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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玉碎

    昨晚折腾了一夜,在马车上睡了半日,醒来看着窗外陌生的风景发呆。

    除却十岁那年去沂州,我没再离开过都城,何况这一次,我还是离家出走,且是一场有目的的离家出走。

    莲真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手支着下巴斜靠在车厢上,双目微闭,墨似的长发未束,自腰身倾斜而下。

    我侧目望着他如玉如莲的容颜,纵然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我还是感觉害怕。

    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以往种种,他都是局外人,所以将一切看得透彻。如今我虽然诱使他入了这个局,却又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真正地操控大局。

    驿站租来的马车只能到紧挨着都城的景州,都城的大雨在景州终于停歇。想必我出走的这件事还未传开,景州这里听不到任何风声。

    莲真留在驿站准备马车,我找了一家茶栈坐下要了一壶茶,稍作休憩。

    自古以来,茶栈和客栈一样,都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譬如我现下虽然手中握着茶杯闷声不响地喝茶,耳朵却竖得比谁都高。

    终于不负我所望,有个大汉撩开挂在茶栈上的布子走进来诧异地道:“唉?怎么今日人这么少?”

    老板乐呵呵地上前迎客,笑道:“可不都去了普照寺么?”

    大汉挑眉:“去普照寺作甚?”

    “今日仪巽翁主上普照寺祈福,这年轻点的公子,都去一睹翁主芳容了。”老板道。

    “哧——”我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连忙忍住又咽回去。

    “那仪巽翁主是个美人?”大汉咦声道。

    老板嘿嘿笑道:“这是自然,且不说是个美人,身份也极为尊贵,是当今四殿下凤华公主的亲表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笃深……”

    “噗——”我拼命咽下去的那口茶水还是没忍住,喷了出来。

    老板闻声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道:“可是茶水煮的太烫?”

    我干笑着摇了摇头。

    老板哦了一声又转过头和那汉子继续兴致勃勃地八卦道:“依我看,若是日后四殿下荣登大宝,说不准会将仪巽翁主封为皇妹,立为公主。那些奔去一睹翁主芳容的,还有许多都是些屡试不第的穷酸才子,希冀能博得翁主青睐,一步登天。”

    听了那老板的话,我盘算着要不然以后也去寺里祈个福看看?但转念一想,很可能思慕者和穷酸才子都没引来,引来一大堆刺客,那便不好了。

    想着,我只好悻悻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付了茶水钱离开茶栈。

    当真到了普照寺,我才发现茶栈的那个老板未免有些言过其实。普照寺外虽然有人围观,但是还没到人山人海的地步。

    我想进寺,却被景州王宫的人拦住,那侍卫上下打量我几眼,嬉笑道:“只见过风流公子,失意才子,还没见过那个女娃娃也对咱们家翁主有兴趣的。”

    我从袖子中掏出一两银子,忍痛塞进那侍卫的手中,嘿嘿笑道:“哈哈,我这个人就是有点特殊的癖好,还请通融则个。”

    侍卫面上咋舌,却默不作声地收下我的银子,侧过身子给我让了一条路。

    普照寺在景州算是宗寺,气派是一般寺庙无法比拟的。

    仪巽已经祈福完毕,在偏院里稍作休息,院子外站着一干侍女。仪巽身着淡紫色绣花襦裙,坐在院子里品茶。

    仪巽抬头看到我站在院外,很是诧异地睁大了双眼,院子里凤仙花盛放,衬着她紫裙,倒有几分风华。

    她挥手叱开侍女让我进来,我也不客气地进去,看到她边上的石桌上有点心,也便不客气地拿起来吃。

    我就这么吃,仪巽就这么望着我。

    直到我吃干抹净,擦了擦嘴道:“巽妹妹,我是来同你道别的。”

    仪巽一双杏仁眼睁得似个咸鸭蛋,不可置信地将我望着:“皇……表姐,你说什么?”

    我笑了笑:“我已经离开都城,以后也许不会回去了。”

    仪巽更加讶异了。

    我又道:“父皇还不知道,我这次是和莲真一起走的。”

    凤仙花紫媚妖娆,衬着一身紫衣的仪巽脸色煞白。

    “下个月,你就要同我皇兄成婚了。”我嫣然一笑,“我在这里,就先叫一声你皇嫂嫂了。”

    “皇嫂,你以后要和皇兄好好的。”

    “同我和真真一样。”

    仪巽愣怔住,半响回过神来,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我不信!”

    我站起身子来沉稳地笑了笑:“那就先告辞了。”

    普照寺的陈设还不错,可惜我现下没什么心情观赏。院子里满地紫凤仙的残花,我站起身,踩着一路残败的花瓣离开。

    日照斜阳的时候,我在驿站找着了莲真。

    残阳将他胜雪的白衣镀上一层暮色,他站在斜阳里从容地看着我道:“你方才去了普照寺?”

    果然,我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我去找仪巽了。”

    莲真凝眉:“为何?”

