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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士可杀,不可辱

    太原终于拿下,但已是一座空城。

    去年曾经在此折戟沉沙,终于踏进太原城池之时,完颜宗翰的心里却没有关点的成就感,反而郁郁寡欢。

    信哨来报,不仅仅是太原城,包括邻近的县城镇乡和青云堡、七星寨,全都人去楼空,甚至鸡鸭都没有留下一只。

    方圆数百里,数十万人畜,就在他完颜宗翰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让他毛儿都没有摸到一根。

    完颜宗翰心里有一万个屠城的念想,但是大刀却无从挥去。

    “楚天涯是太原人,他的家在哪里?”完颜宗翰问近侍,末了还补充一句,“祖坟呢?”

    “回狼主,楚贼的家就在石马桥之南,他家的祖坟……好像已经迁走了。”近侍小心的答道。

    完颜宗翰把牙齿咬得骨骨作响,脸皮紧绷。

    “去楚家看看!!”

    他加上时立爱与三十余骑铁浮屠,一行人望楚家老宅而去。

    “嘭——”

    两扇陈旧的木门被完颜宗翰亲自一脚踢翻,落在两旁。入眼所见,是破蔽的院落与零落的草木。

    家中自然无人。

    正堂之上,四方大桌,上面却摆了一碗一贴。碗中有酒,贴上的字迹却不甚漂亮。

    “狼主,这是楚贼的笔迹,小生认得。”时立爱拿起那贴字看了一眼,不由得眉头一皱,拿起酒碗就要扔。

    “且慢!”完颜宗翰看到了那贴字,简单数语——“狼主远来辛苦,请满饮”。

    “拿来!”完颜宗翰伸出了手。

    “狼主,楚贼jiān诈,恐怕有毒。”时立爱拿着碗不给。

    完颜宗翰双眉一拧,目中厉芒绽闪。

    时立爱只好将碗给了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一饮而尽。

    “剑南烧chūn!”

    然后,他中毒了。楚家老宅被一把火烧成白地,砖瓦都碎作了粉末。

    倒不是挺厉害的毒,军医施救即时,他只不过上吐下泄了一天一夜罢了。

    “楚贼,贱人!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

    洛阳郡辖下孟州,济源县。

    焦文通骑在马上,劲风吹抚他的长髯与战袍猎猎飞扬。身后百余啸骑,杀气凛然。

    济源县令人等数十,战战兢兢的双膝跪拜在地,匍匐而出。县令双手捧着乌纱及官印高举过头顶,严寒的天气他的脖颈之下一片汗渍。

    “我家主公仁德,尔等小吏却心怀叵测!”焦文通声如奔雷居高而下,“谅尔等济源弹丸之地,也敢阻我啸骑?——此处乃是北防重地,合当驻军把守。你却拒城不纳。若有闪失被金兵夺下,你该当何罪?!”

    “小吏死罪、小吏死罪!!”县令浑身发抖,嘴皮如同绊蒜。

    “扒他官服,拉去修筑堤防!”焦文通厉喝一声,身边几名小卒就上前,如同剥蒜一样将那县令剥了个干净。

    “余下人等,悉数留用。”焦文通道,“敢有不尽心力者,与此贼厮同罪!!”

    “谢将军不杀之恩、不杀之恩!!”众县吏匍地而跪,心中既是恐慌又是庆幸。

    近rì来,楚天涯派出焦文通与薛玉等将,收取洛阳郡治下各地州县境土,尤其是临近黄河一带的边防之地,若不降伏也不废话,片刻之间兵马加城。济源县是洛郡治下一处重镇,县令也曾是三榜进士官宦子弟出身,打从心眼里瞧不起楚天涯这群从北方流落而来的草寇,信誓旦旦的要“以一仞孤城抗顽寇,誓报官家”。结果,焦文通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轻松攻破了城池。

    进城之后焦文通也没有多杀一人,直奔县衙。济源令听到一片喊杀声就尿屎齐出,全把书生意气扔到了九霄云外,头一个带着县衙里的人出来投降了。

    好在焦文通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制裁了为首的县令一人,余下人等还原职录用。这让在场的县吏人等无不庆幸死里逃生。

    “国难当头,凡我同胞须得同心协力共抗金贼。”焦文通大声道,“即rì起,济源上下奉河南宣抚司号令行事——来人,张打旗帜!!”

    “诺——”

    片刻后,济源县衙上的宋字大旗,换作了“上将军楚”字大旗。

    一天之内,孟州六县,尽扬楚旗。焦文通所到之处,如快刀斩乱麻,无可阻挡。

    次rì,大将马扩率三万青云斩步兵前来驻防,征募民夫修筑堤防,将孟州这个洛阳的桥头堡,弄得热火朝天。

    到这时为止,沿着黄河、围绕洛郡的一条钢铁大防线,正式打通贯连起来。从孟州的济源到赫赫有名的古战场之地官渡,布下晋军八万余,严防死守以备抵御完颜宗翰的南下。

    派出的大将有焦文通、薛玉、马扩以及副军师刘子羽等人。楚天涯与孟德依旧留在洛阳,巩固根本收集粮草,并颁布了征兵令,积极征兵。

    大战在即,十万兵马根本不够用。除了固守洛阳一带的黄河沿岸,还随时有可能需要驰援东京。现在,除了楚天涯的近卫虎贲、少数的夜叉女兵与伤病员,其他的晋军人马九成离开了洛阳,去了黄河沿岸布防。

    城中空虚,对于初来乍到的楚天涯来说,并非好事。近rì就隐约听到风声,有洛郡的故老贵族门阀与官绅土豪们暗中密议,似乎是要趁楚天涯身边人手缺乏,干出什么动静。

    结果,这些平rì里连杀鸡都不曾亲自动手的家伙,还没来商量明白,就被孟德胡子眉毛一把抓了,然后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养尊处优白面净须的大老爷们,斗嘴皮子玩小心眼倒是可以,说到舞刀弄枪杀人越货,哪里是楚天涯和孟德这些险胆匪心之人的对手?

