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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魂不守舍

    陈子昂走后,苏二妹把伫立崖边怅然若失的季玉拥进屋内继续聊天,想乘热乎劲好好套套她的心思,却见季玉总是有一句没一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都写在脸上了,还问什么问!便也不再闲扯,兴匆匆拉季玉参观完自己和王慕维的爱巢,又拖她钻进了林子。

    林子里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美不胜收。二人玩xìng大起,一时你追我打、又喊又唱,兴奋得像两只漂亮的山鸡。如此折腾一阵后,俩人都感到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歇下。

    “要知来这里,我就把古筝带来了。”置身幽僻的山林,季玉沉醉之余,微生遗憾。

    “你会弹古筝?!”苏二妹既惊且喜。

    “会一点。”季玉淡淡一笑。

    苏二妹拉过季玉的手细细抚摸,笑道:“你这么灵巧漂亮的手,只会一点,我不信!”

    “就只会一点嘛!”季玉故意露出一脸委屈,“我老师现在还骂我。”

    苏二妹忿然作sè,“他(她)凭什么骂你!”

    “她——”季玉狡黠一笑,站起来叉腰学了自己老师的语气道,“你这不长进的丫头,音乐学院研究生考试都过了,非要去上班,真是枉费了我一番心血!”

    “竟敢耍我!”苏二妹回过味来,一把将季玉摁进怀里,嘴里叨叨着“看你还敢信口胡诌!”抬手连敲她的脑袋。

    季玉装作不堪其痛,哀号连连。“有那么痛吗!”苏二妹住了手,没好气地瞪着季玉。“嘿嘿,我怕你弄乱了我的头发!”季玉冲苏二妹皱鼻吐舌。

    最是不舍那份娇俏!苏二妹不禁揽了季玉,又是替她整头发,又是替她扯裙摆,语气无限温柔:“这么好的深造机会,你干嘛放弃?”

    季玉看了苏二妹一眼,满腹心事yù言又止。随即移眼他处,一脸怅然喃喃道:“弹得再好,又能给谁听!”

    “陈子昂啊!”苏二妹一把扳过季玉的脸来,欢愉道,“你不知道啊?器乐里,他唯一钟爱的就是古筝。”

    这么说,他和父亲还不止形似!季玉心里一动。却又纳闷陈子昂车里为何不见一张古筝的碟子,便冲苏二妹浅浅一笑,“没看出来。”

    “轻易就让你看出来,他还叫陈子昂吗?”苏二妹得意笑道。

    “可他爱抽烟我就看出来了。”季玉反驳。

    苏二妹吃吃猛笑,“如果抽烟无须叼在嘴上,而且不冒烟,你还能轻易看出来吗?”

    季玉不觉好笑,“那还哪叫抽烟,那叫吸毒!”

    “所以,一个人吸毒你就很难发现。”

    “莫非他也吸毒!”季玉戏道。

    “如果美女也算毒品的话!”苏二妹一脸坏笑瞅着季玉。

    季玉脸一红,给了苏二妹一肘子,问她:“你说,他为什么不在车里听古筝?”

    “太钟爱的东西便不愿意与人分享,所以他老是夜深人静时一人躲在家里发闷烧。”

    “真的啊?!”一不小心便发现心中的大鹏又新添了一尾艳丽的羽毛,季玉既喜又惊。

    “看来,你连他家里也没去过。”苏二妹微微叹气。

    今天已经是破天荒了,还上他家呢!季玉心里直哼哼。不过,令她聊以自慰的是,至少,陈子昂越城的窝安在哪里,她打探得一清二楚。一次,因实在忍不住好奇,她还特意偷偷摸摸跑去看了。但见一dúlì院落,绿荫如盖、古木参天,房子盖满爬山虎,原来是一很有年份的古堡。至于此后又忍不住偷偷去了多少次,本来记xìng很好的她,已然记不清了。

    我说他那座碉堡的爬山虎怎么长得那么jīng神,敢情每天都有音乐的滋润!季玉恼得牙根痒痒,却不形于sè。冲苏二妹笑笑,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他为什么不在车里听古筝了。”

    苏二妹眼睛放光,忙问为什么。季玉微微一笑,“古筝在于一个‘古’字,其音俊雅清奇、气韵悠长,和太新cháo的东西粘在一块便显不伦不类。且古筝激越处如裂帛穿云,低徊处似怨女幽泣。车子斗大的空间,焉能展其至xìng?”

