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刀刃飞舞 第一章
他们的关系微妙。
他是她的仇人，但也是她唯一爱的人。
她知道，她是在飞蛾扑火，但她还是毫不犹豫。
他知道，她恨他，也知道她爱他，可以为了他的计划委曲求全，可以纵身跳进万丈深渊，如果他要求她那样做的话。
她知道，他是她的仇人，但同时他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可以委屈自己不为家族报仇，因为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她就不可抑制的爱上了他。
他知道，她在第一眼的时候就爱上了自己，自己却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他自责，他没选择，这是一场游戏，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一旦失败，死亡是代价。
刚抿一口清茶，她推门进来。
扔到他的脚下，一个圆滚滚的包袱。
他仍然不说话的看了一眼她，她转身离开，剑上的血滴在白玉石地上，极像院子里开得艳丽的鸢尾花。
“等一下，绝尘，”他叫住了她，“你就那么恨我？”
“从我七岁那年，你带我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明白的。”踏出门槛，不给他留一点的余地。
房间再次的阴暗下来，叹口气。
是啊，转眼已经十一年了，绝尘已经长大了，自己也渐渐的迈入中年了，可十一年前的那一幕，还是像梦魇一样缠着自己，挥也挥不去，闭上眼，满是刀光剑影，绝望的呼喊声，经久不息……
如果不是灵王的怀疑，如果不是灵王的怀疑，如果不是灵王的怀疑，也许，自己和绝尘的姐姐绝舞，或许会是一段佳话。
擦拭剑身的时候，绝尘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个站在火光中一直看着远方满脸血痕抱着婴儿的小女孩是谁，看着面前的迎风的男孩子，倔强的不肯低头。
男孩子挥起刀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轻启朱唇：”如果你不杀我和我妹妹，我可以为你卖命，当你的杀手，我知道，你在培养杀手，想刺杀灵王。”
倔强的眼神逼得他放下了刀。
她身后，所有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火光剑影交织斑驳，她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杀了她全家的人。
不顾身边将士的反对，将她拉回家。
那年，她七岁，绝家上下接近一千人口，包括绝尘的姐姐，他快要成亲的妻子，也是他亲手杀死，却惟独留下了她和她的妹妹绝埃。
或许是她的话打动了他吧，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她学武的天分很高，只要她愿意学。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
尘埃落定，谁在呼喊，天涯断爱，谁在呼喊；绝尘踏雪，一代天姿，绝埃漫舞，一代天姿。
他知道，她是在等时机报复自己，自己要杀她，易如反掌，也可以做到无声无息，更不用自己不用动手，只是，他下不了手，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爱上了她。
落烟楼，宾客聚集之地，也是寻欢问柳之地，更是他的情报搜集之地。
落烟楼，是她的客栈，是她的青楼，也是她将情报传送给他的地方。
绝埃，倾国倾城，不似绝尘那般冷漠，自己七岁，姐姐十四岁那年，被姐姐告知自己身世起，她认定了这个男人，她不恨他，不埋怨他，尽管他杀了自己全家，她也愿意帮助他。
她不像姐姐那样，有着超出常人的武功，也没有他那般诡计多端，有的，只是倾国倾城的容貌。
于是，有了这间落烟楼。
落烟楼，落入尘世的烟柳地，她取的名字。
灵幻帝国，最大的青楼，也是最大的情报搜索地。
“叮咚”一声，旁边的井传来的声音，她闭眼说：“绝埃，别往月牙湾里扔石子。”那口比她年龄还老的井，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月牙湾，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给它取的名字，因为它形状像一弯月牙。
“呵呵，姐姐，今天杀的，是与你指腹为婚的丞相的公子吧，姐姐一点都不心痛的样子呢。”
转头看斜身坐在井边的绝埃如玉的面容，谁会想到这有着绝世个容颜的女孩子是落烟楼的当家，最大情报搜索地的掌门。
“怎么会心痛，他虽然与我指腹为婚，但却没有感情……”继续低头擦拭着剑身。
“叮咚……”又一声石子落进井里的声音。
没有转身，也没有话语，她知道，这次是她起身离去，衣袖扫到井边的石子落进去的声音，因为，她听见她绣鞋踏在白玉石子上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声音。
起身回房间，看见了被她踩踏过的鸢尾花，过去扶起。
无声无息。
落烟楼，影魅出现在她身后。
“堂主，这么晚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没回答。
一段幽幽的鸢尾花香。
灯火通明时，落烟楼也掌灯，繁华的夜市映衬着落烟楼，它显得更加的轻柔。
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达官显赫，见多了这样场景的绝埃，只是麻木的在楼上往下看。
一个粗犷的男声在楼下响起：“叫你们管事儿的来，这是什么烟花之地，为什么连个温柔一点儿的妞儿都没有？”影魅推开她的房门，她只是低低的问：“怎么回事？”
“是右将军，刚刚他叫柳眉陪酒，柳眉倔强不肯喝，就不小心冲撞了他，所以在下面发怒。”
她想了想，这个右将军自恃着自己的功劳比是左将军的他大，就总是在朝堂上挤兑他，要是被右将军抓住落烟楼什么把柄的话，那必然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她对影魅说：“我亲自去给他道歉。”
影魅不明白为什么她会亲自出去，但也不敢多问。
当她曼妙的身姿出现在堂中，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包括刚才还很震怒的右将军。她轻移莲步到他的面前，轻轻的弯腰，“右将军请息怒，请恕小女子管教不严，小女子定当会好好的管教管教她们的。”
