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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血月7

    ()程久有个弟弟叫程健,三十多岁,虽然生在动乱年代,却非常喜欢读书,恢复高考后没几年就凭着刻苦与努力考上大学,毕业后在成都一家大型机械公司上班,没几年就被升为厂长,被誉为厂里的新星,是组织重点提拔的对象。程久丢失后没两天,程健就接到家里的电报,兄弟情深,程健收到电报后,请了假就心急火燎的往家里赶。

    老天丝毫没有眷顾这位厂长的意思,程健的哥哥程久并没有因为他回来而突然出现。他们把程久经常去的,应该去的、甚至不该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依然没找到程久的人。于是,就有人偷偷给他的父母出了个找张神仙的主意。

    程健满脑子的学问,对民间追魂这一套自然不信,所以程健的父母也没告诉他,可家里这点事怎么能瞒的住,程健很快就知道了。

    程健是文化人,能混到厂长,应该还是有点修养的,不过现在今非昔比,哥哥程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他的刺激很大,再加上几天奔波劳苦积累的怒气,程健一到法场就冲过拦截他的人,直接拔了张神仙布下的血俑。嘴里还骂骂咧咧不停,把心里的怨气都撒到张神仙身上,幸亏被他父母拼死拉住。

    因为父母的原因,程健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但还是不甘心,远远指着张神仙:“你今天要是能把我哥哥找回来,我就活该插千针,否则的话我就让公安局来抓了你这个骗子。”程健的父母赶紧把他的嘴捂住。

    对此,张神仙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开始做法!张神仙先念一会儿咒语,拜了天地四方,又像是自言自语一阵后,猛了跳了几下,然后摇头晃脑的躬着身子在祭台上跳了半小时的舞,最后让徒弟把带来的程久的衣服烧掉。

    火烧到一半时,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一阵怪风,把燃烧着的衣服吹向西南方向,飘了十几尺远才落到地上,慢慢烧成灰烬。

    这时,张神仙又拜了四方,再嘱托徒弟收了法场、法器,烧了血俑等,留下一纸偈语飘然而去,临走时,似是无意的看了程健一眼。当然,没人在意他这一眼,只顾着冲上来从张神仙的徒弟手里接过偈语看:衣传何处,西南十里,人道是忧,亦或是喜!

    程键的父母虽然没弄明白偈语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看到上面的“西南十里”就猜到这是张神仙对他们的指点,赶紧招呼亲戚乡邻向西南去找,走了大约十里多地,果然与背着个包袱往回赶的程久撞了个正着,最奇怪的是程久身上穿的衣服竟然是张神仙作法时烧了的那件。

    问了之后大家才知道,程久那天本来只是打算上山采点儿山货,可是,半路上却碰到个正在追杀一只黑熊的猎人。猎人已经将黑熊打成重伤,而自己的子弹也已用尽,黑熊没命狂逃,猎人又不敢硬拼,便要求程久帮忙一起杀了黑熊,并承诺事后分给他两只熊掌。熊掌是清八珍之一,山里的上等货,平时程久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他也没多想,当下就决定跟着猎人干。

    哪儿想受伤的黑熊硬是钻进一个不大的山洞,两人干着急没办法,谁也不敢冒险闯进洞去,便守在洞外,一守就是五六天,直到里面再没有任何声响,两人才断定黑熊已死,壮着胆子爬了进去。黑熊果然血流满地,鼻息全无。猎人也没食言,砍了两只熊掌给他,不过是后掌。后掌虽然没前掌值钱,但对程久也是笔不小的收获,就算让他跟猎人再守几天他都愿意。

    程久收了熊掌,别了猎人匆匆往家赶,没走多远,突然见自己在家经常穿的另一件衣服挂在面前树枝上飘摇,虽然诧异,还是犹犹豫豫拿下来穿在身上,再没走多远,就见到找他的人。

    程久回来了,还带回两只大熊掌,留下一只给父母,另一只塞到程健手里,程健自然高兴,晚饭时先是好心责备哥哥程久一番,然后跟家人盘算:已经回来不少rì子,准备第二天就回厂上班。

    可他再没去成!

    程健对张神仙一点都不相信,在人家做法时,拔了血俑,还口吐狂言,说要是张神仙能找到他哥哥,自己就活该插千针!插千针是我们那里一个古老的祭祀龙王的方式,现在只有很少地方依然用。

    四川自古都被称为天府之国,但也有大旱的年份,旱灾一来,河溪龟裂,草木焦枯,稼穑不长。人们担忧收成不保,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用传统方法驱旱魃,请龙王爷!

