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游戏小说 > 御龙珏

第二章:惨变

    ()却说傅忠受傅宾豪重托,离开书房,一路向前院走来。

    “斩草除根,斩草除根……”他迈着沉甸甸的步伐,满脑子里竟都是这四个字,如何也挥之不去。苏平志虽为jiān臣,但素来jīng细,如知傅宾豪之子走脱,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而自己一人,带着两个不满三岁的幼童,恐怕仍是难寻脱身之策。傅忠身为庄中老仆,正逢大祸之时,早已是打定了以死护主的念头。然而此刻,肩上却是如此沉甸甸的担子,叫他心中,又平添了那许多顾虑。

    如此想着,傅忠咬了咬牙,狠狠的一跺脚,转身又向后院走去。似乎过了很久,他手里才拎着一包衣物,步履蹒跚的回到自己房中。傅忠像是丢了魂魄一般,缓缓地跪在床边,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正在熟睡中的孙儿,浑浊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光华。

    小家伙睡的很甜,胖嘟嘟红扑扑的脸蛋儿,长长地睫毛,嘴角边似乎还挂着一丝口水。

    “乖孙儿,自从你太爷爷那一辈,咱们家就在这傅家庄中。傅家主人为人和善,向来待下人如同自家人一般……”傅忠喃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有点语无伦次:“你可知你的爹爹,他虽是傅家庄一个庄仆,但也算得上是顶天立地的好汉……那rì红阳关前,敌情突变,庄主傅大侠不慎遭敌兵围困,你爹随庄主拼死突围。危急时刻,以身护主,身中刀伤无数,仍自挥刀奋战。后虽被斩断一臂,但为掩护庄主登上城墙,又毅然回身杀入敌阵,最后竟被敌兵乱刃分尸。”

    那时,听到庄中之人向自己谈起儿子死时的惨状,傅忠曾几度晕厥过去。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又有几人能够承受。

    “你爹,是个大英雄!孙儿,你虽年幼,也应该做个小英雄才是……嗬嗬……”傅忠说着,虽是强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声,但眼泪却又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下:“你爹与你娘,感情甚好,却新婚燕尔便即分离。可怜你娘,生下你后不久,竟得噩耗。等你爹遗体送回庄中,只得残骸,不能全尸。你娘悲痛之下,三rì里水米难进,气绝身亡。你娘,虽不是男子,但也是重情重义的好妻子,好儿媳。”

    可爱的小家伙微微皱了皱眉,竟发出了低低的鼾声。似乎什么东西让他有些发痒,伸出小手,又在自己的小脸上轻轻抓了抓。

    “你记得……从现在起……你就是小公子傅远。”傅忠断断续续着又说几句,牙关紧咬,嘴角边一丝血迹流下。他一手用力捂着嘴,竭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舍。半晌,又接着说道:“明rì,穿上这些衣物,傅家庄如临惨祸,你就是舍身为主的小英雄,好汉子!如明rì后一切如常,爷爷答应你,咱们祖孙俩就此离开傅家庄。寻一僻静之处,爷爷定把你好好抚养chéngrén。只是现在,我一家都舍生取义……不要怪爷爷心狠……”

    终于说完,傅忠一下子瘫倒在地。独子早亡,此刻却又狠下心来与乖孙儿就此诀别,傅忠的心里,是把抓柔肠一般的痛楚,又是忠义为先的决然。

    次rì,卯时已过,天地间竟是一片yīn霾,不见晨光。整个傅家庄人人如临大敌,刀剑各不离身。各派高手已至庄前,傅宾豪亲自出庄相迎,自有一番告罪之辞。只见傅宾豪今rì,虽知大战在即,但仍衣袂飘飞,步伐矫健。长发如漆,束于脑后,举手投足之间却不见一丝慌乱。众人看去,心下暗自敬佩不已。

    “诸位为敝庄之事,远途跋涉,傅某深感盛情。”傅宾豪口中说着,一揖到地:“傅某代庄中上下先行谢过,请诸位入庄,谨奉清茶,聊表心意。”

    广明子拂尘一摆,快步向前,双手扶起傅宾豪:“傅大侠何苦如此,我等同为武林一脉,知府上之事,前来援手乃是分内之事……”

    话未说完,却见一名庄仆急匆匆赶到,向着傅宾豪低低耳语几句,然后略一躬身,双手将一纸书信递到傅宾豪面前。傅宾豪诧异之间,展开那信,却是血书一封,字字触目惊心。

    “庄主,老奴已带公子离庄避祸。孙儿傅兴留于庄中,可代公子!”

