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4巧嘴
“明日便是八月了……”躺在破庙的窗下，秦清默默地想着。没有无边的死寂，也没有挥之不去的从前的回忆，可是她今夜还是失眠了。
秦清会回到湖东的大街等待李瑜，是因为那日与他擦肩而过时，听见了他身旁女子的话，知道他会去天水书阁。她不是没去惊鸿桥等他，可是同那一年一样，他不在那里，她却差点迎面撞上两名捕役——纵使扮作乞儿，她也不敢太过招摇，若不慎与搜捕的人打了照面，后果仍然难以想象。她可以做出讨饭的样子逗留在附近，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大——他不会来的！急切的想要见他的心情驱使着她，回到了余杭城中她最熟悉的那条青石板大道。
再次见到李瑜时，秦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她不敢好好地看他，只得匆匆地一瞥；这一次，再也没有顾虑，她可以贪婪地看着他，不过七日的光景，她却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他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有了何窈与画儿照顾饮食，他清减了的俊颜丰润了一些，又或许是经历了噩梦一般的几天几夜之后，她的心境有些变了。
尽管激动地想要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尽管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将他抱住，当这盼望已久的时刻来临时，秦清犹豫了，因为李瑜身边的何窈——她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可是她亲耳听过那羞涩的表白，她更清晰地看见那眷恋深情的眼神；她知道嫉妒有多么可怖，萧璟的人还在满城地找她，她不能冒险。她也没法不问，那女子究竟是谁？瑜哥哥，你为何总要和她在一起？
史捷的突然出现回答了秦清的疑问。当李瑜和史捷因何窈而大打出手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全是在史府那日听珍儿讲的故事，那曾被她当做另一出“西厢记”的故事 ——原来，他真的曾经住在史府；原来，她曾离他那么近！又原来，他就是那日夜苦读求娶美丽小姐的穷书生……秦清狠狠地甩着脑袋，将这荒谬的想法赶跑——以讹传讹是人们的乐趣，流言蜚语曾毁过无数美好，她认识的那个瑜哥哥，绝不会负她！
看见萧璟的瞬间，秦清的心怦怦直跳，几乎便要拔脚逃跑。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赶紧离开，书阁什么时候都可以再来，可是她的脚跟和目光却都像被钉住了一般，一动也不肯动。不知是不是感知到她灼灼的目光，他竟忽然看了过来，吓得她魂飞魄散，好在她僵硬的四肢也在同时恢复了灵活。在他追进小巷之后，她没有马上离开，一是因为还在外面徘徊的钟琴，二是因为她不想暴露了自己的伪装——以萧璟的细心，必会留意到这转眼便不见了踪影的“熟睡”的乞儿，届时她将无处藏身。
漆黑的破庙里，秦清再次拉了拉身上的破草席，轻轻翻了个身。八月了，就要到中秋，月圆的时候，分开的他们是不是也能团圆？她在心里第无数次的想着，下午李瑜究竟和萧璟说了些什么？萧璟知道他是谁了吗？萧璟并不是个卑鄙的人，他或许不会加害李瑜，可他会不会派人跟踪李瑜呢？她该怎么做呢？
萧璟也在想着和秦清同样的问题——她会怎么做？钟琴也问过他，要不要派人监视李瑜？他必须承认，这个建议实在让他心动，跟着那个男子，意味着他一定可以再次见到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可是最终，他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他有他的骄傲。如今他已经知道，她还在余杭，也绝不会离开余杭，那么，他终会找到她的！
四日之后，萧璟仍然没有找到秦清，上百的衙役依旧在不断的搜捕，各个钱庄当铺衣铺也被再三盘问，始终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秦清也没有见到李瑜，她不敢再去湖东的大街，每日捧着破碗在惊鸿桥附近乞讨——都说人海茫茫，追踪不如守点，可是她守在这个相约的地点，为何总也等不到他？
李瑜并没有离开余杭，但是他没有再出门。遇到史捷的次日一早，他依旧坚持着想要出去，没想到一拉开房门却见到了等在那里的何窈。何窈或许没有秦清那么了解李瑜，但却知道哪里是他的软肋，李瑜没有被史捷吓退，却被何窈的一句话生生拉了回来——她说：“李公子，尊夫人被抓走快五个月了吧？你说，她若在世子府见到你，会不会因为终于能和你相聚而欣喜若狂呢？”
