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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事到临头,抛绣花鞋

    ()老江湖都知道,无论人在不在江湖,都会身不由己。

    出身寒门,未必就会不幸福。出身高门,未必就会很幸福。冬二主任之所以敢对司徒晓岚的身世经历有些感同身受,深有触感,自然是跟他的酷炫身世有关。江湖中没人敢质疑镇龙山的地位,更没人敢质疑镇龙山之主御大先生的地位,就连风华国主都不敢。老胖子是风华国当之无愧的帝王之师。

    但老胖子从未对风华的庙堂指手画脚过,因为他老人家也很讨厌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这是风华之幸,亦是风华之不幸。风华历史多少次股肱之臣血书泣跪于镇龙山脚,只为请他老人家出来拨乱反正,但老胖子就是无动于衷,只说闭关。御大先生唯一一次住动出手,便是收下风华前太子雷公教官。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对风华国事总是袖手旁观,也没有人知道他那次为何没有袖手旁观。

    身为全天下公认站得最高的那个人,老胖子已见过自己,见过天地,见过众生,他还有什么是没有见过的?这就是为什么他总能岿然不动,袖手旁观。更何况他还站得那么高,高到众生在眼中已似蝼蚁,蝼蚁的恩怨情仇,干他何事?但若某只蝼蚁生出了翅膀飞到他眼前,他自然便不能视而不见。

    宗师自有宗师的做派。御大先生看似无情,却又极有情,否则他不会入主镇龙山,主持整座风华东方学府。御大先生看似有情,却又极无情,否则他不会对关系到国计民生的朝政大事总是无动于衷。他无情是因为已见过众生,他有情也是因为已见过众生。他本该无所畏惧,但他始终有在畏忌因果。

    御大先生站得很高,但始终没能高过天,天理昭彰,因果循环,他只是顺势而为。

    正因为山上有着这样一个离天最近的大先生,正因为家中有着这样一个帝王之师的大家长,所以冬二主任还没出生便注定了一辈子的身不由己。他的家世其实比司徒晓岚还要来得尊贵,因为司徒平定虽然手握权柄,却无法影响到江湖。御大先生不止能影响整个风华国,还能影响整座江湖。

    所以冬二主任敢对司徒晓岚表示说深有触感,更敢得瑟,不过可惜,他却寻错了得瑟的对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着调的人自然只会跟不着调的人做朋友。这只能怪冬二主任的xìng格,更应该怪老胖子的基因强势和有意放纵。事实上,他老人家的众多子孙都各入极端,有极不着调的,比如某二。

    还有着调到极其不着调的,比如冬二他哥,也就是凤女教官他爹,也就是风清歌梦中的那位泰山大人。凤女他爹极其着调,因为他曾经是风华的状元郎,但他却没有娶风华公主,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华丽丽一个转身,入赘别家了,更可恨的那家还不是在风华国中,这有多么的不着调外带离谱?

    冬二除了这个哥之外,还有其他的兄弟,在他头上,除了他老爹之外,还有其他的叔伯。在外人眼中,他们无一例外都很不着调,不务正业,有经商的,有务农的,还有杀猪的,有占山为王的,有隐世清修的,还有放高利贷的,有教书的,有说书的,还有唱戏的……他们似乎很是以继承家业为耻。

    对于子孙的行径,老胖子乐见其成,但考虑到偌大的家业总不能就这般浪费,所以他只好以最公平最公正最公平的手段,选中了冬二作为认证继承人。是的没错,他老人家用的正是他最拿手的手段,抓阄阄。世人修行视亲情为羁绊,总能绝情忘情,但老胖子却恰恰相反,因为他的道,正是人道。

    老胖子出生在人间,便一直在人间修道,他幼时虽为生活所迫入了道观,又进了寺庙,但那些清规戒律除非契合他的正义心,否则一概都是挂在嘴上说说而已。他吃肉喝酒泡美人,他胆小怕事墙头草,他呼朋唤友好面子,他爱财如命铁公鸡……他就是凡夫俗子,却在鸡毛蒜皮和鸡飞狗跳之中得了道。

    所以老胖子岁过甲子才得道,比任何人都慢,但之后他却比任何人都快。

    像他这种在鸡毛蒜皮和鸡飞狗跳中得道的人,行事当然不拘一格,作风当然无拘无束,家风当然敲锣打鼓。他知道身在人间,痛苦无法避免,所以便笑脸相迎,痛中寻乐,苦中觅甜。他知道身在尘世,因果如网,所以便脚底抹油,能跑就跑,实在跑不出,但以网作床,痛快呼噜,舒服睡上一觉。

    老胖子当然也会有烦恼,但烦恼即金丹,烦恼即菩提,他怎会介意?

