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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3中原大战(二)

    成羡羽听到这些传音,字字入心,她的瞳仁倏然收缩,赶快打断张若昀:“我同大哥的约定未完,大哥没有称帝我也还没有报仇,我自然惜命要好好活下去。”她这一串话急促好似连弩,噼里啪啦几乎没有停顿。

    成羡羽这段话迫得张若昀不得不将自己的后半截话咽下肚内。

    殷军袭营十天之后,王小风自西南来归。

    至此七将兼精兵十数万,全部汇集。

    翌月,乾王巡江不慎溺水身亡,常王厚葬之。因为乾王年纪尚小没有子嗣,常王不得不亲力亲为,自己做了首位。

    刘御史同月犯了个大错,本该将他远远地流放,但常王念在刘御史到底是自己的丈人,只削去了刘老先生的实权,官俸却照旧,遣江南颐养天年。

    大家心知肚明:其实就是把刘御史圈禁在了江南。

    半年后,常王改乾军改为常军,整顿兵马,欲与殷军背水一战!

    殷常两军僵持长江南北四年半,终于要打最后一战了。

    这一战,殷军号称两百五十万,而常军四年积累,也不过八十来万。

    决战前夜,当一切都安排部署好后,众人却尽皆失眠,各怀心事。

    张若昀命人宣成羡羽来,说还有些部署要私下安排给她。

    成羡羽听令后就前往中军帐,进帐内问主公有何吩咐。张若昀却斟酌了一会儿,才启开双唇问了出来:“成将军,如果本王败了,你会如何?”

    说完张若昀自嘲般一笑:他以前是从不认为自己会败,但自从四年前的雪夜,百密终有一疏……他心里也开始不自信了。他说:“倘若乾军真败了,成将军你可自带你的人马从南面夹道上突围……”

    成羡羽果断打断张若昀,如果真败了,她是不会突围偷生的。她说:“大哥不必多说,三妹与你生死与共。”

    这是张若昀称王后,成羡羽第一次重唤他“大哥”。

    张若昀心中一荡,似惊似喜。他的嘴唇微微嚅动,看口型似在反复呢喃“生死与共”这四个字,渐渐地笑意就自嘴角蔓开:“昔日楚汉相争,霸王义气尽时,有虞……”

    “有余下八百子弟相随。”成羡羽及时接上去,也许她心知肚明,却依旧要将“虞”“余”混淆,口中振振道:“大哥若真做了楚霸王,小妹必是追随霸王不过江东的子弟兵里那最后一骑。”

    成羡羽的声音沉稳平静,犹如寺庙里的浑天钟,撞去了张若昀迷糊的喜悦,将他重带回现实。张若昀哑然,昂起脑袋又顿了顿,方才轻轻缓缓出口:“可是三妹是女子……”

    “噗--”成羡羽笑出了声:“大哥又怎么知道,楚霸王那八百骑中全是男儿?”说着她逾越拍了下张若昀的肩膀:“这一战,成羡羽已决意同大哥生死与共。”言毕,她将自己手移开张若昀的肩头,缓而稳地垂下。

    成羡羽许下与张若昀生死与共的承诺,并因为这信义守了大半辈子。

    张若昀忽然无故点了点头,扇不摇,身不动,眼迷离:“黄泉路上相互为伴,也不枉轰轰烈烈一场。”

    成羡羽以笑带过,除了笑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淡淡问:“主公还有什么其它的吩咐吗?”

    张若昀摇了摇头。

    从中军帐出来,成羡羽回自己帐篷内准备了一点东西放入一只篮子内,罩好盖子,她提着篮子出了军营。

    走到两三里外郊外的空地,成羡羽才蹲下来打开篮子,里面是数叠裁成冥钱模样的素纸,和一根点火的折子。她点燃火,一张一张的烧起纸钱来。

    烧着烧着,成羡羽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靠近,她一回头看见了施宴倾。在冥钱的烟雾中,他头上束着碧玉缎带,着一袭宝蓝色对襟长袍,风姿卓绝。

    施宴倾问她:“你在烧给谁?”