    “完了?”苏二妹听得一惊一乍。

    季玉见状倍感好笑,接道:“所以,听古筝得挑一个好地方,最好是空间开阔,古sè古香。听时则最好焚香沐浴,舒袍广袖,香茗微啜,摇头晃脑。”

    “还有这么多讲究!”苏二妹瞪眼如杏,问季玉,“那弹呢?”

    “端坐高台,裙裾飘飘,依山傍水,娓娓抚来。”季玉面sè肃穆,如诵经文。

    苏二妹盯着季玉看了一会儿,忽击掌大笑:“改天我要王慕维在这山谷两边各盖一亭子。”

    季玉问:“干嘛?”

    “你端坐在一边弹《高山流水》,我、王慕维、陈子昂坐另一边‘于老者闻之,不禁潸然泪下’啊!”

    “美的你们的!”季玉嘴里不乐意,心里却妙不可言。

    “怎么,不愿意?”苏二妹笑嘻嘻地看着季玉。

    季玉低眉绞手,幽幽叹道:“就不知以后有没有这种机会。”

    见季玉面sè悲戚,苏二妹一时柔情似海,情不自禁将她搂进怀里,附耳低语:“一定有,我保证!”

    季玉感激地瞅了苏二妹一眼,顺势歪进她怀里。其身材高挑、饱满丰盈,一时累得苏二妹腰酸背痛,犹不敢动。

    俩人接着又唠了一会儿。季玉一看天sè不早,忽地站起来,匆匆直奔山下。

    “这么急干什么?”苏二妹赶紧上撵。

    “上厕所!”季玉头也不回。

    “长翅膀也没这么快飞回来!”苏二妹岂不知季玉的心思,见她扑扑腾腾、慌慌张张的样子,乐得大笑。笑声银铃般于林子里回荡,一时震得落英缤纷。

    回到木楼,季玉一见没有陈子昂的身影,心里一凉。对苏二妹端来的各种点心和冷饮了无兴趣,没坐几下便起身往屋外跑。理由稀奇古怪。

    苏二妹见状笑得不行,实在替季玉感到累,便唤王慕维。

    此时,王慕维正为晚上的烧烤和篝火晚会山上山下来回跑,忙得汗流浃背、四脚朝天,仍是乐此不疲。一听苏二妹叫唤,忙侧进身来,笑问:“夫人有何吩咐?”

    “把我和季玉挪到屋外去!”苏二妹嘴含点心,命令依然清晰。

    “楼台都是石块,正热呢。”王慕维语气中洋溢着关切。

    苏二妹便瞅着季玉笑,“人家心里正凉着呢,热一点正好!”

    季玉窘得汗颜无地,恨不能钻到山肚里去,却又苦于无缝,只好闷头叽里咕噜猛啜冷饮。

    王慕维心领神会,忙将两张漂亮的羊皮躺椅搬到门外崖边的护栏旁,又在躺椅间放了一张jīng巧的原木茶几,再支上遮阳伞。待完,刚yù去接着张罗晚上的烧烤,又被苏二妹叫住,“把你那花茶泡一壶来。”

    王慕维一听大喜过望。此茶是他闲时揣着《本草纲目》采摘山上的各种野花野草jīng心配置而成。为求最佳配方和最佳口感,成型之前屡屡亲尝,为此拉过无数次肚子。最后总算满意了,便想泡了给苏二妹试喝,说是此茶息火静心、养生提神。却遭到苏二妹的齿冷:再静心,这木楼就变尼姑庵了!

    王慕维颠颠跑进屋内,不一会儿便端出一个壶来。季玉见壶内七彩缤纷,煞是漂亮,惊叹不已,忙问苏二妹何茶。苏二妹冲她挤眼:“天下第一忘情水。”季玉羞得连连跺脚,逮住苏二妹便一顿猛挠,直挠得她呼天抢地。

    王慕维极其讲究地替季玉和苏二妹各斟了一小杯,端了兴奋地递过去,“你们尝尝!”

    季玉和苏二妹接过杯子微啜一小口,接着细滋慢品。俩人眼睛骨碌碌转着,嘴里吧唧吧唧。

    王慕维目不转睛盯着她俩,无限期许直撑得肉嘟嘟的脸庞光彩照人。

    季玉和苏二妹品完茶不由相视一笑。此茶入口微苦、落喉味甘,余味清冽、唇齿生芳,端是一味难得一求的好花茶!