    洛郡城头又悬上了一百三十几颗风干的人头,黑血斑斑。这让心中还剩丝毫不轨之心的人彻底噤若寒蝉。

    楚天涯依旧不发表任何看法。只有孟德出面张榜示民,说“这些鸟人就知道争权夺利,国难当头不思进效,还想着自相残杀窝里争斗——该杀!!”

    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谁的手里掌握着话语权,谁就是对的。

    孟德这样说了,洛郡的子民就只能这样听信。

    于是,这一百多颗人头不管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受殃,都受尽了洛郡子民的唾弃——谁叫楚天涯占据了“护国安民”的道德至高点呢?就算他是鸠占鹊巢的响马!

    承福坊,古都洛阳的一处名胜贵地,南望洛水西傍皇城,坊中还有一湖,名叫清扬潭。传说,曾经定都洛阳并将此处改名为“神都”的武则天,就曾喜欢在清扬潭里泛舟游湖。因为随行女官侍婢成群,落下极多姻脂水粉在潭中,直到数百年后这潭里的水都带着一股芬芳恰人之气,两岸的桃花牡丹长得特别旺盛。

    楚天涯并不太喜欢这种yīn盛阳衰的地方,但是萧玲珑喜欢,于是就将私宅安在了这里。

    一连劳累了数rì,楚天涯难得睡了一个囫囵觉。

    萧玲珑先起了床,坐在窗边梳头。入眼即是桃花入洛水,牡丹映清潭,一如萧玲珑双颊的红晕那样迷人。

    至从楚天涯离开太原奇袭真定的那天起,直到今天,萧玲珑才与楚天涯同房。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摸摸脸颊,感觉自己好像变老了。

    郡主也好,将军也罢,萧玲珑也终究是个女人。对自己的容颜与青chūn的在意,永远不会更改。

    “天涯,我们成亲吧……”萧玲珑对着镜中的自己说话,声音很低,“再不成亲,我就老了。”

    说完她心中一紧,回头看了一眼,楚天涯仍然扑在榻上睡得酣熟。她才略略宽心。

    “你还不到二十岁,就说自己老?”

    这个声音将萧玲珑吓了一弹——“朱雀?!”

    一个身影了无声息的悄然从窗边落下,如同一片羽毛落在窗外,背对着萧玲珑。

    萧玲珑像是感觉偷情被人抓了个现行一般,既羞且恼。心中暗骂:我怎能忘记天涯的身边随时有两名以上的青卫在护卫?……今天偏是朱雀当职,太恼人了!

    朱雀转过身来,戴着面具,两个空洞的眼窟窿对着萧玲珑。

    萧玲珑定了定神,面无表情且带威厉的看着朱雀。她永远不会在楚天涯以外的人面前,堕了自己的尊严。

    朱雀定定的看着萧玲珑,仿佛要将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看得清清楚楚。她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和她长得有多像!

    “看够了么?”萧玲珑冷冷的道。

    朱雀没的搭话,只是转过了身去。任凭洛水河畔的寒风,吹散她的秀发与披风。

    “原本我们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因为一张极其相似的脸,而改变了我的命运。”朱雀如同自言自语的道,“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萧玲珑不由得笑了,“你是想说,为什么是你的命运受到了我的影响,而不是我被你牵连么?”

    朱雀没有说话。但萧玲珑知道,她这句话捅到了朱雀的痛处。

    因为萧玲珑,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很好,至少你不虚伪。”萧玲珑说道,“这世上最有理由杀了我的人,就是你。”

    “但我永远不会对你动手。”朱雀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最爱的女人。”朱雀道,“杀了你,他这一辈子都会痛苦。这不是我想要的。”

    萧玲珑无语以对,饶有兴味的翘起了嘴角。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楚天涯在房里吼叫起来。

    朱雀像一道魅影一般,消失无踪。青卫的宗旨,就是在主公不需要的时候全部透明——当然,除了萧玲珑以外。

    萧玲珑暗笑了两声,放下窗帘扑回了榻上将楚天涯掀翻过来死死压住。

    “臭男人,你听着——谁也别想霸占我的地盘!!”

    “谁、谁要跟你抢地盘了?……让我起来,尿急!”楚天涯大好的清梦被人吵醒正恼火呢,现在又被萧玲珑胸前的一对丰满压住了嘴鼻呼吸都是不畅,只得一个劲的摇头挣扎。

    萧玲珑不予理会,索xìng坐在了楚天涯的小腹上,身上的薄衫一落而尽,然后又压了下去。

    “我看你还有没余力,招惹别的女人!”

    “女侠饶命!……昨夜三次还不够?”

    “你难道是要认输?咯咯!”

    “士可杀,不可辱!——跟你拼了!!”

    屋顶上,朱雀与贵人背靠背的坐着。她们分明感觉到,萧玲珑是要故意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于是不约而同的低骂了一声——“狗男女”!

    屋外,七名信使并排站着,静静的等主公起床,汇报军情。

    他们不时的把眼光瞟向主公门口的那一尊天神金刚样的人物,虎贲近卫大统领阿奴。这都rì上三竿了,他也仿佛没有一丝一毫进去通报或是叫醒主公的意思。

    昨夜是几个月来郡主与主公的头一次同寝。

    那么,就算是天塌了下来,也得先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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