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射书城上铜钱落
()施琅下令撤退后，李光显也鸣金收兵，令城墙下的守军且战且退地撤回城内。
施军一千jīng骑撤退时还剩一半多，而郑军的四百多骑兵此时已所剩无几，步兵的战斗力也接近临界点，无法去追杀施琅的撤退之兵。
如果陈近南再晚来几分钟，或许阵脚先扛不住要撤退的就是郑军。
陈近南终于率六百轻骑赶到城下时，战斗已接近尾声。
但战役还没结束，如果不尽快拿下长泰县城，施琅很可能会率更多兵马卷土重来，郑锦的粮草也会成大问题。
“近南兄，你有什么好的攻城策略？”郑锦与陈近南相见后，来不及寒暄几句就直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世子，你还是先将臂上的箭拔下来，简单包扎一下为好。”陈近南说着就上前猛地一下抽出郑锦臂上的中箭。
一条血柱顿时喷洒而出，陈近南只见那手臂已被shè了一个差点穿透的洞。
“还好箭头没毒。”陈近南微蹙了蹙眉头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丹药捏碎成粉。
“世子你忍着点。”陈近南小心地将药粉倒在郑锦手臂的箭创上，不知那是什么药，沾上伤口时的那种痛竟然比拔出箭头时更厉害。郑锦虽然痛得直想喊娘，但想起关公刮骨疗毒的jīng神，还是咬牙忍住了没叫。
郑锦忍着痛时，陈近南又迅速拔刀割下了一片衣襟，将郑锦敷了药的伤口包扎好。说也奇怪，这一敷药包扎忍住片刻的疼痛后，那条一直酥软麻木的右臂竟似立刻恢复了力量生机。
“陈先生，想不到你不仅学问渊博，智谋无双，还是个妙手神医啊！”郑锦甩了甩手臂，衷心地拍起陈近南的马屁起来。
“至少十天之内，世子不能动武，不能动怒，否则我的金创药也没用。”陈近南稍制止了一下郑锦甩臂的动作，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一并两个瓷瓶交给了身边的洪门总舵左使陆天佑，让他负责去为剩下受伤的战士敷药包扎。
城墙上的李光显看着城下新增的兵马，这个时候又开始担忧起来，询问他的天才弟弟后面的守城该计将安出。
李光地扶了扶头上的那顶四不像的帽子，又望了望城下大战之后依然军容整齐的郑军，轻叹一声，说了四个字：“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李光显显然对这四个字的对策有些不理解，也有些不满意。
李光地只好又多说了几句：“刚才我们派一千多兵下城，阵没了三百多，现在城内的守军共还剩两千二百，郑军虽然也阵没了三百多，但又添了八百，兵力已经超过了我们，而且兵比我们更jīng，将比我们更猛。所以我们出城主动攻击基本无胜算。而我们能否守住城，又不关键在于我们，要看郑军是否对长泰有必夺的决心，不惜代价强攻或长围，还要看施总兵是否会不惜代价再来救援我们，还要看老天，是风和rì丽还是连降暴雨。所以说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李光显听完了李光地这一番长解释，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天才弟弟就是比他要高明，也就释怀去优，听天由命去了。
在李光显兄弟商量守城之策时，郑锦和陈近南、唐明学、祁班孙、余扬、刘三刀等也开始谋划攻城之计。
正如李光地所料，无论是强攻还是长围的代价郑锦现在都有些伤不起，也怕施琅再率援兵过来。
但军中只带了中午一餐的干粮，如果再rì落之前拿不下长泰城，就只能撤兵回漳州府城，或是从府城运送粮草营帐过来安营扎寨。撤兵就基本意味着长泰战役的失败。运粮过来扎营，粮道的安全不得不担忧，大夏天的到处是蚊子野外扎营或露宿都滋味不好受，如果施琅来火攻烧营更是令人头痛的事。
所以攻城绝对不能拖，还是要快。
要快就只能强攻。
但刚才将士们的浴血奋战和伤亡让郑锦真有些不忍再来一次强攻。虽说战场上拼的就是谁更狠，但一味的呈勇斗狠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策。
郑锦忽然灵光一闪地想起了李光地，自己在开战前那连珠炮似的三段大义质问，似乎让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秀才无言以对。
他为何无言以对，是懒得回答还是心中有羞愧一时难以回答？
如果是后者是否又机会对他劝降？
虽然他只是守令的弟弟，但毕竟是亲弟弟，如果他原意降能否影响到他哥哥？
劝降不过多费几句唇舌，不用死人也不掉节cāo，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希望郑锦现在也要试一试，更何况希望绝对不只百分之一？
当郑锦将劝降李光显兄弟的想法告诉众人后，大家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支持郑锦先去试一试。