    王慕维见二人笑而不言,愈显急不可待,连问,“味道如何?”

    苏二妹故意戏他,撇嘴道:“没想到你一连数月废寝忘食,竟是为了配一壶泔水。”

    王慕维大失所望,又把眼睛转向季玉。季玉无限同情地望了他,嘴里和苏二妹一唱一和,“就不知泔水有没有这么难喝。”

    莫非在上山呆久了,口感也没了?王慕维沮丧之极,叽咕着转身疾步进屋,接着为晚上的烧烤忙乎,却把一腔失意发泄在手上。一时间,原本杳无声息的楼内叮叮梆梆,乱响一片。

    屋外,季玉和苏二妹忍不住笑了起来。季玉道:“二姐,快去夸他几句,不然这楼都要被拆了。”

    “你可不要后悔哟!”苏二妹冲季玉诡秘一笑。

    “实事求是,我干嘛后悔!”季玉哪知其中关节,很是不以为意。

    苏二妹看了季玉两眼,窃笑着奔进屋内。少顷,又快步走了出来。楼内立时鸦雀无声。

    季玉得意自己的建议收到奇效,刚yù端起杯子喝茶。忽然,楼内响起高亢的歌声。季玉顿时惊得花容失sè、汗毛直竖。

    但闻那歌声,荒腔走板、撕心裂肺,如鬼哭、似狼嚎,却偏又饱含激情、浸满快乐——真是怎一个“怪”字了得!

    季玉赶紧捂起耳朵。扭身再看苏二妹,却见她正悠哉游哉仰在椅上啜着花茶,对如此恐怖的歌声竟是无动于衷,似聋了一般。季玉讶异万分,忙撮近苏二妹的耳朵细探,发现里面竟不知何时多了一颗肉sè耳塞,抬手便拔了出来。

    “啊!”苏二妹一声尖叫,像遭电击般从躺椅上弹了起来。接着一把夺过季玉手里的耳塞飞快摁进耳朵里,大声道,“你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求求你,快叫他别唱了。”季玉一手捂耳,一手猛摇苏二妹。

    “那他一个礼拜都会怏怏不乐。”苏二妹冲季玉做了个鬼脸,“你该不会忍心我整天和一个哭丧鬼呆在一块吧?”

    季玉只好将手指深深抠进耳朵,其状苦不堪言。

    王慕维声嘶力竭吼完一曲,似不尽兴,接着又是一曲。中途好像忘了歌词,只听得他那粗糙的嗓音像垂死的鱼蹦跶几下后,终于极不甘心地歇了下来。

    季玉和苏二妹见楼内终于回归平静,一个收了手,一个拔了耳塞。季玉余悸未消,生怕王慕维破嗓再唱,又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方对苏二妹道:“你该给他请个音乐老师指导一下。”

    “都已经长成歪脖树了,再修枝剪叶也是白搭。”苏二妹嗤道。

    季玉无限同情看着苏二妹:“老这样,你怎么受得了?”

    “所以我平时对他一般都以批评为主,鲜有褒奖,以免他兴奋过度。”苏二妹道。

    “那他自娱自乐,你怎么办?”季玉笑问。

    “塞上耳塞,然后装出一副非常沉醉的样子——就像刚才。”苏二妹附在季玉耳边悄声道。

    真是一对活宝!季玉不觉莞尔。

    接着,二人继续被歌声意外中断的品茶。俩人你一杯我一盏,忽咂嘴点头,忽咬耳细语,忽掐指争论。其状俨然两个修为颇深的品茶行家。

    其间,季玉因时不时要抬身扭头朝山下张望,苏二妹便打趣她,“别把你的脖子伤了。”于是将二人的躺椅调头面对山外;又见季玉透过树叶的缝隙朝远端引颈观望颇为伤神,便又叫王慕维替她拿来望远镜。

    太阳西沉,薄雾渐起,山外变得一片迷茫。

    望远镜也不管用了!季玉惆怅的心里渐添一丝不安。正想起身上湖边走走,忽闻远方传来汽车喇叭声,悠扬且嘹亮。

    他回来了!季玉喜极而疯,不顾石道陡峭,高一脚低一脚直奔山下。吓得苏二妹弓在石道口连拍膝盖,声音抖得打摆子似的:“哎呀!我的姑nǎinǎi,你慢点行不行!小心点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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