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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6中原大战(五)

    常军赢得了中原大战,在江北停留整顿月余,恢复元气,同时部署下一步的战略,以便继续往北推进。

    这一日天朗气清,碧空万里,成羡羽独自一人出了军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边。

    四年多来,她无数次在江南凝望江北,今天第一次在江北仔细看江南。

    一阵阵浪花起伏,潮水悠悠。潮退回去的时候,成羡羽的心也跟着潮水远去,潮重新打回来的时候,她的心却无法随同潮水收回来。许许多多的往事,浮浮沉沉在心头浮上来,许许多多的回忆,回忆里很多人已经不在。

    成羡羽一时伫立良久,看大江茫茫去不还。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成羡羽转回身不再朝南看江,而是面向北方说了一句几近无声的话,

    施宴倾正匆匆往成羡羽的方向过来,不一会到近前,张口就问:“成姑娘你方才说什么,我隔着太远听不到,揣测你的嘴型也揣测不什么。”他虽声犹带喘,然风度不失:“也不知道成姑娘你要跟我说什么?

    成羡羽道:“施公子,我刚才那句话不是同你讲的。”

    施宴倾面上讪讪地,他环顾四周,见偌大江滩只有他和成羡羽两人。施宴倾尴尬一笑:“那成姑娘你自语自语的又是什么?”

    成羡羽冷然道:“我说的是‘段然你等着,我马上来了’。”

    成羡羽的目光狠戾而无情,施宴倾一时怔忪呆立。

    施宴倾滞了片刻,试探着再次确认:“你是要杀皇……段然吗?”

    成羡羽果决点头。

    “我到时候也帮你杀。”施宴倾立马就说,他抬抬手,又放下。

    成羡羽淡淡而笑:段然武功卓绝,施宴倾又不会什么武功,到时候能帮上什么忙?

    但她到底不想拂了施宴倾的意,并未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而是应承道:“真是……多谢施公子的美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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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过不久,常军军营里又办喜事了。

    这回是王小风,他在军营里逢人就发喜帖,不断嘱咐大家一定要来啊一定要来,捧场捧场。

    原来早在五年前,王小风某次在常军军营巡逻,口渴难耐,正好遇着一户江南岸的农家,王小风就进去找老乡讨口水喝。

    结果认识了农户的闺女,后来王小风和她一来二往,渐渐地他就每次巡逻都去这户农家讨水喝……再后来,他对农户的女儿许下承诺:等常王攻破江北,解决了心头大事,他就带着花船彩礼,渡回南岸迎娶她。

    谁知道这一等等了五年,期间王小风又被派调防西南,不过所幸的是王小风和农女相互之间都没有变心,始终如一。

    常军之前攻了四年多都没有渡江成功,如今大胜殷军占领江北,人人心头皆是一扫阴霾,所以王小风这场婚礼办得极是热闹。

    众皆高兴,各个兄弟都喝到烂醉如泥。

    成羡羽这边正和姚美儿吃着喝着,就瞧见王小风一步三倾地跌过来,成羡羽赶紧站起来扶住他。

    今天的新郎官不仅浑身上下着大红的喜袍,连双颊也是红光满面。王小风也不忌讳,一把就勾住了成羡羽的肩:“二哥结婚,你这个做妹妹的今天还没有跟我喝啊——”他说着又是一个踉跄,喷出一股扑鼻的酒气。

    “当然要喝,我和二哥喝一碗。”成羡羽笑着拿起酒坛,正准备往碗里倒酒,王小风伸手往桌上一按,不让她倒。

    王小风带着酒嗝和阵阵酒气将成羡羽搂得更紧,几乎要脑袋碰上脑袋:“三妹妹,二哥和你多年情谊,你就喝这一碗酒?”王小风说着身子就往桌上一倒,两手牵起四坛酒,豪气一喊:“走,我们去那边喝个痛快哟!”

    “好,喝个痛快!”成羡羽心里也很高兴,她瞳眸泛光,爽快应好,嘱咐姚美儿在这边先吃,成羡羽自己则也抱起四坛酒,随王小风走到远处角落里。

    王小风将酒坛往地上一放,身子一旋席地而坐。成羡羽跟着过去,她也同样不顾忌脏净,掀袍也坐在了地上,开一坛酒递给王小风,又自开一坛:“二哥,干!”

    这种大喜的日子就应该一醉方休。

    “干!”王小风仰起脖子,成羡羽亦仰起脖子,两人皆是一干而尽,酒坛见底。

    喝到第二坛的时候,王小风就开始话多起来,他说:“三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相遇,我在崖下接到你,你还骗我说你叫阿筝?”

    成羡羽笑:“记得记得。”

    王小风又说:“还记得那时候我说你比我还小,我十七岁算小的了,结果你才十四岁。”王小风喝了一口酒,叹道:“那时候比来比去我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过了二十岁的一天哟。”他的双眼因为酒熏而更显朦胧,语气仿佛回忆一般:“想来我你和大哥结拜也有好多年了吧?”

    成羡羽立刻接口:“是有五年多了。”

    “来,干了这坛!”王小风伸臂同成羡羽碰酒坛。

    两人继续喝,边喝边聊,聊往事、聊打仗、聊王小风的新娘子,无所不聊。渐渐地王小风的话匣子越打越开,喝到第四坛的时候,他自己已经浑然没有丝毫清醒的意识了,什么话都说。王小风说:“三妹妹,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女人,长得漂亮,有心眼,聪明,还有些别的女的都没有的,坚强,独立……还会上阵杀敌哟!”

