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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骗人的真话

    看到珠儿,楚天涯很自然的想起她的师兄,那个沉默寡言的青衣男子,于是问道:“裘伤呢?”

    “他呀,整天泡天开阳宫讲武堂,也不干正事!”珠儿漫不经心的道,“你找他干嘛?除了练武,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爱好了。他那么闷的一个人,和他在一起能被活活闷死!”

    楚天涯不禁婉尔,这一对师兄妹还真是对比鲜明,一个少言寡语孤僻冷峻,一个热情活泼得过了头。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神秘!

    仡今为止,楚天涯发现自己对他们一点也不了解。哪怕是这个外表看起来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胡女珠儿,他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相当肤浅的一点表面。

    听珠儿说起裘伤,楚天涯便准备去开阳宫讲武堂看看。刚要走,珠儿急了,一把将他拽住,“夫君,你去哪里?”

    附近正好有一些寨众走过,纷纷暗笑。

    楚天涯把脸sè一正,“不许这么叫我!”

    “那我叫你什么嘛?”珠儿皱起眉头,满脸的失落与迷茫。

    “当然是叫主公!你这胡女,也太不知道规矩了!”小飞插嘴道,“你还没过门呢,夫君那是你能叫的?也不害臊!”

    “要你多嘴!”珠儿说变脸就变脸,突然抬手朝小飞一指一弹,似有一小团东西打到了他身上。

    楚天涯和小飞都不由得略微一惊,“什么东西?”

    “马上你就知道喽!”珠儿笑嘻嘻的跳开了两步,兴灾乐祸的把玩着她的白狐帽沿。

    果然,小飞突然感觉全身发痒发痛,像是有千百只虱子在身上爬,又像是有无数条蜈蚣钻到了皮肤里面来回的钻,奇痒奇痛,不由自主的浑身抓挠,最后趴到地上惨叫的打起滚来,身上抓出无数条血痕,衣服也都要被撕烂了。

    “岂有此理,马上给他解毒!”楚天涯怒了,上前一步抓住珠儿的手腕,喝道,“你竟敢伤害同寨的兄弟,不想活了!!”

    “你、你干嘛这么凶嘛!……你凶我!”珠儿根本没有料到楚天涯会发这么大的火,已是一脸的惊惶与委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少废话,马上解毒!不然令法无情,必定严惩!”楚天涯闷哼一声甩开了珠儿的手腕。

    “解就解嘛,这么凶干什么?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这么认真干什么?”珠儿撇着嘴委屈的嘟嚷了两句,拿出一个金sè的小盒子,用手指从里面扣出一团黑乎乎的带着异香的药膏,先往小飞的嘴里抹了一团让他吃下,又在身上抹了两处。

    没多久,小飞身上的痛痒就止住了,指甲挠出的血痕却是清晰在目,这让他十分恼火却又心有余悸,都不敢站得离珠儿太近了。

    “我jǐng告你,如果你再敢出手伤害山寨里的任何一人、哪怕是任何一只牲畜,必定不饶!”楚天涯正sè道,“入了山寨,就要守山寨里的规矩。这里不是山林,也不是胡族部落——你听清楚没有!”

    “听、听清楚了……你干嘛要这么凶嘛,一点也不疼我!”珠儿咬着嘴唇低着头,委屈的憋红了脸,眼看着那泪珠儿就要掉下来了。

    “我懒得跟你讲——来人,带她去天权宫军机堂,把她交给军师。三天之内,她不把山寨的所有法令法规都背到滚瓜烂熟,不许放她出来!”楚天涯正sè下令道。

    “哇——你欺负我!我不干了!!”珠儿跳了起来,眼泪横飞的大叫道。

    “不干可以,马上走,现在就离开七星寨,没人留你。”说罢,楚天涯抬脚就走了。小飞急忙跟上,回头看着那个妖冶又可怕的小煞星,感觉身上还是有点奇痒奇痛的后遗症。

    “主公,我没什么事,其实也不用重罚她了。这小姑nǎinǎi要是真的一气之下就走了……我这心里也不是那么好过。毕竟、毕竟她也是个大美人儿,还是喜欢主公的嘛,嗬,嗬嗬!”小飞却还有点心软了,低声求起情来。

    “放心,她绝对不会走的。”楚天涯微然一笑,低声道,“不杀一杀她的锐气与野xìng,以后她还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了。”

    “嘿嘿,主公英明……哎呀,身上难受!这都破皮流血了,我得去讨点药来敷上!这小姑nǎinǎi,还真是不好惹!”

