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夺符传将令
此时乃大周圣历元年三月，女皇武则天当政晚年。
皇都长安城内烟柳绝色，草长莺飞。那时的长安城，人口逾百万，街市过千条。东市西市之内，各种肤色，各种口音的中外商贾仕民云集。整日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天下富足，民生乐业，欣欣向荣，好一派盛唐气象。不愧是当时宇内第一盛世繁华之都。
后人有诗赞道：南海商船来大食，
西京祆寺建波斯。
远人尽有如归乐，
此是唐家绝盛时。
在西市一家食坊前，三位十六七岁，脚着官靴，腰佩刀剑，衣着华美的姑娘正在调吃各种小食。黄衣姑娘试了一口西域葡萄糕，向中间一位蓝衣姑娘道：“胭脂姐姐，这个真好吃，我要买十斤回去。”
叫胭脂的蓝衣姑娘正啃着一串糖葫芦，舔舔满嘴糖屑，斜了她一眼道：“买这么多回去喂猪吗？”
右边粉红衣服的姑娘正拿着一瓶葡萄酒仔细端详着道：“两位姐姐快看，这是什么玉石？怎么如此晶莹剔透？”那玻璃瓶在日光照耀之下，霞光四射，好不夺目。
老板笑道：“几位姑娘外地来的吧？这可不是玉石，这是产自西域高昌国的玻璃。”
粉红衣服的姑娘道：“哦？比玉石还贵么？”
老板得意道：“那是。这一瓶葡萄酒，就得卖五千钱呢。”
那位叫燕若语的黄衣姑娘咂舌道：“怎么这么贵？我看，恐怕连大人都没有喝过。”
胭脂却满嘴不屑道：“我们两江的米酒难道敌不过这葡萄酒么？燕子，你真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扭头冲粉红衣服的姑娘道：“蝶影看什么活宝？快放下，你要是摔了，我们可赔不起。”
正说笑间，忽听头顶传来“嗷”地一声怪叫。三人吓了一跳，扭头看去，见斜对面“怡红楼”上，一个一丝不挂的瘦猴般黑男人，从二楼上一跃而下，朝前飞跑而去。
众人正目瞪口呆，忽然看见“怡红楼”内又冲出一个一丝不挂的雪白大胖女人，手提一把菜刀，拼命朝那黑男人追去。口中大叫：“兔崽子！老娘剁了你！”
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一胖一瘦，一前一后，像狗追耗子一般迅速跑远。
街上众人何曾看过这般奇景，不由得热血沸腾，“轰”地一声，一齐狂追去看热闹。连胭脂三人也被人流裹挟，身不由己朝前跑去。
跑过两条街，人群越聚越多，已有几千人。胭脂三人被挤在中间动弹不得。正想着如何脱身，听见后面一阵整齐脚步声踏来，有人大喝道：“都停下别跑！谁他娘的在扰乱街市？”
这时人群混乱不堪，前赴后继，挤得人仰马翻，大人叫，小孩哭，乱哄哄的，哪里停得下来？
后面那声音大骂道：“妈的！包抄过去！谁再敢乱跑，就给老子宰了他！你们几个，把那对狗男女抓过来！”
胭脂回头一瞧，见数百名禁军从后面冲上来，阻断了人群。一个络腮胡子的黑脸校尉骑在马上正在大声叫骂。
人群看见禁军刀枪出鞘，寒光闪闪，这才吓得都停下来。
不一会，几名禁军把一黑一白两个光屁股男女拖到黑脸校尉马前。两名禁军脱下衣服，把两人胡乱包了起来。
白胖女人被禁军摁在地上，却紧握菜刀不松手，嘴里还在大骂：“王八蛋兔崽子！敢睡了老娘不给钱！满长安城打听打听，老娘是吃素的么？”
黑瘦男人被禁军抓住手脚，像只被褪了毛的公鸡一样狼狈，被骂得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一禁军上前要夺下菜刀，白胖女人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顿时鲜血淋漓。黑脸校尉从马上跳下，飞起一脚，把菜刀踢到老远，嘴里骂道：“这个泼妇！”
胭脂觉得这等荒唐事十分没趣。正要拉着燕若语和谢蝶影挤出人群，忽然侧脸看见身旁有个瘦高的黑衣男人，正从人群中慢慢朝前挤去。那人眼神如刀，犀利非常，让人不敢对视。胭脂只觉脊背上一冷，见那人已挤到那离黑脸校尉不远处，身子微微前仰，屈指发力，似乎作势要进攻抢人。
正此时，一阵马蹄声响，一个身形矫健顶盔贯甲的年轻军官，率领几名骑兵，从人群后面纵马过来，喝问道：“宋校尉，出什么乱子了？”
黑脸宋校尉回头拱手道：“叶大人！没什么大事。这对狗男女，光着屁股在街上乱跑，大伙追着看热闹呢。”
旁边有人低声道：“这是神虎营的统领叶如水！”
叶如水在马上居高临下，威风凛凛，目光如电，不怒自威，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叶如水扫了一眼人群，道：“大家都各自散了吧，把这两人抓回去审问！”
人群慢慢散去。那瘦高黑衣男人斜眼看着叶如水，犹豫了一阵，接着身子松弛下来，轻轻哼了一声，转身悻悻离去。
胭脂觉得十分好奇，便朝燕若语和谢蝶影使了个眼色，慢慢跟了上去。
黑衣人不紧不慢走到一条小巷内，突然猛一回头，顿时和胭脂三人面对面。双目凶狠，紧紧盯住三人，厉声喝道：“跟着老子干什么？找死吗？”
三人被他如刀眼神刺得缩小了一半。不觉后退了一步，胭脂抓住刀把，壮胆道：“谁稀罕跟着你？这巷子是你家的么？”
黑衣人哼了一声，骂道：“小毛丫头！滚！老子没空跟你们兜圈子！”说着往前踏了一步。
胭脂“唰”地抽出腰刀，双手握刀，摆开架势，喝道：“别过来！”胭脂这把腰刀与今日所见倭刀相似，极细极窄。三尺多长，却只有两寸来宽，刀面极薄，两边刀面各嵌七颗金星。在日光照耀下，蓝汪汪地，既金光闪耀，又寒气逼人。