    寥寥数语,却重逾千钧。

    “没想到,忠叔竟然yù效那程婴故事。”傅宾豪长叹一声,将血书递到广明子手中:“忠叔已带犬子离庄,却将他膝下的爱孙留在庄中,所虑者,无非是朝廷jiān贼斩草除根……唉……”

    广明子看过血书,亦是神sè凝重,又将此书示于身旁众位掌门。众人一见,均是连连点头。交口称赞之中,又难掩叹息之意。女侠萧佩眉头紧锁:“傅大侠家中竟有义仆如此,足可见天不负忠义之人,今rì之事或有转机也未可知。即便难免一战,我等亦无所惧,愿于傅大侠并肩进退。”

    一席话,又引来众人一片附和之声。

    “将傅忠老叔的孙儿傅兴带到正堂!”傅宾豪冲那庄仆沉声说道:“自此后,傅兴即是我螟蛉义子,今rì我亲自护他周全!”

    傅宾豪侧身,将众人让入庄中。傅宾豪几番推让之下,坐了堂中首位。傅兴坐在傅宾豪的怀中,乌溜溜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堂上众人。傅宾豪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小脸,眼中满是爱惜之情。诸位掌门亦各于堂中坐定,看到傅兴,又心思傅忠之事,各自感慨,俱皆不发一言。

    倒是女侠萧佩看到莫清枫亦在堂中,又思及昨夜遇上松竹子莫逊之事,言语之中,更有诸多不解,当下开口相询。却见莫清枫只是怒目圆睁,对傅宾豪隐隐颇有不满之意,众人更是觉得蹊跷。

    “说来惭愧……”傅宾豪轻叹一声,“拙荆失踪已近十rì,昨夜家人探得,正是被朝廷中人掳去,yù让清羽指证傅某谋反。岳丈大人已自去救,想来,是怕傅某分心,耽误了庄中之事。”

    众人听闻,更是义愤填膺。莫清枫牙关紧咬,手握剑柄,呛啷啷一声拔出剑来,脸sè变了几变,却又凝成一声叹息,恨恨的还剑入鞘。

    “哈哈哈哈哈……”

    忽听一阵朗声大笑,几人自半空缓缓而落,轻身功夫,着实了得。众人大惊,抢到庭院之中。待定睛看时,竟是“鬼面慈航”薛苦舟。身边七名绝sè少女,俱是身着白衣,外罩七彩轻纱,环其左右,如拱北辰一般。

    薛苦舟身材颀长,面似美玉,鼻若悬胆,两道剑眉直入鬓里,别有一份风流倜傥。他面带轻笑,唰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纵观武林,余平生所敬之人,唯傅兄耳。今贵庄或有小厄,傅兄缘何不yù告知小弟,忒煞小气。”

    说完,不待傅宾豪相让,径自走入正堂之中,坐于左边首位。

    众人皆知这薛苦舟向来喜怒无常,不拘礼法,更兼红阳关携手抗敌,另有一丝香火情分,倒均不以为意。只有萧佩一声冷哼,才yù开口,便听一阵大呼声由远及近传来。

    “报……报庄主!”来人乃是傅家庄庄仆打扮,但此刻已是浑身浴血,背后斜斜插着两枝羽箭,脚步踉跄而入,单膝着地:“报庄主,庄外十五里处,有朝廷大军出现。前部约为两万余,均为铁骑,正向我傅家庄逼近。”

    傅宾豪似没听到急报,只是抢前一步,扶住那名庄仆。出手如电,疾点那人几处要穴,暂为止血,一边低声说道:“速去后堂裹伤……”

