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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朝闻白犬报丧来(下)

    ()幽黑的尸气,从古墓深处肆虐而出,与yīn风、鬼火、血雨、红月交织在一处,让那个整个场面更加诡异。

    尸气浓郁到了极点,传入口鼻中,竟然不再是难闻的腐臭,而是一种混合泥土与鲜血的甜香,仿佛是从死亡的极致中,展现出最华美的诱惑。

    黑sè漩涡中,传来一个yīn柔妖媚的女子声音:“姬东陵,你困不住我……人家现在——zìyóu了~~”

    那声线,就如同白骨雕成的洞箫,用最可怖、最凄惨的乐器,演奏着最柔美、最妖艳的乐章。

    尸气中,一个妖媚的黑sè身影婀娜步出。

    她身穿黑纱广袖衣裙,宽大的衣袖、飞舞的飘带,配合弱柳般的身姿,仿佛随时都在风中舞蹈。

    她的肤sè是一种特异的苍青sè,配合她jīng致到极致的五官相貌,在鬼火与红月的映照下,构成最邪诡的妖娆。

    这是一只尸妖,时时刻刻都传递着致命诱惑的尸妖。

    她的出现与偷袭,让战局再次逆转。

    原本云宗守山灵犬施展《水月天罗》,数百口弦月飞刀铺天盖地,气势恢宏,只差一点便能将老邪修斩杀当场。

    但在最后关头,尸妖从墓穴下方出手偷袭,一击重创白犬。

    白犬胸口几乎被撕裂,撒出漫天血红,重创飞出。仅仅有一口弦月飞刀,穿过了老邪修的右胸,却无法致命。

    而白犬本身,却是受了致命伤。

    尸妖这一击,不但重创白犬胸肋,震裂它的心肺,更把一道jīng纯、歹毒的尸气,狠狠灌入妖犬体内,让它无法疗伤。

    这一瞬,尸妖主宰了战局。

    而古墓外围,与年轻邪修缠斗的余清越,见状怒吼一声,苦修近百年的先天真气爆发到极限,硬生生震退邪修。

    “妖孽!着——”余清越借机大喝,手中拈起两章符纸,遥遥指向年轻邪修。

    那符纸尚未激发,已经闪耀着滚滚电花,正是一切邪法之克星。

    年轻邪修大吃一惊,连忙飞身退避。

    余清越却是虚晃一招,转身把符箓指向尸妖。

    轰隆——

    一声雷霆响亮,符箓化作手腕粗的闪电,破空而去。

    尸妖媚态不减,扬起纤手,云淡风轻的结成手印,身周尸气竟而化成一朵诡异的黑sè曼陀罗花,盾牌一般挡住雷击。

    毫发无伤。

    “呵呵呵……这种小儿把戏,也敢拿到我面前吗?”尸妖娇笑道,“我道是谁?这不是小书童余清越……连你都这么老啦!姬东陵在哪里,怎么不出来见我?”

    尸妖的语气不急不徐,似叙旧,似试探,似嘲讽,似魅惑……无数含义,说不清,道不明。

    就在余清越诧异雷法符箓无功,更被尸妖暗含邪法的言语,挑动分神的瞬间,身后的年轻邪修发出全力一击。

    “老道,死吧——”年轻邪修狂叫,yīn风鬼手发挥到极致,口中更吐出几字咒声,让鬼手威力倍增,几乎有拿魂摄魄之能。

    碧绿鬼手,带着万鬼哀嚎,以完全不输闪电的速度,击中余清越后心!

    老先天身形被拍得离地飞起,半空中呕出漫天朱红,遍染一身白衣。

    噗通——

    余清越摔落地面,道袍更是满身染尘,唯有凭借一股愤恨,翻身跃起,与重伤垂死的白犬,站在一处。

    前方,尸妖带着一身魅惑,笑吟吟挡住进路。它身后更有受创的老邪修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补上一击。

    后方,毫发无损的年轻邪修,狞笑着断绝退路,不留一点生机。

    余清越再次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颌下银髯,耳边环绕着尸妖的娇笑。

    “余清越……呵呵呵……当年,你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娃娃呀!”尸妖柔声笑道,“我早就想吃了你,今天终于得偿夙愿……“

    余清越不答话。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只能被对方羞辱。

    当年,当年啊……

    他只是十几岁的孩童,全家都死在徊雁关的兽cháo中,只剩他被王爷收养。

    王爷传他武艺,教他读书。他就每天跟在王爷身后跑来跑去……

    那是一生最幸福的rì子……

    而眼前呢?