    成羡羽被王小风赞到不好意思,她忙自饮一口酒缓解尴尬:“二哥你太过夸我了,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出色。”

    “怎么没有?”王小风皱起眉毛,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他拍着成羡羽的肩膀,不无自豪道:“我觉得我妹妹是这世上最出色的女子哟!”

    “哪有——”成羡羽摇摇头,嘴角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却又听王小风说了一句话,成羡羽的笑容刹那僵住。

    王小风说的是一句问话,他问:“三妹妹,你猜你这么出色,为啥我打一开始心里就只是欣赏你,当你妹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喜欢上你,也不会欢喜上你?”

    他问的突然其来,成羡羽想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成羡羽正沉默着,就听王小风自己开口:“不仅是我,这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敢喜欢你哟,知道我们心里为啥这样待你么?”他接着往下说,自问自答:“因为这里——”王小风伸臂用食指指着前方热闹的百桌宴席,因为醉酒,他的手臂虽然举起来却依旧是软绵绵的。

    但王小风的话却很肯定坚决:“因为这里有哪个男人敢抢大哥的女人?!”

    成羡羽的心骤然一沉,直道:“二哥你醉了,醉了醉了!尽说胡话,哈哈哈哈哈!”她边傻笑边拍王小风的肩膀,后来又干脆用胳膊勾住他,搂着王小风摇了几摇,打打哈哈,刚才的话就算是这么过去了哈!

    王小风醉酒迷糊,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失言,成羡羽一摇晃他,他也跟着摇晃,成羡羽哈哈大笑,他也跟着哈哈大笑……很快,王小风就想到了其他的事情,又开始向成羡羽絮叨起另外一个话题。

    王小风和成羡羽喝空了带过来的所有酒,就站起身来:“我再过去和他们几个再喝一喝!”言罢,王小风就跌跌撞撞往席宴间走,走到途中又转身,他身形不稳双脚差点互绊,口中却还直嚷嚷道:“三妹你在那边慢慢喝啊!”

    “好!”成羡羽口中答好,心里笑道:两人刚刚把带过来的八坛酒都喝完,她哪里还有什么酒喝!二哥醉得太厉害……

    他醉得不厉害又怎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成羡羽想着眸子骤黯,心潮起伏。

    她坐在角落里,独望远处明亮的灯火,独望远处喧闹的人群,互相敬酒,喜气洋洋……

    这一刻成羡羽觉得自己像个角落里的幽魂。

    她重新入席,又喝了很多酒,一坛复一坛,连旁边的姚美儿看了,都叫她别喝这么多。

    “美姐,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喝醉的。”成羡羽说:“喝点酒,多开心。”

    姚美儿可能自己也有心事,她听成羡羽这么一说,不仅没有再阻拦二小姐,反倒跟着成羡羽一起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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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羡羽喝得醉醺醺地回自己帐篷,发现帐外等候着施宴倾。见成羡羽归来,施宴倾迎上去告诉她,他是来送药的,施宴倾今夜刚配好了新的一批给成羡羽补身的药丸。

    “进去说。”成羡羽双眼迷离,手臂无力地挑起半边帐帘,自顾自地先进去了。

    施宴倾自己掀帘跟在后面进帐,瞧见成羡羽立在大帐中央,身子左右摇晃,也不点灯。施宴倾摇摇头,帮她点亮了帐内的烛灯。

    “成姑娘,你的药。”施宴倾照例递给她两只青花瓷瓶,不忘嘱咐她:“你记得每次喝酒的时候吃几丸。”

    成羡羽不像以往那样接药道谢,只盯着施宴倾看。

    施宴倾被她看得心中莫名,他虽不回避成羡羽的目光,脚下却向后退了半步。

    施宴倾刚想问成羡羽怎么了,就听见她抢先开口:“施公子,在你们心里如何看待我成羡羽?”

    施宴倾怔忪数秒,瞧着成羡羽微醺的双眸,红晕的脸颊和一身酒气,他淡淡地说:“成姑娘,你喝醉了。”说着施宴倾自己拔开瓶塞,倒一粒药丸在他宽厚的掌心。

    施宴倾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药丸,就像以前成羡羽刚刚接筋续脉时那样照顾她:“张嘴,吃丸药,这药也有醒酒的功效。”

    成羡羽张开双唇,施宴倾轻轻把药放进成羡羽嘴中,她吞了药,却一下子咬住了施宴倾的两根手指。

    施宴倾痴痴呆呆任成羡羽咬了半响,猛回过神将两指从她齿间抽出,再看,拇指和食指关节处已分别有了一个牙印。

    虽然这两个牙印咬在他心上,施宴倾还是再次退后了半步。

    成羡羽偏偏不依不饶,她摇摇晃晃前进几步,踉跄一个前倾,用手勾住施宴倾的肩膀,央求道:“施公子,告诉我,在你们心里是如何看我?”成羡羽身子轻晃脚步不稳,手却始终搭在施宴倾肩膀上,双眸澄若皎月,却又带了一汪涟涟:“施公子,请你——务必如实相告。”

    眼见成羡羽身子摇摇欲坠,施宴倾急忙扶住她。

    扶着她,他沉吟良久,终于说出了多次在唇边辗转,却又因各种原因迫回心底的话:“成姑娘对于施某来说,是求之不得心甘情愿。”

    成羡羽之于施宴倾,求之不得,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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