    所以,冬二主任也不会介意砸中嘴巴的绣花鞋,他还当着围观群众的面,一边大倒其霉地呸呸呸,一边习惯xìng地把绣花鞋往怀里揣,显然他以前经常被姑娘的绣花鞋砸过。但他很快就又骂咧咧地把绣花鞋掏出来,砸出去,然后拼命擦嘴……天可怜见,冬二主任总算意识到这绣花鞋是风清歌这个人妖的。

    绣花鞋被砸出去之后,便一直没落地,因为冬二主任把它砸给了大炮教官。大炮教官已然清醒,眼见绣花鞋划着一道妖娆的抛物线而来,他想也没想就握紧了砂锅那么大的拳头,刚猛暴烈地一砸,便把它砸给了自己的便宜同事。柳叶教官伸出中指一戳,简直了当地就把它戳给了自己的便宜晚辈。

    黑龙先生保持着颐养天年的身段不变,老眼半眯,大拇指翘起往上一顶,敦厚文雅地把绣花鞋顶给了自己的便宜大徒弟。李大福受宠若惊,诚惶诚恐,手忙脚乱,不想接,但又不敢不接师傅送来的烫手山芋,于是他只好咬一牙,眼一闭,双腿一顶,一个头槌便把绣花鞋摆渡出去,也不管目的地。

    斯文优雅飞行着的绣花鞋被李大福的头槌一敲,当场斯文扫地,翻着跟斗打着旋儿就朝神女婆婆的头顶飞去。面对飞过来的不明物体,神女婆婆老神在在,爪子敲桌,冲天辫陡然一弯一弹,妩媚地将绣花鞋弹向自己的便宜同窗。冬二主任一脸倒霉,兰花指一翘,于是绣花鞋又朝大炮教官飞去……

    绣花鞋便这般在空中飞过去,飞过去,始终没能安全着陆,也始终没能飞进风清歌的身边。

    又是一场闹剧在上演。他们之前胡闹是想给风五娘机会逃走,那现在是为何?他们之前胡闹还有带着风清歌一起玩,那现在为何不带,莫非是想给风清歌和风五娘机会……私奔?但为何风五娘现在却是乖乖地坐在凳子上,还笑眯眯地在欣赏着绣花鞋的飞行舞蹈,莫非她竟是看不上风清歌这个货?

    风清歌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在空中飞来飞去,手痒脚痒全身都痒,可惜他蠢蠢yù动了这么久,却就是没能等到它飞进自己的势力范围,以至于始终没有机会插入一脚。被小伙伴们抛弃的滋味绝对不好受。他很快便受不了。他终于抓到机会。他拔葱而起,对着飞过来的绣花鞋……张开了嘴。

    风清歌jīng准优雅地叼住了自己的绣花鞋,然后不顾身穿xìng感小睡裙的打扮,转体十二周半不带托马斯全旋地便满分落地了。在那艺术般完美的空中转体过程中,没有任何意外,他的xìng感小睡裙长时间盛大绽开,于是他那条金光小裤衩刹时间光明大放,持久地,凶残地,刺瞎了底下围观群众的狗眼。

    尘埃落定,风清歌优雅地叼着绣花鞋,喜洋洋地重新蹲回到凳子上,然后赫然发现,自己的绣花鞋居然从没似现在这般的干净过。这鞋在空中被一众高手来来回回顶了这么多次,想不干净都难。于是他更加喜洋洋。他伸出青葱白玉般的玉指,大家闺秀般地拿下叼着的鞋,小家碧玉般地把它穿上。

    鞋子穿好,风清歌顺势坐了下去,翘着二郎腿摇呀摇,对着冬二主任显摆着焕然一新的鞋子,蕙质兰心地对他说道,“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玩绣花球,真当自己是还穿着开裆裤啊?”然后他便把表情改成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地劝道,“这做人啊,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现实是残酷的,早死早超生……”

    风五娘感激地望了风清歌一眼,然后紧张地低下头,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之前该讲的,她已都讲了,甚至连不该讲的,她都已讲了很多。今夜她何止是敞开了心扉,简直就是豁出去了。讲完之后,她只能等,等着冬二主任宣布决定。这无疑是一个很难的决定,所以冬二他们只好玩起了绣花鞋。

    他们无疑是在一边玩,一边思考,思考着风五娘今夜的话是否可信,是否值得他们为之冒险。

    面对重大的决定,心态就必须放轻松。冬二他们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风五娘何尝会不知道,所以她很理解这帮人为何又会胡闹着玩绣花鞋。她所能做的只有等,被动地等。她其实可以问,但作为当事人始终是不方便。但风清歌替她问了。他用最调皮的手段化解了她的尴尬,也化解了众人的尴尬。

    风清歌继续摇对着冬二主任摇摆着那只绣花鞋,“风姐姐都把她的前世今生交待到这等地步了,就差把自己的一颗芳心掏出给大家看,所以主任你是死是活倒是表个态……说,你是打算现在就带她私奔,还是想等到天亮再大红花轿把她给抬走?放心,现成的媒婆伴娘花童宾客这里都有,连嫁妆都有。”

    被风清歌这么一说,冬二主任顿时头顶鸟巢,目瞪口呆。风五娘刹时间便羞红了小脸,一双手一双脚完全就是不知该如何摆。围观群众借机纷纷落井下石。神女婆婆明确表示自己可以胜任媒婆。风清歌表示可以胜任伴娘。黑龙先生居然也插了一脚进来,表示以自己的学识做个公证人皆司仪没问题。

    大炮教官左瞧瞧右瞧瞧,果断选择做宾客,必要之时还可以兼职担夫,再顺便闹个洞房。柳叶教官刹时间跟着表示可以和大炮教官搭个手。最后表态的李大福小脸凄惨,全身耷拉,因为他只剩下花童的岗位可以选,但他还是有踊跃表示自己其实对喜庆声乐略有研究,必要是可以敲锣打鼓放鞭炮。

    面对众人的雀跃,冬二主任继续头顶鸟巢,目瞪口呆。风五娘却是感动到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已经明白众人的心意。她现在已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女人,所以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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