看见旁边地上跪着的柳眉，脸庞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轻轻的拉起了她，忍住心里想要杀了他的冲动，对柳眉说：“给将军道歉。”柳眉倔强不肯低头。
右将军身边的一个人，拿起桌上一杯酒朝着柳眉泼了过去，却溅在了她的裙角，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火药的味道。
“右将军，即使是我的人的错，可是你的人把我的姑娘打成这个样子，还当众给她难堪，你怎么解释呢？”她的声音仍然很淡，口气却开始强硬起来，右将军眯了眼睛笑着看面前的红扑扑脸庞的她，他身后的人紧皱眉头，说：“大胆，你就是一个下贱的歌妓，有什么资格顶撞我们将军？”
她轻轻的移到那个人耳边，轻轻低语了一番，那个人立刻咬了咬嘴唇，怒目圆睁杀气腾腾的看着她，所有的人都看着这边，他很久后吐出一句话：“你……你……”不成声。
轻轻一笑，轻蔑的走开。
她说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怕成那个样子？
她说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怕成那个样子？
柳眉还在疑惑，却看见右将军，淡然的用眼睛瞟了一眼她，她毫不犹豫的用轻蔑的眼神回了他。
他挥了挥手，让他的人停住了口，然后慢腾腾的说：”既然绝埃姑娘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为难她了，只是下次来，我希望是绝埃姑娘亲自陪我。”那个人红了脸，一根根青筋暴涨，但还是随着右将军的起身离开出了落烟楼，她也拉起柳眉的手上楼给她擦伤。
柳眉看着她在为自己擦伤，她说：“你来落烟楼也有那么一段时间了，这里的规矩你还是要学一下。”
“可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今天你也看见了，右将军的气焰有多么嚣张，如果下次有其他的客人，那我怎么救你？”然后狠狠的摁了一下她的伤口，她疼得叫了起来。
绝埃看着这个女孩子，说：“你看你，这点委屈和痛你都不能忍受？你栖身在落烟楼，不是为了他么？”叹了口气，说：“你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委屈自己来我这种烟花之地啊……”
柳眉，只是受了他的一饭之恩，想报答他，可是找到他时，他只是淡淡的说：”想报答我吗？那就去落烟楼，找绝埃，她会收留你并且给你报答我的机会的。”到了这里绝埃却只是看了看自己让自己打扮出去接客，不明白为什么。
她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说：“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虽然是他叫你来找我的，但是这个落烟楼还是我在做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一定要记住，要不然我绝对不会留下你的。”她也不再问下去，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绝埃起身走到门口，说：“这几天你就好好的休息养伤吧，不用接客了。至于，你想要报答他，以后有的是机会。”然后轻轻的关上了她的房门，影魅就出现在绝埃的身后。
“这几天看紧她，不能让她到处乱走，这个女孩子不是一般的人。”
“小姐怎么知道？”
绝埃慢慢的下楼，边走边说：“刚我给她擦伤的时候，加重了一道力，如果是一般的人，肯定会被我那道力伤到筋骨，但是柳眉的身体里像是有一股气，将我的力道弹了出去。”影魅跟了上去，对她说：“那也可能她学过一点的武功吧。”
“一般的学武的人，不会有那样强的气，能将我的力道弹回去，除非，她学过的武功相当的奇特……”她停了下来，自言自语，“柳眉，你究竟是什么人，到这里，究竟有什么企图？”影魅看着幻灵帝国仅存的四个幻术师之一的她，心中感慨万分，谁会料到，十一年前本来应该死于浩劫的幻术师家族他们，却留下这么厉害的一对姐妹。
如果不是她，自己恐怕会死于四年前的那场浩劫了吧。
影魅，在她的世界里出现，是四年前，幻灵帝国的雪光乍现的那次。
幻灵帝国的雪光，极为少见，所以帝国里传着这么一个传说，如果雪光出现，那必定有妖孽诞生。
她作为幻灵帝国第一百零八位黑巫师家族的继承人，有资格为帝国除去这样的妖孽，只是当时阴差阳错，幻灵帝后刚好那天诞下现在的小公主，帝后不忍自己的女儿就这样被当做妖孽被人带走杀死，只得找到公主的舅舅，当今的丞相商量对策，唯一的对策就是杀死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包括作为黑巫师继承人的影魅。
幻灵帝国，恰巧那天传来幻灵帝二子幻海叛乱的事情，幻灵帝无瑕后宫的事情，对付幻海。
待幻灵帝出宫平叛乱之际，帝后和丞相将影魅召进后宫，将她擒拿，下了狱给她安上一个办事不力祸乱朝廷的罪名，再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处死以绝后患，却是绝埃，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将她救了下来，从那以后，影魅就是她出生入死的姐妹，从那以后，幻灵帝国再也没有黑巫师影魅，只有杀手影魅，只要是她的事情，就算是死也要办到。
自己唯一的心愿，就是朝毁她清誉的人报仇，还自己和黑巫师家族一个清白名声。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
幻灵帝国气数日渐衰退，周围的几个帝国，个个都虎视眈眈。
“这几天，有事要发生，”绝埃对她说，“而且绝对是大事。”影魅没明白她的意思。
绝埃从她的身边离去，突然又停了下来，看着影魅，说：“影魅，你去准备棺椁吧，要准备那种隆重一点的棺椁，越隆重越好，去买紫锦木制成的。”然后离去。
她没有说，影魅也不问下去。
绝尘接到他的命令，这回杀的，是一个家族。
这回的任务，很艰巨。
绝埃找到绝尘，她在将军府唯一的一个小池里沐浴。
杀人前的祭奠。
绝埃坐在小池边，右手轻轻的拂动水面，轻轻地问：“一定要去吗？”
她睁开紧闭的双眼，拔下了簪子，青丝垂下，垂落到鸢尾花的花萼上，再用绳子将青丝缠绕，然后换上一套干净的白素衣。
白素衣，为自己，也为将要被她杀的人所穿。
“如果我今晚子时没有回来，就不用等我了。”丢下这句话，离开了。
