁焦黑的尸体无助地哭丧着。原本神圣祥和的祭祀大典竟成了生死阔别的不归路,这对于那些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无疑是毁灭xìng打击。

    谁都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宁王也不想。他无奈派出更多的宫廷侍卫,命令他们把那些罹难者的遗体好生安葬,并给相应的家属送去丰富的体恤安养金,以此来告慰那些不甘的亡魂。

    蓦地,一道稚嫩的哭声铮铮地传来。宁王径直走到一个约莫五六岁,满脸尘垢的小男孩身旁,看到他脸上黑一块,青一块,嘴角的血迹明显也已干了许久。

    “孩子,他们是你爹娘吗?”

    小男孩抽泣了几下,忽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战争之王,微微点了点头。

    “孩子,别哭了!”宁王俯下身,轻轻抹去小男孩眼角的泪水,喟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清亮的眸子骤然一缩,呜咽了好一会儿,这才收起最后一丝防备之心,挤出了两个字——古叶。

    “古叶!好奇怪的名字。”宁王一把抱起小男孩,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垢,笑道,“古叶,你愿意跟着我吗?”

    这个叫古叶的小男孩再次jǐng觉起来,他紧紧抱住双亲的尸体,又开始哭了起来:“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放心吧,他们跟我们一起走!”宁王抽出自己腰间的黄金佩剑,微微掂量了一下,随后示意古叶接住。这佩剑多作装饰之用,短小轻薄,可搭在古叶手上却沉如铜锏,“铿锵”一声掉到了地上。冷风掠过,古叶再不哭泣,他撅起小嘴,吃力地挪动着地上的佩剑,饶是如此,依旧只能抬起分毫。宁王笑了笑,拾起了佩剑,说道,“孩子啊,现在拾不动不要紧,但若是到了能仗剑饮血的那一天,记得……别再放下!!”

    古叶似懂非懂地看着宁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风越来越大,流火的残迹在风中飘荡,那一股焦焦的味道伴着风,飘过了洛神塔,飘过了洛城长街,飘过了府衙,飘向了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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