    “我在烧给我姐姐。”成羡羽垂眸道:“明天一旦开战,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也许……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她说着再往火堆里添了一张冥纸。她的神色淡然,眸子呈现自然的灰色,施宴倾伫在她旁边,恍然有种错觉:成羡羽刚刚添的那张冥纸,不是烧给她姐姐的,而是事先烧给她自己。

    施宴倾猛然就蹲下来抓了成羡羽的手臂,朗声道:“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他言之凿凿:“子曜肯定会赢的,成姑娘你也肯定会赢的。”

    施宴倾说完松开了抓在成羡羽胳膊上的手,他也从篮子里拿过来一叠纸钱陪成羡羽烧。烧着烧着施宴倾就说:“四年前我赶来给你接筋续脉,之所以来的那么快,是因为收到子曜急报的时候,我已经在路上了。”

    成羡羽转过头来看施宴倾,施宴倾也转过来看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我在益州收到你请我来乾军做军医的书信,心道你都请我好几次了,我再编造理由推脱就不好了。其实那时候……我本来就在来做军医的路上了。”施宴倾又问:“成姑娘,那你自己从军又是为什么?”

    成羡羽方才想起来,她从未告知施宴倾自己的家仇。

    于是成羡羽说:“我姐姐是成慕舟。”

    施宴倾怔了怔,恍然大悟道:“难怪前年江阴王来军营找你。”他再往火堆里添纸的时候,神色就更敬重了几分。他边烧边说:“十几年前的琼林宴上,你姐姐留我做官我辞了,早知道她有你这个妹妹我就留在京师了。”

    “施公子你我现在认识也不晚啊。”成羡羽说。

    “施某明天跟你一起去吧。”施宴倾说。

    成羡羽听了扭头,下巴朝着施宴倾点了一点:“你又不会武功,跟着去做什么?”

    “万一你们有谁受了伤,我也好及时为你们医治。”施宴倾说的很一本正经。

    不过成羡羽还是拒绝了他。

    施宴倾便没有再强行要求,负手随她一起回到营地。他弯身进去成羡羽的帐子里,成羡羽问他做什么,施宴倾一声不吭地默默替她擦拭盔甲,擦得锃亮不着一尘。他又一伸手找她讨来了宝剑,再为她拭剑,仔细两刃反复擦拭,直到清寒剑面可以清晰照出人的面貌。

    照出施宴倾的一张卓绝的容颜,凌风傲骨却染点点霜华。

    施宴倾在地上埋了一坛酒,成羡羽看他埋,她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埋酒。

    施宴倾说:“施某知成姑娘好酒,在这里埋一坛,等你得胜归来取出一起喝。”

    成羡羽听得心里瞬间就泛起了一层酒氲,既酸楚又温暖,她还没喝就醉了。

    不仅仅是成羡羽,常军里的其他人也在同亲人做着道别。

    乔南和月儿哄三个孩子睡着,两夫妻出帐私话。

    景月儿抬头看看月色,侧转身子试探着问乔南:“夫君,要不我明天同你一起去?”

    “不可以。”乔南却一口回绝了她:“三个孩子以后还需要人照顾。”

    景月儿心下丝丝绵绵:“那你……?”

    “要么胜,要么死,胜了也有可能死。”乔南低头抚弄自己的白衣,好似说笑一般。他扬起头去对视景月儿,缓缓伸出双手抓住景月儿的双手:“我乔南曾暗自许过,今生不让你再做寡妇。”他面有疚色:“月儿,我终是要愧对你。”

    离乔南和景月儿夫妻不远处是姚铁衣和姚美儿。

    姚美儿似要挟般对姚铁衣说:“明天打仗我们两个人都要活着啊!”她面有厉色,说得斩钉截铁,全然不似在开玩笑:“如果你死了,我恨你一辈子,立马嫁给别人不再想起你!”

    “你别嫁别嫁!”姚铁衣一听就慌了,他拍打自己的胸脯,发出声响:“为了娶你我也得活着!”

    在军营的正中,轩辕韵嘉此刻掀帘走进了中军帐。

    张若昀望见她进来,便笑道:“韵韵,你怎么来了?”

    “大王,妾身想今夜……与你同寝。”

    张若昀一听就皱眉:“明日便是大战,今夜岂可在中军帐这等严肃的地方行男}女之事?”

    轩辕韵嘉低头垂目接受张若昀的训斥,她的左手搭在右手上,低低贴服在自己腰间,小声道:“妾身胆小,怕今夜一过……”轩辕韵嘉说到这跪了下来,仰头向张若昀恳求道:“大王,妾身只是想着,就算是黄泉路上也甘心与大王为伴。”

    张若昀含含糊糊回应了一声,否了她欢}好的请求,但准许轩辕韵嘉今晚也可以在中军帐中宿眠。

    ……

    夜到三更,轩辕韵嘉醒夜了,她睁着眼睛睡不着,忽然听见身边的张若昀在说梦话:“黄泉路上相互为伴,我好开心,就像江阴王说过的那样,真的是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轩辕韵嘉听了甜在心里,她将自己的身子挪挪,靠得离张若昀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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