    这一战,败了。

    王爷的局,毁了。

    当rì燕漓提醒的时候,为什么自己没多做防范?明知古墓就在十里外,为什么自己没让村民搬迁?有人来大泽深处探查,为什么自己没提高jǐng惕?

    最最重要的,邪修安置血祭法阵,绝非一rì,为什么自己没有发现?

    过错,在己。

    余清越啊余清越,你有负王爷重托!

    如今,更连累尊者重创,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王爷?

    唯死而已——

    在尸妖的声声娇笑中,余清越恨邪修、恨尸妖、更恨自己。

    他的怒火越发炽盛,最终化作一声仰天咆哮。

    “啊——”

    余清越全身真气沸腾,透体而出,犹如一道青sè火焰照耀夜空。

    这火焰没有温度,确有一股浩瀚波动,搅动了周天灵气!

    霎那间,灵气如同崩漏的漩涡,飞旋着灌入余清越体内,让那真气火焰更加夺目。

    火焰中,隐隐传来高亢的鹤唳,一只雪白仙鹤,自光焰中振翅飞出。

    余清越舒展双臂如鹤翼,双足点地,凌空而起,发出今生最强一招:

    “尘泥冲霄一鹤影——”

    曾经,他只是徊雁关下一粒灰烬;曾经,他是王爷身后一片浮云;曾经,他誓为王爷复仇,放下一切追逐仙道,却奈何天命不允,终究是仙海之中一把尘泥。

    他想要一飞冲天,又恐振翼而去,再也见不到王爷,再也不能守护后辈。

    此刻,他苍然白发、浑身染血,终于放下一切,展翅而起!

    今rì事,唯死而已——

    余清越的身形,与真气火焰中的白鹤重合,人即鹤、鹤即人,心神与武道炼化一体,竟似挣脱了天地束缚,冲霄而去。

    下一瞬,白鹤在高空振声长啼,挟风雷之势,直扑尸妖!

    同时,重伤萎靡的妖犬,也奋力站起,纵声长嘶,一面流血,一面凝聚出最后的弦月刀刃。

    尸妖也停了媚声,凝望着从高空俯冲而下的余清越,深黑的妖瞳中闪过一丝惊异,喃喃道:“以武入道……以武入道!可惜,太迟了……用过此招,你也没了xìng命……”

    她又转眼看看搏命的白犬,再次发出一声娇笑:“即使如此,你们又能把箐娘如何呢?”

    这声娇笑,动荡了四野妖氛。

    尸妖箐娘纤足微提,柳腰慢摇,双臂展开,现出一瞬曼妙舞姿。

    四周尸气随之起舞,汹涌澎湃,更借血雨红月之力,化作漫天妖澜。

    “天魔一舞,万幻归真。”

    尸气妖澜中,浮现出无数天魔幻象,或嗔或怒,或喜或悲,仿佛众生魔相,尽汇一招!

    轰——

    魔门秘传至绝,云宗飘渺真传,武者入道神通,三方对冲,发出轰然巨响。

    爆散的气流,竟而掀开了冤屈凝聚的血雨,扫荡了怨念染红的血月,在夜空中重现中元鬼节的银灰sè月华。

    豁命一搏,犹不敌尸妖修为高深,占尽借天时地利之优势。

    苍老的身形凌空倒飞,白袍更添血艳。

    虚弱的巨犬,在地面上翻滚,沾染满身血泥。

    幻灭的月刃,崩解的鹤影,象征着——

    绝路已至。

    尸妖缓缓踏前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享受空气中的血腥气,娇声道:“你这条老狗,修为倒是不凡。若不是偷袭重创了你,人家还真要吃力呢……呵呵呵……结束啦……“

    就在她享受胜利而分神的刹那,远方云雾中,忽然响起另一声犬吠。

    紧接着,“轰隆”巨响,一道闪电破空而至,让尸妖措手不及。

    先前施展魔门至绝,对尸妖的也有相当损耗,白犬和余清越的搏命冲击,更让她受了轻伤。她虚弱之下,再受雷法直击,顿时发出一声惨嚎!

