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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比之上一回,姜菲的金针之术似是熟练了。假如凌厉有知,不知该感到大幸还是大不幸,竟一连两次做了姜菲的试验品。不过,这一回金针过穴邵宣也足足等了有一个时辰。时值夏rì,姜菲的额上、脸上更是汗珠满布。两人一个施针,一个看针,都全神贯注,竟未注意身后拓跋孤何时回了来。

    好了!姜菲抬头,总算大咧咧抹一把发际的汗水。背后的汗也沾湿了两层衣衫。

    凌厉呼吸得均匀了些,脸sè已显平和。邵宣也松了口气。看来应是无碍。他说道。

    你们何必。身后拓跋孤突然沉声发话,将两人俱都吓了一跳。邵宣也忙回头站起。拓跋教主何出此言?他回敬道。你既不肯出手救他,我们要救他又如何?

    我并没阻止你们。拓跋孤道。只不过他就算不死,也不过是个废人——岂不还是不要救他为好?

    什么意思?邵宣也道。难道他……

    你尽管问问这位姜姑娘。拓跋孤冷笑一笑。

    邵宣也朝姜菲看去,姜菲果然低着头。不错。她嘴唇小心地嚅动着。凌公子就算xìng命无碍,但……怕是武功全失,身体比常人还要虚弱三分,经不得半点病痛……

    邵宣也呆呆地站了半晌,看着那个血sè还未完全复原的凌厉。武功全失?他喃喃地道。这与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说得不错。拓跋孤呵呵笑了起来。这位姜姑娘能救他一条xìng命,倒也出乎本座意料之外——只不过如此做法不过令他多受些苦楚。以凌厉的身份,一出江湖走动,恐怕立时要被仇家杀死。

    姓拓跋的,你便没有半点……半点恻隐之心吗?姜菲忍不住道。他变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妹妹!

    对。拓跋孤淡淡道。可是这事情也不是我逼他的——我妹妹要真死了,我看他比自己死了还难受,现下他虽然武功全失,可是一身内功尽数给了广寒,于他来说,恐怕还好些吧。

    你……

    广寒醒了没有?我想见她。邵宣也突然发话,意在打断姜菲,可声音却也冷峻得叫人浑身一颤。

    还没有。拓跋孤道。不过你放心,她就算醒了,我也不会让你见她的。

    这又凭什么?

    依规矩,未婚夫妇,是不是还是不要见面为好?拓跋孤笑道。不过你放心,照眼下的情形看来,你们的婚期大可提前了——我看等广寒伤势一痊愈,我便可着手准备此事。

    你如此做是什么居心?姜菲忍不住插言。

    我自是为邵大侠好。拓跋孤悠然道。邵大侠一时冲动,说不定便要将今rì之事告诉广寒;广寒若知道是凌厉救了她,试想邵大侠与她的婚事还能成么?——凌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邵、姜二人听到这最后一句,都是吃了一惊,回头去看凌厉。凌厉略略侧身,显然还起不来,却已醒了,拓跋孤的话他自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浑身却一阵无力,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凌厉,你……觉得如何?邵宣也忙过去。

    广寒她……没事了吧?凌厉好不容易憋出句话来。

    她……她很好,你不消担心,倒是你……

    凌厉喘了口气,身体慢慢有了几分气力。扶着桌椅站起身来。多谢你了。他哑声道。姜姑娘……又救我一命,实在感激不尽。

    姜菲却不知为何,竟掉下眼泪来。上一次,她呜咽着道,我还能……还能好好地保全你武功,可是这次……这次……

    你们说完了没有?拓跋孤冷语打断道。邵大侠,我想凌公子恐怕也需要休息休息,二位远道而来,也算是我青龙教的客人,不如先去前面会客厅中稍待,让本座也尽一尽地主之宜?

    两人不知他为何忽然客气,对望一眼,邵宣也便点一点头,向凌厉道,你先多加休息,我们晚些来看你。

    拓跋孤已喊人将两人领过去,待其离开,他才上前。

    凌厉。他yīn冷冷地道。你不会忘了方才答应过我什么事吧?

    凌厉微微一惊,拓跋孤已低笑道,你命大没死,我也不想为难你,可是青龙教也不留闲人,既然人可以动了,凌公子也不便再留在此处,这便请吧!

    凌厉才知他是真正的绝情无义,但此时又岂有别的办法。他只能自嘲地一笑。其实教主不必如此——我凌厉既然答应了你,便必不会对谁说你坏话,更不会告诉广寒,又何必背着人玩这一套!

    他虽然为了邱广寒一贯忍让得很,可如今身弱至此,却反而无惧起来,盛气昂头道,便算你不说,我也不愿在此多留!

    他知道离开此地恐怕自己就是凶多吉少,却也不愿多作无谓恳求。反正多说又能如何?面前的人必不会为难邱广寒,也必不会同情自己——拓跋孤的立场,不会因任何人改变的。

    邵宣也二人尚不知他背地里已逼凌厉离开,在会客厅等候时,尚在考虑在此地逗留多久方为适宜。

    凌厉现在肯定哪里也去不了,若要带他去我们明月山庄养伤,却又要被我娘冷眼,倒有点费思量。邵宣也道。

    去你那里不合适,那去我们太湖水寨好啦!姜菲道。我爹可不会赶他走的。

    邵宣也点头道,那只待确定广寒无恙,凌厉也稍微好点便行上路,也省得在此多受拓跋孤的脸sè。

    方说了几句,拓跋孤已至。算来与邵宣也也算是将来的亲戚,拓跋孤着人准备了酒菜,借口要谈邱广寒的婚期之事,留了两人下来。也便只有在一边的顾笑尘清楚内情,看着三人相谈,心内憋着,黯然不语。

    凌厉踉踉跄跄地闯下山,已然失却了力气,胸腹之间仿佛尽皆空了,荡荡的着不到力。手中无剑,因为一个比常人都不如的他已经没法握剑了。这种毫无安全感的滋味如此陌生,让他真的绝望。

    真的,现在的他,比之昨rì,终于可以绝望了。

    好在,凌厉不是第一次这样一无所有。幼年的时候他有过太多次更加悲惨的遭遇,而现在比起这些唯一更危险的反而是:他是凌厉,一个江湖闻名的、树敌已多的凌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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