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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骨牌--2

    相似的人喜欢扎堆,相同的事情也都是约好一起发生的。

    顾梁翼的战友来看他,平日都是大货车出入,今天不得不用姚瑶的那辆小车。

    顾邯郸才五岁,但姚瑶想把儿子送进莘大附小,年龄不够,也没门路,今日带儿子过来见导师,导师问了些问题,甚为满意,就推荐给了附小的校长。莘大在莘城东南,附小校长住在西山的郊区,得横穿整个莘城,彭盈主动提出送他们过去。姚瑶还有些推拒,彭盈便蹲下哄小朋友,地铁人多,辛苦的是妈妈。顾邯郸高高兴兴地喊彭盈“盈盈姑姑”,怂恿妈妈坐姑姑的车去。到得西山别墅区,彭盈见到停车位一辆黑色的宝马M5,心头猛地一跳。果不其然,上台阶时,郁南冠和诗情热情地与一名穿家居服的中年男子告别,两人中间站着的,是个粉妆玉琢的男娃娃,像极了诗情,比顾邯郸还漂亮得多。

    郁南冠见到彭盈,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立刻调整过来,点头微笑。

    诗情穿浅黄色的连身裙,衬得袒露的脖颈手臂和小腿又白又嫩,无比年轻。她当然不认得彭盈,见状便扭头嗔怪郁南冠:“南冠,你也不介绍一下?”

    郁南冠的笑容礼貌而风度翩然:“这是彭盈,晓阳外贸的业务主管,齐雅正帮她家拍广告。这一位,是青翼的顾太太吧?”

    姚瑶很自然地倾身,与诗情握手打招呼,彭盈松了口气,机械地随着姚瑶动作。郁南冠指挥着两个小伙子互相认识后,便与彭盈他们道别离开,只在最后给了她一个十分怪异的笑脸。彭盈觉得胸闷气短头晕,兴许是离中暑不远了。

    校长姓杨,人很随和,杨夫人更是贤惠热情,给三人盛了绿豆汤解暑。刘校长并不和两个大人多交谈,反而一直跟顾邯郸东扯西扯。

    “邯郸穿着小军装,是想当军人吗?”

    “是啊!我爸爸以前可是特种兵呢!”

    彭盈端着茶,手一颤,只觉唇角的微笑已保存为格式,她不按键就不会改变。

    “很崇拜爸爸?”没有问现在为什么不是了,还真是体贴的校长,知道小孩子不愿意也弄不懂这些事。

    “最崇拜爸爸了!爸爸穿军装看起来很帅哦!许叔叔说爸爸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兵,我穿军装跟爸爸一样英俊!”

    “邯郸最崇拜爸爸,那还有其他崇拜的人吗?”

    “……谁都可以吗?”

    “都可以。”

    “第二个当然是妈妈,妈妈帮爸爸管理公司,照顾爷爷奶奶还有我们一家,现在还继续读书呢!妈妈只是比爸爸弱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哦……”说着,顾邯郸小朋友用右手比了比左手拇指盖儿的一小块儿示意,惹得几个大人哈哈地笑,这才扭头瞅了他妈妈一眼,见她眼睛有点红,却是笑着的,松了口气,回头接着跟校长扯皮。

    “第三个是彭德怀大元帅!”顾邯郸腾地跳在地板上,两手往腰上一叉,抑扬顿挫地念出来,“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里,几个正襟危坐的大人笑得姿态横生,彭盈听见自自己深喉处发出的沉沉笑声,不算刺耳,却一声声落在耳里,沉重地敲着心房,嗡嗡作响。瞥一眼姚瑶,姚瑶望着活宝似的儿子,似乎浑然忘了儿子是来面试的,眼里眉梢全是宠爱和欣慰。

    “第四个是任盈盈!”

    “哦?说说看为什么不是仗义潇洒的令狐冲?”

    “因为任盈盈很……厉害啊!那么多身怀绝技的好汉听她号令,她帮令狐冲抢《易筋经》,给小师妹修漂亮的坟,爸爸说这等坦荡爽朗的女子才当得起‘女侠’二字!”

    这话哪是一个五岁出头的孩子说得出的。旁人听不出来,彭盈却是清楚得很。彭简的音容已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淡退,有些话却犹在耳畔:“盈盈,一个好女人该像任盈盈那样,有能力和威信号令群雄,也有胸襟和诚意为心上人的心上人找个风水宝地起一座青草坟。”

    那是她十四岁初潮时彭简给的成人赠言。她又在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窝在顾梁翼怀里,一边哭一边把彭简的那些话重复给他。她害怕忘了,他便保证,一定帮她记着,每一句话都记着,留着说给他们未来的女儿听。