绝埃低头去拂动水面，发丝也缠绕在脚边，静静的看着水里的和姐姐有些相似的面容，冷冷的淡淡的。
是夜，一片红光，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落烟楼却在今晚安静的像是一潭死水般冷冷清清的，绝埃坐在房间里用手指拨弄着盘子里的樱桃，听着水滴的声音，等着子时的到来。
最后一滴水掉下的时候，绝埃停止了拨弄樱桃的手，没有听见谁闯进来的声音，一滴泪重重的砸了下来，黑暗中的她显得身单力薄。
……
绝埃一大早就去了将军府里打探姐姐的消息。
他背着手站在房间里，望着面前的画像，直到她进来。
“我姐姐呢？”
“她还没有回来。”
“你的意思，是她已经死了？”
“我没有那样说。”
“可是你已经那样子想了，是不是？”
“可能，这次真的是太勉强她了，她不能用法术，还要去杀那么强大的黑巫师家族，但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信传来，我想她还没有死，只是一时间不能来见我们罢了。”
“怎么可能，姐姐的武功，我虽不能轻易的赢过她，但是她去杀人，从来没有这么久。”
“好吧，随你怎么想，现在，你给我出去，后面的事情，还要你来办。”
绝埃出去，刚到街上，就看见告示，匆匆一眼，回到落烟楼。
影魅看见绝埃回来，迎了上去。
绝埃说：“今天看见告示，说……”
“说什么？”
“你家昨晚遭到毒手，被人灭了门。”
五雷轰顶。
五雷轰顶。
五雷轰顶。
原来，绝埃说的大事，竟是这样的大事。
影魅看了看大堂中自己买来的棺椁，嘴角浮起一丝丝的微笑，不知道是难过还是讽刺。
“影魅，别难过了。”
“今晚我去将他们的尸骨埋葬了。”口气中没有一丝的温度。
月牙高挂天空，凄清的晚上，传来迷雾森林里独角兽高傲的嘶鸣声。
影魅一身黑色镶金丝的衣袍，打开落烟楼的门。
在自己还是黑巫师继承人的时候，这身衣袍陪自己走过了最辉煌的时刻，没想到竟然也会是自己给亲人送葬的丧服，回头望了一眼镶金的落烟楼招牌，苦笑了一下，正要离开，看见面前那个人的一瞬间，泪水涌满眼眶——绝埃。
绝埃一身的素白，褪去了早上的浓妆艳抹，还是那样的明艳动人。
即使一身素白。
“你要去，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不管呢？”
两个人朝着黑巫师家族走去。
到了门口，就算是杀人无数的人，也会低下头呕吐不止，飞溅的血液，散落的肢体和内脏器官，绝埃不忍看，便回转了头一只手伏在了门外的那棵很高的歪脖子树边，影魅闻到那股血腥刺鼻的气味，已经忍不住弯腰呕吐了起来，发丝将她的面庞遮住，手指握紧抵在门边，白色的骨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簌簌掉落的泪水不断的滴下，滴在白玉石上。
绝埃跨过一个又一个尸体，想要找到一丁点关于姐姐的气息。
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脚。
她低头，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抓住了她的脚，她弯腰下去，问：“你是谁？”
他断断续续的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楚，但她清楚，只要自己肯救他，他一定能够活下去，也许还会活很久，只是，如果救了他，那就保不住姐姐，想到这里，她的手伸到了他的脖颈处，轻轻的伏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一用力，她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后，才松开了手，起身，正要离开。
影魅进来，看见她脚边的他，突然抱住了血肉模糊的他哭了起来。
很久以后，影魅断断续续的说：“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绝埃没有说话，只是扭过了身子，在亲情和友情之间，她没有抉择的权利。
没有姐姐的尸体，那姐姐肯定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在哪儿。
将所有的亲人下葬后，影魅说：“我真的是一个人了，我都没有想到过，我真的会孑然一身，我一直都没有想过的。以前，我虽然被迫害，但至少我仍然会想到家人，就会有一丝的希望想为自己洗刷冤屈，可是现在，我不再想为自己洗刷冤屈，只要能为家人报仇就行了。”
绝埃递给她半块玉。
影魅看着她。
“这半块玉，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半块玉，和她身上的半块玉合起来是一个字：令。只有落烟楼的当家才会有的玉，她将一半给了她。
“见玉如见我，以后落烟楼的当家，不只我，还有你。”
紧握着那半块玉，看着她离开后，没有说话。
只要知道姐姐还活着，只要她没有死，就行了。
绝尘的剑法，不是那么容易破的，只是太多人，而且都是黑巫师，杀起来的确很吃力。
黑巫师，在幻灵帝国，仅次于幻术师的法术师。
黑巫师，他们生活都无声无息的，只是战斗起来，定是另一番情景。
黑巫师，战斗起来，是两个人，就好像影魅，在平时，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战斗起来，就会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人，两个人的法力是平时的两倍，伤到其中一个都无法杀死她，只有同时杀死她分裂出来的两个人，才是致命的，也就是说，如果要杀这么一群黑巫师，必定要做到不被他们察觉，即便是再高深的剑法，也会出事，但是她不是别人，她是绝尘，是绝家仅存的两个幻术师之一，也是灵幻帝国仅存的四个幻术师之一。
回到将军府，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绝尘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会发怵，那晚的情景，可能这辈子，自己都忘不了。
他仍然一脸的冷漠，就好像她只是出去玩耍了一个月回来一样。
再冷漠的人也会发火，何况她是绝尘。
“如果我死在外面了，你是不是也会无动于衷，我们姐妹对你来说，是不是就只是你用来刺杀幻灵帝的工具？”第一次这样的质问他。
他不敢看她。
他不敢看她。
他不敢看她。
……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明白了……”转身回了房间，他是爱自己的，只是，没有爱王位那样爱而已。
