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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三章 兄弟

    不用不用。太子却呵呵笑道:孤自己走的过去。说着连搀扶他的太监都不用,自个慢慢移转了身子,背向殿外,一手扶着门框,抬起右脚越过门槛,然后咬着牙,将左脚拖过去,再慢慢站定。

    缓缓站直了身子,太子的脸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却依然朝弟弟温和的笑着,你看,我能行吧

    呵呵,大哥还是这样,外柔内刚。汉王也爽朗笑起来,扶住兄长往外走。

    见太子和汉王走在前头,其余人有意识放慢脚步,拉开一段距离。

    兄长今天一言不发。朱高煦轻声对太子道:不知道心里对这案子怎么看?

    依愚兄之间,这其实是两个案子,周新的伪造军令案和锦衣卫许应先案。朱高炽缓缓道:确实不应该混为一谈。

    那兄长为何不跟父皇讲?

    父皇没有问我,我自然没必要开口,何况黄学士讲得也是这个意思,我就没必要重复了。朱高炽缓缓道。

    那父皇今日中断御审,是何用意?朱高煦又问道。

    呵呵,这就不是作儿臣的,可以妄揣的了。朱高炽笑道:弟弟,事关锦衣卫和外臣之争,我们还是保持中立的好。

    中立么?朱高煦似笑非笑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怎么说,周新都是在兄长手下出事的,你要是不闻不问,不怕寒了那班文臣的心?

    方才杨士奇说得好,公生明、廉生威,愚兄深以为然。朱高炽却笑道:愚兄相信只要公正处之,是不会让人寒心的。

    兄弟俩轻言细语,却句句暗藏锋机,一直走到朱高炽的抬舆前,东宫的太监将太子接过来,弟兄俩才拱手作别。

    太子是因为腿脚不好,又是储君,才特赐在紫禁城坐轿,汉王身强力壮,自然没这待遇。他立定望着太子的抬舆远去,才与跟上来的纪纲继续并肩往外走。

    我就说过,这事儿没那么容易。纪纲身材高大、面容阴鹜,颇有豪雄之姿,与顾盼自雄的汉王走在一起,气势上竟丝毫不输。跟这帮文官斗嘴皮子,咱们太吃亏。

    哼,有道是一力降十会。朱高煦的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的笑道:就算他们占尽嘴上便宜,周新的死罪也是板上钉钉

    周新自然是死定了,纪纲闷声道:但文官们现在是想,拉许应先和浙江千户所给他陪葬

    姓许的那王八羔子死不足惜。朱高煦嘿然道:从杭州搜刮了六百万两,竟然只孝敬你五十万,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保他作甚?

    唉,我就算要宰了他,也得过了这关再说。纪纲苦笑道:锦衣卫里谁都知道,他是我的人,又是我亲自派出去的,要是保不住他,让我这张脸往哪搁?何况事关浙江千户所的存亡,我放手不得。

    浙江千户所倒是真不能丢,早听说浙江富甲天下,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朱高煦眼中放光,压低声音道:以后浙江的收成分我一半,我帮你过去这关。

    嘿……纪纲一阵肉痛,但很快神色如常道:咱们还分你的我的,王爷要是能帮我过去这一关,分你一半又何妨?

    爽利。汉王笑道:我教你一招管保好使……

    在下洗耳恭听。纪纲道。

    我问你,周新现在关在哪儿?汉王淡淡道。

    诏狱啊。

    诏狱归谁管?

    我啊。纪纲指指自己。

    那还不任你摆布?朱高煦笑道。

    是又怎样?纪纲苦笑道:他是钦犯,我也不敢杀人灭口。

    谁让你杀人灭口来着。汉王哂笑一声道:你知道扶苏这个人么?

    知道。纪纲心里暗骂,我好歹也是个秀才出身,你个武夫竟跟我掉书袋。面上却笑道:他不是秦始皇的太子么。

    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朱高煦问道。

    好像秦始皇在出巡途中驾崩后,赵高伪造诏书,让胡亥登基。又怕扶苏不服,便秘不发丧,派使者去见扶苏,谎称秦始皇的圣旨,指责他为人不孝、意欲谋权夺位,令扶苏自裁。纪纲虽然现在也是武人,但肚子里的墨水并不少。

    对吧。朱高煦笑道:你照方抓药就是。

    不是说了,我可不敢逼他自尽。纪纲无奈道。

    他又不是太子,逼他自尽有啥用。朱高煦阴声道:你变通一下,想法骗他写个能激怒皇上的东西,不就一了百了么。

    呃……纪纲这下明白了,好一招无中生有不禁深深看一眼朱高煦,心说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险了?不禁暗暗摇头,目光又转向汉王身后的赵王,暗道,八成是这小子的主意。

