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35 山顶之夜
谁也没有想到，山上居然会有间客栈。
一间低矮的石房，有半边墙已经坏了，随便塞几根木棍进去就算挡住，四周无路，只有一条小道连到山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客栈的样子，但是外面一块硕大的木板招牌上却清晰的写着，“这是客栈”。
走进去，才发现这还真的是一间客栈，有酒有肉，有住宿的客人，还有一个热情的店小二。
小二跑过来说：“客观，您几位里面请。”
几个人走进去，里面已有不少人落坐，随意地找了个角落的空位。
甩开抹布，连连几下擦干净桌子，又将石凳挨个擦了一遍，又说着：“客观，您请坐。”
几个人依言坐下。
抹布甩在肩上，小二又说着：“客观，您几位想要吃什么，本店不卖其他，只做正宗的野味，蒸的、炖的、炸的、烤的，您几位可以随意点，本店野味都是现杀现做，当然您几位若是要现捕的，一来呢需要时间，二来呢……”
小二讦笑，搓着手指：“需要加钱！”
吃饭不是目的，几个人都随意，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肉就端了上来。
几个人吃着，也不说话。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又到了晚上。
白袍少年将乐阳和陈疯子带去，却将刘管事和薛清留了下来。
“刘管事，薛大人，二位就委屈在这里住着，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找小二，以客栈的待客之道，我想一定会尽量的满足你们的要求。”
小二拍胸口保证：“住在我们店里的，绝对会像爹娘一样供着，绝不会有半点委屈。”
不再客套，几人分开。
夜色降临，青山幻影。
远处锦阳城灯光点点，看不真切，近处星辰垂落，手可摘星。
刘管事和薛清在夜色下走着。
薛清问着：“刘师伯，您觉得……”
话未说完，刘管事就打断说着：“不要问我，你认为呢！”
薛清想了想，说着：“小二龙形虎步，目露精光，不像是真的小二。”
刘管事笑笑，说着：“既然小二不是真的小二，客栈也极有可能不是真的客栈。”
向着走了几步，站在峭壁之上，看着远处，感叹着：“果然是好风景啊。站得越高，看得越远，风景越大。”
薛清琢磨，越发感到有深意，于是便问：“刘师伯，您看到了什么？”
刘管事转身，住回走，深沉答着：“天下！”
薛清面色大变，又随即平静，默不作声跟着。
……
下了这个山头，又上了另一个山头，再下，再上，如此连续几次，眼前出现了火光。
这点山路，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种灾难，但于乐阳和陈疯子而言，几趟山路下来，并没有感觉到累，呼吸依旧平缓，没有变化。只是令乐阳没有想到，白袍少年居然也没有变化，一路上为了缓和气氛，还有说有笑。
他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乐阳渐渐犹豫。
火光突然照亮了山路，一群人举着火把在前面等着。
他们的身后是一座深谷。
看到人，冷凝秋就迎了上来，轻笑说着：“你们要再不来，我可就带人去找了。”
白袍少年也笑：“夜里山上景色不错，所以走得慢了。”
一群人往回走，路上简单的交谈着，听到刘管事和薛清的安排时，冷凝秋停下脚步，眉头一皱：“不妥。”
白袍少年不以为意，问着：“哪里不妥？”
冷凝秋回答：“如果是普通人这么安排，我没有意见。他们却不是，薛清此人尚还年轻，见识不够，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刘烟却不一样，他当年几乎是凭一已之力，破了二十多件积压了几十年的疑案，如果不是两个兄弟的死让他心灰意冷，现在只怕已经成了帝国总捕，凭他的眼力和见识，想要看穿我们的意图，易如反掌。”
白袍少年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忽然反问：“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冷凝秋毫不犹豫，果断说着：“杀。”
一字说出口，他就感到冰冷的杀机从身后而来，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身体里，每一道冰冷刺骨，又无比真实，他可以猜到是谁，却不敢回过头证实。
任何动作都有可能引起严重的后果，冷凝秋已经不能动。
白袍少年呵呵笑着，后退一步插进两人的中央。
杀机消散，冷凝秋松了一口气，只是短短时间，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白袍少年向前走去，自信地说着：“就算知道，又能怎样，我何曾惧过。”
将乐阳和陈疯子两个人安排在两间房子里，白袍少年说着：“你们两个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去准备别的事。”
