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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皇家的秘闻(下)

    三人又赶了几天路,近西北,这边前几日下过雪,路面结冰,人马走在上面都十分容易打滑,只得慢慢行。而且他们现在走得又是下山路,免不了更添几分凶险。到半途道路忽然便狭,只能容纳两匹马的宽度。

    王小风看了一眼并排而行的三人,自告奋勇道:“大哥,三妹,我先去前面探探路。”他说着径自打马,离开二人,在前面行了。

    留下张若昀和成羡羽,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一路走在后面。

    张若昀看看左右,积雪都还没滑,天气也没有转暖的气象,只怕还有再下场雪,不由叹道:“今年是个寒冬,雪再这样下下去,只怕是个灾年,寻常老百姓们又要受苦……”他说着摇摇头,似是痛心:“这般世道又生天灾,离上回雪灾冻死万人,不过十年……”

    “不是十年,是九年。”成羡羽纠正他:“上回雪灾,是武元三十二年发的。”

    张若昀侧过目来,噙笑望她:她怎知道这么清楚?

    却听见成羡羽望着远方,目光和地上的雪一样白茫茫:“就是那年冬,姐姐去西南赈灾,认识了段然。他心胸狭毒,又工于心计,完全一无是处,却不知给我姐姐吃了什么迷魂药,姐姐纵使三番五次因他难堪,却依然一帮到底,甘心被利用。”她说着握着缰绳的手不知不觉攥紧,勒出一道红印:“平生我只见姐姐哭过一次,就是写休书的那一天。段然对她根本没有感情,姐姐写下休书后,他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反倒避而不见。姐姐抱着筝回帝师楼,我近前去问她怎么筝弦断了,她突然就转过身来抱着我嚎嚎大哭。成羡羽的脸一点一点僵起来,心还在一寸一寸的揪:“我被姐姐抱着,耳畔从前以后,都再也没有听过那样绝望的哭声。她泣着对我说‘羽儿,我放弃了自己的灵魂’。”

    “何以这么说呢?”张若昀肃然问道。

    “因为姐姐之前和段然结婚,所有人都是反对的,我姐姐说——”她哽了一下:“就算众叛亲离,她也绝不放开那个人的手。因为放开了手,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灵魂。”

    张若昀听着她的描述,仿佛透过成羡羽看见了另一个女子帝师,她果敢,她决绝,她轰轰烈烈的爱,最后都变成了在岁月里放声痛苦。

    张若昀与帝师素未谋面,亦不禁对其产生莫名的痛惜。他不禁问成羡羽道:“帝师后来到底是怎么死的?”

    “死在段然剑下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成羡羽竟然异常平静:“段然的剑法全部是我姐姐教的。”她说着渐渐闭了眼,仿佛闭了眼就可以躲过这一切,所有的事情就可以重来:“然后凡是跟姐姐有关的人,段然都赶尽杀绝。殷朝四百年成家帝师,他都不要了。”

    言到此,成羡羽若老僧入定,再也不愿多提。

    张若昀凝视成羡羽的模样,心内怜惜比她疯魔那日更甚数倍,就似有一条河,带着难过、怜惜等千百种情绪,缓缓淌过张若昀的心田。他不由不再追问,只柔声道:“故国非国,有家无家。像你这样,到真难觅容身之所。”

    成羡羽却眉一挑,头一抬,眼一飞,笑意反问:“说我,那你呢?”她说着歪着脑袋瞧张若昀,笑若桃李:“你不是一直想要天下么?”成羡羽边说边不禁摇摇头:“从来谋国之事,多落得落败枭雄下场,你的路肯定比我艰难。”

    “两个难的加到一起,就不难了。”张若昀缓缓说。

    “错!”她即刻反驳:“那是难上加难。”

    “难上加难,等于易。”他从善如流,说着伸出右臂,右手摊开:“要不要一起干?”