    旁观在侧的老少邪修,已经被刚才惊天一招,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再有变故,同样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只见迷雾中,蹿出第二只白sè妖犬,仅比先前的白犬身形略小。

    它飞扑到余清越和白犬身边,竟而摇身变成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是归云。

    归云一手抓住一个倒落的身影,用嘴咬住一张符箓,奋起修为激发法术,瞬间一道灵光破符而出,包裹三人向后飞遁。

    尸妖箐娘此时方从雷击中缓过一口气,见状不由大怒,厉喝道:“哪里走——”

    她双手一扬,化作两道鬼手虚影,宛如风驰电掣,破空抓向归云的遁光。

    危急关头,迷雾中又飞来一道雄浑刀光,好似白虎怒啸,凶煞八方,凌空挡住尸妖鬼手。

    尸妖虚弱时再受刀光冲击,无力发招,只能眼睁睁看着遁光消失在云雾深处。

    引发一切事端的老少邪修,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万万想不到,殇武王的阵法,不但有传说中的云宗灵兽看守,实力足以收拾他们。而阵法中,竟然还禁锢着如此凶猛的尸妖!

    如果试炼闯阵的人,遇到这只尸妖,岂不是十死无生?

    中秋古墓试炼,本就是陷阱杀局呀!

    两个邪修还没想清楚关窍,就听前方尸妖已经娇媚开口:

    “你们两个放我出来,我自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年轻邪修听完不由大喜,连忙道:“多谢前辈!”

    “我报答你们的方式么……”尸妖柔声道,“自然是吃了你们……”

    年轻邪修还没反应过来,老邪修却在尸妖开口的瞬间,就知道不妙,连忙催动身上剩余鬼力,怒喝一声:“鬼焰·噬魂……”

    从白骨巨门鬼首处借来的鬼影,化作一团碧绿焰火,从老邪修口中喷shè而出,直扑尸妖。而老邪修自己,则摸出血影遁符箓,化作一道血光飞遁,抓起年轻邪修,惶惶而逃。

    尸妖娇叱一声,手捻法印,凌空一吸,竟把那一团碧绿鬼火吸入腹中,口中喃喃道:“一点玩笑都不能开,真是无聊。这团鬼火,倒是滋补……”

    她缓缓漫步,妖娆走出古墓范围,打算远走高飞,从此海阔天空。

    怎知,她刚刚走出三步远,额头上就亮起一道雷霆符箓,锋锐剑意直刺魂魄。

    “啊——”尸妖惨叫摔倒,凄声骂道,“姬东陵,你真狠毒!竟然种下这等禁止!哼……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就是冲出阵法,就是杀了你的书童,还杀了云宗的老狗……你能如何,你能如何……哈哈哈哈……”

    ——……——

    剑川城。

    细雨一直在下,乌云遮蔽了初升的rì光。

    天地间一片yīn沉昏暗。

    燕漓已经站在屋檐下,遥望着西北方。

    他知道,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而这个消息,恐怕不会是好消息。

    他只希望,这个消息不是绝望,能让他从中找到转机。

    晃眼间,一道身影越过院墙,落在院落中,静立在他身前三丈处。

    是归云。

    他稚嫩的童颜,比平时绷得更紧,身体仿佛僵硬般一动不动,任凭漫天雨水打湿他的头发与衣衫。

    一望可知,是……噩耗。

    燕漓缓步上前,轻轻抱住这个从自己重生起,就陪在身边,从不多话的少年,轻抚他的后背。

    归云的身子,挺得笔直,僵硬而冰冷,并用同样僵硬的声音,低声道:“余老前辈想见你……最后一面……”

    “嗯。”燕漓轻声应道。

    他已经明白,对归云来说,这不是全部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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