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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承包合同

    ()烟雾缭绕的会议室中,所有人为刘小兴站起来反驳一懵,同样油光满面的高乡长和黄金根皆是闪过一丝不悦之sè,高乡长的大背头微微扬起,眼神盯着刘小兴,仿佛在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黄金根伸出右手捋捋额角,面sè僵硬片刻旋即又变成笑容,“那请这位先生说说你的意见,合同是由我制定的,当然啦,有异议在所难免。”

    面sè稍霁的高乡长尴尬地笑笑,“小兴,坐下来,既然黄老板发话了,你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所有村干部的目光都集中到刘小兴身上,刘小兴丝毫不作伪,“那好,我来说说。”伸手去要黄金根助手手中的合同,助手看看黄金根,黄金根略略点点手中的雪茄,饶有兴趣地看向刘小兴。

    刘小兴接过合同坐下说:“第一个问题是承包年限,合同要求三十年,且承包金额一次付清二十八万三千四百元。我不知道黄老板这二十八万三千四百元是如何核算出来的,但咱们瓜洼村有四百多户人家,平均分摊到每户头上也就是七百多块钱,就照八百块算又如何,等于每年每户才二十六块多一点,这未免太儿戏。即使香瓜山上不长树,村里人随便拾到拾到一年也不止这点钱吧?”

    高乡长倒吸一口冷气,这账让刘小兴如此一算,确实是百姓吃亏,他可不想让下面的人戳他的脊梁骨,陪同的农林局干事亦是连连点头,众人的目光又投向了黄金根。

    黄金根心底泛起了涟漪,没想到这个刘小兴有如此见地,当初德维尔给他介绍瓜洼村的情况时着重介绍了刘小兴,他根本没在意,在他阅人无数的考量中,就算这个十六岁的小子再有多大本事,还不是农村的泥腿子?可刘小兴这一搅和,他不得不采取慎重地态度。

    黄金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份农林局提供的香瓜山资料,从容不迫地说:“香瓜山总面积三十五平方公里,其中丘陵面积只有二分之一强一些,也就是大约二十平方公里,或说是三万亩地。你们也该知道的啦,要开发必须先投资,前期我还要雇请村民整地、修水渠,我选种的果树大多是进口速成苗,两年成果,还要打药、捉虫、除草,综合成本极高,第一期投资就要大约五十万,也只能先栽植一千亩做实验,所有请你们替我考虑一下,三十年并不长。”

    “好像是这个理。”

    刘瞎子嘀咕一声,黄金根顿时喜上眉梢,正要继续诉苦,刘小兴快速地说:“我知道汇龙公司有自己的难处,但打包出租土地我还是不赞成。”

    黄金根暗叹一声,将目光投向高乡长,高乡长苦笑着说:“小兴,你再说说你的理由。”

    刘小兴对农林局的干事说:“何干事,你应该也知道,咱们县附近的银湖县、森宁县都有对外出租山地的项目,他们都是分户承包、分户协议,所以我看还是依据邻县的规矩办理。”

    何干事点点头说:“小刘说的也有道理。”

    黄金根的额头差点冒出冷汗来,要是分户承包分户协议,这个价钱不知道要翻多少倍,急忙说:“我看还是集体承包为好,具体价钱可以再议啦!”

    村干部们这才明白承包金里面的猫腻有多大,喉咙艰难地滚动,目光齐齐看向刘小兴,似乎刘小兴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高乡长不想气氛就这么尴尬着,忙打圆场说:“那就再议议,小兴,你还有什么意见?”

    刘小兴抖抖手里的合同,黄金根的心脏都跟着抖动,手中的雪茄烟不知道何时熄了,双眼死死盯着刘小兴。

    刘小兴说:“第二是经营权和所有权的问题,黄老板在合同中要求承包期内山地所有经营权归汇龙公司所有,这点我还是强烈反对的。”刘小兴嘿嘿一笑,露出满嘴的小白牙,落到黄金根眼里仿佛是妈祖庙里那些海怪神魔的梦魇一般。

    “我向黄老板也听说了,国家准备修建京九铁路,这条铁路取道京沪和京广两道之间,那就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走香瓜山腹地穿过,到时候国家要派施工队开山修路,那些赔偿和炸山的石子就不好说了,所有我考虑,经营权可以归汇龙公司,但所有权必须明确是村里所有。”

    这次黄金根的脑袋上渗出汗来,没想到自己这点小算盘被刘小兴拨的一清二楚,惶然间竟没有立刻反驳。

    刘小兴接着说:“第三个问题就是税费,土地税是每年交一次,以往瓜洼村是靠上级补贴无需缴纳,但山地被承包出去那就必须交税,合同里没有明确说出这个钱应该谁出,只有很笼统的一句话:具体事宜双方商榷。这一点必须完全修正,土地税应该由汇龙公司承担,务必在合同中写出来。”

    高乡长插嘴道:“小兴,只要黄老板加了租金,那点三瓜两枣的税费还不是小意思嘛!”