    堂上诸人,见傅宾豪御下如此仁义,重家人于重军情更甚,各自暗暗点头,心下佩服之意又盛。薛苦舟略一颔首,早有身边婢女取出一jīng致瓷瓶,奉至手中。他站起身来,走到那庄仆面前,和声说道:“余门下颇多粗通岐黄之人,此为外伤良药,小哥莫辞。”

    那庄仆自是感激不已,强自挣扎着向傅、薛二人各行一礼,尚未及开口,又听到堂外一片噪杂之声。数名庄仆扭着一人,押入堂中。

    “禀庄主,此并非我庄之人,却是一身庄仆打扮。适才又在庭院之中,形迹鬼祟可疑,故出手擒下,请庄主发落。”

    傅宾豪负手看去,见那人面生的紧,确不是庄中之人。他点点头,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于此时潜入我庄,意yù何为?”

    “哈哈哈……”那人尚未答话,先是仰头一笑:“傅宾豪,你只知朝廷大军已至庄外,但可知身边已早伏杀机否?”

    众人面面相觑,只是不解。又听那人笑道:“早闻‘星罗万象’傅宾豪,为人重情重义。你知朝廷大军将至,这傅家庄旦夕不保,故将家财尽数变现,得金银逾百箱之多,yù散于庄中各人,遣其离去。那金银,可是这院中、堂中的一口口木箱吗?”

    傅宾豪微一闭目,轻轻点头。其余诸人闻言,环顾四周,才知这堂上院中,四处堆着无数木箱,正是此缘故。只见那一口口木箱,上有封条完好,可见并未开启。此刻,更是对傅宾豪的大义之举赞许不已。

    却听那人又言道:“可惜你傅宾豪,徒具侠名,到头来无非还是一江湖草莽之辈。苏太师心机jīng巧、算无遗策,早知傅家庄众不肯受你银两,更无人愿背无义背主之名,去启封开箱。傅宾豪啊傅宾豪,待人至诚,最终却成了你的死穴!”

    莫清枫早已不耐,快步上来,一掌击在那人胸前:“既是朝廷走狗,有话快说!”

    这一掌下去,似是要把胸中的苦闷一泄而出。武林之中,皆称莫清枫为“萍踪剑”,其身法剑术均乃轻灵一路。但其父松竹子自是前辈高人,家学渊源,更兼此时心中忿恨,掌下更是重了三分,实非常人所能承受。

    那人嘴角边登时便有一丝血迹流出,他忍住胸中疼痛,勉强直了直身子,却又跌坐在地上。他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复又说道:“苏太师略施小计,那木箱未及运至庄中,早已被暗中掉包。此刻箱中,哪里是钱财银两,乃是无数硝石火药,飞刀钢针……”

    众人皆是一窒,此刻厅堂至中,静的直如掉一根针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未及有人言语,那人大喝一“爆”字。只见庭院一角之处,有一线火舌随着缕缕青烟疾闪,嘶嘶之声令人心中大骇。未及有人言语,那火舌已似一道催命之符,猛的钻入一口大木箱之中。

    顿时,只听得轰轰巨响声连绵不断,傅家庄中硝烟四起,火光迸shè。更有无数钢匕、毒针、铁蒺藜等暗器随气浪飞窜,中着不计其数。一时间,爆炸之声难掩撕心裂肺的惨呼哀嚎。许多人顿时气绝身亡,竟成幸者;余者尽皆满身带伤,肢断体残,七零八落,于血泊之中翻滚悲鸣。

    广明子拂尘已断,颓然倚在柱子傍边。腰腹间被炸开一个尺长的口子,鲜血汩汩而出,眼神中一片死灰,眼见生机已逝。

    莫清枫被炸断一臂,白森森的骨茬隐约可见,脸上又中暗器无数,早已是面目全非,几不可辨。他挥动着独臂,在堂中发狂似的呼喊,撕心裂肺。似是在高声喝骂,但声音却是含混不清。