    我的主意怎么样?汉王笑问道。

    高,实在是高,就听王爷的。纪纲忙点头道:我这就回去想想,具体该怎么个办法。说话间,出了奉天门,手下牵马过来,纪纲朝汉王和赵王抱抱拳,便翻身上马而去。

    二哥,咱们也回去吧。赵王亲手打开车门,笑容温和道。

    嗯。朱高煦点点头,一猫腰,坐上马车。

    朱棣三个儿子,太子、汉王和赵王,都是他和已故的徐皇后所出,老二汉王极类乃父,老三赵王却像极了母亲,生得眉目秀美,气质高雅,又饱读诗书,聪颖过人,自然也深得朱棣喜爱。而且汉王和赵王关系极好,退朝时都是同乘一车。

    这辆马车是皇帝赐给赵王的,车壁上是厚厚的蒙皮,既美观又可以防箭,而且还能隔音。宽大的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设着两把舒适的软椅,一个小小的书橱。甚至还有个冰桶,既可以⊥车厢里比外面凉爽,又能镇葡萄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葡萄酒自古就有,但向来只是贵族们享受,寻常百姓家是见不到的。

    天下贵者,莫过于这车厢里的哥俩了,赵王亲手用一块棉布,从冰桶中取出酒瓶,为兄长斟上一杯美酒,然后自己也来了一杯。透过透明的琉璃酒杯,欣赏着血色的酒液,享受着指间那冰凉的触感,赵王眉目舒展道:用这种郑公公从西洋带回来的无色琉璃杯喝酒,跟用夜光杯的感觉完全不同。

    都一个味儿汉王喝一口,眉头一皱,挪揄笑道:酸,真他妈酸

    所以我喝正合适,赵王淡淡一下,拈着高脚的酒杯轻呷一口,意态道不尽的闲适道:二哥不常说我酸么。

    嘿嘿,你喜欢喝,回头我让人把父皇赏给我的那份儿,也送你府上去。朱高煦笑道:就当谢谢你帮我这个大忙了。

    二哥见外了,出个主意而已。赵王笑笑道:我就是看不惯大哥口是心非的样子,明明心里把你恨到骨子里,却总是一副亲兄热弟的样子。

    他能混到今天,就靠一个装。朱高煦哼一声道:骗得朝臣都跟中了邪似的,连父皇都奈何不得。

    这次的事情做得好,就能在父皇和朝臣之间,埋下一粒不信任的种子。朱高燧又呷一口美酒,轻声道:日后遇到合适的时机,必会破土而出。

    但愿如此吧。朱高煦狠狠点头,恨声道:这群大臣实在该死,父皇定谁为皇储,是我们朱家的家事,他们却死保那个死胖瘸子父皇也是耙耳朵,让解缙那些狗东西一蛊惑,竟立了老大,把对我的许诺丢在一边,真是可恨呐

    朱高燧也不知他是说解缙可恨,还是说父皇,不禁表情有些愕然。

    朱高煦自知失言,忙掩饰道:我说的是解缙,他在诏狱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死

    呵呵,他名气太大,死了不太好交代。朱高燧劝二哥打消念头道:其实二哥无需心急,如今大势已经到了咱们这边,这是毋庸怀疑的。这次只是太子党人不甘失败的一次反扑罢了,只要把他们这次打下去,就大局已定了。

    嗯。朱高煦重重点头道:要不我会这么卖力帮纪纲。

    纪纲这厮虽然狼子野心,但却也是一条好狗,只要他一天不倒,太子党人就不敢绕过他攻击二哥。朱高燧笑道:所以二哥帮他也是帮自己。

    就是这个理。朱高煦点头道:就看纪纲他们,能不能照着做了。

    肯定会的,二哥就等着看好戏吧。朱高燧端起酒杯微笑道:预祝二哥早日成功

    嘿……朱高煦举杯与他相碰,笑道:若有来日,你我兄弟共享天下

    不敢,只要将来二哥给我个好地方,让我当个太平王爷就行,朱高燧笑笑道:河南那地方,我可不想去。心里却暗骂起来,你这王八蛋什么意思?不知道当初父皇谋天下时,向宁王借兵,也许了一样的愿,可结果呢?别说公天下了,就连好一点的封地都不给,还把宁王从河北迁到江西,尽夺其护卫估计你要是夺了天下,我下场也不比宁王叔好到哪去。

    好说好说。朱高煦却笑着点头,一口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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