那黑衣人怔了一怔，失声道：“好一把宝刀！拿来！”说着，微一倾身，右手如钩，已探向刀柄。
胭脂没想到他突然间空手夺白刃，吃了一惊，慌忙中手腕一翻，刀锋向他手指扫去。黑衣人忌惮她宝刀锋利，不敢硬接，手臂一滑，捋向刀背。
燕若语和谢蝶影喝道：“要明抢么？”也拔出宝剑，一齐分心刺来。
黑衣人眼看以一敌三，却若无其事，毫不费力。见二人宝剑刺来，丝毫不躲闪，双手猛地一挥，食指和中指顿时将二人剑尖夹住，一运内力，喝道：“放手！”
二人只觉一股炙热之气顺着剑尖直到手腕，手掌瞬间有如握住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棒，忍不住“哎哟”尖叫一声，两把宝剑已经脱手。黑衣人指尖一转，已将剑柄握在手中，向下一挥，“飕”地一声，两把宝剑插入泥地，深没至柄。随后转身向胭脂一步步逼来。
胭脂心知不妙，当下后退一步，凝神静气，刀面一横，微微上指，摆出一个手弹琵琶的架式。
黑衣人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向前大跨一步，喝道：“拿来！”说罢伸手便夺。
胭脂待他身形晃动之时，脚尖猛然一转，改刀为剑，顺势向他前胸刺去。
黑衣人“咦”了一声，觉得这招还有些精妙，急忙侧身避过。谁知胭脂这一刺原是虚招，瞬间又回剑为刀，一招“八面来风”横扫过去。
黑衣人刚刚闪到一旁，内力起伏，尚不及换气，眼见得胭脂这一刀如排山倒海般扫来，刀法精妙绝伦，与适才已判若两人。大惊之下，躲避已然不及。幸亏他反应极快，伸手拉下身上黑袍，运力向前挥去。
胭脂这一刀扫在黑袍之上，有如切着豆腐，浑然无觉，已将黑袍一削为二。黑衣人却借着这一挥反弹之力，跃开丈余。狼狈不堪，已是一身冷汗。暗叫一声：好险！差点被这丫头剁成两段！只是心中莫名其妙，茫然不解，不知她怎么突然间使得出如此精妙的刀法，一时呆住。
胭脂横刀一摆，冷笑道：“再来试试看？”此时她也是心虚不已。自己只会一招，这厮如果再来争斗，自己定然原形毕露。燕若语和谢蝶影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将宝剑拔出，恼羞成怒，骂道：“你的乌龟壳都被劈成两半了，还敢再来？”
黑衣人正要答话，忽听远处传来呜呜几声凄厉紧促的胡茄之音，顿时脸色一紧，将手中半截断袍往地上一扔，丢下三人，纵身一跃，翻墙飘然而去。
三人长吁了一口气。燕若语道：“大人早有吩咐，京城不比两江，叫我们不可惹事生非。姐姐为何要跟着这厮？”
胭脂正要答话，谢蝶影忽然从那截断袍中捡出一物，道：“这是什么？”
二人回头一看，见乃是一个铁制十字架，上面系着一截铜链，已被削断。想必是那黑衣人之物，刚被胭脂的宝刀切下，那黑衣人自己也未发现。
三人面面相觑，盯着十字架仔细端详，又低声商量了一阵。胭脂突然道：“回去！”
急匆匆赶回驿馆，此时日已西斜。进门迎面碰见书办，便问道：“大人呢？”书办道：“大人刚刚接到圣旨，和赵参军一起进宫面圣去了。”
燕若语道：“这可怎么办？要不我们进宫去找大人？”
胭脂想了想，道：“来不及了。咱们从两江带来，押解蜀王的亲兵，有多少？”
书办道：“两江带来的一千骑兵，已划归兵部统辖。现在驿馆里只剩二十多个侍卫了。”见三人气喘吁吁，满面汗迹，便献媚道：“姑娘们可是又要和人去打架，要人助拳么？我这就把他们全叫来，陪姑娘们同去。一定把那帮王八蛋打个落花流水！对了，姑娘们到底是要和哪帮王八蛋打架？”
胭脂道：“别胡猜啦！”在院内转了几圈，问道：“离翠薇山最近的是哪支军队？”
书办想了想，道：“那应该是驻扎在长安城外的神虎营了。离翠薇山约摸四十里。统领是叶如水大人。”
胭脂道：“原来是刚才那小子！”说着和燕若语谢蝶影三人目光一对，道：“不能再等了！咱们自己去调兵！”说着一齐朝签押房走去。
书办在后面狐疑不已，自言自语道：“嗬！不愧是京城啊！这打架的阵势也比我们两江大，竟然要调动军队。”说着一阵摇头。
三人走到签押房门口，乱嚷道：“掌印官呢？出来出来！”
掌印官闻声出来，一见是这三人，顿时心中一紧，忙挤出一副笑脸，道：“下官在！姑娘们有事么？”
胭脂右手一摊，大大咧咧道：“把虎符拿来，姑奶奶要玩玩！”
掌印官一听，吓了一大跳，道：“姑娘玩笑开大了吧？虎符乃是朝廷调兵的凭证。没有大人的将令，谁敢擅动？岂能拿给姑娘玩去？姑娘们若是想找乐子，下官这里倒是有一套三彩小骆驼，昨日才上街花了五十钱买来，准备回家送给儿子的。好玩得很，这就送给姑娘们，分文不取。”
胭脂大怒道：“牛头不对马嘴！”说着扬起手中马鞭，一鞭就抽在掌印官脸上，顺势一脚踹开房门，对燕若语和谢蝶影道：“进去搜！”
夕阳西下之际，高大雄伟的大明宫含元殿外，一排排羽林军执刀侍立，斜阳映照下，寒光闪耀，禁卫森严，更显出瑰伟壮丽的皇家气派。一代女皇武则天正在宫内召集重臣议事。殿外有一人，身着紫色官袍，身材高挑，面容消瘦，神情儒雅，双手负背，在来回度步，正是两江参军长史赵佩鸿。
赵佩鸿虽然离内殿较远，但他内力精湛，听力自然不同于俗人，所以殿内谈话声依然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外放十年，辛苦了。这次又平定了蜀王叛乱，生擒蜀王，押解进京，不辱使命，朕深感欣慰。”正是武皇。想当年，武皇春秋鼎盛，风华绝代，其英姿风采，可谓旷古绝今。今日却已是红颜老去，垂垂暮年。
