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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回 白于玉

    吴筠,字青庵,年少成名。葛太史见其文章,每每赞许,托人请他入府一叙,借机观察吴筠言论风采,甚为满意,说道:“公子才气冲天,按理不应长期贫贱。我有一女,尚未出嫁,若公子发奋读书,他rì考取功名,便将女儿送给你。”

    吴筠久闻太史之女容颜绝美,自信科举中第,易如反掌,熟料乡试过后,竟是名落孙山。派人对太史说“以我的能力,谋取富贵只在迟早之间,请令嫒暂且等待三年,如果届时我仍没考上,再改嫁吧。”自此后埋首书堆,刻苦钻研。

    这一夜月明如镜,吴筠在家读书,有秀才登门造访,白脸短须,细腰长手。吴筠问其来历,秀才自言姓白,字于玉。两人一番倾谈,白于玉言语脱俗,闻之心胸舒畅,豁然开朗。吴筠大悦,留他过夜栖息。次rì天明,白于玉告辞离去,吴筠恋恋不舍,嘱咐他有空再来,情意殷切。白于玉颇为感动,说道:“承蒙吴兄错爱,如若不弃,我便搬来与你同住。”吴筠连连点头,两人定下约期。

    到了搬家那天,一名老头先送来炊具,过不大会,白于玉也骑着骏马前来。吴筠腾出一间空房给他居住,白于玉欣然从命,将白马交给老头牵着,打发他回去。

    自此后,两人朝夕共处,怡然自得。白于玉喜爱读书,所藏书籍十分奇特,与四书五经大相径庭,吴筠讶然询问缘由,白于玉笑道:“人各有志,我非贪图功名之辈。”

    每逢夜晚,白于玉常请吴筠共饮,拿出一卷书籍相赠,书上所载,都是些呼吸吐纳之术,吴筠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草草看了几眼,并没放在心上。过了几天,白于玉道:“我给你那本书,乃《黄庭》要道,修道成仙之不传秘法。”吴筠笑道:“我志不在此,且求仙者必须断绝情缘,万念俱寂,我做不到。”白于玉问“这是何故?”吴筠道:“我要传宗接代。”白于玉问“为什么久不娶妻?”吴筠笑道:“‘寡人有疾,寡人好sè。’”白于玉亦笑道:“‘王请无好小sè。’能让吴兄看上眼的,想必是人间绝sè了,却不知是哪家姑娘?”吴筠道:“葛太史之女。”白于玉问道:“她真的很美?”

    吴筠道:“远近闻名,大家都这么说。”白于玉闻言微笑不语。

    次rì清晨,白于玉忽然打点行李准备离去,吴筠凄然不舍,絮絮话别。白于玉命童儿背着行囊先走,目视吴筠,两相依恋。俄尔窗外飞来一只青蝉,停靠木桌。白于玉辞别道:“车驾来了,从此分离。如果想我,房间有床,扫榻而卧,自会再见。”吴筠方yù再问,白于玉身躯转动,瞬息间缩小如手指,翩然跨-坐蝉背之上,青蝉振翅高飞,穿窗而去,没入白云。吴筠恍然大悟,这才明白白于玉并非常人,错愕良久,怅然若失。

    过了数rì,细雨连绵,吴筠思念故友心切,走入白于玉卧室,视其床榻,布满老鼠爪痕,心中伤感,扫除脏污,铺席睡卧。未几,见白家童儿前来请客,欣然赴约。两人来到窗外,梧桐树上鸟雀云集,童儿随手捉了一只,说道:“黑夜路途难走,可以骑鸟代步。”吴筠道:“鸟儿这么小,怎能坐人?”童儿笑道:“姑且试试。”吴筠犹犹豫豫跨上鸟背,竟然十分宽敞,童儿坐在他身后,那鸟雀连带两人,仍是颇有余地。

    只听得戛然一声响,鸟雀凌空翱翔。未几,至一朱门,童儿跃落地面,吴筠跟着跳落。问道:“这是哪里?”童儿道:“此天门也。”门边有巨虎蹲伏,吴筠骇然恐惧。童儿笑道:“不用怕。”护送他走入门内。两人信步游走,所过之处,风景如画,与凡间迥异。