    珠儿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楚天涯与小飞走远了,气得抓紧了双拳浑身直哆嗦,牙齿咬着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几名喽罗见她这情形,都有点不敢上前,小声道:“珠儿姑娘,主公有令,让你去天权宫见军师……”

    “知道了,就你们多嘴!”珠儿满面怒容,脸上泪痕未干。

    “呜哇——”几个汉子吓得惊叫一声躲开一圈,刚才小飞多嘴后的惨状可是历历在目。

    “哼!去就去!臭男人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乖乖的趴下,让姑nǎinǎi骑大马!”珠儿恨恨的骂了几句,大摇大摆的自己朝天权宫走去。几名喽罗只敢远远的跟着,根本不敢靠近。

    楚天涯刚走到开阳宫,后面的珠儿却一路跑着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一脸cháo红,似有急事。

    “夫……哎,主公,等等!”一边跑,她还在一边叫。

    楚天涯回头,很自然的一眼就瞅到了她在胸前上下跳跃的那对小白兔。

    还真是又大又挺。

    “什么事?”楚天涯站住了问道。

    珠儿也站住了,先拍着胸口喘了一阵,对小飞一瞪眼,“你走开,我们夫妻俩要说悄悄话呢!”

    小飞只得灰溜溜的闪开了,楚天涯道:“谁跟你是夫妻了?有事说事,别胡说八道!”

    “噢,那我就说了。”珠儿咧着嘴嘿嘿的笑了两声,突然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低声道,“主公,你要小心那个小贱人!”

    “哪个?”

    “就是我抓来的那个呀!完颜黛柯,那个小贱人!”珠儿的脸上泛起一丝怒意,“你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吧?”

    楚天涯不由得会心一笑,淡然道:“确实不知道,不如你告诉我吧!”

    “好!”珠儿满口答应下来,凑得离楚天涯近了一些,饱满的胸部都直接压到他的胸堂上了,咬耳低语道,“她父亲曾是女真完颜家族的忒母勃极烈(万夫长),在与完颜宗翰争权夺利的时候失败了,于是家里倒了大霉。她父亲因为在一次战斗中损失了一些族人,完颜宗翰就借题发挥把他给治了。小贱人也就被罚没到了奴籍,成了完颜宗翰的一名侍姬。”

    楚天涯不动声sè的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个小贱人最会勾引男人了,她为了保命就牺牲sè相的伺候杀父仇人完颜宗翰。这还不够,她还勾引了完颜宗弼!”珠儿瞪大了眼睛一本正经的道,“宗弼你知道吧?这是四皇子的汉名!他本名叫完颜兀术……嘿嘿,四皇子长得很英俊而且文武双全,是好多女人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呢!”

    “扯远了,捡有用的说。告诉我,你是怎么把她抓住的?”楚天涯说着,心中却道:宗弼,兀术,我能不知道么?不管是《说岳全传》还是民间传说,他可都是大名鼎鼎——金兀术嘛!算算年纪,他现在应该还很年轻。现在的金国,掌握军事大权的还是相国撒改之子完颜宗翰,与嫡长皇子完颜宗望。

    珠儿的回答,却大大的出乎了楚天涯的意料之外,她说道——“是完颜宗翰叫我把她抓起来,杀掉的!”

    “什么?”楚天涯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么说,你是完颜宗翰的人?”

    珠儿有点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嘟着嘴小心翼翼的点头。

    “你真是宗翰手下狼牙卫队的人?”楚天涯更加疑惑了。

    珠儿又点头,而且面sè惶惶的退后了两步,小声道,“我师兄也是……我们两个,都是宗翰的贴身卫队,狼牙的成员……”

    “那你们还敢到七星寨来,找死么?”楚天涯脸sè一正,“你们这是要明目张胆的做jiān细么?”

    “不是!不是、不是!”珠儿情急之下急忙摆手,“虽然我们是狼牙卫队的人,但是,我们早就受够了那种rì子了,早就想逃了。这次宗翰得知了小贱人与四皇子私下幽会,盛怒之下叫我们半途将小贱人杀掉。我们就趁这机会绑了小贱人,逃了!”