他没有说话，只是没有勇气，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给她，她向往的那种生活，毕竟，他生长在帝王家。
没错，他是幻灵帝的弟弟，幻焕。
一切都是命。
幻灵帝的到来，也是命运的安排。
他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歌舞酒宴，一切都布置妥当。
酒宴中，歌舞是不能缺少的。
尽管是兄弟，但这规矩之类的，还是少不了。
幻灵帝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帝后也是幻灵帝国数一数二的美女。
可是在见到她的一瞬间，还是会发愣，还是会一直盯着她看，冰雪灵动形容不够力度，热情开朗形容太肤浅，她是一汪能够融化千年冰雪的春水，也是能够磨砺成锋利宝剑的金刚石。没有顾及自己君王的身份，走进舞池，有力的双手将她娇小的身躯横抱起，说：“孤喜欢上你了，从今天起，你只能为孤跳舞。”之后，离开舞池。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没想到也会发生在她一个小小的舞妓身上，但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舞妓，她还是他安插在幻灵帝身边的眼线。
自从幻灵帝看上她之后，将她纳入后宫，尽管遇到不同的阻碍，但幻灵帝就是喜欢她，他就是喜欢和她在一起，那种喜欢，是说不出来的。帝后对于幻灵帝宠溺的新欢是舞妓的事情感到非常的不满，后宫佳丽，大多出自名门贵族，即使小部分，也没有一个如此低贱身份的女子进入后宫，而且地位仅次于她。
趁着这日幻灵帝上朝还未归，绝埃梳洗一番，到后花园散步，坐在池中央的亭子里，将揉碎了的面包渣滓轻轻的喂给池中的锦鲤，她身后的侍女，看见她的笑靥如花，也会在旁边浅笑着看着她。
身边的一个侍女突然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冰雪公主。”所有的侍女也都朝着一个方向蹲身弯腰，绝埃朝那边看过去，一个小小的却也长得冰清玉洁的女孩子，淡淡的看了她眼，说：“你就是那个我父王从叔叔那里得来的舞妓吧，呵呵，跳舞跳得好看又怎样？”
冰雪公主走到她的身边坐下，用手扯下她的发簪，说：“还不是在我母后之下，你永远也别想和我母后争宠。”绝埃只是淡淡的对着她笑了笑，礼貌的站起来从她的手中拿过簪子，说：“公主，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和你母后争宠，你父皇喜欢我，是他的事情，如果你认为我会威胁到你母后的地位，那你尽管叫你父皇将我赶出宫去，我先告辞了。”然后，带着侍女回寝宫。
在回寝宫的路上，贴身侍女对她说：“娘娘，这个冰雪公主是帝后娘娘唯一的孩子，据说她是在四年前的雪光出现的那次出世的。”绝埃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影魅差点被杀，应该也是那件事，所有的事情都明了了，帝后为保自己的孩子，想将知道这件事情的当时的继承人影魅处死，而其他的黑巫师，从那时到死，都不曾知道她是无辜的。
绝埃淡笑了一声，回到寝宫，就看见一脸愁云的幻灵帝，她静静的过去依偎在他的脚边，问：“怎么这个样子呢，出了什么事情吗？”
他看着面前这个依偎在他脚边的女孩子，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看她那清澈的眸子，将她牵起来搂到怀中，说：“恐怕这几天我不能过来陪你了。”绝埃只是低头没说话，男人都这样子，何况他还是幻灵帝国的帝王。
见她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轻轻的捏捏她的脸庞，“这几天，我在处理一些事情，很棘手，你要乖乖的。”她还是不语的依偎着他，他没了法子，说：“你听说过我们帝国里的黑巫师家族吧，他们家族被人灭了门，很多的谣言都传开，说是帝国里潜入了其他国家的幻术师，要知道幻灵帝国已经只剩下两个幻术师了，就肯定不可能是我们国家的人，能够杀死黑巫师的只有幻术师，换句话说，只可能其他国家的幻术师潜入，所以，这几天我都和大臣们商量怎么办，你也要乖乖的。”
她点点头，将头依偎在了他的胸膛上，听他那强壮的心跳声，内心却一阵一阵的翻腾……
早上醒来的时候，只有凌乱的衣物还有被单，她叫来了贴身侍女换好衣服，去了左大将军府，他的家。
见到了一袭白衣坐在池畔边的姐姐绝尘，过去坐在对面，说：“姐姐又要去杀人了吗？”她摇了摇头，说：“今天难得空闲，只是想静静的看看日出，妹妹呢？”她看着远处的风景，说：“托姐姐的福，灵帝这几天都不会来我那里。”绝埃绝尘都沉默了，看着太阳从另外的一边升起来，日照东边的时候，绝尘的面容上，竟然出现一丝安静的微笑。
他出现在她们身后，绝尘的微笑立刻收了起来，他看了她一下，才说：“这几天如果你们两姐妹都没事，那就和我一起出去一趟吧，明天就要动身。”
“去哪儿？”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说：“绝埃，你记得打点一下身边的侍女，我们都要小心一点。”转身离去。
打点好一切，和他们出发，达到他说的那个地方后，两姐妹都愣在那里，并排着的墓碑上，所有都写着绝家的名字，他过去抚摸着一个墓碑上的名字，低声轻语：“绝舞，十一年了啊，我们分别都十一年了。”低低的叹口气，一道亮光闪过，他飞速的躲闪开，只手撑地，一缕发丝轻飘飘的飘到地上，他抬头看见了绝尘还有旁边默默不语的绝埃，绝尘说：“你还爱我姐吗？”
“我对不起绝舞。”他只说到这里，他再看她，放下了剑，她说：“你明知道我长大了会找你复仇，为什么还是要收留我们，为什么当时不杀了我们以绝后患，而且你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的家人，那为什么当时要听灵帝的话，杀了我的家人。”