    我笑了笑:“就是告诉她,我和你私奔了。”

    “……”

    莲真默不作声,显然对于私奔的这个说法,他没什么意见。

    日沉天边。驿站这里又租了一辆能出景州马车,我和莲真上了车,准备连夜赶路。

    其实说是赶路,我也没想好该去哪里。大致的方案是往沂州走,因为只要都城的人发现我同莲真同时失踪,大部分的人都会猜想到我们会往沂州去。所以这趟名义上的离家出走,目的却是为了被人追回来。

    我觉得,这也可能大多数离家出走的人都会有的心态。

    夜幕一点点降临,莲真选的路偏离了官道,一路上十分颠簸。我头靠着车厢,脑袋贴着车厢一颠一撞。

    但我没准备睡觉。明确点说,我在等人。

    莲真双目轻闭,不动声色地坐在我身边。

    夜色越来越沉,我已经等得有些困倦了,身旁的莲真忽然睁开双目。

    四下仍然没有一点动静,我推开窗户,我们行在一片光秃秃的林子中,四周寂静,夜色浓郁,月光清寒。

    但这种情况下,总是要突然发生点什么的。

    但这个突然发生得有些不尽人愿。

    只是马车突然停下,车夫在帘外歉声地说,他想去解个手。

    莲真应允了,便听见车夫跳下马车的声音。

    莲真重新闭上双眼,我才明白,他之前的警觉只是发现马车的速度有些缓减罢了,不过这是因为车夫内急而已。

    我估摸着已经过了二更,实在有些撑不住,耷拉下双眼。

    就在这时,浓郁寂静的夜色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我睁开双眼,一种危险的气氛正在逼近,还未有所反应,莲真拍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道:“车上危险,快下去。”

    言毕,他便先一个纵身翻下马车,我跟在他身后也下了车。

    接着稀薄的月光,我能看到不远处有十几个黑衣人隐没在黑色中。

    以往我遇到过不少的刺客,但从未有一次能达到十几人之多。微寒的晚风中,我有些瑟缩。

    好在现下我不是一个人。

    我从未如此庆幸过莲真爱穿白衣的这个癖好,月色下他一身如莲的白衣飘然,十分显眼,吸引了不少火力。

    惨白的月色下,我看到莲真那一袭胜雪的白衣被几个黑衣人围住,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剑身闪着冷光,被冷光碰触到的地方,鲜血喷薄而出,很快,剑身连同他洁白的衣袖染满了血。

    莲真的武功不错,这场以少胜多的打斗也十分精彩。但我很快发现我无暇在一旁观赏,黑衣人的目标明显不是莲真,他们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转身向我袭来。

    我的武功不好,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还是因为莲真。

    原本想着,他替我挡掉这次危险,也算是弥补他害得我弃文弃武的旧仇。

    但是我每次的计算,总是要棋差一着。

    毫无防备之下的一柄利剑向我刺来,我侧身躲过,但这几个黑衣人都是高手,且下手狠辣,招招都直取要害,莲真被另外三人困住,一时抽不出身。

    我转过身,眼看着一柄利剑势如破竹般朝我胸口刺来,正正地刺入我的胸口。

    没有一丝征兆,也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感觉胸口一凉。

    紧接着,脸上被溅到炽热的血液。

    我还以为,这是我的血,但其后发现,这血不是我的,因为原本要取我命的那个刺客,瞠目地跪倒在我面前。

    他倒下之后,我看到站在他身后以剑支地的莲真。

    如莲似的面容上沾着血痕,纯白的衣袂被血染红。在他身旁,横卧着几句狼狈的尸体。

    我想到很多年前,在景山的狼窝里见到他,也是这样一个情形。

    “你……有没有事?”他问。

    我才回过神来,刚刚明明是被人一剑刺进胸口,怎么会一点事情都没有。

    但很快我便了然了,我颤抖着手,从衣领中掏出了一直挂在脖颈上的玉佩。

    温润的玉佩握在掌心,已经碎成了两半。

    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方才的那一剑刺在了这个玉佩上。如果没有这个玉佩,我便很有可能死于非命。

    我呆呆地看着手中这枚失而复得的玉佩,心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皇兄的玉佩,救了我的一条命。

    但是,要取我命的,也是皇兄。

    我神色复杂地盯着手中的玉佩,莲真却走过来,一把夺走我手中碎掉的玉佩,冷然道:“不必难过,这块玉佩并不是你丢失的那个。”

    “啊?”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

    “只是我在街上看到一块相似的玉佩,随手买来给你的。”莲真莹白的手指把玩着碎玉,淡淡道,“也正因为这枚玉佩并非你所有,你才未认出来。”

    “……”

    如今,我的心绪,更加复杂了。

    原来,救我一命的人,是莲真。

    “所以,为何?”我抬头望他。

    他抬起寒星般的双眸,淡漠地看着我:“你问什么?”

    “为何要救我呢?”我看着他沾满血痕的身子,认真地问道。

    他淡淡地道:“在景山那次,我欠你一条命。”

    我摇了摇头:“你明明知道,那次是我害你在先,你不欠我什么的。”

    他莞然轻笑:“那便是你欠我。”

    我诧异道:“我欠你什么?”

    皓白的月色下,他如墨玉似的眼睛微微含笑地望着我:

    “你欠我,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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