    “你猜我信不信?”楚天涯绷着脸,盯着珠儿。

    “你一定要信我啊!我都跟你实话实说了,你为什么不信?”珠儿急切又委屈的道,“我若是要骗你,根本就不用告诉你这些吧?”

    “哼,yù盖弥障,雕虫小技!”楚天涯冷笑。

    “那你要我怎么样,你才肯相信?”珠儿急了,几乎是跳着脚在嚷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证明我说的是真话?”

    “好啊,你去死吧!”楚天涯十分平静的道。

    “你!……”珠儿又惊又恼,抬手指着楚天涯都气得发抖了,突然将手狠狠的一挥,“死就死!”

    说罢,她抬脚就朝山间栈道跑去,直接奔向了万丈深渊。

    楚天涯的心里顿时本能的一惊,正准备上去拉她一把,却一眼瞟到栈道旁边藏着一个熟悉的佝偻身影,顿时放下心来,索xìng背剪着手站在原地。

    珠儿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楚天涯,见他居然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气得大哭起来跑得也更快了,边跑还在边骂,“臭男人,你会后悔的!你这个狠心的臭男人!”

    眼看着到了栈道边,珠儿停了一下,双手抓住扶栏看着下面云雾飘绕深不见底,还是有点害怕,于是闭上了眼睛。可是她又有点不甘心,于是悄悄的把眼睛眯开了一条缝儿,转头朝楚天涯看去。

    楚天涯仍是站在原处,根本就没有动过。

    “气死我了!我不活了!!”珠儿连连跺了几下脚,狠心一咬牙,纵身就跳下了深渊!

    这一刻,楚天涯的心里也本能的抽了一下筋。毕竟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跳崖,还是太过刺激了一点。

    就在珠儿的双脚离开栈道扶栏的同时,一条绳索像长了眼睛的灵蛇一样朝她飞了过来,将她拦腰给拉住了。听得一声轻斥,珠儿整个人都飘了起来,然后有个灰sè的佝偻身影,像鹰隼一样的跃起将她接住,落到了栈道上。

    珠儿早已闭上了眼睛,嘴里只顾着哇哇的惨声大叫,四肢胡乱的扑打。

    楚天涯轻吁了一口气走过来,大喝一声:“还闹!——要不是老爷子救你,你已经做鬼了!”

    “啊?——我、我没死?”珠儿一愣神,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被何伯给抱着。

    “嘿嘿,这等艳福小老儿可享受不来。主公,还是你来吧!”何伯怪笑一声将珠儿对着楚天涯一扔,就像是扔个枕头一样,落在了楚天涯怀里。

    珠儿惊魂未定的又吓得大叫了起来,落到楚天涯身上就急忙将的脖子给死死抱住,再也不肯睁眼松开了。

    “松手,下来。”楚天涯的脖子都被勒疼了。

    “我不!”

    “快下来!”

    “我就不!我偏不!”

    “再不下来,我扔了你!”

    “除非你相信我了!”珠儿这才睁开眼睛,眼圈红的余泪未干,除了惊恐却又露出一丝狡黠。

    楚天涯别的本事没有,查颜观sè绝对一流,于是心中也是了然,便冷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发现了老爷子就在旁边,肯定会出手救你?于是你才假装跳崖。”

    “你什么意思?……你是真想看到我死么?”珠儿这下真的生气了,她松开楚天涯的脖子跳下来,咣的一声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咽喉,表情也冷寂下来,幽幽的道,“楚天涯,只要你说一声让我去死,我就割断这喉咙给你看!”

    楚天涯的脸皮抽搐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犹豫了。无缘无故的更没有深仇大恨,就让一个人为自己一句话去死,这还是有点玩得太过了。更何况对方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的、xìng感的年轻女人。

    “你不要再闹了。”楚天涯的表情仍是平静,淡淡的道。

    “我没有闹。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像现在这么认真过。”珠儿的语气都变了,很平静也很认真,手中的匕首紧紧的抵着咽喉都流出了一点血丝,她说道,“楚天涯,请你认真的告诉我答案。你是不是想我去死——你就说,是,或者不是。”

    楚天涯嘴唇动了一动却没有说话,表情僵住了,只剩一双眼睛死盯着她。他心想这个女人还真是疯,敢玩命。如果说是,她肯定敢对着喉咙一刀切下去;说不是,等于是向她屈服认输,左右都不是个事!