另一声音道：“臣本风尘末吏，蒙皇上破格拔擢，充任封疆。臣敢不效死报答皇上？”声音洪亮沉稳，乃是两江节度使谢千军。
武皇又道：“十年不见，你越发稳重了，君前奏对，不失疆臣风范。朕却老得多了吧？”
谢千军道：“陛下永远都会红颜不老，我大周也一定会永远繁荣昌盛。”
武皇哈哈笑道：“虽是假话，听着却也称心。对了，那丫头怎么样了？十年不见，应该出落成大姑娘了，她还好么？”
谢千军沉吟片刻，答道：“是，她很好，只不过生性喜欢胡闹，胆大妄为。常让臣哭笑不得。”
武皇复又笑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原也不奇怪。她只要不太过分，你就由她去吧。你只需护卫她周全便是。”
谢千军道：“是。有臣在，定保她万无一失。”
武皇道：“这块好钢，朕一定要用在刀刃上。用得好，足可抵十万雄兵。”
谢千军道：“陛下高瞻远瞩，圣明烛照。臣望尘莫及。”
武皇道：“今日在场的，都是朕的骨肱之臣，大家都坐下，不用拘谨。朕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朕的内侄，魏王武三思。”
谢千军道：“臣参见魏王。”
武三思的声音哄亮高亢，显得趾高气扬，道：“好说好说”。
武皇又道：“这位想必你认识，三朝元老，梁国公狄相国。”
谢千军道：“是，狄相国的风采，臣在宫内当值时，便十分景仰。”
一代名相狄仁杰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谢大人早已不是当年陛下殿前的小侍卫了。陛下真是慧眼识英才。”
武皇又介绍道：“这位是兵部尚书王叔元。”
王叔元道：“谢大人昨日来部交割，我们便已见过。”
武皇道：“蜀王已被生擒，众卿看应该如何处置？”
武三思抢先道：“他起兵谋反，罪在不赦，自然应该诛其全族，以敬效尤。”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狄仁杰道：“老臣以为还是要慎重为好。蜀王乃是太宗皇帝嫡孙，不同旁人。如果轻启杀端，天下人免不了会有议论。”
武皇道：“那就再等等看吧。只是协助他谋反的那些人，却不能放过。”武三思道：“听说协助蜀王谋反的，主要是景教的那些叛逆。谢大人，却为何没将他们一网打尽？”
谢千军道：“景教教众，遍布四海，想要一举扫平，绝非易事。”
武三思道：“本王早有听说，江湖人言：南空北谢。你谢大人堂堂朝廷命官，为何与景教的教主郁空狂齐名，真让人好生奇怪。”
谢千军道：“这都是江湖传言。臣从不在江湖行走，至于为何会有这些传言，臣也实在不解。”
武三思阴阳怪气道：“看来你谢大人是交游广博，名声在外啊。”
武皇道：“这景教到底是怎么回事？狄相国，你给大家说说。”
狄仁杰道：“遵旨。景教发源于万里之外的大秦国。其教旨信奉上帝，以十字架为徽章。贞观九年，红衣大主教阿罗本不远万里，从大秦国罗马城来到长安，觐见太宗皇帝，请求在中华传教。
阿罗本此人，可谓一代人杰。不但学识渊博，为人睿智，精通数十国言语。而且武功精湛，神鬼难测。据说其纵横万里，未逢敌手。太宗皇帝为人礼贤下士，见到这等人才，自然是礼敬有加。便恩允其在中华传教，总坛设在鹄鸣山，教众甚多。
阿罗本死后，其大弟子秦天柱继任教主。陛下龙兴，改唐为周，景教教众感念太宗皇帝厚恩，便以反周复唐为号，处处与朝廷作对。听说秦天柱也已染病而亡，景教教主之位，已由其弟子郁空狂接任。郁空狂此人，在江湖上名气不小，只是其人才武功，到底如何，臣也不是十分清楚。”
武皇道：“这些江湖人士，无非都是些亡命之徒，不足为虑。不过突厥又起兵进犯西域，西域军情，一日紧似一日，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来。朝廷已无兵可派，到底如何取舍，朕十分为难。”
武三思道：“陛下，臣还是那个意思：西域乃是不毛之地，其地不可种五谷，其人不愿交赋税，要之何用？且年年耗费朝廷无数兵马钱粮，实在是得不偿失。臣以为，应该早早弃之，将西域之兵，尽数撤入玉门关内，才是上策。”
狄仁杰道：“不可！西域之地，虽在千里之外，却是中西商路要冲，一旦弃之，我大周与西方各国的交往，便被尽数切断。何况，当年太宗皇帝栉风沐雨，血染关山，才将西域收归中华所有，我等后辈子孙，岂能将祖宗基业，轻言放弃？”
武皇听二人争执不下，便问谢千军道：“你在外带兵多年，你意如何？”
谢千军道：“臣也赞同狄相之见，西域不可弃。臣以为，玉门关外，千里沙漠，乃是我大周西部屏障。无论是突厥还是吐蕃，想要进犯玉门关，只有绕过沙漠，从大梦川进兵。西域在我手中，便能扼守大梦川，一旦弃之，大梦川必然守不住。敌方铁骑自翰海出发，一日一夜便可直达玉门关。届时我大周西部门户洞开，只怕是要夜夜烽火了。那时所需的兵马钱粮，可能十倍百倍于守卫西域。”
王叔元道：“臣也赞同狄相和谢大人之见。但是要朝廷现在派出兵马，实在是力不从心。臣倒有一计。吐蕃大赞普尺带珠丹一向愿意与我大周交好，我们可以联络吐蕃，让其从西出兵，牵制突厥，如此，便可以减轻西域的压力了。”
武皇道：“此计虽好，但是朕听说现在吐蕃国内掌握实权的乃是大相论钦陵，尺带珠丹不过是个傀儡，联络了他，又有何用？”
王叔元道：“圣明无过陛下。吐蕃掌权者确实是论钦陵。但臣出使过吐蕃，见过尺带珠丹。依臣看来，此人深藏不露，城府极深，绝不会甘为傀儡。早晚有一日，必定会除掉论钦陵，乾纲独断。所以他才数次派人来，请求一位公主下嫁，也有引我大周为强援之意。”
