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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赌博

    ()“向南撤出官道!”青木源发出了绝望的命令。

    第一联队在付出四百多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冲出了泥潭,回到了出发地,胎里峰以东。

    笨重的舟桥全部丢弃在了官道上的泥潭里,这些钢制的舟桥,要么被炸成了麻花,要么就在碰撞中完全变形。

    变形的舟桥是无法进行对接的!这就意味着,就算把舟桥拖倒了桥川江,它们也不能发挥作用了。

    更为惨重的是,舟桥部队死伤惨重,两百多工兵死在炮火下。不少工兵是扑在舟桥上被炸死的——他们表现处杰出的职业jīng神,与舟桥共存亡!

    没有专业的工兵,也无法搭建舟桥。

    ……

    东林瀑布指挥部,副师长罗鸣芳长长出了一口气。

    忍耐了一天,终于,他的野炮可以发言了!

    胎里峰周边,章军控制着二十一个高地。一天的拼杀,十二个高地失守!章军阵亡达八百多人,其中,最为惨烈的战斗发生在赤岩洞,在那里,四百多官兵阵亡,占阵亡总数的一半。

    然而,拥有五门野炮的炮队没有为任何一个高地提供炮火支援!

    原因很简单,炮弹不足!罗鸣芳没有本钱!

    总共只有100发炮弹,平均每门野炮只有20发!胎里峰二十一个高地,平均每个高地连5发炮弹都没有!这样的炮火支援,等于是零。

    有限的炮弹必须实现价值最大化!

    罗鸣芳不仅要用这些炮弹最大限度地杀伤敌军,更为重要的是,他要用这些炮弹,实现周宪章的战略意图——拖住混成旅团!至少,要拖住混成旅团的主力!

    如果混成旅团全力向桥川江冲击,驻守在桥川江的两个团,根本阻挡不住他们!那两个团装备奇缺,他们绝不是混成旅团的对手。

    一旦桥川江防线崩溃,义州就是rì军的囊中之物!只拥有冷兵器的朝鲜团可以死战,但就算全团战死,也绝对守不住义州。

    为了这个战略意图,罗鸣芳咬着牙,忍耐了整整一天。

    赤岩洞的惨烈,十个高地的失守,也没有让他动摇!

    甚至,他逼迫自己不去正视rì军布设在山脚下的、撕去了伪装的山炮阵地!那个炮兵阵地上有十五门山炮,完全暴露在野炮的shè程之内,那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但是,他知道,那只是混成旅团炮兵的一小部分。

    摧毁那十五门山炮,不足以摧毁混成旅团的所有大炮!而却要消耗掉他所有的炮弹。

    直到混成旅团的大部队出现在了西南方向的官道上,罗鸣芳看见了舟桥!他才认准了,这是一次机会!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钢制舟桥是rì军渡江的利器!那是rì本人国产的、完全西化的舟桥,它标志着,rì本国的工业生产能力,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峰。

    大清国还没有舟桥部队,因为,大清国的工厂没有能力生产出这种能在大江上稳固飘浮的铁舟!

    携带舟桥的部队,必然是rì军的jīng锐主力,因为,舟桥意味着攻坚!

    机会来了,而且,老天爷似乎也在帮忙,道路泥泞,数千rì军连同巨大的舟桥拥挤在烂泥中,缓慢前行。

    罗鸣芳吐了一口吐沫,发出了炮击的口令。

    战果辉煌!

    五十发炮弹落进了乱哄哄的rì军群里,代表rì本工业水平的舟桥成了一堆废铁。目测,至少有三百多rì军死在烂泥里。

    这意味着,rì军只能泅渡进攻桥川江了。桥川江压力骤然减轻。

    而更大的可能xìng是,混成旅团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所激怒,从而改变作战部署,将对胎里峰的围困,变为主攻!

    这就是说,第三团将面对rì军混成旅团更加疯狂的进攻!

