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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他再未说出第五个字来,身体竟扑倒了,倒悬在这被破坏的门上,头朝下,脚犹自停在上一层台阶,模样极是恐怖。凌厉抬头去看慕容荇,只见他已醒了,正在看身边的林芷。凌厉再低头去检视纪阙天的尸体,这才发觉他脑后适才有白羽飘动之处,被头发遮住的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凌厉伸手一挤,竟是一枚钢针。

    白羽钢针?他立时去比对从纪阙天扇骨中飞出之钢针,果然,毫无二致。

    是慕容荇?凌厉远远地看着他。你……没有中迷香?他站起来问他。

    我没事。慕容荇还是坐在林芷身边。我是假装昏迷而已,对不住,我……知道他的厉害,若非如此……

    你怎么会有他的钢针?凌厉狐疑。

    我在这里这么久,若有心自然弄得到。

    你的暗器手法很不错么。凌厉说着,将钢针拈了起来。两寸多长竟全部没入他后脑,而且这么昏暗的地方,你竟认穴如此jīng准。

    凌公子是不是忘了,小生是太湖金针的徒弟呀。慕容荇笑道。若连根钢针也弄不好,岂不是要给师娘丢脸了?

    凌厉只得无话。慕容荇指指他被扎破的右手,道,你没事么?他的扇子都抹了剧毒,那伤……

    是么?凌厉此刻对于毒药迷香早已全然无惧,伸手将创口的毒血挤去一些。我没关系。说着过去捡回自己的剑。这次……谢谢你了。他添了一句。

    哪里话。慕容荇淡淡地道。我这样的人,只合做个缩头乌龟。

    慕……慕容……林芷的声音悠悠地传来。慕容荇连忙俯去看她,见她睁眼,展颜笑道,醒啦?

    我们……

    都没事了。慕容荇宽语。

    林芷放下心来,躺了会儿,凌厉却早转去看谭英了。谭英倒没有昏迷过去,只是胸口剧痛始终说不出话,适才的事情却一清二楚。

    怎么样了,是肋骨伤了么?凌厉问他。

    谭英勉力点点头,似乎要说什么,凌厉皱眉道,我先帮你看看,你躺着别动。谭英于是又点点头。

    凌厉给他接骨之时,却无端端地想到曾也伤了肋骨的苏扶风,心道她伤不知好了没有;黑竹与淮南合并之会rì子也过了,不知道那会又开出了什么动静。不过这念头稍稍一转,随即逝去。

    谭英的伤势整顿停当,凌厉见他一时仍然活动不了,想了想道,那边慕容公子和林姑娘是太湖金针的徒弟,应当通晓医术,我叫他们来给你看看。

    凌兄弟少待……!谭英忙叫住他——这称呼显然已经很不把他当外人了——他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凌兄弟,我总觉得慕容荇此人……颇多可疑,先不要去招惹他们为妙。

    你也这么觉得?凌厉也低声道。不过他随即咳嗽了一声,道,但现下总是平安无事,谭大侠放心地休息一会儿,其它的事先不要多想了吧。

    谭英勉力一笑,道,初时谭某还不甚信任凌兄弟,眼下看来,乔羿交朋友的眼光果然是没有错的。

    凌厉笑笑道,我与他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来救人全是受人之托,倒是谭大侠似乎颇为担心他的安危,敢问这次前来是贵庄庄主之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与乔羿交情倒是不错,纵使庄主不吩咐,我也要请命前来的。谭英道。凌兄弟与邱姑娘熟识,那这事也就容易说了。他当下将乔羿被捉、邱广寒与拓跋孤将此事托予夏家庄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广寒她……竟然是夏庄主的外甥女?凌厉不敢置信道。她倒从没有说起过这些,只说乔公子在这里。那么——乔公子那本书册,是否找回来了?

    他说找到了。谭英道。要不然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出来。

    那就好。凌厉道。这么算起来谭大侠到此时rì也应不短了?

    已有数rì。我们是硬闯进来的,可惜除我之外三名兄弟尽皆在通过第一、二道门之间时被机关所擒。我闯入之后混入其他人中,今天傍晚若非你先动手救人,我也必要救人的。不过也幸得你砍断绳索,我才很容易地在下面趁乱救走了三名兄弟。只是……

    凌厉看看那剩下的唯一一名谭英的手下,不由安慰他道,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这次将朱雀洞扫清,也不算白来,那二位总算不是白白牺牲。

    凌兄弟,我可否再请你帮一个忙?谭英道。

    谭大侠尽管说。

    就是——我想把那两位兄弟的尸骨搬去外面找地方安葬了,只是我此刻受了伤,只怕难以胜任……

    放心吧。凌厉道。你等会儿,我先去把人背来此地。

    少顷凌厉回来,谭英已坐起身来,道,大恩不言谢,夏家庄承你一次情,以后凌兄弟若到临安地头上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凌厉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这谭英还不知道我凌厉本也是临安人。他也并不说破,扶了他一下,道,不必多礼了,凌厉定不与你见外。

    我还在想一件事。谭英靠着石壁道。刚才那个纪阙天只是个二洞主,那洞主到底在哪里?我在此这许多天也没有见过。

    也许回朱雀山庄去了。凌厉道。纵然他回来,只是一个人,我们又有何惧?

