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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去白莲

    ()丁亚琼告诉我,那时候,她被幸福包围了。她像沉浸在水里一样,整个地被幸福包围了。她心头洋溢着一种无边的幸福感。于是,她决定了,忘掉那个人,再说,本来,他就没有在她心上逗留过片刻。

    她不会做傻事的,她决定了,嫁给方芥舟。

    扯结婚证。结婚。chūn节就在丁家办酒席。

    幸福就在我们丁亚琼大学毕业的那年寒假来临了。

    那天下着小雪,我期盼家里的大哥与二哥能来。可是,我盼了很久,他们却没有来。

    我也给两个姑妈家去信了,也希望他们能来,可是,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来。

    也许是路太远了,也许是他们不认识路。

    我其实太天真了,我明明知道他们不会来人,却又不断地看向东面的路上会出现他们的影子。

    父亲跟我说,别盼了,不会来的。这些人,我太了解了。

    以后,有点志气,做出一点样子来,让他们看看,你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生,不能只是为了一个工作就去考了个什么大学。

    父亲倒是一直在我身边,随我一起来到丁家。父亲的话说得质朴,我懂。我其实已经在这样做了。我怎么可以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呢?我至少得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语文教师,做得全国都有影响,全国的语文教师都得听说过我。这是必须的。

    丁家的人对我父亲实在太好了。我那岳母对我实在太好了。这也是我当初真要与丁亚琼分手的话,也要来与她老人家辞别的重要原因。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老人。当然,连带着我的岳父,是一个多么好的老人。这两个老人,让我无法割舍开与他们的关联。以至在遥远的将来,当王秋彤一定要嫁给我时,林如意哭着哪怕一生一世只做我的隐藏着的老婆时,我都没有答应的原因。

    现在,终于要说到白莲的事情了。

    先回头说些事儿吧。

    白莲终于姗姗来迟,浮出水面,成为主人公人生的一个重要背景了。

    白莲就这样成为一个非常好的地方,虽然它在现实中真的非常不堪,但现在,它要被我搬进小说里了。这就不简单了。这世界上,又能有多少地方可以被人搬进小说里呢?

    丁亚琼大学毕业时,才知道她们这一批学生是什么定向生。就是说,当时上大学之前曾跟地方上的教育局签了合同,读了淮海师范学院后还要回到地方上。丁亚琼本来还努力想到楚水,跟我在一起的,可是,上面卡得紧。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于是便分到了家乡做教师。心里也有很多不甘,想考一考研究生的,也考了,但是,没有考取。心里有点后悔,当时为什么手快,莫名其妙地就填了那个什么定向的表格。

    丁亚琼从淮海师范学院毕业是在1989年。丁亚琼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大人,是个乡村小学教师,有些学生已经混到科局级的干部了,于是就想找点老关系帮助女儿找个像样一点的地方,被丁亚琼拒绝了,不要,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人生其实就是个牌局,抓到哪张就哪张吧!

    父亲被女儿的话吓得一愣一愣的,这丫头,也没有看见她哪天打过牌,她还晓得人生就是个牌局哩!

    丁亚琼到了教育局才明白,这一年的毕业生其实比扑克牌都不如,一个个都成了纸阄儿,丁亚琼被教育局抓阄儿丢到了白莲中学。

    这种分配,连小白都不如了。小白好歹是被他们校长呆在教育局里三天三夜要过去的。水廓中学从来没有本科生进,水廓中学的校长眼睛都红了,人都快急疯了,反反复复地强调我那里是方芥舟的母校,这才终于把个方芥舟抢到了手,局长才点头让方芥舟去了水廓中学。丁亚琼她们倒好,是被人当成了阄,放到了哪就是哪,什么也没得说了。

    不过,女大学生金贵,像公主一样,放到哪里,追求者都一大帮。这里丁亚琼人还没有到白莲中学,那里的小伙子就已经摩拳擦掌了。谁也不知道这时候的丁亚琼实际上已经名花有主。慢慢才听说了,丁亚琼的男朋友方芥舟,当年是学院里数一数二的中文系才子,还做过文学社的社长。多少女大学生都跟在他后面跑,可他只看中了丁亚琼。这一来,很多人就断了对丁亚琼的念想。

    这时的方芥舟,也就是我了,已经在水廓中学任语文教研组长,还兼任着教务处的副主任。再往后发展,很难说校长副校长不能当上。多少人这样劝我,可是,你说说看,我总不能不要老婆啊!这是大事啊!