武皇道：“那为何朕屡次答应将魏王之女下嫁给他，他又屡次推辞呢？”
众人一时无语。
武皇道：“朕明白了。看来，在各国眼中，朕并非大周皇帝，仍不过是李家儿媳。所以我武姓之女，也就不是真正的公主，只有李氏皇族之女，才是真正的公主，对吧？”
武三思怒道：“这些吐蕃蛮子，竟然挑肥拣瘦，真是岂有此理？理他做甚？”
武皇叹气道：“可又到哪里去找一位李姓公主呢？”
赵佩鸿正在殿外听得出神，一名大内侍卫过来道：“赵大人，两江府来人，说有急事求见大人，已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赵佩鸿闻言赶到宫门外，只见掌印官满脸焦虑，急得直搓手，一见他出来，急忙奔过来，哭丧着脸道：“赵大人，大事不好了！”
赵佩鸿道：“何事如此惊慌？”
掌印官道：“咱府上那三位姑奶奶，把虎符给抢去了！”
赵佩鸿吃了一惊，道：“啊？真是岂有此理！越发胡闹了！她们要虎符何用？”
掌印官道：“下官听说，她们要调神虎营去翠薇山与人打架。”
赵佩鸿顿时一头雾水，道：“这回又打的什么架？竟然要调动禁军？你这个掌印官是做什么的？怎么任凭她们把虎符抢去？”
掌印官顿时委屈万状，道：“您不是不知道啊！咱满府之中，除了大人和您，这三位姑奶奶还把谁放在眼里？下官一句话还未说完，那胭脂姑娘一马鞭便抽到了下官脸上。”说着，下意识伸手捂住右脸，兀自觉得火辣辣的。
赵佩鸿沉吟一会儿，道：“她们不过一时胡闹而已。出不了什么大事。我两江的兵符，只能节制两江十三卫镇的兵马，却调不动禁军。她们去那碰一鼻子灰，自然灰溜溜地回来。”
掌印官道：“赵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佩鸿道：“说吧。”
掌印官道：“这三位姑奶奶别的本事没有，可要论胡搅蛮缠的功夫，当真个个一流。下官担心叶如水一不小心，说不定真就被她们糊弄去了。”
赵佩鸿倒吸口凉气道：“叶如水会这么糊涂吗？不可能吧？”仔细一想，又觉得大有可能，顿时担心起来。道：“假传将令，擅调禁军，可是死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这就回去，派人快马赶到神虎营，一定要抢在她们前面见到叶如水。告诉他，就说谢大人将令，要他一见到这三人，就将她们立即扣下，就地软禁。”
掌印官道：“是。”转身便走。
赵佩鸿想了想，又叮嘱道：“一定要交代叶如水，这三人都是大人的心腹，万不可伤她们半根毫毛。”
掌印官答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夜色初上，长安城外，禁军神虎营内。
叶如水正在大帐内和众校尉商谈兵事。忽见探马匆匆进来，报道：“两江节度使谢千军大人到，已在营门外。”
叶如水莫名其妙，问众校尉道：“谢大人和我禁军互不隶属，怎么会深夜到我神虎营来？”众校尉都茫然摇头。叶如水道：“不管怎样，他是上官，既然来了，我们就得迎接，诸位随我同去吧。”
众人赶到营门外，只见三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冷冰冰坐在马上，看见众人出来，也不下马答话。
叶如水探头探脑，四处乱看了一阵，并未发现还有其他人。正要发问，那三位姑娘却突然“驾”了一声，纵马冲进了军营。若不是叶如水躲闪得快，差点被她们撞翻在地。众人在后面七嘴八舌喝道：“军营之内不得纵马！”却哪里还有人影。
叶如水气乎乎走进大帐，抬头一瞧，见一位蓝衣姑娘已老实不客气地坐在自己的帅椅上，双脚大喇喇地放在帅案上。一位粉红衣服的姑娘和一位黄色衣服的姑娘按剑侍立两旁。
那蓝衣姑娘正是胭脂。看见叶如水等人进来，右手折住马鞭，在左手掌上甩得啪啪响，鼻孔哼了一声，仰面朝天，慢条斯礼打着官腔，问天花板道：“谁是叶如水啊？”
叶如水顿时楞在原地。心想：就算是谢千军来了，恐怕也不会如此托大。这姑娘谱摆得比天还大，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和众校尉面面相觑，不知应该如何做答。
燕若语喝道：“没听见我家姐姐问话吗？谁是叶如水？滚出来！”
叶如水无法躲闪，只得滚了出来，上前一步，道：“在下就是叶如水，还没有请教姑娘是？”
谢蝶影喝道：“怎么？你个小小的四品统领，居然连我家姐姐的名头也没听说过么？”
叶如水听她称自己为“小小的四品统领”，心想，这三人来头看来着实不小，不能得罪。便肃然起敬，恭恭敬敬道：“岂敢！岂敢！久仰！久仰！不过，不知道姑娘大名是？”三人听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差点笑出声来。
燕若语强忍住笑，喝道：“你既然久仰我家姐姐，怎么连我家姐姐的大名都不知道？这不是有意瞧不起我们吗？你既是四品统领，就该知道官场规矩，如何见了上官还如此傲慢，竟不行礼？”
叶如水外号叫“夜沉如水”，言其心思缜密，办事沉稳，加之武功又高，乃是禁军中新一代青年才俊，深受武皇器重。此时却被燕若语如连珠炮似的发问逼得狼狈不堪，汗流浃背，只得上前拱手道：“末将参见。。。。。。”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她们身份名姓。这军队之中，官职等级最是森严，没有官职，却如何称呼？若称呼“末将参见各位姑娘”，或“末将参见各位小姐”，听上去与青楼龟奴相似，实在太不成体统。一时语塞，想了半天，含含糊糊道：“末将参见各位贵客。”