“十一年了，这件事情已经过了十一年了，我一直以为这十一年里你能忘记，我错了。”他站起来，用手捋了捋发丝，走到她的身边，低语了一句后，她的剑应声落地，绝埃也猜到了他究竟说了什么话，只是默默的去擦绝舞的墓碑，也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在绝尘发愣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她只是跪到了绝舞和父母的墓前，哭了起来，说：“是孩儿的错，真的是孩儿的错，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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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是她的仇人，但同时他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可以委屈自己不为家族报仇，因为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她就不可抑制的爱上了他。
他知道，她在第一眼的时候就爱上了自己，自己却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他自责，他没选择，这是一场游戏，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一旦失败，死亡是代价。
刚抿一口清茶，她推门进来。
扔到他的脚下，一个圆滚滚的包袱。
他仍然不说话的看了一眼她，她转身离开，剑上的血滴在白玉石地上，极像院子里开得艳丽的鸢尾花。
“等一下，绝尘，”他叫住了她，“你就那么恨我？”
“从我七岁那年，你带我回来的时候，就应该明白的。”踏出门槛，不给他留一点的余地。
房间再次的阴暗下来，叹口气。
是啊，转眼已经十一年了，绝尘已经长大了，自己也渐渐的迈入中年了，可十一年前的那一幕，还是像梦魇一样缠着自己，挥也挥不去，闭上眼，满是刀光剑影，绝望的呼喊声，经久不息……
如果不是灵王的怀疑，如果不是灵王的怀疑，如果不是灵王的怀疑，也许，自己和绝尘的姐姐绝舞，或许会是一段佳话。
擦拭剑身的时候，绝尘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个站在火光中一直看着远方满脸血痕抱着婴儿的小女孩是谁，看着面前的迎风的男孩子，倔强的不肯低头。
男孩子挥起刀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轻启朱唇：”如果你不杀我和我妹妹，我可以为你卖命，当你的杀手，我知道，你在培养杀手，想刺杀灵王。”
倔强的眼神逼得他放下了刀。
她身后，所有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火光剑影交织斑驳，她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杀了她全家的人。
不顾身边将士的反对，将她拉回家。
那年，她七岁，绝家上下接近一千人口，包括绝尘的姐姐，他快要成亲的妻子，也是他亲手杀死，却惟独留下了她和她的妹妹绝埃。
或许是她的话打动了他吧，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她学武的天分很高，只要她愿意学。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
尘埃落定，谁在呼喊，天涯断爱，谁在呼喊；绝尘踏雪，一代天姿，绝埃漫舞，一代天姿。
他知道，她是在等时机报复自己，自己要杀她，易如反掌，也可以做到无声无息，更不用自己不用动手，只是，他下不了手，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爱上了她。
落烟楼，宾客聚集之地，也是寻欢问柳之地，更是他的情报搜集之地。
落烟楼，是她的客栈，是她的青楼，也是她将情报传送给他的地方。
绝埃，倾国倾城，不似绝尘那般冷漠，自己七岁，姐姐十四岁那年，被姐姐告知自己身世起，她认定了这个男人，她不恨他，不埋怨他，尽管他杀了自己全家，她也愿意帮助他。
她不像姐姐那样，有着超出常人的武功，也没有他那般诡计多端，有的，只是倾国倾城的容貌。
于是，有了这间落烟楼。
落烟楼，落入尘世的烟柳地，她取的名字。
灵幻帝国，最大的青楼，也是最大的情报搜索地。
“叮咚”一声，旁边的井传来的声音，她闭眼说：“绝埃，别往月牙湾里扔石子。”那口比她年龄还老的井，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月牙湾，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给它取的名字，因为它形状像一弯月牙。
“呵呵，姐姐，今天杀的，是与你指腹为婚的丞相的公子吧，姐姐一点都不心痛的样子呢。”
转头看斜身坐在井边的绝埃如玉的面容，谁会想到这有着绝世个容颜的女孩子是落烟楼的当家，最大情报搜索地的掌门。
“怎么会心痛，他虽然与我指腹为婚，但却没有感情……”继续低头擦拭着剑身。
“叮咚……”又一声石子落进井里的声音。
没有转身，也没有话语，她知道，这次是她起身离去，衣袖扫到井边的石子落进去的声音，因为，她听见她绣鞋踏在白玉石子上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声音。
起身回房间，看见了被她踩踏过的鸢尾花，过去扶起。
无声无息。
落烟楼，影魅出现在她身后。
“堂主，这么晚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没回答。
一段幽幽的鸢尾花香。
灯火通明时，落烟楼也掌灯，繁华的夜市映衬着落烟楼，它显得更加的轻柔。
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达官显赫，见多了这样场景的绝埃，只是麻木的在楼上往下看。
一个粗犷的男声在楼下响起：“叫你们管事儿的来，这是什么烟花之地，为什么连个温柔一点儿的妞儿都没有？”影魅推开她的房门，她只是低低的问：“怎么回事？”
“是右将军，刚刚他叫柳眉陪酒，柳眉倔强不肯喝，就不小心冲撞了他，所以在下面发怒。”
她想了想，这个右将军自恃着自己的功劳比是左将军的他大，就总是在朝堂上挤兑他，要是被右将军抓住落烟楼什么把柄的话，那必然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她对影魅说：“我亲自去给他道歉。”
影魅不明白为什么她会亲自出去，但也不敢多问。
当她曼妙的身姿出现在堂中，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包括刚才还很震怒的右将军。她轻移莲步到他的面前，轻轻的弯腰，“右将军请息怒，请恕小女子管教不严，小女子定当会好好的管教管教她们的。”