……
薛清睡不着，翻来覆去，脑海里不断响起刘管事的话。
天下！
谁的天下！
他是帝国雏鹰计划培养出来的人才，只因理念原因投入城守门下，远离帝京，对于帝国无所谓忠诚，却依旧带着文人惯有的幻想，拨乱反正，以已之力支起将倾大厦，此后名垂千古，也是一种风流。
文人无不好名！
薛清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帝国倾踏，又会是如何，在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可能，然而刘管事简简单单说出的两个字却像一根针一样，刺破了他的一直固执的想法。
此时他才意识到，帝国已垂垂老朽，天下反意有如草木之下的点点星火，随时都会引起更大的火焰。
天下帝国未有超千年，这个魔咒死死的扼住天下人的咽喉。
若帝国崩灭，天下必将陷入战争的泥潭，在新的帝国建立之前，杀戮将会成为天下唯一的盛宴，民不聊生，行尸走肉，这样的天下又如何能承担他的理想！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成为理想中的子民。
想到这里，薛清已经做出决定，只有一个完整的帝国，只有一个和平的天下，才可以将他的理想放大，才能给他自由施展的空间，完成前人未竟之业。
他微微握紧拳头，暗中使力。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契机，一个舞台。
他已经为此等待了十几年。
是啊，十几年过去了，从边荒的小山村里走出来，踏入天下权利的中心，又来到这座边锤小城，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和他同龄的早已经娶妻生子，安乐平和，更多的同窗已经身居高位，威风凛凛，再也济也是富贵满门。
而他现在有什么？
孑然一身，身无分文。
他似乎又听到离开帝京时，同窗的嘲讽。
“哼，一个自命清高的土包子而已。”
“就凭他这辈子都别想在帝京做官，还谈个狗屁的理想，吃屎去吧。”
“理想？这样的人居然还配有理想，真是个笑话！”
……
记忆如烟，一圈又一圈。
越是夜深，思维越清晰，回忆的越深。
往事如墨，染黑了夜，还是被夜染黑？
记忆里居然从来没有过欢笑！
我似乎记得在什么时候曾经开心的笑过，我好像记得那时候花刚好开了，树下刚好有一团阴凉，好像我也还记得那时候树下坐着一个姑娘，手里捏着一朵花。
我好像看到她在笑！她是在对我笑么？
笑得好美。
我看了很多年，还是不感到厌倦，多希望能天天看到啊。
我又看到她了，她还是坐在那棵树下，树已经长大了，阴影把她整个身体全罩在里面，我似乎已经快要看不清她，她的脸上很奇怪，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她是在哭吗？
可是看到我的时候，她不是应该笑嘛！
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眼睛模糊了吗，为什么我感觉她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我想看到她啊，我只是想看到她。
……
我已经看不到她，我已经忘了她，可是我依然还记得，那天她穿着的衣服。
红色，像火一样的颜色。
……
薛清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却又像是闭着。
一动不动，看着屋顶从石头缝隙里伸出的一根野草，草已经枯黄，依旧保持着向前探出的姿势。
这就是我的帝国。
我的帝国就是这样子。
记忆退却，枯草轻颤，就要从睡梦中醒来。
薛清起身，站前墙前，透过石头缝隙看向外面的天空。
天空中一轮残月。
离得近了，才能清楚的知道月的风华与孤寂，也能感受到她的冷。
薛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之前的决定随着这个震颤消失无踪，他又迷茫。
我该怎么做？
东方鱼肚白。
薛清站得累了，回到床前坐下，衣服上已经有湿意，却未曾在意。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音。
打开门，刘管事已经站在外面，手里提着几个肉包子。
“一夜没睡？”刘管事坐下后，问着。
薛清点头，苦笑说着：“睡不着！”
肉包子刚出笼，味道鲜美，刘管事咬上一口，吃完说着：“你想太多了！”
薛清一惊，忽然又了然，刘管事看穿他的心事，易如反掌，又疑惑地问着：“我该怎么做？想了一夜，没想明白。”
刘管事没回答，却反问：“你现在是不是又饿，又累，又困？是不是还想好好洗个澡，再换身衣服？是不是还想在太阳底下好好睡上一觉？”
薛清点头，这些事他确定想去做。
刘管事将包子推到薛清面前，摇头说着：“这么多事你一下子怎么做得完，还是先吃个包子，填饱肚子吧。”