胭脂大模大样道：“算啦！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叶如水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各位有何吩咐。”
胭脂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调你的神虎营立刻去翠薇宫护驾。”
叶如水吃了一惊，心想：这难道还是小事吗？道：“姑娘想必知道，我禁军乃皇上亲军，没有皇上的圣旨，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再说，皇上在翠薇宫么？按惯例，皇上的行程应该通报禁军。末将怎么没接到大内通报？”
胭脂厉声喝道：“皇上临时要去翠薇宫散散心，还要先请示你叶大人不成？”
叶如水哑口无言，呆了半晌道：“好吧。请拿圣旨出来吧。”
胭脂努了努嘴，谢蝶影从怀中掏出虎符，在桌上重重一顿，喝道：“看清楚！”
叶如水凑到跟前，仔细一看，哑然失笑，道：“姑娘们到底是谁？深夜前来，难道是专程戏弄叶某的么？”
胭脂道：“怎么？难道兵符有假？”
叶如水道：“兵符当然不假。可这是两江节度使的兵符，只能调动两江兵马，岂可调我禁军？”
胭脂一下子从椅上跳下来，喝道：“你个小小的四品统领，竟有这么多啰嗦！”说着拔出佩刀，往桌上一横，道：“你信不信我先斩后奏？”在灯光映照下，这把宝刀蓝汪汪地，既金光闪耀，又寒气逼人。叶如水一见到这把刀，心中顿时一凛。原来这把刀的来历非比寻常。
当年太宗皇帝消灭东突厥，扫平西域三十六国，文治武功，威服四海。被周边各国一致上尊号为“天可汗”。各国纷纷前来朝拜。海外极西之处的吐火罗国也派人前来进贡，贡品便是两把一模一样的宝刀。这两把刀都是用北极寒铁煅造，四块刀面共嵌二十八颗金星，每面七颗，称为“七星寒露宝刀”。
武皇登基之后，对这两把宝刀爱不释手。因谢千军护驾有功，便赏赐了一把给他，另一把，自己随身佩带。
谢千军却觉得这把刀过于花哨秀气，自己用了并不合手，加之担心胭脂的安全，便转赠给她防身。胭脂并不知道此刀的来历，每日拿来，无非四处炫耀，耀武扬威而已，没想到此时稀里糊涂派上了用场。
叶如水进宫护驾，常见武皇佩带此刀，如何不熟？可是却不知道世间还有第二把。此时见胭脂拿出来，便以为是武皇佩刀。顿觉得此人身份已经无可怀疑，定是皇上身边至亲至信之人。又听她说要“先斩后奏”，料来一定是有皇上秘旨。却哪里想到，这只是她每日争强斗狠的口头禅。
叶如水心想：按朝廷制度，皇上的圣旨须要由中书省起草，再由门下省附鉴，然后才交尚书省下发执行。皇上一定是碰上了非常之变，来不及传圣旨，这才命这三人携带两江节度使的兵符和自己的佩刀前来传令。这正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机会，岂能错过？便拱手道：“姑娘既如此说，又有谢大人的兵符在此，不容末将不信。末将这就陪姑娘们走一遭。”说着传令道：“各将听令！立即点齐三千虎贲骑兵，随我到翠薇宫勤王护驾！”
众人齐道：“遵令！”一齐转身出帐。
此时已将近深夜，武皇和各位重臣仍在含元殿内商量国事。赵佩鸿正在大明宫门口焦急等待。不一会儿，看见掌印官气喘吁吁赶来。忙上去问道：“怎么样？截住她们了么？”
掌印官气急败坏道：“不幸被下官言中！那叶如水果然中了她们的圈套，已经带兵去翠薇宫勤王护驾去了！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
赵佩鸿大惊道：“皇上此刻就在宫中，他们勤的什么王？护的什么驾？这事太大了，我立即进去禀告大人！”
兴亡寸心，闲看骏马弯刀，激扬文字========山河万里，且凭书生意气，判断春秋
皇都长安城内烟柳绝色，草长莺飞。那时的长安城，人口逾百万，街市过千条。东市西市之内，各种肤色，各种口音的中外商贾仕民云集。整日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天下富足，民生乐业，欣欣向荣，好一派盛唐气象。不愧是当时宇内第一盛世繁华之都。
后人有诗赞道：南海商船来大食，
西京祆寺建波斯。
远人尽有如归乐，
此是唐家绝盛时。
在西市一家食坊前，三位十六七岁，脚着官靴，腰佩刀剑，衣着华美的姑娘正在调吃各种小食。黄衣姑娘试了一口西域葡萄糕，向中间一位蓝衣姑娘道：“胭脂姐姐，这个真好吃，我要买十斤回去。”
叫胭脂的蓝衣姑娘正啃着一串糖葫芦，舔舔满嘴糖屑，斜了她一眼道：“买这么多回去喂猪吗？”
右边粉红衣服的姑娘正拿着一瓶葡萄酒仔细端详着道：“两位姐姐快看，这是什么玉石？怎么如此晶莹剔透？”那玻璃瓶在日光照耀之下，霞光四射，好不夺目。
老板笑道：“几位姑娘外地来的吧？这可不是玉石，这是产自西域高昌国的玻璃。”
粉红衣服的姑娘道：“哦？比玉石还贵么？”
老板得意道：“那是。这一瓶葡萄酒，就得卖五千钱呢。”
那位叫燕若语的黄衣姑娘咂舌道：“怎么这么贵？我看，恐怕连大人都没有喝过。”
胭脂却满嘴不屑道：“我们两江的米酒难道敌不过这葡萄酒么？燕子，你真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扭头冲粉红衣服的姑娘道：“蝶影看什么活宝？快放下，你要是摔了，我们可赔不起。”