    “你在犹豫,说明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的生死、一点都不喜欢我!”珠儿的声音里透出无限的悲伤,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既然这样,我就非要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匕首当真刺了下去!

    楚天涯的心脏急骤紧缩,眼睛却在瞬时睁大!——真刺下去了!这个女人,是个疯子么?!

    “当——”的一声响,珠儿惊叫一声,手里的匕首被打飞了。

    虽是没有刺穿喉咙,但她脖间却留下了一条不浅的血痕,殷殷鲜血一缕缕的流了出来,很快将半露于外的雪白胸脯都染红了。

    何伯在一旁啧啧的直咂嘴,“小丫头,你是不是患了失心疯了?有事没事就要抹自己脖子!”

    珠儿表情痛苦的捂着脖子,咬着牙脸上满是泪痕,却瞪着楚天涯一字一顿道:“就算是我是胡人,终归也是个姑娘家。我千里迢迢的跑来找他,他不要我也就算了,还不相信我、巴不得我滚蛋、更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死活!蒙受此等奇耻大辱,我还活着干什么?”

    楚天涯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何伯走上前来,嘿嘿的笑道:“小两口闹别扭,也不用要死要活吧?万一主公是喜欢你的,你却自己抹脖子死了,那可就不玩了。”

    “咦,是哦!”珠儿一怔,脸上的表情变得比什么都快,马上又嘿嘿的一笑,“主公,那你说,你是不是相信我、喜欢我了?”

    这下连何伯都愣住了,“苍天,老爷子活了这老几十年,还真没见过有谁比你变脸还快的!”

    “老爷子,你这哪里是劝架,分明就是添乱!”楚天涯有点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又对珠儿说道,“想让我相信你,倒也不难。时间会证明你是真是伪。想让我喜欢你,也不难,首先你要听我的话。”

    “听话、听话!我一定听话!”珠儿顿时喜出望外,一步跳上前来抱住了楚天涯的胳膊将脸贴了上去。满脸的眼泪鼻涕就尽擦到他衣服上了。

    楚天涯顿时大窘,“放手——老爷子,先带她去治伤!然后带去军机堂交给军师,熟读寨规军令!”

    “我不嘛!我要跟你在一起,天涯哥哥、天涯夫君!”珠儿抓着楚天涯的胳膊不肯放手,声音也甜到发腻了。

    “你不听话是吗?”楚天涯都快要被她整哭了,一把甩开她,板起脸道,“那就别想我会喜欢你!”

    “好嘛,去就去嘛!你不要这么凶好不好?”珠儿撇嘴起眼巴巴的看着楚天涯,一步一挪的朝军机堂走,又三步一回头的道,“记住我说的话啊!你一定要小心那个小贱人!”

    看她走远,楚天涯才总算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这个疯女人,太能折腾了!”

    小飞胆战心惊的走近来,小声道:“主公,她都不要命了……应该说的是真话吧?”

    楚天涯不置可否。

    “这么说,那个长得像萧郡主的哑巴女人,就是在说谎喽?”小飞不停的眨巴着眼睛,“女真人果然是不能相信的,都是敌人!”

    前世多年的刑侦工作,让楚天涯习惯了逆向思维与正反分析,此刻他的心里就有着与小飞截然不同的想法,他想:说了一个谎,就会需要不停的说谎来圆前面的谎,于是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想要真正的骗住一个人,最好的其实不是谎话,而是真话!——虽然我对珠儿和黛柯都还不了解,但根据我的察颜观sè与对比分析,她们都不是在说谎。

    按照一般人的惯xìng思维,就是小飞的说法,这两个女人总有一个在说谎,总有一个是坏人——但是,她们的话本来就没有矛盾和冲突的地方,为什么不能都是真话呢?

    “如果她们当中有一个是jiān细,或者干脆两个都是,那她们也未免太高明了!”楚天涯不禁有些惊诧,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嗯,主公你在说什么?”小飞没听清,好奇的问道。

    楚天涯一笑,“我说,我想派你去一趟北方金国打探消息,证实她们两个的真伪。”

    “啊?”小飞惊呼一声,眼睛都直了。

    “呵呵,别在意,我开玩笑的。”楚天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吓到你了?”

    “有、有点,嘿嘿!”小飞干笑。

    “你害怕,是因为我可以是开玩笑,也能够真的做到。”楚天涯笑道,“所以,这世上真正能够骗死人的,不是谎话,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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