    罗鸣芳的判断完全正确,他的对手青木源,出于愤怒和无奈,骤然改变了计划。

    原本肩负着强渡桥川江的第一联队,混成旅团的主力jīng锐,改变了方向,担负起了强攻胎里峰的任务。

    而作为偏师的第二联队,则是连夜向桥川江挺进。他们很快就赶到了江边,第二天一大早,第二联队跳入冰冷的江水中,对桥川江北岸发起了泅渡进攻。

    第二联队的任务不是攻破桥川江防线,而是牵制桥川江之敌,使其不能增援胎里峰。

    青木源决心一举拿下胎里峰,消灭张勋的第三团,为死在炮火下的rì军官兵和舟桥报仇!

    rì军的作战目标改变了!这个改变,决定了rì军最为jīng锐的混成旅团的命运!

    ……

    午夜12时,久违的月亮,终于出现在了天边上。

    清冷的月光下,一条大江,泛起冰冷的银光。

    朝鲜多山,也多河流,甚至,河流比山还多。

    周宪章的记忆中,好像来到朝鲜后的每一次行动,都与江水有关。

    京城的汉江、平壤的大同江、义州的桥川江,元山的临津江……

    现在,他的身边,又是一条江。

    想起临津江,周宪章的胸口一阵刺痛。

    他想起京城外的小河边,清澈的河水中,映出姝儿的笑脸:

    “姝儿,该补补妆了。”

    “不要,我不要!”

    “听话,谁要你长得那么漂亮!”

    “长得漂亮有错吗?”

    ……

    姝儿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周宪章竟然想不起来,那个时候的姝儿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后悔了,不该把一把烂泥糊在姝儿的脸庞上,那张美丽的脸,应该骄傲地高昂起来,勇敢地向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发出微笑!

    姝儿的微笑不能平息战火,但是,能够平息战火带来的创伤!

    因为,美丽就是希望!人类可以忍受苦难,但绝不能没有希望!

    希望,是上天送给人类最好的礼物!

    然而,在朝鲜,上天收回了他的礼物!

    周宪章的眼前,没有了希望!

    周宪章盯着静静流淌的江水,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周宪章孑然的身影。

    深秋的江水平静而寒冷,连倒映的月光,都透着刺骨的寒意。他的身边没有金姝,周宪章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倒影里。

    “大哥,这是大宁江,过了大宁江,就是安州地界了,距离安州城还有不到十五公里。”冯国璋来到周宪章的身后,低声说道。

    周宪章转过身,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师直属营全体官兵站在乱石丛中,凛冽的秋风带着江水的cháo气,吹过他们的单衣,一些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没有人放松手里的钢枪。

    而直属营的身后,还有一个营的朝鲜人,他们是第四团朴永烈的部下,他们手里握着的,是大刀和长矛。

    这支部队是四天前,从义州出发的。一共有两个营,冯国璋的师直属营,以及韩令准的401营。

    401营全都是东学教徒,他们对周宪章有着双重敬畏,对rì本人有着切齿的仇恨。

    部队出发的时间是在深夜,比章军主力出发时间提前了半天。部队先是出义州北门,一路向北,经过德砚、明上里,然后,掉头向东,出大安里,再一路南下,经方砚、清亭里,绕了一个大圈子,到达大宁江边。

    这个圈子比起义州到安州的官道,足足远了两百公里。

    周宪章避开了北进的混成旅团,穿插到了混成旅团的身后。

    直到现在,rì军对他们的行动毫无察觉。

    其实,别说是rì军,就连章军也不知道他们的师长去了哪里。

    周宪章在赌博!

    他要和山县有朋赌一把!

    rì本人把安州视为北进的桥头堡。

    周宪章要拔掉这个桥头堡!

    因为,在周宪章眼里,安州是章军南下的桥头堡!安州距离平壤一百公里,对于南进部队而言,同样是进可攻退可守!

    变防守为进攻!周宪章要攻取安州,对平壤形成攻击态势,迫使山县有朋放弃鸭绿江作战计划,从而,不仅保住义州,进而保住安州以北直至鸭绿江的广大区域。

    如此一来,在朝鲜,周宪章就有了广阔的回旋余地。甚至,如果条件允许,他可以在朝鲜建立起一个国中之国!

    他将成为夹在大清国与rì本人之间的一个第三种力量!

    这是一个赌博!周宪章赌的是,攻克安州并站稳脚跟,而山县有朋没有足够的兵力,或者,没有足够的勇气,对安州发起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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