    成羡羽斜眼瞥了张若昀一眼,她霁颜伸出了手,同张若昀的手握到一起,结下盟约:“若成,夺了段家天下……”

    “你报仇,我取江山。”张若昀说。

    这句话说进成羡羽心里,不觉兴奋激昂,血脉喷张,她声中带颤,身由在颤:“如果败了呢?”

    “若败……那就是血溅了这条路,一死天下殊!”张若昀答得斩钉截铁,义无反顾。

    成羡羽甜甜一笑:“那我只能同子曜哥哥一起了。”

    两人继而相视大笑。

    四周都是雪,银装素裹寒天冻地,两人却恍然都觉得艳阳高照,春日将近。不由齐齐勒缰,全然不顾地面尚滑,并行策马奔起来。就好像隔在两人间的那层无形的纱,终于被彻底消除了。

    不一会就赶上了王小风,王小风还吃惊:“唉,大哥,三妹,你们怎么赶上来了?”

    张若昀眉开眼笑,高喊一声:“心情好!”

    弄得王小风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片刻后,王小风想到一件事:他不想在朱厉手下干了。

    王小风就对张若昀和成羡羽说:“对了,大哥三妹,我们回去找着了前朝遗孤……然后就去投靠赤军吧?”

    “不去。”张若昀果断否决。

    “那还待在虎军?”王小风急了,声音也更大了:“我不想在朱厉手下干了,憋气!”

    “也不在他手下干。”成羡羽笑道。

    “那在哪里干?”王小风被眼前这两个人彻底弄迷糊了:“我们去拔地军?”

    成羡羽亦摇摇头,清晰吐出两个字:“自立。”

    “自立,把虎军、赤军、拔地军都收编过来,西北的义军全部统编。”张若昀很自然就接过话来:“这几天雪雨天气耽误,他人肯定抢在我们面前找到遗孤了。我们回去,看遗孤在谁那里,就从他手里抢过来。”

    王小风听了,一边点头一点皱眉:“费这么大劲……万一那遗孤不是真的恭帝嫡系孙呢?”

    “管他真不真,都必须真。”成羡羽嘴角勾笑,竟带了三分邪气:“我们说他是,他就是。”

    她们只是要个前朝遗孤的名分,师出有名。

    王小风想了片刻想明白了,禁不住道:“三妹,大哥,你们胆子是不是有点忒大了?有没有稳妥点的哟?”

    “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没得稳妥的……哟。”成羡羽末了故意拖重那个“哟”字模仿王小风的强调,右手亦大力拍了拍王小风的肩膀,目光却越过去望张若昀。张若昀亦将目光投射过来,交汇时,心领神会一笑。

    成羡羽不由心头一凛:近墨者黑,她自己怎么变得越来越像张若昀这只笑面虎了。

    却听张若昀道:“还有一人,可与我们同谋。”

    回去虎军,张若昀引那人来相见,进门见一袭白衣,成羡羽才发现原来是乔南。

    “乐师?”王小风长大了嘴巴,大哥几时和军中的乐师有交集,还立荐他同谋?

    乔南不是只会弹筝吗?

    “阿南武艺卓绝,胆识过人,与我相}交甚久。”张若昀向他们介绍乔南。

    乔南知他们心中疑惑,亦自己也解释:“朱厉不足为谋,虎军渺无前途。我才索性一心研究乐理筝道。”他说着向成羡羽盈盈一拜:“成姑娘,我们两个,都算是重新认识。”

    “幸会幸会。”成羡羽笑。

    正说着,姚美儿也进来了。

    路上成羡羽已同张王两人说了,姚美儿是帝师的贴身侍女,成羡羽待之如姐。

    姚美儿进来就说:“二小姐,我正等你回来。我好出去几天。”

    “美姐,怎么了?”

