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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辨情之人不经风月

    甄媱君一行人出了同甘坊大门,周泰贤因要即时存证,瓮声瓮气打了一声招呼,便提前回了理察院。乌兰图雅朝他背影啐了一口:“这个粥太咸,该是叫粥太凉才对,成日阴森森的,多一句话都不舍得说!中原男子难不成都是这副模样?”

    甄媱君瞥她一眼,“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甚么都赖在中原人头上。他成日对着的便是阴森森的东西,怎么能热得起来?你若是胆子大,就去捂一捂,看能不能叫他这块顽石热乎一些。”乌兰图雅听得一怔,脸儿红了半边,说话之间,前面未曾收队的几名衙役风言风语传来,竟是盖住了两人对话。

    一人笑侃:“能当作丹炉的女子,定也有销魂的妙处,那驸马爷牡丹花下死,总比一世被那五公主压着管着,宛若走肉行尸一般的好。咱们待得收了工,几时得闲也来一趟,别的不找,专来找那个叫玉楼的姐儿快活快活,潇洒一回。”另一同僚应道:“啧啧,你还敢找她?连沾了皇气儿的人都死在她身上,你这几两骨头的身子板儿可能撑得住?小心下不来了。我看她今后生意可惨淡得很。”

    乌兰图雅望了一眼甄媱君的脸色,将前头那人耳朵一提训道:“你们男人吃饱了饭没事做,就只晓得顶来顶去的是吧?”又厉扫另名衙役一眼。

    其他差人听了,皆是哄堂大笑,那两人狠瞪乌兰图雅一眼,掸掸袖子涨红了脸飞快离了去。

    正当此际,京兆衙门的捕快官已跟了上前,脸色颇为难,低语道:“这可怎的同那刁蛮老五说,才是好?”甄媱君凑过去两寸,轻轻说了两句,又道:“将这话转达予五公主,看她再怎么说罢。”

    捕快得了令,领队下去。乌兰图雅拢过来奇问:“呼肯是打算同五公主传甚么话?”甄媱君笑笑:“希望她莫对云纤姑娘咄咄相逼,以权压人,叫她依仗国法,不偏不倚地交由府衙处置罢了。”

    乌兰图雅道:“驸马虽然并非云纤亲手所害,公主与自个儿的粉郎也不甚和睦,到底怕是平不了那口气,呼肯的话,估摸着那五公主听不进去。”

    甄媱君瞥她一眼:“那就看这话是如何说了。“言毕也不再多话,拎了乌兰图雅便走出巷子。

    乌兰图雅犹是惦记不忘:“呼肯何时开始对那云纤姑娘生疑?”

    甄媱君也并非妙算,说来道去,还是云纤的举止将自己出卖得干净。

    玉楼今日一直怕得直哭,云纤那帕子便是随时替她揩。那帕子上染的香气,与现下房间里那红丸溶后的香气如出一辙,本来她与玉楼交好,纵是染上她厢内气味也并不奇怪,但那红丸仅昨夜才被那驸马爷拿来使用,若云纤不曾进过玉楼的房间,帕子怎会染了这香气。云纤外表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青楼弱女,体力心智却堪胜男子,黎明回来后,为免多事,连衣裳都是换了一套,旧衫都扔了,怎会独独留下这绣帕?那帕子上的一束玉楼亲自绣的并蒂莲便是最好证明。

    爱人所赠,之余重情人胜过性命,又岂会当做垃圾一般掷掉?

    对于云纤来讲,连藏都是不忍藏,离,怕是都离不得手的。

    乌兰图雅释了心头结,见身边无官差衙役,又是憋不住脾性,拢过去放低声音:“呼肯还不曾出阁,对这些情爱细则却是慧眼清晰,体会甚深,几时能够择个处处都好的欧布艮,给奴瞧一瞧。”欧布艮即是北语中的郎君之意。

    甄媱君倒也惯了她大嘴巴,伸了一根荑指朝她额上一点:“鬼丫头,总有一日,非得将你卖到城外草原上的毡帐里去当合兰,方晓得我待你有多宽厚!”合兰即是如今瓦剌国最最低下的奴隶称呼,多在草原上的旧贵手中,连个人身自由都无,生老病死,杀剐买卖,皆由主人一手把持,宛如家禽一般。上都之内,因和硕特仿行汉制,伺候人的仆人倒也分为等份,并不像合兰那样过得屈辱悲惨。

    乌兰图雅抚一抚额首,笑了一笑,却犹是个赖皮相儿:“呼肯舍得卖,乌兰图雅便舍得走。可奴唯一担心得便是,呼肯果真是中了那云纤所言,能医不能自医,对别人精心,自个儿却是懵懵懂懂,到头来误了自己的姻缘。”

    乌兰图雅这话并非全是打趣,倒也有些提醒。说来这呼肯已满十七,休说在及笄为婚的正统中原,纵在风气不羁的北瓦剌,也是个该定下眉目的年纪,无奈近年以来,甄媱君却是嘻嘻哈哈,惟如男子一般贪恋朝事外务,从不操心这事,偏偏那柱国公恐怕见她父母不在,也并不好做主,久而久之,便拖了下来。

    甄媱君晓得她心思,并再不跟她周旋,蔑道:“你连能医不能自医这中原话都记得顺溜儿,怎的连大半年前,我给你提过的一笔案录,你就不记得了?”

