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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6金风玉露七夕夜

    吴妈妈总算是回来了。

    刚进门她就觉得今日这含芳小筑气氛甚是怪异。素日里她在外面转了回来,嫣红绒黄那几个丫鬟谁不是立时就围了拢来,眼巴巴儿的望着她,想听她在外头听了些什么回来?而今日,一个个闷着不做声,连姑娘脸上都是一番沉思的模样,似乎在想心事。

    “绒黄你这个小蹄子,也不知道给妈妈泡盏茶来。”吴妈妈端了一张小杌子坐在润璃身边,咳了一声。

    往日哪用得着自己吩咐?茶水早就送到手里了,今天是怎么了?

    吴妈妈眼睛溜了一圈,也找不出原因来。

    “娘,太太真的要杀那个人吗?”这时品蓝睁着大眼睛,挨挨擦擦的走了过来,害怕的蹲在她身边。

    吴妈妈奇怪的看着品蓝:“你都听谁说了些什么?太太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杀人?”

    葱翠听了这话,赶紧跳着过来:“妈妈,你都听了些什么?快和我们说说!”

    吴妈妈总算找到了个听八卦的对象,重重的叹了口气:“啊哟哟,今日差点要出大事了呢!你都不知道啊,大姑娘和那李同知家里的三姑娘……”说到这里,吴妈妈很技巧的停了下来,眼角扫过嫣红绒黄她们。

    绒黄瞅见吴妈妈那扫过来的眼风儿,笑嘻嘻的把一盏茶水送到吴妈妈手里:“哟,妈妈是在等我的茶水呢,这可是姑娘给你特地制的药茶,先喝两口润润嘴!”把茶递给吴妈妈以后,自己顺手抄了一条小杌子坐到吴妈妈身边。

    吴妈妈喝了口茶水,环视四顾,觉得找到了原来的感觉,这才慢悠悠的继续说了起来:“大姑娘和李同知家的三姑娘,定得好计谋。找人买通了四喜班的小白玉等在水榭里头,然后派人骗了四姑娘过去,想要……”说到这里,看着品蓝托着腮帮,认真的听着她说话,吴妈妈停住了话头:

    “品蓝,你先出去耍子!”

    “不嘛,娘,我要听你说!”品蓝睁大了眼睛说:“骗了四姑娘去想要做什么?”

    吴妈妈脸上一红,含混着说:“就是做那个……嗐,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嫣红绒黄葱翠,你们该懂的罢?”

    润璃心里憋着笑,脸上可不敢显露出来,心想这做什么还用解释吗?不就是想行那男女之事?这苏润珉和李清音可也真狠,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出来!

    吴妈妈看了看周围几个丫鬟脸上都是一副“我知道了,你继续往下说”的表情,如释重负,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大姑娘身边的宝珑是个心细的,觉察着不对,就派了宝琳去给太太报信儿,太太即刻带了夏妈妈和几个婆子过去就把那小白玉抓了!哟哟哟,可真真不得了呢!李婆子和我说,她们把水榭的门踢开时,见到四姑娘……”

    “四姑娘没什么罢?”葱翠快人快语:“要是被那小白玉得手了,那该怎么办?只能剪了头发去庵堂里做姑子了!”

    “四姑娘为什么要去做姑子啊?”品蓝睁着纯洁无邪的眼睛反问:“四姑娘肯定不愿意持斋的,那斋饭每天吃肯定会难受的!”

    “因为她若是名声毁了,就只能去做姑子了!”葱翠倒是没有吴妈妈那么多顾忌,开始对品蓝谆谆教诲:“所以品蓝你可要记得,千万不要和男子有牵牵扯啊。”

    品蓝摸了摸头:“我在家经常和弟弟打架玩呢。”

    “那不算!”葱翠恶声恶气的回答:“听你娘说完,别打岔!”

    “四姑娘差点儿有事情,幸亏太太去得及时。”吴妈妈看着品蓝总算不再纠缠,歇了口气继续说:“太太刚刚把大姑娘抽了二十鞭子,四姑娘好似受了极大惊吓,当场就晕倒了。现在太太把小白玉捆在柴房里,等着明天交到府衙去,说他手脚不干净,半夜去人家家里行窃,把他判个流放西北就行了。”

    “娘,我分明就听到说太太准备了一副药,叫长贵他们去灌了给那个人喝!”品蓝气鼓鼓的一嘟嘴:“娘,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个药又不是毒药!”吴妈妈不以为然的说:“那药是哑药,喝了只会哑了嗓子,不会死人的!谁叫他做下这样的事情,要是宣扬出去,不仅四姑娘的名声毁了,就是苏府的名声也要跟着坏了!”