    “我哥要来!”姚美儿如沐春风。

    “太好了!”听闻此讯,成羡羽亦是喜上眉梢,她转头告诉另外三人:“折冲将军不久就会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折冲将军姚拂剑,乃殷朝昔日肱骨重将,十多年前曾以三千军制两万外敌。

    “折冲将军姚拂剑?”王小风听到居然有消失已久的折冲将军的消息,还是要来他们这,乐上了天:“我打小就最崇拜他了!”

    张若昀也粲然对成羡羽颔首:“我亦慕名许久。”

    成羡羽笑得开心,禁不住拉了姚美儿的手:“美姐,等你回来,这里也许要起变化了。”

    说着便将结拜,遗孤,打算自立,诸般种种皆同姚美儿一说。

    姚美儿听了,沉吟少顷:“这军里大多是杂草,你们要夺权并不难。只是……那个遗孤现在何处?”

    乔南一听,拱手告知:“我已经打听了,遗孤被赤军抢到了。”

    “我去将他劫过来!”成羡羽毫不犹豫就说。

    姚美儿一听就急:“二小姐你要去?我随你去!”

    成羡羽却摆摆手:“不必。美姐,你按原计划去接姚大哥。我一个人能行。”她看姚美儿神色担忧,似乎还不同意。为了让其放心,成羡羽便干脆说详细了点:“不会出问题的,我用摄魂。”

    “别用摄魂!”张若昀突然大声阻止她,众人皆吓了一跳。

    张若昀眉目一闪,喉头上下滑动了下,说:“摄魂不是良计。”

    他刚才听成羡羽说要对别人用摄魂术,心中竟莫名觉得不舒服,嘴上不受控地就出言阻止。但话一出口又自觉失态,便添了句来掩饰自身尴尬。

    成羡羽却没有看出来,她又重复叫大家放心:“没关系的,你们放心!”

    张若昀恢复了镇定,不再阻拦:“好,那三妹去劫遗孤,姚姑娘去接将军。剩下我们三个,今夜夺了这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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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虎军。

    张若昀寻不见朱厉,便于王小风、乔南二人,将忠于自己的部下均分成三股,至军中三处,成三角状向内攻击。

    本来跟他们抵抗的士兵都是三面一边多的,但渐渐地就有越来越多的兵卒往张若昀这边涌过来,还有不少弓箭手射来乱箭——似有意要先取他性命。

    张若昀人少事薄,眼看就要被彻底围起来。王乔二人瞧着事态不对,就边打边往张这边逼过来,想要帮忙。却听张若昀大吼一声:“二弟,阿南,你们不用过来!”

    “大哥你?”

    “这边还怕我抗不了?”张若昀今日打斗带了兵器,乃是一把钢筋铁骨的雁翎大刀。他手起刀落,杀掉涌上来越来越多兵卒,眼睛边往远处眺望:正望见营帐偏东处,头领朱厉被许多士兵保护着,往中军帐方向移过去。朱厉时不时朝着张若昀这边望,眼中流露出慌张。

    张若昀思忖:怪不得突然过来这么多士兵杀他,原是朱厉已经显身!

    张若昀心一横刀亦一横,自地上跃起。整个人在空中斩臂一划,鲜血飞溅,横着一排看砍掉五个脑袋。他却脚再一点,越过掉了脑袋的士兵,双足落站在马背上,将手上四十余斤的大刀一甩,飞起直取朱厉。张若昀用力极猛,雁翎刀整个透穿朱厉了身体,却依旧停下来,直到最后钉在旗杆上。

    很多人士兵眼睁睁看到这骇然一幕,都被震慑得停止了打斗。

    张若昀瞟一眼被钉在旗杆上的朱厉,淡淡地说,声音却靠着内力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朱厉已死,你们还有哪个要继续打?”

    “哗哗”有人放心了兵刃。

    “哗哗哗”如推倒的积木般纷纷缴械。

    张若昀静静注视着这一切。他依旧站在马背上,浑身是血,衣衫已分辨不出本来的灰色,但一双眼睛却依旧干净而迷人,一直紧绷的嘴角此时方才轻轻勾起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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