    童儿领着他来到广寒宫,宫内以水晶为石阶,行走阶梯,有如身处镜中。殿内种着两株桂花树,巨木参天,数人方能合抱。花气随风飘送,清香扑鼻。亭宇错落,清一sè都是红窗。时有美人出入,冰肌玉骨,艳丽无双。童儿说道:“王母宫中佳丽,相貌更美。”

    吴筠担心主人久候,没空流连,与童儿穿越宫殿,来到一间宅院。白于玉早在门外等候,两人握手进入宅内,檐外清水白沙,涓涓流淌,雕栏玉砌,华贵非常。

    进入大厅坐下,即有丫鬟送上香茗。白于玉命众婢女悉心伺候,四名丽人敛衽行礼,侍立左右。吴筠刚发觉背上麻痒,即有一名丽人伸手替他抓挠,手指纤纤,贴肉按摩,舒服得心摇神驰。

    喝了几杯酒,吴筠微有醉意,sè心不能克制,笑顾丽人,调戏勾搭。众美人含笑躲避。白于玉命众婢女唱曲佐酒,一名红衣婢女替主客二人斟满美酒,随即跳舞席间,宛转清歌。诸美人吹箫弹琴,呜呜相和。一曲唱毕,一名绿衣婢女轻启朱唇,一边斟酒,一边弹唱。剩下两名婢女,一着紫衣,一着白衣,吃吃而笑,互相推让,不肯上前。白于玉命二人一个斟酒,一个唱曲。紫衣婢女便来把盏,替吴筠倒酒,吴筠趁机在她手掌心摸了一把。紫衣女娇笑失手,酒杯坠地,摔得粉碎。白于玉责备道:“怎么如此不小心?”紫衣女含笑捡拾碎杯,低头细语“冷如鬼手馨,强来捉人臂。”

    白于玉闻言大笑,罚紫衣女自歌自舞,舞毕,白衣婢女又上前斟酒,吴筠摇头道:“喝醉了,不能再喝。”白衣女面sè不悦,吴筠无法,只得再饮一杯。

    吴筠借着酒兴打量四女,风致翩翩,无一不是绝sè。笑对主人说“人间尤物,求一而难得,君集群芳,能否令我真正?”白于玉笑道:“你不是有意中人吗,我这些婢女容颜鄙陋,如何能入法眼?”

    吴筠道:“我今天才知自己见识之浅,天上美女,岂是凡间能比?”白于玉笑道:“好吧,你看上哪位,随便挑。”吴筠目视四位丽人,各有所长,一时难以取舍。

    白于玉手指紫衣女道:“紫衣被你摸过手掌,就选她好了。”吴筠点头答允,与紫衣一番缠绵,快慰莫名。事毕,吴筠索要赠品,女子摘下金手镯相送。忽然间童儿自外而入,说道:“仙凡殊途,公子该走了。”女子闻言,急起遁去。

    吴筠问道:“白兄呢?”童儿道:“他上朝去了,嘱咐我送公子返家。”吴筠怅然顺从,两人沿着原路折返,来至天门,回视童儿,渺然不知所踪。门前巨虎咆哮扑击,吴筠惊窜逃离,眼前一道无底深渊挡路,转念不及,身已掉落。

    一惊而醒,却是南柯一梦,窗外拂晓,披衣起床,一物坠地有声,凝目一瞧,正是那枚金手镯,心中讶异。

    自此后,吴筠心灰意冷,不再贪恋功名,每每yù外出学道,访赤松子游,但始终放不下延续香火一事。过了十个多月,一rì午睡方酣,梦中见紫衣女自外而至,怀抱婴儿,说道:“此君骨肉,天上难留此物,转送公子抚养。”吴筠乍见佳人,yù与之交-欢,女子也不反对,说道:“前次欢好,是为合卺,这次是为永诀。百年夫妇,缘尽于此。君若有志学道,成仙之rì,或有再见之期。”两人极尽缠绵,事毕,紫衣女飘然离去。吴筠亦从梦中惊醒,发觉婴儿沉睡被褥之中,欢欢喜喜抱着他去见母亲,母亲大喜,忙雇请nǎi娘,哺养婴孩,替他取名梦仙。

    吴筠心事已了,派人转告葛太史,言语中说:自己将yù归隐,请令嫒别择良配。太史不肯,吴筠固执己见,太史无奈,只得跟女儿商量,葛小姐说:“远近百姓,无一不知女儿已许配吴公子,今番改嫁,是为变节,我不能这么做。”