    润璃心里默然,四喜班的台柱子,不就是有一把好嗓子吗?现在他最值得骄傲的资本被毁去了,润璃不敢想象他下半辈子该过怎么样的生活,对于小白玉这种名伶来说,毁掉他的嗓子或者比夺去他的性命更可怕!可是这小白玉也算得上咎由自取,如果他不好女色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能怪苏三太太的手段狠辣。

    “吴妈妈,那小白玉不会写字吗?若是他会写怎么办?”葱翠有点担心。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太太早就派人摸过底了,小白玉是个孤儿,被四喜班从小收养的,学唱戏是口口相传,根本不用看戏文的,他只会唱戏,并不识字!”吴妈妈沉默了下,可能也觉得小白玉有猩怜,但转瞬她又补充着说,似乎在安慰自己:“谁叫他要色迷心窍,若是他不那样做,也不会有这等祸事了!”

    确实如此,有因必有果,润璃心里不住的告诉自己,不能一味的同情别人,就像这小白玉,若是他没有那种非分之想,也不会落到这等下场。在这个世间,人万万不可心软,那中山狼的故事听着可笑,但实际上很多人都不自觉的演绎了各种翻版。膨把冻僵的蛇放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来保护它,结果却被它反噬。若是不这样对待小白玉,他出去一通乱说,不仅苏润珏,就是整个苏府的名声都会被毁掉,唯一能做到的是让他开不了口。

    世界上有两种人是不能开口说话的,一种是哑巴,一种是死人,显然苏三太太还算是手下留情,没有取他性命。失去了嗓子和失去了生命相比,恐怕任何人都会接受第一种惩罚罢?

    “姑娘,我们就别管那小白玉了,赶紧吃过饭去院子里乞巧去!”葱翠看着一屋子的人都沉默着,轻轻咳了一声。

    “对啊,今天可是七月七。”绒黄也点了点头:“今晚漂针我肯定是头一名!”

    “谁不知道你心灵手巧呢?”葱翠笑着推了她一把:“我呢,心灵手巧说不上,但是漂针的针影儿肯定要比姑娘细!”

    润璃站起身来捉住葱翠的手看了看:“就你这样也敢和我比,针黹女红我们这里头也就绒黄厉害些,其余的人都半斤八两,你竟然还好意思来挤兑姑娘我!”

    嫣红在旁边抿嘴一笑,推了葱翠出去:“你这个疯疯癫癫的,亏得姑娘不计较你!”顺手打起湘妃竹的门帘:“姑娘,吃饭去罢。”

    用过饭,润璃带着丫鬟们到了后院。

    院子里吴妈妈早带着人布置好了,一张小几子上摆着香炉,旁边的盘子里盛着各色瓜果。

    “姑娘,该拜仙了。”吴妈妈递给润璃一炷香。

    拜仙是七月七日的习俗,闺中少女对着天上的双星焚香祝祷,希望能得到庇佑,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拜仙以后便是漂针和乞巧,少女们把针投入水中,看谁投出的针影最细,那就预示着谁的手最巧,最后便是用各色瓜果向织女乞巧,希望能分到一点心灵手巧。

    今晚是上弦月,弯弯入钩,清亮的挂在天边,浮云如纱幔般被月亮的角给牵扯住,隐隐约约在那月牙旁边徘徊。天空繁星万点,润璃根本分不清哪颗是牵牛星,哪颗是织女星,拿着香烛站在蒲团前张望了半天。偏过头来,却看见葱翠的眼睛亮闪闪的往天上看,脸上有一种憧憬之色。

    往年含芳小筑过七夕总是绒黄有兴趣,今年连葱翠都重视了,是不是说含芳小筑的姑娘们一个个都长大了,有点小心思了?

    润璃抿嘴一笑,拿着香跪了下来,朝天空拜了拜,刚刚准备从蒲垫上站起来,突然,一个锦囊从天而降,掉在了香炉前面。

    “这是什么?”吴妈妈有点害怕的往四周看了看。

    “可能是织女娘娘看咱们家姑娘祝祷得诚心,赏赐下来的吧?”葱翠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那个锦囊,眉眼带笑。

    ——这不正常!

    润璃看着葱翠这模样就觉得有什么古怪,突然有个东西从天而降,她不但不害怕,反而眉开眼笑的跑上去收起来?

    “葱翠,你给我老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润璃朝葱翠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没有没有,我哪敢背着姑娘干坏事呢?”葱翠突然意识到自己动作太过显形,吐了下舌头,把那个锦囊举到润璃面前:“姑娘,这是有人送你的七夕大礼呢!”