陈近南又提议shè一封书信到城上去比费唇舌劝降的效果更好。郑锦觉得这个提议很好，考虑了一会后，让祁班孙代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两句话，然后将信纸折叠包好，附在一支箭上。
郑锦现在一支手臂已废，拉不动弓，只好再请祁班孙代劳。
两人策马向城墙靠近。
“李光显，你出来，本世子有话要跟你说。”郑锦对城墙上一声震吼，虽然是主要劝降李光弟，但话必须要对李光显喊。
李光显似乎对郑锦没什么好感，听到喊声现出墙垛口，见郑锦已经来到了城上的弓箭shè程之内，正要下令放箭，李光地却拉住了他。
“郑小子，尔还有何话要说？如果是准备弃械投降的话，本县令还可以考虑是否网开一面，其他的话免讲。”李光显在城墙上气势汹汹。
“本世子的话很重要，只能对你兄弟二人讲，你们不妨下来一叙。”
“妄想！”
“那你开城让我进去也可以。”
“妄想！”
“那只能鸿雁传书了！”
郑锦话声刚落，祁班孙已一箭shè出，剑锋擦着他的官帽而过，又将他吓得不轻。
“光地，那封书信肯定有诈，我们还是不要看，将他当众烧毁了吧！”李光显显然对那封书信存有戒心。
“是祸躲不过。”李光地掏出一个铜钱往地上一抛，铜钱滚了滚，最后正朝上落定。
“抛铜钱前我已默许，反面朝上就烧掉不看，正面朝上就拣来看看，天意如此，只好看一看了。”李光地说着上前躬身去捡起地上的箭，拆开箭上的信。
只看了一眼后，李光地忙又折叠好信件，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默然不语。
李光显本来不想看的，现在见他的天才弟弟这种反常的神情，忍不住过来好奇地问问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大哥还是不要看的好。”李光地说着转身迈步往前走去，回去临时住的客栈里。
李光显更加被引起了好奇心，尾随跟上，非要李光地给他看一看。被苦求不过，李光地只好将信件递给了他哥哥。李光显拆开信件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两排字：
光宗耀祖，荣显门第，何其难，何其难！
光宗耀祖，荣显门第，何其易，何其易！
看到这两句话，虽然李光显也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但还是不十分明了，于是再次请教他天才的弟弟给他解释一番。
李光地推辞了一番有些不愿说，又被苦求不过，只好负手望着窗外茫茫的天空，神sè俨然说道：“这两难两易之意，大哥还不明白吗？”
“何为两难两易？”李光显更有些茫然了。
李光地只好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想我李家也是书香门第，泉州著姓，祖上也曾出仕大明，荣耀显达过，只是中道式微，以至于今。大哥你现在不到三十岁即位一方县令父母官，看似要继起祖上之光。可是大哥你出仕效劳的是异族敌国，是我们祖父辈不齿的建奴，他们九泉有知定要羞愧，又何来的光宗耀祖，荣显门第？所以这为一难。”
顿了顿又道：“第二难，现在郑锦已拿下漳州海澄，其父也出兵台湾，不久的将来，整个闽中之地都会成为郑明的势力，大哥现在要效忠清廷与之对抗，只怕阶下囚都不可得，又何来的光宗耀祖，荣显门第？此为二难。”
听了天才弟弟的这一番解释，李光显似乎明白了些，但脸上仍有犹豫担忧之sè，随即又问道：“那两易呢，又如何解释。”
李光地忽然转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哥哥，断然道：“两易就是两难之反，譬如手掌与手背，不过一翻掌反覆间，只在一念尔，大哥还不明白吗？”
“光地，你，你……你是要我造反！”李光显骇然地退了一步。
“造反？”李光地冷笑一声，“大清原不过一偏隅之地烧杀抢掠之夷狄，乘乱窃取中原之虏贼，现在大哥弃暗投明，复我大汉河山，还我华夏衣冠，何来造反之说？大哥若怕死不敢，如果现在郑锦不惜代价发起城下强攻，只怕大哥更活不过今晚。”
说着李光地就一个转身，走到桌前拿起一把剪刀，咔擦一下剪掉了头上拖着的那条鼠尾巴辫子。
“世子曾问我敢不敢拖着这样一条猪尾巴辫子去见先师孔孟，我的确不敢。士可杀不可辱。道不行，乘槎浮于海。先师的傲骨，我们可曾学得一二？自古以来，再昏暗残暴，还没有哪一朝代连私下穿衣戴冠的zìyóu都没有。只怕这样下去，我们也会没了读书说话的zìyóu，我们的后代子孙，只怕也会成为环宇之内最没有zìyóu尊严的愚民奴族。这样的朝廷我们竟还屈服其yín威，为其屈膝效劳，大哥，你我都枉读圣贤书了。要不要大哥我也帮你剪掉那屈辱的象征？”
李光地说着拿起剪刀走向了他哥哥。
“别，别这么冲动，光地！”李光显忙双手护住了头。
李光地只好轻叹一声，放下剪刀，准备要拂袖而出，眼中神sè既悲哀又鄙夷。
