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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日阅尽满楼书

    ()“这个人已经死了。”

    百草翁的诊断,让整个风火锻陷入绝望。

    段炎最是沉不住气,亢声道:“老神医,我爹他明明还有气,请您施予援手……”

    薛长生不耐烦的一摆手,傲然道:“五蛛缠魂掌无解。既然老夫不能医,他与死人何异?早早回家准备后事吧。”

    丁灿还待劝说几句,希望百草翁尽尽人事。可薛长生连丁灿的面子也不给,怫然道:“送客。”

    段炎越发绝望,就想下跪恳请,希望这老神医能够回心转意,大发慈悲……

    燕漓一把拉住他。

    两世为人的燕漓,一眼就能看出这百草翁薛长生完全没有医者慈悲,反而心如铁石,视人命为草芥,下跪恳求长跪不起,都只是自招羞辱,没有任何意义。

    要对付这种人,软硬都没用,唯有激将。

    “哈,燕某今rì长见识了。”燕漓拉着段炎讥笑道,“人都说医者慈悲,今rì却见一个脸皮赛城墙的老儿,眼看病患在前,既无感怀伤者之叹,也无学艺不jīng之耻,反而洋洋自得引以为荣。这般信口开河断人生死的做派,不似名医,倒似街头巷尾的铁口先生。也不知百草翁这偌大名声,是不是坑名拐骗来的。”

    “你这小辈,竟敢辱骂老夫——”

    听到这番话,薛长生的老脸瞬间涨成紫红sè,须发皆仰,怒不可遏,周身气流暴走,显示出武林前辈的高深修为,手掌高高举起,就要拍向燕漓。

    燕漓不慌不忙,淡然道:“一掌打死病患,再说你早已断定此人将死。这不正是江湖骗子的铁口直断?”

    薛长生的手掌再也打不下去,硬生生的收住,怒然道:“你这无知小辈,怎敢信口雌黄?老夫行医数十载,活人无数,岂容你这小辈毁谤声名?”

    “坊间专治风寒小病的大夫,同样活人无数。”

    “你——”

    “何况,治好再多病患,也掩饰不了你看待病患时的麻木不仁。”

    “人生在世,生死本就无常。每rì悲chūn伤秋又有何意义?何况医者也如同剑者,临诊最需冷静,若是动了情感,便容易失了分寸。”

    “哦?”燕漓冷笑道,“老神医现在恼羞成怒,是否诊断已经失了分寸?还是你确实学艺不jīng,常常装神棍沽名钓誉?”

    “你——”薛长生的白眉都忍不住翘了几翘,入主扁鹊阁这数十年来,还未有过如此的骑虎难下。他恨声道:“好,老夫就破例与你们说个分明,免得你这小辈败坏老夫的名声。”

    当然,他老人家的潜台词是,等你们出了扁鹊阁,老夫再收拾你们。

    “这黑大汉中的是五蛛缠魂掌,乃是将五种毒蛛的毒xìng吸入自身,炼成的邪门掌法。一旦中掌,其毒xìng就犹如蛛丝,缠绕五脏六腑,蔓延全身经脉,非专门配置的解药,不能医治。然而,天下毒蛛无数,每个修炼此招者所用的毒蛛种类各自不同,而修招者自身体质也各自差异,所需要的解药也就千差万别,故而中招等同无解。”

    燕漓道:“百草翁能当扁鹊之名,此毒虽然复杂,想来也难不倒堂堂薛长生。”

    百草翁银眉一挑,那股冷然自信瞬间又回到身上,傲然道:“判断毒xìng当然不难。黑大汉所中之掌乃是以鬼面蛛、贺兰蛛、银线蛛、寒泠蛛、漆火蛛混合而成,修招者体质阳七yīn三,发招劲力退二进八。其伤虽在右胸,却是掌力透过肺腑,震动灵台,再加上邪毒入五脏,以致昏迷不醒。”

    这番话就看出百草翁薛长生实非浪得虚名,不但能诊断出复杂的五蛛缠魂掌的具体配置,更能看出劲力的细微之处。其水平远在那几个学徒之上。

    薛长生也不等燕漓出言嘲讽,便继续说道:“老夫知道你还想说什么,不过就是为何老夫诊断如此清楚,还不肯施救。原因简单。因为五蛛缠魂掌毒xìng千变万化,不可能有人事先准备所有毒xìng配比的对症解药,老夫当然也没有。这解药的配制最快也要二十天,而这大汉的xìng命不过今rì子夜!”

    “或许你还会说,发招者是否会有解药。但这是一句废话,如果你们能找到解药,还来求老夫做什么?”这一番连珠炮似的发言,终于让百草翁胸中的怒气顺过半口。他用一双老眼斜睨着燕漓,仿佛在说:怎样,小辈,这下长见识了吧?知道什么叫做神医,什么叫做高人了没?