    “有人送我的七夕礼物?”润璃心里一轮便知道这肯定是那个无聊的梁伯韬做下的事情:“你又怎么知道?”看了看葱翠,却见她脸上有着极不正常的红润:“你快和我说,是不是和谁串通好了,只是瞒着我?”

    “姑娘,我能和谁串通啊?只不过是今日晚饭前,世子爷那个暗卫来过,告诉我世子爷托他件七夕的节礼给姑娘……”说着说着,葱翠的头便低了下去,声音也细若蚊蚋,脸上的红润更深了。

    原来如此!

    看着葱翠脸上的红色,润璃不禁有了怀疑:“葱翠,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世子爷那个暗卫?哦,对了,他不是有两个贴身的暗卫?你喜欢的是暗云还是暗雨?”

    头顶上的树枝簌簌作响,还摇落了几片树叶。

    “姑娘,哪有你这么问人家的!你……”葱翠没想到润璃竟然会如此单刀直入的发问,又羞又气,一跺脚,捂着脸就闪进了含芳小筑的内室。

    “我这样问也没什么吧?”润璃望了望身边几个丫鬟,她们都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你们别这么看我!其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的。我也就想知道你们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而已……呃,你们如果不愿意我说这些就算了,我们来漂针吧。”

    绒黄第一个拈起针往那盆水里投去,针无声无息的直直插入水中,须臾又浮了上来,就这月影,有一条幽幽的影子落在盆底。

    “咦,绒黄,你今日怎么漂出这么粗的针影了?”嫣红在一旁看着那水盆儿,奇怪的问:“素日你的都是最细的,今日可要落后了!”

    “我觉得应该是她刚刚听了我的话心神不宁罢?”润璃在一旁吃吃的笑:“合着我的丫鬟们一个个儿的都有心事了?也难怪,你们很快就要及笄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本属正常,只是别看错人了就是。”

    绒黄和长喜,这已经是含芳小筑里公开的秘密了,润璃甚至都已经在盘算着绒黄配人的时候该送多少添妆银两,而其余几个大丫鬟,目前情况不明朗,但从今晚葱翠的反应来看,肯定是有什么情况的。

    想到这里,润璃攥着那个锦囊,返身走进了内室去找葱翠。

    西厢房里面,倚窗而坐,眼神呆滞,面露微笑的那个傻丫头,难道就是原来那个伶牙俐齿的葱翠?

    润璃心里暗自觉得好笑,蹑手蹑脚走过去,然后在她身后轻声问:“你在想谁呢?”

    葱翠被唬得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是润璃,变得忸怩起来:“姑娘,你怎么能这么吓唬葱翠!”

    “你老实给我交代了吧。”润璃晃了晃那个锦囊:“神不知鬼不觉的,你和世子爷的暗卫什么时候对上眼了?”

    葱翠脸上一红,低着头小声说:“从应天府回来,我在后院练阮妈妈教我的功夫,那个叫暗雨的,有时会来指点我几招,就这样熟了。”

    原来如此。

    润璃把锦囊打开,里面有一个精致的小匣子,盛着一支琉璃簪子,极为精致,白玉雕琢出的盘花上有小东珠串丝成花蕊,一对翡翠蝴蝶比翼,丝毫毕现,触须由金丝制成,遇到风便微微颤抖,那双翅膀也似乎灵动起来,像是要展翅飞离那花枝一般。

    “暗雨说,这是世子爷特地在厩琉璃斋里面定制的,请了大师傅专人设计,大周这种款式的簪子,只此一支!”葱翠看着那支簪子,眼里有着骄傲的神采:“姑娘,世子爷对你可真好。”

    “罢了。”润璃把匣子关上,心里想到梁伯韬那晚在应天府在她窗前的情景,不禁脸上一阵发烫,却又不想在葱翠面前露了痕迹:“我对他送的东西没有兴趣,也不希望他送我什么东西。且不说我对世子爷没有那种心思,无法回报他的情意,就是这些东西若被人发现了,那我该如何自持?”

    润璃把匣子交给葱翠:“你帮我去交给暗雨,对他说,怎么样送来的,就怎么样拿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办呢,总不可能让润璃爽爽快快的就应承了梁伯韬的情意……

    写到这里,觉得润璃让葱翠把簪子去退了就觉得她有点矫情,可貌似她也是在想保护自己,因为她这时候还不能确定到底能不能相信梁伯韬,能不能把自己的将来赌上去

    还是要个时间段去接受会比较好一些,所以这一章润璃才会矫情一把,各位菇凉表骂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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