正说笑间，忽听头顶传来“嗷”地一声怪叫。三人吓了一跳，扭头看去，见斜对面“怡红楼”上，一个一丝不挂的瘦猴般黑男人，从二楼上一跃而下，朝前飞跑而去。
众人正目瞪口呆，忽然看见“怡红楼”内又冲出一个一丝不挂的雪白大胖女人，手提一把菜刀，拼命朝那黑男人追去。口中大叫：“兔崽子！老娘剁了你！”
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一胖一瘦，一前一后，像狗追耗子一般迅速跑远。
街上众人何曾看过这般奇景，不由得热血沸腾，“轰”地一声，一齐狂追去看热闹。连胭脂三人也被人流裹挟，身不由己朝前跑去。
跑过两条街，人群越聚越多，已有几千人。胭脂三人被挤在中间动弹不得。正想着如何脱身，听见后面一阵整齐脚步声踏来，有人大喝道：“都停下别跑！谁他娘的在扰乱街市？”
这时人群混乱不堪，前赴后继，挤得人仰马翻，大人叫，小孩哭，乱哄哄的，哪里停得下来？
后面那声音大骂道：“妈的！包抄过去！谁再敢乱跑，就给老子宰了他！你们几个，把那对狗男女抓过来！”
胭脂回头一瞧，见数百名禁军从后面冲上来，阻断了人群。一个络腮胡子的黑脸校尉骑在马上正在大声叫骂。
人群看见禁军刀枪出鞘，寒光闪闪，这才吓得都停下来。
不一会，几名禁军把一黑一白两个光屁股男女拖到黑脸校尉马前。两名禁军脱下衣服，把两人胡乱包了起来。
白胖女人被禁军摁在地上，却紧握菜刀不松手，嘴里还在大骂：“王八蛋兔崽子！敢睡了老娘不给钱！满长安城打听打听，老娘是吃素的么？”
黑瘦男人被禁军抓住手脚，像只被褪了毛的公鸡一样狼狈，被骂得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一禁军上前要夺下菜刀，白胖女人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顿时鲜血淋漓。黑脸校尉从马上跳下，飞起一脚，把菜刀踢到老远，嘴里骂道：“这个泼妇！”
胭脂觉得这等荒唐事十分没趣。正要拉着燕若语和谢蝶影挤出人群，忽然侧脸看见身旁有个瘦高的黑衣男人，正从人群中慢慢朝前挤去。那人眼神如刀，犀利非常，让人不敢对视。胭脂只觉脊背上一冷，见那人已挤到那离黑脸校尉不远处，身子微微前仰，屈指发力，似乎作势要进攻抢人。
正此时，一阵马蹄声响，一个身形矫健顶盔贯甲的年轻军官，率领几名骑兵，从人群后面纵马过来，喝问道：“宋校尉，出什么乱子了？”
黑脸宋校尉回头拱手道：“叶大人！没什么大事。这对狗男女，光着屁股在街上乱跑，大伙追着看热闹呢。”
旁边有人低声道：“这是神虎营的统领叶如水！”
叶如水在马上居高临下，威风凛凛，目光如电，不怒自威，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叶如水扫了一眼人群，道：“大家都各自散了吧，把这两人抓回去审问！”
人群慢慢散去。那瘦高黑衣男人斜眼看着叶如水，犹豫了一阵，接着身子松弛下来，轻轻哼了一声，转身悻悻离去。
胭脂觉得十分好奇，便朝燕若语和谢蝶影使了个眼色，慢慢跟了上去。
黑衣人不紧不慢走到一条小巷内，突然猛一回头，顿时和胭脂三人面对面。双目凶狠，紧紧盯住三人，厉声喝道：“跟着老子干什么？找死吗？”
三人被他如刀眼神刺得缩小了一半。不觉后退了一步，胭脂抓住刀把，壮胆道：“谁稀罕跟着你？这巷子是你家的么？”
黑衣人哼了一声，骂道：“小毛丫头！滚！老子没空跟你们兜圈子！”说着往前踏了一步。
胭脂“唰”地抽出腰刀，双手握刀，摆开架势，喝道：“别过来！”胭脂这把腰刀与今日所见倭刀相似，极细极窄。三尺多长，却只有两寸来宽，刀面极薄，两边刀面各嵌七颗金星。在日光照耀下，蓝汪汪地，既金光闪耀，又寒气逼人。
那黑衣人怔了一怔，失声道：“好一把宝刀！拿来！”说着，微一倾身，右手如钩，已探向刀柄。
胭脂没想到他突然间空手夺白刃，吃了一惊，慌忙中手腕一翻，刀锋向他手指扫去。黑衣人忌惮她宝刀锋利，不敢硬接，手臂一滑，捋向刀背。
燕若语和谢蝶影喝道：“要明抢么？”也拔出宝剑，一齐分心刺来。
黑衣人眼看以一敌三，却若无其事，毫不费力。见二人宝剑刺来，丝毫不躲闪，双手猛地一挥，食指和中指顿时将二人剑尖夹住，一运内力，喝道：“放手！”
二人只觉一股炙热之气顺着剑尖直到手腕，手掌瞬间有如握住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棒，忍不住“哎哟”尖叫一声，两把宝剑已经脱手。黑衣人指尖一转，已将剑柄握在手中，向下一挥，“飕”地一声，两把宝剑插入泥地，深没至柄。随后转身向胭脂一步步逼来。
胭脂心知不妙，当下后退一步，凝神静气，刀面一横，微微上指，摆出一个手弹琵琶的架式。
黑衣人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向前大跨一步，喝道：“拿来！”说罢伸手便夺。
胭脂待他身形晃动之时，脚尖猛然一转，改刀为剑，顺势向他前胸刺去。
黑衣人“咦”了一声，觉得这招还有些精妙，急忙侧身避过。谁知胭脂这一刺原是虚招，瞬间又回剑为刀，一招“八面来风”横扫过去。
黑衣人刚刚闪到一旁，内力起伏，尚不及换气，眼见得胭脂这一刀如排山倒海般扫来，刀法精妙绝伦，与适才已判若两人。大惊之下，躲避已然不及。幸亏他反应极快，伸手拉下身上黑袍，运力向前挥去。