看见旁边地上跪着的柳眉，脸庞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轻轻的拉起了她，忍住心里想要杀了他的冲动，对柳眉说：“给将军道歉。”柳眉倔强不肯低头。
右将军身边的一个人，拿起桌上一杯酒朝着柳眉泼了过去，却溅在了她的裙角，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火药的味道。
“右将军，即使是我的人的错，可是你的人把我的姑娘打成这个样子，还当众给她难堪，你怎么解释呢？”她的声音仍然很淡，口气却开始强硬起来，右将军眯了眼睛笑着看面前的红扑扑脸庞的她，他身后的人紧皱眉头，说：“大胆，你就是一个下贱的歌妓，有什么资格顶撞我们将军？”
她轻轻的移到那个人耳边，轻轻低语了一番，那个人立刻咬了咬嘴唇，怒目圆睁杀气腾腾的看着她，所有的人都看着这边，他很久后吐出一句话：“你……你……”不成声。
轻轻一笑，轻蔑的走开。
她说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怕成那个样子？
她说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怕成那个样子？
柳眉还在疑惑，却看见右将军，淡然的用眼睛瞟了一眼她，她毫不犹豫的用轻蔑的眼神回了他。
他挥了挥手，让他的人停住了口，然后慢腾腾的说：”既然绝埃姑娘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为难她了，只是下次来，我希望是绝埃姑娘亲自陪我。”那个人红了脸，一根根青筋暴涨，但还是随着右将军的起身离开出了落烟楼，她也拉起柳眉的手上楼给她擦伤。
柳眉看着她在为自己擦伤，她说：“你来落烟楼也有那么一段时间了，这里的规矩你还是要学一下。”
“可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今天你也看见了，右将军的气焰有多么嚣张，如果下次有其他的客人，那我怎么救你？”然后狠狠的摁了一下她的伤口，她疼得叫了起来。
绝埃看着这个女孩子，说：“你看你，这点委屈和痛你都不能忍受？你栖身在落烟楼，不是为了他么？”叹了口气，说：“你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委屈自己来我这种烟花之地啊……”
柳眉，只是受了他的一饭之恩，想报答他，可是找到他时，他只是淡淡的说：”想报答我吗？那就去落烟楼，找绝埃，她会收留你并且给你报答我的机会的。”到了这里绝埃却只是看了看自己让自己打扮出去接客，不明白为什么。
她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说：“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虽然是他叫你来找我的，但是这个落烟楼还是我在做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一定要记住，要不然我绝对不会留下你的。”她也不再问下去，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绝埃起身走到门口，说：“这几天你就好好的休息养伤吧，不用接客了。至于，你想要报答他，以后有的是机会。”然后轻轻的关上了她的房门，影魅就出现在绝埃的身后。
“这几天看紧她，不能让她到处乱走，这个女孩子不是一般的人。”
“小姐怎么知道？”
绝埃慢慢的下楼，边走边说：“刚我给她擦伤的时候，加重了一道力，如果是一般的人，肯定会被我那道力伤到筋骨，但是柳眉的身体里像是有一股气，将我的力道弹了出去。”影魅跟了上去，对她说：“那也可能她学过一点的武功吧。”
“一般的学武的人，不会有那样强的气，能将我的力道弹回去，除非，她学过的武功相当的奇特……”她停了下来，自言自语，“柳眉，你究竟是什么人，到这里，究竟有什么企图？”影魅看着幻灵帝国仅存的四个幻术师之一的她，心中感慨万分，谁会料到，十一年前本来应该死于浩劫的幻术师家族他们，却留下这么厉害的一对姐妹。
如果不是她，自己恐怕会死于四年前的那场浩劫了吧。
影魅，在她的世界里出现，是四年前，幻灵帝国的雪光乍现的那次。
幻灵帝国的雪光，极为少见，所以帝国里传着这么一个传说，如果雪光出现，那必定有妖孽诞生。
她作为幻灵帝国第一百零八位黑巫师家族的继承人，有资格为帝国除去这样的妖孽，只是当时阴差阳错，幻灵帝后刚好那天诞下现在的小公主，帝后不忍自己的女儿就这样被当做妖孽被人带走杀死，只得找到公主的舅舅，当今的丞相商量对策，唯一的对策就是杀死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包括作为黑巫师继承人的影魅。
幻灵帝国，恰巧那天传来幻灵帝二子幻海叛乱的事情，幻灵帝无瑕后宫的事情，对付幻海。
待幻灵帝出宫平叛乱之际，帝后和丞相将影魅召进后宫，将她擒拿，下了狱给她安上一个办事不力祸乱朝廷的罪名，再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处死以绝后患，却是绝埃，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将她救了下来，从那以后，影魅就是她出生入死的姐妹，从那以后，幻灵帝国再也没有黑巫师影魅，只有杀手影魅，只要是她的事情，就算是死也要办到。
自己唯一的心愿，就是朝毁她清誉的人报仇，还自己和黑巫师家族一个清白名声。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命不该绝。
……
幻灵帝国气数日渐衰退，周围的几个帝国，个个都虎视眈眈。
“这几天，有事要发生，”绝埃对她说，“而且绝对是大事。”影魅没明白她的意思。
绝埃从她的身边离去，突然又停了下来，看着影魅，说：“影魅，你去准备棺椁吧，要准备那种隆重一点的棺椁，越隆重越好，去买紫锦木制成的。”然后离去。
她没有说，影魅也不问下去。
绝尘接到他的命令，这回杀的，是一个家族。
这回的任务，很艰巨。
绝埃找到绝尘，她在将军府唯一的一个小池里沐浴。
杀人前的祭奠。
绝埃坐在小池边，右手轻轻的拂动水面，轻轻地问：“一定要去吗？”
她睁开紧闭的双眼，拔下了簪子，青丝垂下，垂落到鸢尾花的花萼上，再用绳子将青丝缠绕，然后换上一套干净的白素衣。
白素衣，为自己，也为将要被她杀的人所穿。
“如果我今晚子时没有回来，就不用等我了。”丢下这句话，离开了。
绝埃低头去拂动水面，发丝也缠绕在脚边，静静的看着水里的和姐姐有些相似的面容，冷冷的淡淡的。