    龙王爷是民间传说中的神,请神自然要诚心诚意,在族中有崇高地位的人才能请得龙王爷真身。请龙王爷的过程也极其复杂,有宰三牲,焚天香,过犁铧,插千针,敬仙露等等,整个过程不乏让人触目惊心的场景,过犁铧和插千针就是其中两样。

    当请龙王爷的大礼进行至一半,就会礼乐大振,铳响震天憾地,这时,主祭者就要从一排烧红的铁犁铧上面踩过去,并且每一脚都要与铁犁铧接实;接下来就是插千针,将烧红的钢针从主祭者的嘴里穿过!要插够足足千根,“千”通“虔”,意为虔诚真诚。除此之外,插千针还有另一层含义: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天不降雨,人们便怀疑自己或是自己的族人在言行上得罪了龙王爷,惹的龙王爷不来此地。向龙王爷磕头谢罪,赔礼道歉,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针把自己的嘴缝起来,让龙王爷知道自己永不能再诋毁他老人家,这层含义类似于战国蔺相如的负荆请罪。

    祭师的脸再大,也只有那么一块儿地方,最细的针也插不了千根,那就插在身上,只要钢针穿过身体,凑够“虔”数就行。

    插千针时,会有一个地位稍低的族人充做副手,专门负责在大火炉里烧针,副手这边递上来一根,祭师就往嘴里或身上插一根。烧红的铁犁铧和钢针最少都七八百度的高温,可祭师用脚踩在犁铧上走过,和用钢针从身体穿过的时候,通常都面无表情,动作流畅,像是对高温和疼痛都没有感觉一样。

    但是,那徐徐的青烟,以及大老远就闻到的皮肉烧糊的味道,绝对让人触目惊心、不寒而栗。

    按说把烧红的针一根接一根的硬生生插进人的身体,绝非人体所能承受之痛,但是古往今来,却从来没有听说有任何一个祭师因此死去。或许在那一刻,他们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是所有族人的生命,也或许真有神灵庇佑他们!

    以自残的方式向神灵赎罪,国内国外都屡见不鲜,在这里面,宗教徒们玩的最为过火,比如印度的大宝森节,信徒们用鞭子把自己抽打的血肉模糊,用钢针、钩子,铁钉、银簪各种奇特道具刺穿身体以表虔诚,花样层出不穷,却都说自己不疼。

    但是,程健那天晚上真的疼了!他说自己被几个穿红衣的汉子按在一张冰冷的铁床上,然后有人在旁边架起火炉,烧了钢针,然后把烧红的钢根一根一根插进他的嘴里、穿过他的身体。把他折腾苦痛难忍,却因为嘴被钢针穿住,叫不出声,只能呜咽!

    听到他哭闹赶过来的亲人就见他浑身直冒汗,面如死灰,不时的惨叫、抽搐,眼中充满恐惧,嘴肿的比鼻梁都高,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黑sè小洞,和烧红的钢针穿过没两样!

    房间里除了他的家人,再没别人,但程健那痛苦样子分明就是正在被人强行插千针!

    程健的父母心疼儿子,也不管此时已是深夜,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心动了四邻和帮他们请张神仙的村人。

    白天里程健家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猜想大概是他得罪了张神仙,程健看到的穿红衣的汉子很可能就是他白天拔了的血俑,血俑现在来报复他了,要他兑现白天的吐出的狂言,同时也是让他自食恶果!

    插千针非同儿戏,祭师也只在作法时才用,根本不会随意跟人表演。祭师插千针的时候,是天神护体还是另有诀窍,普通人没机会知道,但人们知道程健绝对扛不过去,看他那样子似乎随时都可能归西!

    大家再不敢怠慢!找来辆推车,七手八脚的把他装上车,去找张神仙。

    张神仙似乎早就在等他们,客气的接待了他们。不等他们张嘴,张神仙就让推着程健来的村人到井里打碗清水,喂程键喝下。奇迹发生了,一碗清水刚喂完,程健的气sè就有所好转,虚汗收敛,疼痛也减轻许多。

    半个小时后,他嘴上、身上的肿痛开始消退,天亮时,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剩那些密麻的针尖大小的洞没有愈合!

    程健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梦里发生的一切推翻了他的认知!梦醒后,他再没回去上班,而是向张神仙三跪九叩,赔了罪,认了错,还死活要做张神仙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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