    乌兰图雅一诧,甄媱君又道:“我哪里是甚么对情爱细则慧眼清晰,以前分明遇过一起类似案子,还同你讲过,是你自个儿一点不精心,不从心里过罢了。”乌兰图雅脑中一转,方记起甄媱君所提的过往案件。

    原大半载前夕,一名大户人家自幼侍奉小姐的侍奴被人告发有孕,这户人家并非一般布衣,为据地万亩的那颜,汉话即是贵族,在上都颇有地位。

    上都风俗再是开放,奴主与奴隶的界限却是壁垒分明,容不得奴隶瞒主私通外人,这家户主乃朝中显宦,家规又格外严厉,家奴私孕下场便是去子卖母,与其有奸/情的人亦要受连带重责。

    那女奴被严刑拷打了三日,还是死活不肯说奸夫是哪个,已是命在旦夕。小姐每日哭着向家中长辈求情,憔悴得不成人样,上下皆当是主仆情深,并不疑有他,反倒愈发迁怒予那婢子。

    恰彼时甄媱君甫入官场,卫昶便叫她前去瞧一瞧,当作增长见闻。

    甄媱君随卫昶去了一趟那贵户门宅,见那女奴挺着五六个月的肚皮,虽已被折磨人鬼不辩,任家主使尽法子,犹是咬紧牙关不招,竟是像硬了心肠一般,再见那小姐哭得凄厉,记录之时,握着圭笔的手犹在打着颤儿,到底是入职后头一回见着这场景,实在不忍看下去,转身便想离了这府中的奴隶刑室,却被卫昶一把拦住。

    在国公府上,卫昶被甄媱君压制得死死,甄媱君上天,他不会入地,可一旦出了国公府的大门槛,他身为理察院参议官的嘴脸便摆起来,甄媱君若敢背道而驰,便是拖,也得将她生拖回来。后呆下去,理察院诸人终是发现这家的千金小姐有些异端,悲痛程度简直如丧考妣,并不似一般主仆,便故意将这位正当妙龄的呼肯请至刑房,观看那丫鬟身受酷刑。

    这小姐见她一个好端端的人儿如浴血海,气散息残,登时上前抱了那女奴,嚎哭瘫地,道出实情。

    本大伙儿只当是这小姐与女奴亲密无间,自小在一块儿长大,必定知道那奸夫是何人,想叫小姐看看女奴的模样,套出些线索来,没聊竟是翻出个丑闻出来。

    原这家的闺秀一生下来,即有两套器官,是名不折不扣的雌雄同体。

    畸胎向来由人当做怪物祸水一般看,纵是在一般的小门户,说出去,全家上下皆是面上无光,由人指脊梁骨非议,何况巨门朱户,哪容侮蔑了门楣,于是想法子掩盖了下来,权当做闺女养。这小姐倒也是可怜,成人之后,生得唇红齿白,肌肤细腻,上围突显,下围翘挺,面上与女子无异,甚至比一般女子还要娇艳几分,内在却是个男儿身,因身子殊于常人,羞于结交闺中密友,更不敢予旁人多说,惟有身边朝夕相处的小婢子能倾吐心事,久而久之,竟处出了感情,又误食禁果,时日一长,女奴肚子再遮瞒不住。

    丫鬟有孕,经手人却是小姐,天下至荒谬之事胜于此乎?那女奴为护情人名声,宁死都不吐半句,这小姐亦是痛心没法子护她周全,却仍是惮于对长辈说出实情,若非亲眼得见心爱之人被折磨,怕还是只会背后哭泣。这一回同甘坊之案,云纤看着玉楼的眼神,宛如当初那女奴看自家呼肯一般。

    实情一经戳穿,遂如惊天霹雳。家主震怒之余,将那阴阳女儿锁进了房间,又欲将那女奴以勾主狐媚之名交由官府处刑。甄媱君予卫昶死缠烂打,偏要他救下这对主仆情侣,偏卫昶何事都能顺她的意思,公务上却绝不含糊,非但不听从甄媱君,反道:“律法不执,何来国泰?你既涉足此门,类似事情,日后恐怕还得看不少,莫非次次都因于心不忍,跑去救犯了错的人?”一席话回得甄媱君七窍生烟,却又只能吞气落肚。最终,那大肚丫鬟果是交了官府,这家的呼肯亦是再无半点声息,怕是从今往后,只能被家长拘禁于闺房之内,离不得家门半步。

    为此事,甄媱君不过初次进理察院,便与卫昶怄了一场气儿,回了国公府,许多日才被他哄得稍稍好些,却也从此晓得这人待自己再好,正事上却是铁面无情得很,再不是一味容自己搓圆揉扁的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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