是夜，一片红光，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落烟楼却在今晚安静的像是一潭死水般冷冷清清的，绝埃坐在房间里用手指拨弄着盘子里的樱桃，听着水滴的声音，等着子时的到来。
最后一滴水掉下的时候，绝埃停止了拨弄樱桃的手，没有听见谁闯进来的声音，一滴泪重重的砸了下来，黑暗中的她显得身单力薄。
……
绝埃一大早就去了将军府里打探姐姐的消息。
他背着手站在房间里，望着面前的画像，直到她进来。
“我姐姐呢？”
“她还没有回来。”
“你的意思，是她已经死了？”
“我没有那样说。”
“可是你已经那样子想了，是不是？”
“可能，这次真的是太勉强她了，她不能用法术，还要去杀那么强大的黑巫师家族，但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信传来，我想她还没有死，只是一时间不能来见我们罢了。”
“怎么可能，姐姐的武功，我虽不能轻易的赢过她，但是她去杀人，从来没有这么久。”
“好吧，随你怎么想，现在，你给我出去，后面的事情，还要你来办。”
绝埃出去，刚到街上，就看见告示，匆匆一眼，回到落烟楼。
影魅看见绝埃回来，迎了上去。
绝埃说：“今天看见告示，说……”
“说什么？”
“你家昨晚遭到毒手，被人灭了门。”
五雷轰顶。
五雷轰顶。
五雷轰顶。
原来，绝埃说的大事，竟是这样的大事。
影魅看了看大堂中自己买来的棺椁，嘴角浮起一丝丝的微笑，不知道是难过还是讽刺。
“影魅，别难过了。”
“今晚我去将他们的尸骨埋葬了。”口气中没有一丝的温度。
月牙高挂天空，凄清的晚上，传来迷雾森林里独角兽高傲的嘶鸣声。
影魅一身黑色镶金丝的衣袍，打开落烟楼的门。
在自己还是黑巫师继承人的时候，这身衣袍陪自己走过了最辉煌的时刻，没想到竟然也会是自己给亲人送葬的丧服，回头望了一眼镶金的落烟楼招牌，苦笑了一下，正要离开，看见面前那个人的一瞬间，泪水涌满眼眶——绝埃。
绝埃一身的素白，褪去了早上的浓妆艳抹，还是那样的明艳动人。
即使一身素白。
“你要去，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不管呢？”
两个人朝着黑巫师家族走去。
到了门口，就算是杀人无数的人，也会低下头呕吐不止，飞溅的血液，散落的肢体和内脏器官，绝埃不忍看，便回转了头一只手伏在了门外的那棵很高的歪脖子树边，影魅闻到那股血腥刺鼻的气味，已经忍不住弯腰呕吐了起来，发丝将她的面庞遮住，手指握紧抵在门边，白色的骨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簌簌掉落的泪水不断的滴下，滴在白玉石上。
绝埃跨过一个又一个尸体，想要找到一丁点关于姐姐的气息。
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脚。
她低头，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抓住了她的脚，她弯腰下去，问：“你是谁？”
他断断续续的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楚，但她清楚，只要自己肯救他，他一定能够活下去，也许还会活很久，只是，如果救了他，那就保不住姐姐，想到这里，她的手伸到了他的脖颈处，轻轻的伏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一用力，她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后，才松开了手，起身，正要离开。
影魅进来，看见她脚边的他，突然抱住了血肉模糊的他哭了起来。
很久以后，影魅断断续续的说：“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绝埃没有说话，只是扭过了身子，在亲情和友情之间，她没有抉择的权利。
没有姐姐的尸体，那姐姐肯定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在哪儿。
将所有的亲人下葬后，影魅说：“我真的是一个人了，我都没有想到过，我真的会孑然一身，我一直都没有想过的。以前，我虽然被迫害，但至少我仍然会想到家人，就会有一丝的希望想为自己洗刷冤屈，可是现在，我不再想为自己洗刷冤屈，只要能为家人报仇就行了。”
绝埃递给她半块玉。
影魅看着她。
“这半块玉，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半块玉，和她身上的半块玉合起来是一个字：令。只有落烟楼的当家才会有的玉，她将一半给了她。
“见玉如见我，以后落烟楼的当家，不只我，还有你。”
紧握着那半块玉，看着她离开后，没有说话。
只要知道姐姐还活着，只要她没有死，就行了。
绝尘的剑法，不是那么容易破的，只是太多人，而且都是黑巫师，杀起来的确很吃力。
黑巫师，在幻灵帝国，仅次于幻术师的法术师。
黑巫师，他们生活都无声无息的，只是战斗起来，定是另一番情景。
黑巫师，战斗起来，是两个人，就好像影魅，在平时，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战斗起来，就会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人，两个人的法力是平时的两倍，伤到其中一个都无法杀死她，只有同时杀死她分裂出来的两个人，才是致命的，也就是说，如果要杀这么一群黑巫师，必定要做到不被他们察觉，即便是再高深的剑法，也会出事，但是她不是别人，她是绝尘，是绝家仅存的两个幻术师之一，也是灵幻帝国仅存的四个幻术师之一。
回到将军府，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绝尘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会发怵，那晚的情景，可能这辈子，自己都忘不了。
他仍然一脸的冷漠，就好像她只是出去玩耍了一个月回来一样。
再冷漠的人也会发火，何况她是绝尘。
“如果我死在外面了，你是不是也会无动于衷，我们姐妹对你来说，是不是就只是你用来刺杀幻灵帝的工具？”第一次这样的质问他。
他不敢看她。
他不敢看她。
他不敢看她。
……
她深吸一口气，说：“我明白了……”转身回了房间，他是爱自己的，只是，没有爱王位那样爱而已。
他没有说话，只是没有勇气，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给她，她向往的那种生活，毕竟，他生长在帝王家。