薛清疑惑，依言拿起一个，刚咬上一口，忽然领会刘管事的意思，轻松说着：“谢刘师伯，我明白了。”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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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低矮的石房，有半边墙已经坏了，随便塞几根木棍进去就算挡住，四周无路，只有一条小道连到山下，怎么看都不像是客栈的样子，但是外面一块硕大的木板招牌上却清晰的写着，“这是客栈”。
走进去，才发现这还真的是一间客栈，有酒有肉，有住宿的客人，还有一个热情的店小二。
小二跑过来说：“客观，您几位里面请。”
几个人走进去，里面已有不少人落坐，随意地找了个角落的空位。
甩开抹布，连连几下擦干净桌子，又将石凳挨个擦了一遍，又说着：“客观，您请坐。”
几个人依言坐下。
抹布甩在肩上，小二又说着：“客观，您几位想要吃什么，本店不卖其他，只做正宗的野味，蒸的、炖的、炸的、烤的，您几位可以随意点，本店野味都是现杀现做，当然您几位若是要现捕的，一来呢需要时间，二来呢……”
小二讦笑，搓着手指：“需要加钱！”
吃饭不是目的，几个人都随意，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肉就端了上来。
几个人吃着，也不说话。
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又到了晚上。
白袍少年将乐阳和陈疯子带去，却将刘管事和薛清留了下来。
“刘管事，薛大人，二位就委屈在这里住着，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找小二，以客栈的待客之道，我想一定会尽量的满足你们的要求。”
小二拍胸口保证：“住在我们店里的，绝对会像爹娘一样供着，绝不会有半点委屈。”
不再客套，几人分开。
夜色降临，青山幻影。
远处锦阳城灯光点点，看不真切，近处星辰垂落，手可摘星。
刘管事和薛清在夜色下走着。
薛清问着：“刘师伯，您觉得……”
话未说完，刘管事就打断说着：“不要问我，你认为呢！”
薛清想了想，说着：“小二龙形虎步，目露精光，不像是真的小二。”
刘管事笑笑，说着：“既然小二不是真的小二，客栈也极有可能不是真的客栈。”
向着走了几步，站在峭壁之上，看着远处，感叹着：“果然是好风景啊。站得越高，看得越远，风景越大。”
薛清琢磨，越发感到有深意，于是便问：“刘师伯，您看到了什么？”
刘管事转身，住回走，深沉答着：“天下！”
薛清面色大变，又随即平静，默不作声跟着。
……
下了这个山头，又上了另一个山头，再下，再上，如此连续几次，眼前出现了火光。
这点山路，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种灾难，但于乐阳和陈疯子而言，几趟山路下来，并没有感觉到累，呼吸依旧平缓，没有变化。只是令乐阳没有想到，白袍少年居然也没有变化，一路上为了缓和气氛，还有说有笑。
他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乐阳渐渐犹豫。
火光突然照亮了山路，一群人举着火把在前面等着。
他们的身后是一座深谷。
看到人，冷凝秋就迎了上来，轻笑说着：“你们要再不来，我可就带人去找了。”
白袍少年也笑：“夜里山上景色不错，所以走得慢了。”
一群人往回走，路上简单的交谈着，听到刘管事和薛清的安排时，冷凝秋停下脚步，眉头一皱：“不妥。”
白袍少年不以为意，问着：“哪里不妥？”
冷凝秋回答：“如果是普通人这么安排，我没有意见。他们却不是，薛清此人尚还年轻，见识不够，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刘烟却不一样，他当年几乎是凭一已之力，破了二十多件积压了几十年的疑案，如果不是两个兄弟的死让他心灰意冷，现在只怕已经成了帝国总捕，凭他的眼力和见识，想要看穿我们的意图，易如反掌。”
白袍少年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忽然反问：“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冷凝秋毫不犹豫，果断说着：“杀。”
一字说出口，他就感到冰冷的杀机从身后而来，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身体里，每一道冰冷刺骨，又无比真实，他可以猜到是谁，却不敢回过头证实。
任何动作都有可能引起严重的后果，冷凝秋已经不能动。
白袍少年呵呵笑着，后退一步插进两人的中央。
杀机消散，冷凝秋松了一口气，只是短短时间，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
白袍少年向前走去，自信地说着：“就算知道，又能怎样，我何曾惧过。”
将乐阳和陈疯子两个人安排在两间房子里，白袍少年说着：“你们两个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去准备别的事。”
……