    黄金根感激地看向了一眼高乡长,刘小兴笑道:“高叔,去年国庆大阅兵之后国家出台了许多新政策,其中农业方面您也知道,国家正在大力扶持,粮食价钱就像孙悟空的跟斗不停往上翻,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咱们的粮价和国外比起来还差得远呢,只要改革开放深入人心,全面放开市场,这粮食价格就没法说了。”

    这个扑街仔,懂得还很多!

    黄金根面sè凝重地看着刘小兴,许久未曾说话。其他人都在一旁暗暗嘀咕悄声议论,刘纯连心里干急,若是刘小兴气跑了外商,咱们村还不得一直穷下去?他趴到刘瞎子的耳边说:“叔,还是你拿主意啊!不能让这小子坏了好事。”

    刘瞎子思量一阵,和马兆祥也没商量个好结果,刘小兴事先调研他地承包的事情也是给他通过气的,张开漏风的嘴巴说:“俺看这事还得再合计合计,小兴不是跟洋鬼子都能打上交道嘛,小兴啊,这事交给你办了,替二爷爷和村里人把把关。”

    刘小兴郑重地点点头,见黄金根不说话,这还需要自己打破僵局,他将合同退给黄金根的助手说:“黄老板,具体的合同我看你还是重新准备一下,这样吧,咱们村里也拿一份出来,双方对比寻找差距和突破口,当然请你放心,咱们绝不会让你吃亏,只要双方互赢,生意还是要做的。”

    黄金根撇撇嘴,沉默一阵方才开口道:“也好,那就重新拟定一份。”

    众人送走落寞的黄金根,其他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默默算计,农林局的皮卡车冒着黑烟绝尘而去,刘纯连立刻向刘小兴发难:“俺说你个刘小兴,要是黄老板不来投资,咱们村还不是省级贫困村?高乡长,你也说句话,小兴做这事太推盘了吧!”

    推盘,是骆马县的方言,意思是瞎搅和、不负责。高乡长自然是有些城府之人,略有深意地看着笑吟吟、没把刘纯连放在眼里的刘小兴,“小兴,这事你得好好说道说道。”

    刘小兴呵呵一笑,与众人回到会议室中侃侃而谈:“山地承包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不单单是种植果树,还可以开发药材、坚果、调味品原材料,黄老板给的价钱太低,粮食现在正在全面涨价,去年才一毛钱一斤的水稻涨到了两毛二,玉米涨到了二毛九,到年底肯定还会翻翻,粮食涨土地税肯定也要涨,所以咱们不能吃哑巴亏,承包土地的事情必须一是一二是二,五五六六地说清楚。”

    刘纯连轻哼一声,“你说的轻巧,要是黄老板不来了怎么办?”

    刘瞎子瞪他一眼:“小连,小兴说的也不是没有理,这事不能瞎糊弄,人家说啥你信啥,自己人反而不信了?”

    被刘瞎子轻喝几句,刘纯连顿时变成了泄了气的皮球鼓不起劲来,撇撇嘴不再吱声。刘小兴又说:“高叔,你放心,黄金根肯定还会回来的,虽说骆马县地理位置不好,但周边县市只剩下香瓜山没有开发出来,你等着瞧好吧,就算黄金根不来其他人也会出手……”

    皮卡车上,坐在后排摇晃着身子的黄金根忽然呵呵一乐,助手凑趣地问道:“老板,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黄金根笑着偏过头,不过不是看着自己的助手,而是对着农林局的何干事说:“何同志,没想到小小的骆马县还出了这样一位有趣的人物,不错啦!”

    何干事知道黄金根所指,当下将刘小兴的一些事情说了一下,黄金根的表情越听越凝重,最后叹道:“莫非是妈祖显灵?”

    助手毕竟年纪轻,心高气傲,不屑地说:“老板,大不了咱们到别的地方看看。”

    何干事脸sè一变,黄金根摆摆手说:“你不懂!”

    第二天一大早,高乡长接到县里主管农业的领导电话,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有上级施压,高乡长顿时成了苦瓜脸,而此时瓜洼村里正在召开村民大会,合计山地承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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