没错，他是幻灵帝的弟弟，幻焕。
一切都是命。
幻灵帝的到来，也是命运的安排。
他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歌舞酒宴，一切都布置妥当。
酒宴中，歌舞是不能缺少的。
尽管是兄弟，但这规矩之类的，还是少不了。
幻灵帝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帝后也是幻灵帝国数一数二的美女。
可是在见到她的一瞬间，还是会发愣，还是会一直盯着她看，冰雪灵动形容不够力度，热情开朗形容太肤浅，她是一汪能够融化千年冰雪的春水，也是能够磨砺成锋利宝剑的金刚石。没有顾及自己君王的身份，走进舞池，有力的双手将她娇小的身躯横抱起，说：“孤喜欢上你了，从今天起，你只能为孤跳舞。”之后，离开舞池。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没想到也会发生在她一个小小的舞妓身上，但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舞妓，她还是他安插在幻灵帝身边的眼线。
自从幻灵帝看上她之后，将她纳入后宫，尽管遇到不同的阻碍，但幻灵帝就是喜欢她，他就是喜欢和她在一起，那种喜欢，是说不出来的。帝后对于幻灵帝宠溺的新欢是舞妓的事情感到非常的不满，后宫佳丽，大多出自名门贵族，即使小部分，也没有一个如此低贱身份的女子进入后宫，而且地位仅次于她。
趁着这日幻灵帝上朝还未归，绝埃梳洗一番，到后花园散步，坐在池中央的亭子里，将揉碎了的面包渣滓轻轻的喂给池中的锦鲤，她身后的侍女，看见她的笑靥如花，也会在旁边浅笑着看着她。
身边的一个侍女突然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冰雪公主。”所有的侍女也都朝着一个方向蹲身弯腰，绝埃朝那边看过去，一个小小的却也长得冰清玉洁的女孩子，淡淡的看了她眼，说：“你就是那个我父王从叔叔那里得来的舞妓吧，呵呵，跳舞跳得好看又怎样？”
冰雪公主走到她的身边坐下，用手扯下她的发簪，说：“还不是在我母后之下，你永远也别想和我母后争宠。”绝埃只是淡淡的对着她笑了笑，礼貌的站起来从她的手中拿过簪子，说：“公主，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和你母后争宠，你父皇喜欢我，是他的事情，如果你认为我会威胁到你母后的地位，那你尽管叫你父皇将我赶出宫去，我先告辞了。”然后，带着侍女回寝宫。
在回寝宫的路上，贴身侍女对她说：“娘娘，这个冰雪公主是帝后娘娘唯一的孩子，据说她是在四年前的雪光出现的那次出世的。”绝埃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影魅差点被杀，应该也是那件事，所有的事情都明了了，帝后为保自己的孩子，想将知道这件事情的当时的继承人影魅处死，而其他的黑巫师，从那时到死，都不曾知道她是无辜的。
绝埃淡笑了一声，回到寝宫，就看见一脸愁云的幻灵帝，她静静的过去依偎在他的脚边，问：“怎么这个样子呢，出了什么事情吗？”
他看着面前这个依偎在他脚边的女孩子，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看她那清澈的眸子，将她牵起来搂到怀中，说：“恐怕这几天我不能过来陪你了。”绝埃只是低头没说话，男人都这样子，何况他还是幻灵帝国的帝王。
见她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轻轻的捏捏她的脸庞，“这几天，我在处理一些事情，很棘手，你要乖乖的。”她还是不语的依偎着他，他没了法子，说：“你听说过我们帝国里的黑巫师家族吧，他们家族被人灭了门，很多的谣言都传开，说是帝国里潜入了其他国家的幻术师，要知道幻灵帝国已经只剩下两个幻术师了，就肯定不可能是我们国家的人，能够杀死黑巫师的只有幻术师，换句话说，只可能其他国家的幻术师潜入，所以，这几天我都和大臣们商量怎么办，你也要乖乖的。”
她点点头，将头依偎在了他的胸膛上，听他那强壮的心跳声，内心却一阵一阵的翻腾……
早上醒来的时候，只有凌乱的衣物还有被单，她叫来了贴身侍女换好衣服，去了左大将军府，他的家。
见到了一袭白衣坐在池畔边的姐姐绝尘，过去坐在对面，说：“姐姐又要去杀人了吗？”她摇了摇头，说：“今天难得空闲，只是想静静的看看日出，妹妹呢？”她看着远处的风景，说：“托姐姐的福，灵帝这几天都不会来我那里。”绝埃绝尘都沉默了，看着太阳从另外的一边升起来，日照东边的时候，绝尘的面容上，竟然出现一丝安静的微笑。
他出现在她们身后，绝尘的微笑立刻收了起来，他看了她一下，才说：“这几天如果你们两姐妹都没事，那就和我一起出去一趟吧，明天就要动身。”
“去哪儿？”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说：“绝埃，你记得打点一下身边的侍女，我们都要小心一点。”转身离去。
打点好一切，和他们出发，达到他说的那个地方后，两姐妹都愣在那里，并排着的墓碑上，所有都写着绝家的名字，他过去抚摸着一个墓碑上的名字，低声轻语：“绝舞，十一年了啊，我们分别都十一年了。”低低的叹口气，一道亮光闪过，他飞速的躲闪开，只手撑地，一缕发丝轻飘飘的飘到地上，他抬头看见了绝尘还有旁边默默不语的绝埃，绝尘说：“你还爱我姐吗？”
“我对不起绝舞。”他只说到这里，他再看她，放下了剑，她说：“你明知道我长大了会找你复仇，为什么还是要收留我们，为什么当时不杀了我们以绝后患，而且你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的家人，那为什么当时要听灵帝的话，杀了我的家人。”
“十一年了，这件事情已经过了十一年了，我一直以为这十一年里你能忘记，我错了。”他站起来，用手捋了捋发丝，走到她的身边，低语了一句后，她的剑应声落地，绝埃也猜到了他究竟说了什么话，只是默默的去擦绝舞的墓碑，也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在绝尘发愣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她只是跪到了绝舞和父母的墓前，哭了起来，说：“是孩儿的错，真的是孩儿的错，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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