薛清睡不着，翻来覆去，脑海里不断响起刘管事的话。
天下！
谁的天下！
他是帝国雏鹰计划培养出来的人才，只因理念原因投入城守门下，远离帝京，对于帝国无所谓忠诚，却依旧带着文人惯有的幻想，拨乱反正，以已之力支起将倾大厦，此后名垂千古，也是一种风流。
文人无不好名！
薛清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帝国倾踏，又会是如何，在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可能，然而刘管事简简单单说出的两个字却像一根针一样，刺破了他的一直固执的想法。
此时他才意识到，帝国已垂垂老朽，天下反意有如草木之下的点点星火，随时都会引起更大的火焰。
天下帝国未有超千年，这个魔咒死死的扼住天下人的咽喉。
若帝国崩灭，天下必将陷入战争的泥潭，在新的帝国建立之前，杀戮将会成为天下唯一的盛宴，民不聊生，行尸走肉，这样的天下又如何能承担他的理想！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成为理想中的子民。
想到这里，薛清已经做出决定，只有一个完整的帝国，只有一个和平的天下，才可以将他的理想放大，才能给他自由施展的空间，完成前人未竟之业。
他微微握紧拳头，暗中使力。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契机，一个舞台。
他已经为此等待了十几年。
是啊，十几年过去了，从边荒的小山村里走出来，踏入天下权利的中心，又来到这座边锤小城，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和他同龄的早已经娶妻生子，安乐平和，更多的同窗已经身居高位，威风凛凛，再也济也是富贵满门。
而他现在有什么？
孑然一身，身无分文。
他似乎又听到离开帝京时，同窗的嘲讽。
“哼，一个自命清高的土包子而已。”
“就凭他这辈子都别想在帝京做官，还谈个狗屁的理想，吃屎去吧。”
“理想？这样的人居然还配有理想，真是个笑话！”
……
记忆如烟，一圈又一圈。
越是夜深，思维越清晰，回忆的越深。
往事如墨，染黑了夜，还是被夜染黑？
记忆里居然从来没有过欢笑！
我似乎记得在什么时候曾经开心的笑过，我好像记得那时候花刚好开了，树下刚好有一团阴凉，好像我也还记得那时候树下坐着一个姑娘，手里捏着一朵花。
我好像看到她在笑！她是在对我笑么？
笑得好美。
我看了很多年，还是不感到厌倦，多希望能天天看到啊。
我又看到她了，她还是坐在那棵树下，树已经长大了，阴影把她整个身体全罩在里面，我似乎已经快要看不清她，她的脸上很奇怪，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她是在哭吗？
可是看到我的时候，她不是应该笑嘛！
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眼睛模糊了吗，为什么我感觉她似乎离我越来越远，我想看到她啊，我只是想看到她。
……
我已经看不到她，我已经忘了她，可是我依然还记得，那天她穿着的衣服。
红色，像火一样的颜色。
……
薛清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却又像是闭着。
一动不动，看着屋顶从石头缝隙里伸出的一根野草，草已经枯黄，依旧保持着向前探出的姿势。
这就是我的帝国。
我的帝国就是这样子。
记忆退却，枯草轻颤，就要从睡梦中醒来。
薛清起身，站前墙前，透过石头缝隙看向外面的天空。
天空中一轮残月。
离得近了，才能清楚的知道月的风华与孤寂，也能感受到她的冷。
薛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之前的决定随着这个震颤消失无踪，他又迷茫。
我该怎么做？
东方鱼肚白。
薛清站得累了，回到床前坐下，衣服上已经有湿意，却未曾在意。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音。
打开门，刘管事已经站在外面，手里提着几个肉包子。
“一夜没睡？”刘管事坐下后，问着。
薛清点头，苦笑说着：“睡不着！”
肉包子刚出笼，味道鲜美，刘管事咬上一口，吃完说着：“你想太多了！”
薛清一惊，忽然又了然，刘管事看穿他的心事，易如反掌，又疑惑地问着：“我该怎么做？想了一夜，没想明白。”
刘管事没回答，却反问：“你现在是不是又饿，又累，又困？是不是还想好好洗个澡，再换身衣服？是不是还想在太阳底下好好睡上一觉？”
薛清点头，这些事他确定想去做。
刘管事将包子推到薛清面前，摇头说着：“这么多事你一下子怎么做得完，还是先吃个包子，填饱肚子吧。”
薛清疑惑，依言拿起一个，刚咬上一口，忽然领会刘管事的意思，轻松说着：“谢刘师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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