第五日余杭发生了一件大事。余杭太守汤槐，带着衙门所有的官员，亲自将宁王送出了城门——当地的百姓们这才知道，宁王殿下微服来了余杭游玩，并已住了半月之久。好热闹的人们议论纷纷，适逢其会、得以一睹宁王真容的人则交口称赞宁王风姿，传到最后，萧璟几乎被描绘成了天上下凡的神仙。
如此浩大的声势，秦清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她也猜到了萧璟引蛇出洞用意，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否则他大可悄然离开，如来时一样。正是这样，秦清才会坐立不安——萧璟大张旗鼓的“离开”，意味着今后所有的搜寻都将由明转暗，她不仅不能放松，反而须得更加提防；不仅如此，因为他已经“离开”过，那么便再不会有新的消息，也即是说，当他真正放弃的时候，她将无法得知！
紧张又徒劳地再等了两日之后，秦清的不安上升到极点，只因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李瑜为什么会出现在史府？照珍儿的话说，他在史府住了三月之久！他为何会去吴郡？他到吴郡的日子比她更早，必不是为了寻她，那他是为了什么？上次她去史府拜访时，李瑜去了净云寺，也就是仍在城内，他又是为何来了余杭——他来余杭究竟是不是为了赴他们的约定？他到底有没有收到那条口信？！
李瑜会不会已经离开了余杭？既不知为何而来，那么便随时可走。若是他真已离开，天大地大，她要到哪里去寻他？这个想法让秦清没办法再冷静下去。终于，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让他知道，她在等他！
惊鸿桥的桥头，时常有一个三十来岁的说书人，秦清扮作乞儿在这里讨饭，无聊时也坐在一旁听上两句，一来二去，两人也混了个脸熟。这说书人口齿颇为伶俐，但说的故事却有些陈词滥调，与清凉居宋先生那几日一番新的花样有天壤之别。他姓崔，附近的居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崔巧嘴”，也不知是赞他还是损他。
这一日，秦清第七遍听完前朝昕韵公主与大诗人段浩的爱情悲剧，懒懒地将头靠在桥墩上，道：“崔巧嘴，你知道听你讲故事的人总是没钱的小孩子么？”崔巧嘴睨她一眼，道：“你个小要饭的，知道什么？”秦清笑道：“因为你的故事啊，人人都快背得了，只有小孩子才没听过。”崔巧嘴瘪了瘪嘴，道：“谁说的？我前两日才讲了宁王微服游西湖的故事啊！”
秦清默然了一下，又是一笑，道：“那事儿谁不知道啊，连那边张家老大爷跟他孙子讲，都比你讲得精彩！”崔巧嘴终于露出了郁闷的神情，叹道：“那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路子，听不到最新的消息；自己编吧，我又没那个本事。”秦清神神秘秘地一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再给你出个主意，包你生意大好！不过，你得请我吃两个大肉包！”
崔巧嘴“切”了一声，道：“小要饭的，你就别吹牛了，你要有那个本事，还要饭？”秦清闻言不恼，咧嘴道：“我说话没你伶俐啊，再说，成日磨嘴皮子太累了。我往桥头一坐，每日便有人给我铜板，我干嘛要费那个劲呢？”说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道：“你不信算了，我听说北山桥那面儿也有个说书的，生意也不咋样，我这主意卖给他，说不定不止得两个包子呢。”
秦清说完头也不回，拿着破碗掉头就走。崔巧嘴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大是心动，赶紧将她叫住，脸上却做出一脸死马当活马医的表情，道：“罢了罢了，就算我做好事，舍你两个包子了。”秦清心里暗骂一声虚伪，回头却露出一个笑脸，嘻嘻道：“那我就先谢过啦！”说罢又不慌不忙地坐回了桥头，在桥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惬意地伸直了腿。
崔巧嘴心里发急，面上却装作不屑的样子，催道：“小要饭的，别磨蹭了，赶紧说出来，让我听听是什么馊主意！”秦清斜他一眼，指着身下的桥道：“你知道这桥叫什么名字吗？”崔巧嘴活像见鬼一样地看着她，道：“惊鸿桥啊，这余杭谁不知道？”秦清咂咂嘴，露出一丝神秘的表情，道：“错！这是前朝那些附庸风雅的人起的新名字，其实，最早的时候这座桥叫做‘断桥’。”
崔巧嘴并不是余杭本地人，也并不清楚个中掌故，听了不由半信半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秦清不去理他，径直道：“而且——其中还有一段感人肺腑的传奇！”崔巧嘴听到“传奇”二字，想起她先前所言，不由专注起来。秦清微微一笑，将她熟记于心的白蛇的故事娓娓道来，从断桥初会、雨中同舟、喜结连理，讲到端午现形、盗取仙草、水漫金山，再讲到断桥重逢、文曲下凡、雷峰压顶……只不过，她修改了最后的结局。