“光地，别走，大哥答应你就是了！”就在李光地刚迈出门时，李光显忙一下跃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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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军一千jīng骑撤退时还剩一半多，而郑军的四百多骑兵此时已所剩无几，步兵的战斗力也接近临界点，无法去追杀施琅的撤退之兵。
如果陈近南再晚来几分钟，或许阵脚先扛不住要撤退的就是郑军。
陈近南终于率六百轻骑赶到城下时，战斗已接近尾声。
但战役还没结束，如果不尽快拿下长泰县城，施琅很可能会率更多兵马卷土重来，郑锦的粮草也会成大问题。
“近南兄，你有什么好的攻城策略？”郑锦与陈近南相见后，来不及寒暄几句就直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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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箭头没毒。”陈近南微蹙了蹙眉头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丹药捏碎成粉。
“世子你忍着点。”陈近南小心地将药粉倒在郑锦手臂的箭创上，不知那是什么药，沾上伤口时的那种痛竟然比拔出箭头时更厉害。郑锦虽然痛得直想喊娘，但想起关公刮骨疗毒的jīng神，还是咬牙忍住了没叫。
郑锦忍着痛时，陈近南又迅速拔刀割下了一片衣襟，将郑锦敷了药的伤口包扎好。说也奇怪，这一敷药包扎忍住片刻的疼痛后，那条一直酥软麻木的右臂竟似立刻恢复了力量生机。
“陈先生，想不到你不仅学问渊博，智谋无双，还是个妙手神医啊！”郑锦甩了甩手臂，衷心地拍起陈近南的马屁起来。
“至少十天之内，世子不能动武，不能动怒，否则我的金创药也没用。”陈近南稍制止了一下郑锦甩臂的动作，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一并两个瓷瓶交给了身边的洪门总舵左使陆天佑，让他负责去为剩下受伤的战士敷药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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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地扶了扶头上的那顶四不像的帽子，又望了望城下大战之后依然军容整齐的郑军，轻叹一声，说了四个字：“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李光显显然对这四个字的对策有些不理解，也有些不满意。
李光地只好又多说了几句：“刚才我们派一千多兵下城，阵没了三百多，现在城内的守军共还剩两千二百，郑军虽然也阵没了三百多，但又添了八百，兵力已经超过了我们，而且兵比我们更jīng，将比我们更猛。所以我们出城主动攻击基本无胜算。而我们能否守住城，又不关键在于我们，要看郑军是否对长泰有必夺的决心，不惜代价强攻或长围，还要看施总兵是否会不惜代价再来救援我们，还要看老天，是风和rì丽还是连降暴雨。所以说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李光显听完了李光地这一番长解释，又不得不佩服他的天才弟弟就是比他要高明，也就释怀去优，听天由命去了。
在李光显兄弟商量守城之策时，郑锦和陈近南、唐明学、祁班孙、余扬、刘三刀等也开始谋划攻城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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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郑锦将劝降李光显兄弟的想法告诉众人后，大家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支持郑锦先去试一试。
陈近南又提议shè一封书信到城上去比费唇舌劝降的效果更好。郑锦觉得这个提议很好，考虑了一会后，让祁班孙代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两句话，然后将信纸折叠包好，附在一支箭上。