    吴筠知道此事,叹气道:“我不但无意考取功名,亦准备断绝男女情-yù。之所以迟迟不肯入山,只因老母尚需赡养。”葛小姐道:“我此生非公子不嫁。公子家贫,我不嫌弃,粗茶淡饭,甘之如饴。公子若去修仙,我便替你照料婆婆。”吴筠闻言好生感激,不忍心再拒绝葛家父女,当下答应完婚。

    成亲那天,葛太史备好妆奁,用马车护送女儿上门,葛小姐xìng格温婉善良,侍奉长辈,曲意顺承。夫妻间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两年后,吴母死去,葛小姐出银料理丧事,迎宾送客,礼节周到。

    吴筠说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但我志在求仙,今将别离。常言说的好:一人得道,举宅飞升。我去后,家中一切事物,累你多多照看。”葛小姐坦然面对现实,也不挽留丈夫,任他自去。

    自此后,葛小姐外理生计,内训孤儿,井井有条。梦仙渐渐长大,聪慧绝伦,十四岁中举,十五岁入翰林。每逢帝王褒奖,不知生母姓氏,只封赏葛小姐一人。这一年霜露时节,梦仙询问父亲何在,葛小姐告以实情,梦仙闻言,yù弃官寻找生父。葛小姐道:“汝父出家,至今十五年,说不定已成仙,何处可寻?”

    后来梦仙奉旨祭奠南岳,中途遇寇,窘急无策之际,一道人仗剑而入,击退群匪,梦仙感激不尽,赠以黄金致谢,道人不收,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嘱咐道:“我有一位故人与大人同乡,这封信请替我转交给她。”梦仙问“她叫什么名字?”道士道:“王林。”王林者,琳字拆分所化。

    梦仙道:“我记得村中没有王林此人。”道士道:“草野村民,身份微贱,也许大人不认得。”转身yù走,临行时拿出一只金手镯,说道:“此乃闺阁之物,道人留在身边无所用处,请你替我一并转赠故人。”梦仙答应了,目视金手镯,雕镂jīng致,暗暗赞叹。

    梦仙归家,出示手镯给母亲鉴赏,葛小姐甚为喜爱,命良工巧匠按照款式另行配造一只,无论如何用心,终不及原件jīng巧。遍问村中,并无王林其人。梦仙私自打开信件,信上写道:“三年鸾凤,分拆各天;葬母教子,端赖卿贤。无以报德,奉药一丸;剖而食之,可以成仙。”信末一行小字“琳娘夫人妆次。”

    梦仙心想“琳娘是谁?”难以索解,拿着书信入房,请教母亲,葛小姐执书哭泣,说道:“这是你家父亲笔书信,琳娘是我小字闺名。”梦仙恍然大悟,想起父子见面,竟然不曾相识,悔恨不已。又拿出金手镯递给母亲,葛小姐道:“这是你生母紫衣遗物,你父亲在家时,常拿出来把玩。”

    两人一起瞧着那枚药丸,大如黄豆,梦仙喜道:“父亲已成仙,啖此药丸,必能长生。”葛小姐微笑不语,小心翼翼将药丸收藏,并不立即吞服。

    不久后葛太史上门探望外孙,葛小姐取出书信给父亲观看,趁机进献药丸祝寿。父女二人剖开药丸,分而食之。顷刻间葛太史jīng神焕发。太史年过七十,本来老态龙钟,但一经服用药丸,身轻体健,迈步如飞。

    一年之后,县城发生火宅,烈焰终rì不熄,梦仙一家大小聚集庭院,夜不敢睡。忽然间火苗蔓延,迅速逼近墙角,举家彷徨,无计可施。就在此时,葛小姐臂上金手镯飞出,迅速膨胀至数亩大小,团团将住宅覆盖,形如月晕。镯口面朝东南,历历可见。众人见状大愕。

    俄顷,火焰自西而来,甫一接触手镯,自动转道撤走,折而向东,转眼间越去越远。葛小姐母子担心手镯被火烤坏,忽见红光收敛,手镯铮然有声,坠落足下。

    县城中房屋被火摧毁,损失高达万间,左右前后房舍,俱都化为灰烬。单单吴府安然无恙,惟有东南一间小阁楼,化为乌有,那是金手镯没能覆盖之处。

    时光飞逝,转眼间葛小姐年过五十,面容犹如水嫩少女,怎么看都不超过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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