“白娘子被收入塔中之后，许仙伤心欲绝，不知去向。二十年后，许士林高中状元，到雷峰拜母，雷峰塔轰然倒塌，白娘子终于重获自由。可是无论他们如何打听，却总是没有许仙的下落。自那以后，白娘子便在断桥之上日夜守候，期待着许仙终有一日会在桥的那头出现，他们能像当年那样，再度重逢……”
崔巧嘴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忍不住道：“那他们到底重逢了没有？”秦清耸耸肩道：“不知道啊！”崔巧嘴“啊”了一声，长大了嘴。秦清叹道：“难怪你生意不好。你难道不知道，要留下悬念，听众才会念念不忘？”崔巧嘴“哦”了一声，似还沉浸在故事之中，过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道：“可是，余杭并没有金山寺和雷峰塔呀？”
秦清大摇其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告诉过你，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再说了，听书的人听的就是新奇，谁会追究这些？越是没有听过，才越是吸引，你明不明白？”顿了顿，又道：“还有，千万记住，不要一次把故事讲完！你要把它分作一段一段的，每次只讲一点，这样听众才会每天都想着你崔巧嘴，每天来听你说书！而且因为整天念叨着这个故事，他们还会把它讲给其他人听，慢慢地，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你和你的故事……”
崔巧嘴见秦清说得头头是道，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想来想去，终于决定试上一试。两日之后，他便发现秦清说得一点没错，来听故事的人一下子多了不少，男女老少都有；而且怕他不肯接着讲下一段，以前一毛不拔的听众不少都摸出了铜板。白娘子的传说在人们口中流传，听说的人也越来越多。
天气越来越凉了，秦清在破草席里蜷作一团，心里想着，不知瑜哥哥听到故事了没有？他若听到了，一定会去桥上等她的，对么？为什么他还不出现呢，难道他真的不在余杭了吗？——无论如何回避，她终究到了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么，她是不是也该离开了？她该去哪儿？萧璟的人会不会守在城外等她自投罗网？他是否也该放弃搜捕，回去吴郡了？
秦清会回到湖东的大街等待李瑜，是因为那日与他擦肩而过时，听见了他身旁女子的话，知道他会去天水书阁。她不是没去惊鸿桥等他，可是同那一年一样，他不在那里，她却差点迎面撞上两名捕役——纵使扮作乞儿，她也不敢太过招摇，若不慎与搜捕的人打了照面，后果仍然难以想象。她可以做出讨饭的样子逗留在附近，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大——他不会来的！急切的想要见他的心情驱使着她，回到了余杭城中她最熟悉的那条青石板大道。
再次见到李瑜时，秦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她不敢好好地看他，只得匆匆地一瞥；这一次，再也没有顾虑，她可以贪婪地看着他，不过七日的光景，她却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他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或许是因为有了何窈与画儿照顾饮食，他清减了的俊颜丰润了一些，又或许是经历了噩梦一般的几天几夜之后，她的心境有些变了。
尽管激动地想要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尽管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将他抱住，当这盼望已久的时刻来临时，秦清犹豫了，因为李瑜身边的何窈——她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可是她亲耳听过那羞涩的表白，她更清晰地看见那眷恋深情的眼神；她知道嫉妒有多么可怖，萧璟的人还在满城地找她，她不能冒险。她也没法不问，那女子究竟是谁？瑜哥哥，你为何总要和她在一起？
史捷的突然出现回答了秦清的疑问。当李瑜和史捷因何窈而大打出手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全是在史府那日听珍儿讲的故事，那曾被她当做另一出“西厢记”的故事 ——原来，他真的曾经住在史府；原来，她曾离他那么近！又原来，他就是那日夜苦读求娶美丽小姐的穷书生……秦清狠狠地甩着脑袋，将这荒谬的想法赶跑——以讹传讹是人们的乐趣，流言蜚语曾毁过无数美好，她认识的那个瑜哥哥，绝不会负她！