    后来的谈话彭盈都听得不真切,仿佛隔着什么,她实在没力气拨开了,只好低着头,喝了一杯又一杯清茶,渐渐将心头的赤焰平息下去。

    姚瑶把顾邯郸教得很好,杨校长也很喜欢,当场便收下了,年龄上放松一年半年也无所谓。出门已是夕阳西下,整个西山都被橙红金黄的光辉笼罩着,炊烟几处袅袅,飞鸟两行。

    汽车匀速行驶在空旷的路面上,偶尔有几辆高档轿车鄙视着彭盈的国产桑塔纳飞驰而过。先是得益于这个名字,后又免了妈妈乘车之苦,不过一个下午时间,顾邯郸对彭盈的态度简直称得上喜欢了。

    彭盈开车慢,一边盯着路况,一边与顾邯郸聊天。姚瑶和顾梁翼打电话,收线后,道:“彭盈,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想给邯郸庆祝一下。”

    彭盈正欲推辞,顾邯郸已雀跃:“好耶!盈盈姑姑一起去!”

    彭盈从后视镜看见顾邯郸小脸上全是兴奋,一时怔忡。是啊,他是顾梁翼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很喜欢她。于是,她笑着答应:“好啊。”

    顾梁翼到的时候姚瑶已点好菜。她像所有称职的妻子、母亲和嫂子一样,照顾到所有人的口味和禁忌,一桌菜令大家都胃口全开。姚瑶细细向顾梁翼讲述下午的事情,主要目的倒不似在夸奖儿子多么聪明可爱,反倒在说彭盈丢下工作陪他们母子奔波,实在让她过意不去又十分高兴。顾梁翼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吃,关键处摸摸顾邯郸脑袋以示嘉奖,有时也对彭盈道谢,提醒她吃菜。姚瑶说到儿子手舞足蹈讲述崇拜对象的那一段时,彭盈吃到一块青椒,没去净的籽卡在喉间,一时咳得心肺移位,忙道歉去了洗手间,便也错过了顾梁翼的反应。

    最终还是结束了,分别的时候天还没黑,夕阳昏暗的余晖穿行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间,苟且着寻求偷生的空隙。顾邯郸见彭盈上车,发动,瘪着嘴儿,扭身埋进妈妈肚子里,不肯跟她道别。她怔了怔,摇下车窗,探头与这一家人说再见。她把车开得很快,然而,还是没等到她转弯,他们已收回目光,相携上了自己的车。

    她打开电台,听两个主持人插科打诨,间或播送一段新闻,感觉到自己渐渐回复正常的状态。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工作做完了,看着书,忽然就到了睡觉时间。一般总是能十点钟关灯的,外面的学生正是闹腾的时候,她只好又加了一层黑色的窗帘,一拉上,屋子里就完全没有光线。老家的夜晚没有光,那是彻底的黑夜,安静得令人迷乱。她便在自己造出的相似黑暗里,恍恍惚惚回到少年不愁的时光,又恍恍惚惚知道自己始终一个人,最终带着这难解的恍惚,沉沉睡去。有时候也看碟,盖着毛毯抱着抱枕,看着看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一觉无梦到天明。

    她想得有点窒息,只好降下车速,看看路段,离常去的武馆不远了,便停下车,脚步虚浮地朝那个方向走去。为了戒烟,她曾在武馆专心学过两个月剑术。她不信玄乎的东西,但她确实渐渐获得了控制自己的力量,于是隔一段时间去武馆习练一次。当然,这时间不会隔得太久,毕竟,她所有的心事都只能一个人消化,她很害怕被原则和欲望夹击成疯。这一次这么失态,一定是最近太忙,她很久没来习剑的缘故。

    晚练的弟子呼呼喝喝,一板一眼地练着拳脚套路。有眼尖的弟子认出她,告之师父正和朋友叙旧,那位朋友是个军官,高大帅气。

    少年的语气里总有点什么善意的暗示。来的年数多了,这些渐渐长大的弟子们也与她相熟,提醒她要抓紧该抓紧的人。

    彭盈坐在回廊的木台上,看一群排得整整齐齐的少年们打完一套长拳。他们穿雪白的练功服,盘扣从颈到腰,扣得一丝不苟。看完第二套长拳,回廊转角处传来男人的对话声和脚步声。

    彭盈站起来,整理一下衣着,把一切弄妥帖了,他们正好露出高大的身躯来。和武馆师父一道的男人,果然穿着陆军军官的夏季常服。那人看到她时,眉头轻微皱起,唇线也紧抿起来。

    “纪师父,晚上好。”彭盈视而不见,只对武馆师父打招呼。

    没听到纪师父的回答,那位军官的声音已抢先接上话:“你是彭盈。”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彭盈抬头望向那人,见他嘴唇开合,又说了一句:“我是许墨城,顾梁翼的队长。”

    她愣了愣,倏然想起这个声音她听到过的。

    “那是小顾的意思……你不在乎?可是他很在乎……他说,他已经结婚了,你别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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