    从瓢城到白莲,差不多有五十里路,出了城,路况就非常糟糕,坑坑洼洼的,汽车在上面直颠簸。

    路两旁全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坐在车上,一眼望不到边儿。偶尔遇到一两个集镇和乡村,可是转眼间又过去了。满眼的庄稼地,视野是开阔了,可是不见一个人影儿,到底显着了荒凉,就愈觉得这距离是远了。

    第一次到白莲时,我在那辆破汽车上,颠簸了至少两个小时,总觉得这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怎么走也走不完似的。哪里是五十里路,简直就是五百里。但车子到了白莲,我还是眼睛一亮,这白莲中学比水廓中学大了许多,也气派了许多,一进校门就能看得见五十年代初期的那些苏式瓦房,都跟淮海师院那个大学校园差不多了。每一排教室后面,都是一个非常大的花园,中心大道两边是长得非常壮实的法桐。办公楼前甚至有一个植物园。苍松翠柏,花草灌木,随处可见。方芥舟在水廓中学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学校?这才是学校!这跟楚水县中比,也没有逊sè到哪里。

    这一来,我心里便有了一些喜悦,这才像个学校,这才是个读书做学问的地方。如果能来,倒是件好事了。

    大学毕业的时候,连做梦都想进县中。现在进的虽然不是县中,但我也满足了。

    说到底我是喜欢学校的,也喜欢中学语文教师这份职业。

    还没有正式上课,便有了事。不是我找事情,是事情找到了我的头上。校长常国强要我作为新教师代表在九月一rì下午的开学典礼上发言。

    开学典礼是在外面开的,借的是白莲影剧院。一开始,我心里有点不乐意。说来说去,自己做了四年的教师了,可一到白莲,人家还是把你当作新教师看。可是再一想,不把你当作新教师也不对,你新来乍到,怎么说都是新人啊!

    因为是第一次亮相,我做了认真的准备,发言稿写完了,又认真地作了修改,接着又反复地演练,没有人在办公室的时候,便对着墙壁读、讲、比划,直到把个发言内容都背下来了。

    开学典礼上,校长常国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轮上我发言了,我也像校长那样热情洋溢,不同的是,我换上了“一口漂亮的普通话”,这是事后,我的学生告诉我,我老婆丁亚琼也这么说,是漂亮,一口漂亮的普通话。我站着,既像讲话,又像朗诵。“这哪里像是发言,都像是演讲了。”这还是那帮学生和语文老师讲的。那阵势,好家伙,嘈杂的大礼堂顿时鸦雀无声,整个会场都在倾听我的讲话,眼睛眨都不眨,看着我比划。可能,听惯了白莲方言的耳朵,这个时候就希望能努力捕捉一个外乡人的普通话。

    丁亚琼后来告诉我,她在下面,愣住了,从来没有想到老公你这一口普通话会这么出sè,当初大学毕业的时候,你虽然也是满口普通话,但咬嚼的痕迹重,嘴形也有点夸张,好像在努力学习北方人,卷舌音强调得太重,而且,有那么点江淮方言区的话尾。现在好,一点儿方言的影子都没有了。乍一听,竟然与瓢城电视台的播音员没有什么分别了。而且,瞧你这死东西,动作那么自然,到位。明明能够脱稿演讲,可是却拿着。这一来,一只手比划,另一只手就不会显得没地方放了。

    丁亚琼确实有点惊喜。这方芥舟,看不出来啊!在家里倒是没听他这样说过话哩!真没有想到,方芥舟这四年在家乡做教师,却能把个普通话修炼到这种程度,也是太为难方芥舟了。想到这里的时候,丁亚琼心里一阵温暖,这方芥舟,看来是有心了,晓得她后面分配肯定出不了瓢城,只能是他调出来。一定是这个原因,才苦苦地把个普通话炼得这么纯正。

    可是,那段时间却要离开他,一定要跟这里的一个什么坏东西结婚,瞎了眼了。

    校长常国强听了我的发言,心里高兴,但心里也有气。会场上什么也没有讲,回到校长室后,才说,人家方芥舟那话才叫普通话,我们家里的语文教师都是些废物,说得歪歪扭扭土不拉叽的,听得人的耳朵生刺。副校长冯大光听了这句话,也是气得直撇嘴,回敬常国强说,话不能这么说嘛,光是普通话说得好又有什么用?常国强于是说,大光,亏你也是教语文的,这语文教师都说不来普通话,还不完了?从明天起,要提倡全校都讲普通话。这才是个学校嘛!冯大光又说,这怎么弄?白莲中学的教师,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瓢城人,瓢城人不说瓢城话还能说哪一国的话?常国强这下没了好口气,大光,你这话往哪里搁?人家方芥舟,你也看过档案,楚水水廓人,比我们任何一个教师都更彻底地回到了乡下。水廓中学!楚水乡下的一个小完中!我们这里的一个年级就相当于那一所学校的规模了!人家还不是硬练出了一口普通话?我不相信,我这个白莲中学,是大校,是名校!革命老区数一数二的乡镇名校,却拿不出一个普通话讲得出sè的人。一个语文教师,连普通话都讲不好,跟个乡巴佬有什么区别?

    冯大光没有再说什么,常国强这一说,将冯大光也骂进去了,心里就对这个刚来的方芥舟有了想法,你这个方芥舟,一来,就让我们显得像个乡巴佬,就你能啊!

    我当然不知道,第一天上班,这发言演讲就无端地给自己惹了麻烦。我在白莲中学,其实人毛还认得几根,却是把冯大光这个分管学校教学工作的校长大大地得罪了。你普通话讲得好,在你的水廓中学,什么事儿也没有,但你到了白莲,你这样风风光光起来,你就不但惹了事,你还惹了人!要不是你方芥舟,他常国强何以要责怪到全白莲中学的语文教师呢?你方芥舟不来,我们白莲中学的语文教师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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