看见萧璟的瞬间，秦清的心怦怦直跳，几乎便要拔脚逃跑。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赶紧离开，书阁什么时候都可以再来，可是她的脚跟和目光却都像被钉住了一般，一动也不肯动。不知是不是感知到她灼灼的目光，他竟忽然看了过来，吓得她魂飞魄散，好在她僵硬的四肢也在同时恢复了灵活。在他追进小巷之后，她没有马上离开，一是因为还在外面徘徊的钟琴，二是因为她不想暴露了自己的伪装——以萧璟的细心，必会留意到这转眼便不见了踪影的“熟睡”的乞儿，届时她将无处藏身。
漆黑的破庙里，秦清再次拉了拉身上的破草席，轻轻翻了个身。八月了，就要到中秋，月圆的时候，分开的他们是不是也能团圆？她在心里第无数次的想着，下午李瑜究竟和萧璟说了些什么？萧璟知道他是谁了吗？萧璟并不是个卑鄙的人，他或许不会加害李瑜，可他会不会派人跟踪李瑜呢？她该怎么做呢？
萧璟也在想着和秦清同样的问题——她会怎么做？钟琴也问过他，要不要派人监视李瑜？他必须承认，这个建议实在让他心动，跟着那个男子，意味着他一定可以再次见到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可是最终，他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他有他的骄傲。如今他已经知道，她还在余杭，也绝不会离开余杭，那么，他终会找到她的！
四日之后，萧璟仍然没有找到秦清，上百的衙役依旧在不断的搜捕，各个钱庄当铺衣铺也被再三盘问，始终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秦清也没有见到李瑜，她不敢再去湖东的大街，每日捧着破碗在惊鸿桥附近乞讨——都说人海茫茫，追踪不如守点，可是她守在这个相约的地点，为何总也等不到他？
李瑜并没有离开余杭，但是他没有再出门。遇到史捷的次日一早，他依旧坚持着想要出去，没想到一拉开房门却见到了等在那里的何窈。何窈或许没有秦清那么了解李瑜，但却知道哪里是他的软肋，李瑜没有被史捷吓退，却被何窈的一句话生生拉了回来——她说：“李公子，尊夫人被抓走快五个月了吧？你说，她若在世子府见到你，会不会因为终于能和你相聚而欣喜若狂呢？”
第五日余杭发生了一件大事。余杭太守汤槐，带着衙门所有的官员，亲自将宁王送出了城门——当地的百姓们这才知道，宁王殿下微服来了余杭游玩，并已住了半月之久。好热闹的人们议论纷纷，适逢其会、得以一睹宁王真容的人则交口称赞宁王风姿，传到最后，萧璟几乎被描绘成了天上下凡的神仙。
如此浩大的声势，秦清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她也猜到了萧璟引蛇出洞用意，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否则他大可悄然离开，如来时一样。正是这样，秦清才会坐立不安——萧璟大张旗鼓的“离开”，意味着今后所有的搜寻都将由明转暗，她不仅不能放松，反而须得更加提防；不仅如此，因为他已经“离开”过，那么便再不会有新的消息，也即是说，当他真正放弃的时候，她将无法得知！
紧张又徒劳地再等了两日之后，秦清的不安上升到极点，只因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李瑜为什么会出现在史府？照珍儿的话说，他在史府住了三月之久！他为何会去吴郡？他到吴郡的日子比她更早，必不是为了寻她，那他是为了什么？上次她去史府拜访时，李瑜去了净云寺，也就是仍在城内，他又是为何来了余杭——他来余杭究竟是不是为了赴他们的约定？他到底有没有收到那条口信？！
李瑜会不会已经离开了余杭？既不知为何而来，那么便随时可走。若是他真已离开，天大地大，她要到哪里去寻他？这个想法让秦清没办法再冷静下去。终于，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让他知道，她在等他！
惊鸿桥的桥头，时常有一个三十来岁的说书人，秦清扮作乞儿在这里讨饭，无聊时也坐在一旁听上两句，一来二去，两人也混了个脸熟。这说书人口齿颇为伶俐，但说的故事却有些陈词滥调，与清凉居宋先生那几日一番新的花样有天壤之别。他姓崔，附近的居民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崔巧嘴”，也不知是赞他还是损他。
这一日，秦清第七遍听完前朝昕韵公主与大诗人段浩的爱情悲剧，懒懒地将头靠在桥墩上，道：“崔巧嘴，你知道听你讲故事的人总是没钱的小孩子么？”崔巧嘴睨她一眼，道：“你个小要饭的，知道什么？”秦清笑道：“因为你的故事啊，人人都快背得了，只有小孩子才没听过。”崔巧嘴瘪了瘪嘴，道：“谁说的？我前两日才讲了宁王微服游西湖的故事啊！”
