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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5底线

    心里不好的预感得到证实,竹影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道:“你还是想去找李瑜?”秦清点了点头。聪颖如竹影,终也无法理解她的心思,眉头蹙了起来:“可是,你方才明明说……”

    秦清沉默了很久,苦涩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轻声道:“是,我对别人动了心,可我还是李瑜的妻子。我已经对不住他,绝不能再背弃他——只要他一日没有负我,只要他一日还愿意接受我,我永远都是他的妻子。我既对他许下了白首之约,即使只剩最后一口气,我也要回到他的身边。”

    竹影愣怔了许久,只听得秦清一字字地说道:“我无法管住自己的心,辜负了他的感情;我无力左右自己的行为,连身体也背叛了他。但我至少还可以做一个决定,那便是我最后的底线——我要尽我所能离开这里,找到李瑜,将一切告诉他,请求他的宽恕——如果他不能原谅我,我会努力地对他好,弥补我的过失;如果他还肯要我,我就永远陪着他,做他的妻子。”

    竹影眼也不眨地看着秦清,像是忽然不认识她了一样,半晌之后,才能勉强说出话来:“清,你这是何苦?他身为男子,作为丈夫,既然无力保护你,任你进了王府,你就不再是他的妻子,他没有权利再要求你什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人会责备你!你根本不需要求任何人宽恕!”秦清静静地听她说完,微笑着摇摇头,道:“我会责备我自己的……在我的家乡,没有这样巧取豪夺的规则。”

    “既然彼此承诺了一生,便是夫妻同命——他爱护我,我也该爱护他;他保护不了我,我便去保护他,谁让我嫁了他,将今生许给了他?守住诺言,是不分男女的吧?我们在这世上的亲人,只剩下彼此了,他一定想要我在身边。如今,他找不到我,那我便去找他;他不能把我抢回去,我就自己回去……”

    秦清的话说得很慢,表情始终都很平静,可是不知为何,竹影听着她那般坚定的声音,忽然觉得万分心痛。今日她已数次失了常态,此刻再次忍不住抓紧秦清的手臂道:“清,你怎么这么固执?”她的眉头深深地蹙着,沉声道:“我相信你的家乡和这里不同,可是我绝不相信那里所有的人都守着这样的规则!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这里的人是这样,那里的人也绝不会不同!”

    竹影的眼里写满了担心与焦急,还有一丝责备,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若是从前,你一定要回去找他,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你明明已爱上了别人,却为何还要千辛万苦地回去他的身边?离开王府不是一件易事!上一次,你已受了那么多罪;这一次殿下有了防备,你还要逃,怎么逃得掉?你还打算吃多少苦头?!清,你说我愚钝也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我绝不信你家乡的女子都要这样做!”

    秦清怔怔地看着竹影,虽然竹影的这些话全不能动摇她的决定,可是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发自内心的关怀与情感却令她的心也暖了起来——除了李瑜,已经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全心全意地爱护她了?她的表情依旧平静,眼眶却一点点地热了起来,伸手拉住竹影抓着她胳膊的手,轻声道:“谢谢你,竹姐姐。别担心,我可以等,总有一天,我会想到法子的……我也不怕吃苦。”

    竹影看着秦清一脸的冷静,知道她全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只觉得痛心疾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起来:“清,你这是在折磨自己,你知不知道?究竟是谁教你这些奇怪的东西,让你这样深信不疑、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这不是一个问句。竹影只是生气,很生气,她将秦清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见着自己的亲人这样自苦,却没有办法,她连自己也责怪起来。她这样地反问秦清,根本没有期待回答。

    可是秦清却忽然抬起头来,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一刻,她平视着竹影的眼睛,清澈的双眸里光华流动,明亮得几令人不敢直视。她说:“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还有八年的时光。”

    竹影怔住。秦清缓缓地说道:“我一直都恨我的母亲,恨她为了一个男人自杀,懦弱地留下自己的孩子任别人欺凌——可是,我更恨我的父亲!这些年来,每当我独自一个人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里面那张明明还带着稚气,却既不会哭、也不会笑的脸,我就会想,若不是那个男人执意抛弃自己的妻子,若是他能守住自己的誓言,一切都会不同!如果我知道什么叫天伦之乐,我不会猖狂叛逆;给我一个家,我也会像瑜哥哥那样宽和待人——我不是生来就寡情刻薄的。”

    秦清的神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在错误的时间遇上错误的人,又或是对的人,很平常。谁没有动心的时候,谁又能完全地把握自己的感情?这些,我都知道,可它们不能成为背信弃义的理由。承诺不是花前月下的戏言——它是用来恪守,而不是背弃的!明明许诺了一生,却保留着随时修改和取消的权力,那是最最卑鄙无耻的事,是披着山盟海誓外衣的欺骗!”