胭脂这一刀扫在黑袍之上，有如切着豆腐，浑然无觉，已将黑袍一削为二。黑衣人却借着这一挥反弹之力，跃开丈余。狼狈不堪，已是一身冷汗。暗叫一声：好险！差点被这丫头剁成两段！只是心中莫名其妙，茫然不解，不知她怎么突然间使得出如此精妙的刀法，一时呆住。
胭脂横刀一摆，冷笑道：“再来试试看？”此时她也是心虚不已。自己只会一招，这厮如果再来争斗，自己定然原形毕露。燕若语和谢蝶影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将宝剑拔出，恼羞成怒，骂道：“你的乌龟壳都被劈成两半了，还敢再来？”
黑衣人正要答话，忽听远处传来呜呜几声凄厉紧促的胡茄之音，顿时脸色一紧，将手中半截断袍往地上一扔，丢下三人，纵身一跃，翻墙飘然而去。
三人长吁了一口气。燕若语道：“大人早有吩咐，京城不比两江，叫我们不可惹事生非。姐姐为何要跟着这厮？”
胭脂正要答话，谢蝶影忽然从那截断袍中捡出一物，道：“这是什么？”
二人回头一看，见乃是一个铁制十字架，上面系着一截铜链，已被削断。想必是那黑衣人之物，刚被胭脂的宝刀切下，那黑衣人自己也未发现。
三人面面相觑，盯着十字架仔细端详，又低声商量了一阵。胭脂突然道：“回去！”
急匆匆赶回驿馆，此时日已西斜。进门迎面碰见书办，便问道：“大人呢？”书办道：“大人刚刚接到圣旨，和赵参军一起进宫面圣去了。”
燕若语道：“这可怎么办？要不我们进宫去找大人？”
胭脂想了想，道：“来不及了。咱们从两江带来，押解蜀王的亲兵，有多少？”
书办道：“两江带来的一千骑兵，已划归兵部统辖。现在驿馆里只剩二十多个侍卫了。”见三人气喘吁吁，满面汗迹，便献媚道：“姑娘们可是又要和人去打架，要人助拳么？我这就把他们全叫来，陪姑娘们同去。一定把那帮王八蛋打个落花流水！对了，姑娘们到底是要和哪帮王八蛋打架？”
胭脂道：“别胡猜啦！”在院内转了几圈，问道：“离翠薇山最近的是哪支军队？”
书办想了想，道：“那应该是驻扎在长安城外的神虎营了。离翠薇山约摸四十里。统领是叶如水大人。”
胭脂道：“原来是刚才那小子！”说着和燕若语谢蝶影三人目光一对，道：“不能再等了！咱们自己去调兵！”说着一齐朝签押房走去。
书办在后面狐疑不已，自言自语道：“嗬！不愧是京城啊！这打架的阵势也比我们两江大，竟然要调动军队。”说着一阵摇头。
三人走到签押房门口，乱嚷道：“掌印官呢？出来出来！”
掌印官闻声出来，一见是这三人，顿时心中一紧，忙挤出一副笑脸，道：“下官在！姑娘们有事么？”
胭脂右手一摊，大大咧咧道：“把虎符拿来，姑奶奶要玩玩！”
掌印官一听，吓了一大跳，道：“姑娘玩笑开大了吧？虎符乃是朝廷调兵的凭证。没有大人的将令，谁敢擅动？岂能拿给姑娘玩去？姑娘们若是想找乐子，下官这里倒是有一套三彩小骆驼，昨日才上街花了五十钱买来，准备回家送给儿子的。好玩得很，这就送给姑娘们，分文不取。”
胭脂大怒道：“牛头不对马嘴！”说着扬起手中马鞭，一鞭就抽在掌印官脸上，顺势一脚踹开房门，对燕若语和谢蝶影道：“进去搜！”
夕阳西下之际，高大雄伟的大明宫含元殿外，一排排羽林军执刀侍立，斜阳映照下，寒光闪耀，禁卫森严，更显出瑰伟壮丽的皇家气派。一代女皇武则天正在宫内召集重臣议事。殿外有一人，身着紫色官袍，身材高挑，面容消瘦，神情儒雅，双手负背，在来回度步，正是两江参军长史赵佩鸿。
赵佩鸿虽然离内殿较远，但他内力精湛，听力自然不同于俗人，所以殿内谈话声依然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外放十年，辛苦了。这次又平定了蜀王叛乱，生擒蜀王，押解进京，不辱使命，朕深感欣慰。”正是武皇。想当年，武皇春秋鼎盛，风华绝代，其英姿风采，可谓旷古绝今。今日却已是红颜老去，垂垂暮年。
另一声音道：“臣本风尘末吏，蒙皇上破格拔擢，充任封疆。臣敢不效死报答皇上？”声音洪亮沉稳，乃是两江节度使谢千军。
武皇又道：“十年不见，你越发稳重了，君前奏对，不失疆臣风范。朕却老得多了吧？”
谢千军道：“陛下永远都会红颜不老，我大周也一定会永远繁荣昌盛。”
武皇哈哈笑道：“虽是假话，听着却也称心。对了，那丫头怎么样了？十年不见，应该出落成大姑娘了，她还好么？”
谢千军沉吟片刻，答道：“是，她很好，只不过生性喜欢胡闹，胆大妄为。常让臣哭笑不得。”
武皇复又笑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原也不奇怪。她只要不太过分，你就由她去吧。你只需护卫她周全便是。”
谢千军道：“是。有臣在，定保她万无一失。”
武皇道：“这块好钢，朕一定要用在刀刃上。用得好，足可抵十万雄兵。”
谢千军道：“陛下高瞻远瞩，圣明烛照。臣望尘莫及。”
武皇道：“今日在场的，都是朕的骨肱之臣，大家都坐下，不用拘谨。朕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朕的内侄，魏王武三思。”
谢千军道：“臣参见魏王。”
武三思的声音哄亮高亢，显得趾高气扬，道：“好说好说”。
武皇又道：“这位想必你认识，三朝元老，梁国公狄相国。”
谢千军道：“是，狄相国的风采，臣在宫内当值时，便十分景仰。”
一代名相狄仁杰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谢大人早已不是当年陛下殿前的小侍卫了。陛下真是慧眼识英才。”
武皇又介绍道：“这位是兵部尚书王叔元。”