郑锦现在一支手臂已废，拉不动弓，只好再请祁班孙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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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显，你出来，本世子有话要跟你说。”郑锦对城墙上一声震吼，虽然是主要劝降李光弟，但话必须要对李光显喊。
李光显似乎对郑锦没什么好感，听到喊声现出墙垛口，见郑锦已经来到了城上的弓箭shè程之内，正要下令放箭，李光地却拉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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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想！”
“那你开城让我进去也可以。”
“妄想！”
“那只能鸿雁传书了！”
郑锦话声刚落，祁班孙已一箭shè出，剑锋擦着他的官帽而过，又将他吓得不轻。
“光地，那封书信肯定有诈，我们还是不要看，将他当众烧毁了吧！”李光显显然对那封书信存有戒心。
“是祸躲不过。”李光地掏出一个铜钱往地上一抛，铜钱滚了滚，最后正朝上落定。
“抛铜钱前我已默许，反面朝上就烧掉不看，正面朝上就拣来看看，天意如此，只好看一看了。”李光地说着上前躬身去捡起地上的箭，拆开箭上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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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显更加被引起了好奇心，尾随跟上，非要李光地给他看一看。被苦求不过，李光地只好将信件递给了他哥哥。李光显拆开信件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两排字：
光宗耀祖，荣显门第，何其难，何其难！
光宗耀祖，荣显门第，何其易，何其易！
看到这两句话，虽然李光显也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但还是不十分明了，于是再次请教他天才的弟弟给他解释一番。
李光地推辞了一番有些不愿说，又被苦求不过，只好负手望着窗外茫茫的天空，神sè俨然说道：“这两难两易之意，大哥还不明白吗？”
“何为两难两易？”李光显更有些茫然了。
李光地只好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想我李家也是书香门第，泉州著姓，祖上也曾出仕大明，荣耀显达过，只是中道式微，以至于今。大哥你现在不到三十岁即位一方县令父母官，看似要继起祖上之光。可是大哥你出仕效劳的是异族敌国，是我们祖父辈不齿的建奴，他们九泉有知定要羞愧，又何来的光宗耀祖，荣显门第？所以这为一难。”
顿了顿又道：“第二难，现在郑锦已拿下漳州海澄，其父也出兵台湾，不久的将来，整个闽中之地都会成为郑明的势力，大哥现在要效忠清廷与之对抗，只怕阶下囚都不可得，又何来的光宗耀祖，荣显门第？此为二难。”
听了天才弟弟的这一番解释，李光显似乎明白了些，但脸上仍有犹豫担忧之sè，随即又问道：“那两易呢，又如何解释。”
李光地忽然转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哥哥，断然道：“两易就是两难之反，譬如手掌与手背，不过一翻掌反覆间，只在一念尔，大哥还不明白吗？”
“光地，你，你……你是要我造反！”李光显骇然地退了一步。
“造反？”李光地冷笑一声，“大清原不过一偏隅之地烧杀抢掠之夷狄，乘乱窃取中原之虏贼，现在大哥弃暗投明，复我大汉河山，还我华夏衣冠，何来造反之说？大哥若怕死不敢，如果现在郑锦不惜代价发起城下强攻，只怕大哥更活不过今晚。”
说着李光地就一个转身，走到桌前拿起一把剪刀，咔擦一下剪掉了头上拖着的那条鼠尾巴辫子。
“世子曾问我敢不敢拖着这样一条猪尾巴辫子去见先师孔孟，我的确不敢。士可杀不可辱。道不行，乘槎浮于海。先师的傲骨，我们可曾学得一二？自古以来，再昏暗残暴，还没有哪一朝代连私下穿衣戴冠的zìyóu都没有。只怕这样下去，我们也会没了读书说话的zìyóu，我们的后代子孙，只怕也会成为环宇之内最没有zìyóu尊严的愚民奴族。这样的朝廷我们竟还屈服其yín威，为其屈膝效劳，大哥，你我都枉读圣贤书了。要不要大哥我也帮你剪掉那屈辱的象征？”
李光地说着拿起剪刀走向了他哥哥。
“别，别这么冲动，光地！”李光显忙双手护住了头。
李光地只好轻叹一声，放下剪刀，准备要拂袖而出，眼中神sè既悲哀又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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