    竹影定定地看着秦清,说不出话来,心知自己再也说服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走那最艰苦的路。房间里一片死寂,过了许久,秦清平静了下来,语气淡淡的再也没有波动:“竹姐姐,一个人若是做了自己痛恨的事,不用别人批判,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的——你说,是不是这样?”

    秦清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竹影已没有办法不点头,只是,她的心里却沉甸甸的。沉默良久之后,长叹一声,道:“清,你这样固执,我想我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是……”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喃喃道:“李瑜有你这样待他,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秦清听清了竹影的话,怔了一怔,不解地看着她,有些迷茫地道:“竹姐姐,你是说,我会连累他么?我一定会很小心的……”

    竹影定定地看了秦清半晌,叹息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清,你平日那般聪慧,为何在这些事情上却这样糊涂?”秦清睁大了眼睛,看着竹影那样的表情,心中隐隐地不安起来。竹影犹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依你所言,李瑜对你用情至深,若你也爱他,这番辛苦倒也值了;可是你心里的人却明明是殿下,根本回报不了他的感情,这岂能不让他痛苦?你若真的背信弃义,他或许还有解脱的一日;可你偏偏如此执着……”

    秦清明白了竹影话里的含义,心里一慌,蓦地打断她道:“不是这样的!竹姐姐你为何要这样说?!我是管不住自己,对别人动了心,可是我对他的感情没有变,永远也不会变!我知道这样听起来很可笑,可它是真的!我承认,我水性杨花、三心二意,因为我想着别人,还时时牵挂他……可是,我对他,是真心实意的!”

    “竹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廉耻——一个女子的心里怎么可以有两个男人?可是,我真的从没有忘记过瑜哥哥!在余杭见到他之前,我每一天都在担心他的安危,想到他万一落进那些恶人手里,我害怕得连觉也睡不着,只要他能平安,我愿意做任何事!即使到了今天,也没有变——若是为了他要我付出生命,随时随地,我都不会吝惜的……竹姐姐,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相信我么?”

    秦清还在大声地解释着,竹影却渐渐听不下去,她的心里全是不忍。秦清的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惶恐,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开始语无伦次。竹影刚才叹息着,不知秦清的固执对李瑜是幸福还是折磨;现在却开始问自己,点破秦清心里的那层障,对她是解脱还是更重的束缚?然而,这样的犹豫,似是晚了一步,因为秦清坚定的表情已开始一点点破碎,眼里显出一种惊骇的神情来,像是怕到极处,竟泛起了零星的泪光。

    有时候,一步迈出,便无路可退;前面是别有洞天,又或是万丈悬崖,已不再听任选择,人们只能静静地闭上眼睛,等待答案的降临。竹影没有深思熟虑便问出的话,在秦清树着层层屏障的心里冲出了一条口子,延展成一道深深的裂痕,一面屏障倒下,压倒了另外一面……终于,所有的屏障轰然倒塌,露出了里面最脆弱、最真实的底色。竹影看着秦清手足无措的模样,面上的神色复杂之极。

    许多时候,相爱的人怀疑对方,不是因为不了解,而是因为太在乎。当爱人们指责着对方不信任自己,为此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嫉妒从来与信任与否无关,只于爱深爱浅有关——爱得越是浓烈,便越是患得患失、战战兢兢,唯恐捧在手心的人儿转眼被别人夺了去。

    很多时候,吃醋的人被对方斥作“无理取闹”,其实他们就是在无理取闹——明知道自己的爱人没有变心,可是看到他的她,或她的他与其他人亲昵,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交汇呢,他们的心里就是不舒服;他们气鼓鼓的一定要对方再三解释和保证,一定要听到对方的甜言蜜语才能安心。当人们抱怨着爱侣“不省心”的时候,他们往往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发自对方心底最真诚的爱的表白。

    ——反之亦然。

    当秦清理所当然地诉说着她对李瑜的了解,温柔地替他与何窈辩护的时候,竹影想问她却没有问出口——“清,你真的爱他么——像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那样的爱他,而不是将他当作亲人?”现在,她已不想再问,可是却也已不必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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