    谭英摇摇头,眉宇之间仍是深有忧sè。凌厉念及或者慕容荇知道更多些,不过此刻的大部分心思却已经游出了洞外,想到门口那等着的二人身上去了。

    天寒地冻,不晓得她们在哪里等我?

    如此一想他心里也担忧起来,好不容易等到乔羿等二人也醒来,他便向慕容荇那边道,我们还是赶快离开此地,林姑娘不要紧吧?

    她还不太舒服,不过我背她出去就是。慕容荇道。这便走吧。

    凌厉于是也不再说什么,与那谭英之手下每人负了一具尸体,乔羿扶着谭英,又举了火把,一行人一路亦未遇什么意外。

    细长的甬道快要走到尽头,凌厉却一怔:这边竟然没有门?

    门已经打开了,或者说,一直都开着,只是因为外面与里面一样漆黑,加之本来一行人多,呼吸声混杂,才辨别不出早有了别人的声音——那不知朱雀洞内之事的守门人竟还在那里。火把的光映下只见他披着昏黄的一件袍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好似一直在等他们出来一般。

    他是谁?乔羿似乎最是不知这其中经过,有几分紧张地小声问。

    不必理睬他。谭英道。我们自走便是了。谁料前面的慕容荇背着林芷刚走到那人跟前,两人竟都惊呼了一声,小师妹!

    小师妹?凌厉也吃了一惊。姜菲还在这里么?他快走了两步,看清那守门人背后的墙角果然蜷着一个姜菲,显然是被点了穴,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一双无辜、害怕却又愤怒、挣扎的眼睛正看着众人。

    慕容荇忙放下林芷,伸手就要去给她解穴,谁料手指与姜菲之间,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那看门人好像浑不知道慕容荇的手也可能伤到自己一般地横挤了进来,道,阁下未免太没有礼貌了吧?招呼都不打就……

    这“就”字说了一半,硬生生地被掐断了——却是凌厉显然也没了耐xìng,剑光已晃到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看门人眼前。慕容兄快将姜姑娘救过来。凌厉说道。

    那看门人看慕容荇扶起了姜菲来,yù待阻止,却被凌厉一把剑紧逼住了,只得乖乖不动,颇是无可奈何地道,何必那么紧张,我又没将她怎么样,只是不想她那么吵。

    凌厉见姜菲穴道已解,问道,广寒呢?谁料姜菲却已垂泪,哭道,我……我没有照顾好她,凌公子,我……我对不起你!

    凌厉只觉好似被一锤击在了心上,强忍住这恐惧追问道,你说清楚点,她人在哪里?出什么事了?

    她被……姜菲指指那看门人……她被他们的人带走了!

    凌厉左手一抓,便将那人揪了过来,厉声道,你们把她带去了哪里?后面的乔羿、谭英也着急地围了过来。

    那看门人竟丝毫无惧,慢条斯理地道,这位姑娘你们要带走就请便,那一位姑娘的话,只怕……

    你找死!凌厉将他用力往墙上一按。快说!

    好好,你别动怒么。看门人竟仍嘻嘻地笑道。我带你们去找她还不成么。

    凌厉将他手臂向后一扭,道,走!

    雪夜,诡洁的月光将这一片山地照得亮如白昼。

    姜菲也顾不上与林芷、慕容荇先叙什么重逢的喜悦了,只是抹着眼泪,一边走,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事情的经过。凌厉此刻其实也全无心思听她说什么,只支离破碎地听得一些片断,总之明白邱广寒是叫朱雀山庄来此的使者往朱雀山庄带去了。

    他们已走了两个时辰,我看是没指望赶上的了。看门人颇漫不经心地道。

    少废话!凌厉切齿道。若她有什么不测,休想我留你全尸!

    凌公子,凌大侠,你就不要吓唬我了。那看门人照旧是这副口气。我已经很害怕了!

    慕容荇扶着林芷,乔羿不会武功,谭英又受了伤,偏偏凌厉催那人走得急,是以他们渐渐也跟不上了,只得让凌厉与姜菲先走。凌厉自然知道这样分散了不好,但心急如焚实在令他没有别的选择。还能再来一次么他想。上一次她失踪还不够么,还要再来一次么!他握紧了剑。再快点!

    满月的光华映在山间,华美得充满了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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