秦清默然了一下，又是一笑，道：“那事儿谁不知道啊，连那边张家老大爷跟他孙子讲，都比你讲得精彩！”崔巧嘴终于露出了郁闷的神情，叹道：“那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路子，听不到最新的消息；自己编吧，我又没那个本事。”秦清神神秘秘地一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再给你出个主意，包你生意大好！不过，你得请我吃两个大肉包！”
崔巧嘴“切”了一声，道：“小要饭的，你就别吹牛了，你要有那个本事，还要饭？”秦清闻言不恼，咧嘴道：“我说话没你伶俐啊，再说，成日磨嘴皮子太累了。我往桥头一坐，每日便有人给我铜板，我干嘛要费那个劲呢？”说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道：“你不信算了，我听说北山桥那面儿也有个说书的，生意也不咋样，我这主意卖给他，说不定不止得两个包子呢。”
秦清说完头也不回，拿着破碗掉头就走。崔巧嘴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大是心动，赶紧将她叫住，脸上却做出一脸死马当活马医的表情，道：“罢了罢了，就算我做好事，舍你两个包子了。”秦清心里暗骂一声虚伪，回头却露出一个笑脸，嘻嘻道：“那我就先谢过啦！”说罢又不慌不忙地坐回了桥头，在桥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惬意地伸直了腿。
崔巧嘴心里发急，面上却装作不屑的样子，催道：“小要饭的，别磨蹭了，赶紧说出来，让我听听是什么馊主意！”秦清斜他一眼，指着身下的桥道：“你知道这桥叫什么名字吗？”崔巧嘴活像见鬼一样地看着她，道：“惊鸿桥啊，这余杭谁不知道？”秦清咂咂嘴，露出一丝神秘的表情，道：“错！这是前朝那些附庸风雅的人起的新名字，其实，最早的时候这座桥叫做‘断桥’。”
崔巧嘴并不是余杭本地人，也并不清楚个中掌故，听了不由半信半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秦清不去理他，径直道：“而且——其中还有一段感人肺腑的传奇！”崔巧嘴听到“传奇”二字，想起她先前所言，不由专注起来。秦清微微一笑，将她熟记于心的白蛇的故事娓娓道来，从断桥初会、雨中同舟、喜结连理，讲到端午现形、盗取仙草、水漫金山，再讲到断桥重逢、文曲下凡、雷峰压顶……只不过，她修改了最后的结局。
“白娘子被收入塔中之后，许仙伤心欲绝，不知去向。二十年后，许士林高中状元，到雷峰拜母，雷峰塔轰然倒塌，白娘子终于重获自由。可是无论他们如何打听，却总是没有许仙的下落。自那以后，白娘子便在断桥之上日夜守候，期待着许仙终有一日会在桥的那头出现，他们能像当年那样，再度重逢……”
崔巧嘴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忍不住道：“那他们到底重逢了没有？”秦清耸耸肩道：“不知道啊！”崔巧嘴“啊”了一声，长大了嘴。秦清叹道：“难怪你生意不好。你难道不知道，要留下悬念，听众才会念念不忘？”崔巧嘴“哦”了一声，似还沉浸在故事之中，过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道：“可是，余杭并没有金山寺和雷峰塔呀？”
秦清大摇其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告诉过你，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再说了，听书的人听的就是新奇，谁会追究这些？越是没有听过，才越是吸引，你明不明白？”顿了顿，又道：“还有，千万记住，不要一次把故事讲完！你要把它分作一段一段的，每次只讲一点，这样听众才会每天都想着你崔巧嘴，每天来听你说书！而且因为整天念叨着这个故事，他们还会把它讲给其他人听，慢慢地，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你和你的故事……”
崔巧嘴见秦清说得头头是道，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想来想去，终于决定试上一试。两日之后，他便发现秦清说得一点没错，来听故事的人一下子多了不少，男女老少都有；而且怕他不肯接着讲下一段，以前一毛不拔的听众不少都摸出了铜板。白娘子的传说在人们口中流传，听说的人也越来越多。
天气越来越凉了，秦清在破草席里蜷作一团，心里想着，不知瑜哥哥听到故事了没有？他若听到了，一定会去桥上等她的，对么？为什么他还不出现呢，难道他真的不在余杭了吗？——无论如何回避，她终究到了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么，她是不是也该离开了？她该去哪儿？萧璟的人会不会守在城外等她自投罗网？他是否也该放弃搜捕，回去吴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