    旁听的段炎等人,也是越发的心寒。原本他们心中还有一线希望,只盼这老神医百草翁是不愿医,不想医,而非不能医。这时听到段黑虎命不过子夜,再无任何侥幸。

    谁知,燕漓闻言竟然哈哈大笑。

    这一笑,所有人都愣住了。

    被燕漓讽刺的恼羞成怒的薛长生,最是沉不住气,沉声喝道:“小辈,你狂笑什么。”

    “哈,我终于知道何谓扁鹊。”燕漓手指着富丽堂皇的扁鹊阁笑道,“云间玄雀贬做笼中鸟,就算鸟笼在华丽,也无振翅之rì,可笑复可悲啊!”

    “你说什么——”薛长生一声暴喝,老脸彻底涨成猪肝sè。

    燕漓一见薛长生的神sè,就明白这老儿必然有来历有故事,对自己的策略越发自信,淡然道:“就是说你没资质,更没能力,这扁鹊二字倒也合适。”

    “小辈尔敢——”薛长生彻底暴怒。

    一旁的老丁灿又惊又怕,心想这燕大师当真年轻气盛,万一百草翁真不顾颜面下杀手,老夫我……老夫我也只能先拦下,总不能让如此杰出的铸剑天才陨落在此……唉……

    谁知燕漓不闪不避,掩在绷带之下的双眼一派自信,傲然道:“我若学医一rì,便能超越你。”

    这句话,让房间里一片寂静。

    狂言,真正的狂言。

    莫说是久负盛名的扁鹊阁主百草翁薛长生,就是一般的江湖铃医、草头郎中,也有数年甚至十数年的行医经验,任凭一个人天资绝代,也不可能在一rì之间超越。

    片刻的静寂之后,房间里又是一声长笑。

    发笑的人竟然是薛长生。

    他纯粹是被气笑了,心想自己这把年纪,跟一个狂妄的无知小辈斗气,委实不值。

    “哈哈哈哈……”薛长生笑道,“你这小辈倒是生就一张利嘴!学医一rì……哈哈哈哈……医学一道浩若沧海,一rì时间皮毛也不可得。我这几个弟子,最小的一个也跟我六七年,现在尚不敢称入门。你竟然说一rì时间超越……超越老夫……哈哈哈哈……快走快走,老夫不与你计较。”

    燕漓却道:“通学医术,登峰造极,肉白骨活死人确实很难。但我观百草翁的医术不过尔尔,超越你,一rì时间绰绰有余。若非我年少家贫,未曾读过医书,今rì也不必前来求你。就怕扁鹊阁主畏输,不肯借书予我看。”

    “哈哈哈……原来是惦记老夫的医书。此事大可直说,只可惜你这小辈胃口太小。”薛长生狂笑不止,“老夫收藏医书不下万卷,竹简帛书整整一楼,莫说一rì,便是任你看上一月,你又能看得多少?”

    燕漓自信道:“十二时辰,一览无余。”

    “呵呵……”薛长生笑得越发开怀,“一览无余……哈哈哈……那边案上有整整一部《四灵医典》,乃是医学最基础、最重要的一部综述,合共三十二卷,你若能在一rì之内通读,老夫就承认你是医道天才,rì后必能超越老夫,所有藏书任你翻阅,也无限时……哈哈哈……”

    这番话,不单薛长生自己,连同他身后的几个弟子都跟着笑了。

    不错,《四灵医典》确实是最基础的一部医书,但最基础的也就是最重要的,其中奥妙穷极一生也难参透。不说薛长生的几个弟子学医若久还要时常研读,就是薛长生本人,也要经常翻阅,加深领悟。否则,这部书不会放在薛长生的诊室里。

    一rì时间,或许有过目不忘的天才能把《四灵医典》背下来,但要说通读、参透,数百年来都没有这般离谱的传闻。

    燕漓也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径自去翻阅医书。

    薛长生也同样不理会那狂妄小子,只对丁灿摇头笑道:“丁老当家,你从哪里找来这个小辈,是专门消遣老夫的?”

    “这嘛……”丁灿也有些无语——谁知“燕大师”一朝得势竟然狂妄至此?早知道他就不卖风火锻这个人情,把他们带来扁鹊阁。奈何眼下不能失了颜面,只好讲讲“燕大师”的好处,让百草翁知道那狂妄小子确有过人之处。

    于是,丁灿讲起今天风火锻门前,铁衣坊上门斗剑,燕漓挺身而出。事情本身不复杂,丁灿交代的也很快。

    哪知,他刚刚讲到燕漓一锤断剑,就听见身边响起燕漓自信的声音:

    “两位,《四灵医典》,我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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