    萧佩距离几个木箱尤近,此时已成一团血肉模糊,不chéngrén形……

    傅家庄,转瞬间竟chéngrén间炼狱。

    庄北山林之中,傅忠怀抱小少爷傅远,伏于草木之间。眼见傅家庄瞬息之间竟遭惨变,已是瞠目结舌,难得其解。又料想小孙儿断无生还之理,肝肠寸断,痛不yù生。

    傅远看着远处的火光和浓烟,瞪大的眼睛眨也不眨。

    楞了半晌,傅忠只觉气息稍缓,这才紧咬牙关,yù携傅远向山后逃去,却突觉一人逼至身旁。傅忠心中大骇,未等起身,便被点中要穴,翻身在地,不能动弹。

    那人抱起傅远,低头看着傅忠。傅忠亦勉强抬头,看着那人,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你……你……”

    未及说完,那人抬手一掌,切中傅忠后颈。他一手抱着傅远,一手挟起傅忠,向山后飞掠而去。

    朝廷大军此刻已距傅家庄不足五里之遥,遥遥见庄中烟火弥漫。为首将军端坐马上,亦是不得要领,只是挥鞭一指:“料想傅家庄必有变故,速探!”

    片刻,早有小校自远处飞驰而来。及至军前滚鞍落马,双手一抱拳,单膝点地:“报将军,傅家庄中突遭剧变,似有火药爆炸之声。庄前门墙之上,守庄之人已自乱作一团,隐有呼喊救援之声。”

    “真是天助我也!”那将军正了正战盔,急催胯下战马:“众军听令,趁此大乱杀入庄中,除傅宾豪和其子傅远之外,不留活口。苏太师早有许诺,此役之后众军各晋一级,立功者更有重赏,活捉傅氏父子,食千户,赏万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兼傅家庄正堂剧变,守庄众仆一心救援,早已难成系统。朝廷兵士略费功夫,庄门已是洞开。虽有人浑身浴血,死战不退,却也无关大局。不足半个时辰,傅家庄已被攻陷。

    自有兵士在傅家庄中来来往往,将一具具尸体堆在一起。为首将军大步走入庄中,环顾左右,心中得意。本料想此役难免颇有周折,却因此意外而变得不费吹灰之力。及至走到正堂之外,庭院中烟火仍未散去。残肢断臂,触目惊心,即便是带兵之人,也不觉五内翻腾。

    “没想到,竟有这许多武林中人聚集于此,必有图谋!苏太师断言傅宾豪yù反,看来确是不曾冤枉了他。”强压住作呕的感觉,那将军向身后众人问道:“可有傅氏父子下落?”

    “禀将军,堂上院中,爆炸之后多数尸体已面貌模糊,几不可辨。我等为此专门留有庄中女眷数人以为活口,经她们几人反复辨认,确有傅宾豪和其子傅远两人的尸体混于其中。那几个女眷神sè悲痛异常,不似有诈。现两具尸体已经抬至后院,请将军移步。”

    “可惜了,毕竟功不圆满。”那将军遗憾的摇了摇头,不过转瞬又有一丝释然之sè:“不过,如果傅宾豪不死,我等要拿他也绝非易事。姓傅的武功高强,极其扎手,想必苏太师深知其中利害,不会过于怪罪吧。”

    “将军,堂上正中座椅略有异常。”那小校接口又道:“座椅乃是jīng钢打造,坚固无比,又似能转动。”

    “哦?那堂中可有机关暗道?”

    “并非发现。”

    “万不可掉以轻心,傅宾豪所学甚杂,不得不防。将整个正堂拆掉,挖地三尺,确保无误!”那将军本已有些放松,此刻又变得小心起来:“倒是忘了一件大事,可有傅宾豪之妻莫氏的消息。”

    “前rì所得消息无误,莫氏几天前被人掳走,下落不明!”

    “此事或有蹊跷,傅宾豪庄中守备甚严,庄仆之中更不乏好手。那莫氏亦乃武林名宿之后,武功造诣,也应不凡。差人火速回京城禀明太师,详做打算。”

    那将军看着庭院中往来的兵士,不禁有些感慨。傅宾豪,若非你在红阳关前统军御敌,整肃兵容,cāo练军士。朝廷之兵可有今rì之战力,实未可知。只可惜,你却恃功自傲,联络江湖草莽,yù反朝廷……外御草原雄兵,本将军乃是对你由衷敬佩。但某身在其位,必司其职,纵有几分惋惜,也顾不得了。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