王叔元道：“谢大人昨日来部交割，我们便已见过。”
武皇道：“蜀王已被生擒，众卿看应该如何处置？”
武三思抢先道：“他起兵谋反，罪在不赦，自然应该诛其全族，以敬效尤。”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狄仁杰道：“老臣以为还是要慎重为好。蜀王乃是太宗皇帝嫡孙，不同旁人。如果轻启杀端，天下人免不了会有议论。”
武皇道：“那就再等等看吧。只是协助他谋反的那些人，却不能放过。”武三思道：“听说协助蜀王谋反的，主要是景教的那些叛逆。谢大人，却为何没将他们一网打尽？”
谢千军道：“景教教众，遍布四海，想要一举扫平，绝非易事。”
武三思道：“本王早有听说，江湖人言：南空北谢。你谢大人堂堂朝廷命官，为何与景教的教主郁空狂齐名，真让人好生奇怪。”
谢千军道：“这都是江湖传言。臣从不在江湖行走，至于为何会有这些传言，臣也实在不解。”
武三思阴阳怪气道：“看来你谢大人是交游广博，名声在外啊。”
武皇道：“这景教到底是怎么回事？狄相国，你给大家说说。”
狄仁杰道：“遵旨。景教发源于万里之外的大秦国。其教旨信奉上帝，以十字架为徽章。贞观九年，红衣大主教阿罗本不远万里，从大秦国罗马城来到长安，觐见太宗皇帝，请求在中华传教。
阿罗本此人，可谓一代人杰。不但学识渊博，为人睿智，精通数十国言语。而且武功精湛，神鬼难测。据说其纵横万里，未逢敌手。太宗皇帝为人礼贤下士，见到这等人才，自然是礼敬有加。便恩允其在中华传教，总坛设在鹄鸣山，教众甚多。
阿罗本死后，其大弟子秦天柱继任教主。陛下龙兴，改唐为周，景教教众感念太宗皇帝厚恩，便以反周复唐为号，处处与朝廷作对。听说秦天柱也已染病而亡，景教教主之位，已由其弟子郁空狂接任。郁空狂此人，在江湖上名气不小，只是其人才武功，到底如何，臣也不是十分清楚。”
武皇道：“这些江湖人士，无非都是些亡命之徒，不足为虑。不过突厥又起兵进犯西域，西域军情，一日紧似一日，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来。朝廷已无兵可派，到底如何取舍，朕十分为难。”
武三思道：“陛下，臣还是那个意思：西域乃是不毛之地，其地不可种五谷，其人不愿交赋税，要之何用？且年年耗费朝廷无数兵马钱粮，实在是得不偿失。臣以为，应该早早弃之，将西域之兵，尽数撤入玉门关内，才是上策。”
狄仁杰道：“不可！西域之地，虽在千里之外，却是中西商路要冲，一旦弃之，我大周与西方各国的交往，便被尽数切断。何况，当年太宗皇帝栉风沐雨，血染关山，才将西域收归中华所有，我等后辈子孙，岂能将祖宗基业，轻言放弃？”
武皇听二人争执不下，便问谢千军道：“你在外带兵多年，你意如何？”
谢千军道：“臣也赞同狄相之见，西域不可弃。臣以为，玉门关外，千里沙漠，乃是我大周西部屏障。无论是突厥还是吐蕃，想要进犯玉门关，只有绕过沙漠，从大梦川进兵。西域在我手中，便能扼守大梦川，一旦弃之，大梦川必然守不住。敌方铁骑自翰海出发，一日一夜便可直达玉门关。届时我大周西部门户洞开，只怕是要夜夜烽火了。那时所需的兵马钱粮，可能十倍百倍于守卫西域。”
王叔元道：“臣也赞同狄相和谢大人之见。但是要朝廷现在派出兵马，实在是力不从心。臣倒有一计。吐蕃大赞普尺带珠丹一向愿意与我大周交好，我们可以联络吐蕃，让其从西出兵，牵制突厥，如此，便可以减轻西域的压力了。”
武皇道：“此计虽好，但是朕听说现在吐蕃国内掌握实权的乃是大相论钦陵，尺带珠丹不过是个傀儡，联络了他，又有何用？”
王叔元道：“圣明无过陛下。吐蕃掌权者确实是论钦陵。但臣出使过吐蕃，见过尺带珠丹。依臣看来，此人深藏不露，城府极深，绝不会甘为傀儡。早晚有一日，必定会除掉论钦陵，乾纲独断。所以他才数次派人来，请求一位公主下嫁，也有引我大周为强援之意。”
武皇道：“那为何朕屡次答应将魏王之女下嫁给他，他又屡次推辞呢？”
众人一时无语。
武皇道：“朕明白了。看来，在各国眼中，朕并非大周皇帝，仍不过是李家儿媳。所以我武姓之女，也就不是真正的公主，只有李氏皇族之女，才是真正的公主，对吧？”
武三思怒道：“这些吐蕃蛮子，竟然挑肥拣瘦，真是岂有此理？理他做甚？”
武皇叹气道：“可又到哪里去找一位李姓公主呢？”
赵佩鸿正在殿外听得出神，一名大内侍卫过来道：“赵大人，两江府来人，说有急事求见大人，已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赵佩鸿闻言赶到宫门外，只见掌印官满脸焦虑，急得直搓手，一见他出来，急忙奔过来，哭丧着脸道：“赵大人，大事不好了！”
赵佩鸿道：“何事如此惊慌？”
掌印官道：“咱府上那三位姑奶奶，把虎符给抢去了！”
赵佩鸿吃了一惊，道：“啊？真是岂有此理！越发胡闹了！她们要虎符何用？”
掌印官道：“下官听说，她们要调神虎营去翠薇山与人打架。”
赵佩鸿顿时一头雾水，道：“这回又打的什么架？竟然要调动禁军？你这个掌印官是做什么的？怎么任凭她们把虎符抢去？”
掌印官顿时委屈万状，道：“您不是不知道啊！咱满府之中，除了大人和您，这三位姑奶奶还把谁放在眼里？下官一句话还未说完，那胭脂姑娘一马鞭便抽到了下官脸上。”说着，下意识伸手捂住右脸，兀自觉得火辣辣的。
赵佩鸿沉吟一会儿，道：“她们不过一时胡闹而已。出不了什么大事。我两江的兵符，只能节制两江十三卫镇的兵马，却调不动禁军。她们去那碰一鼻子灰，自然灰溜溜地回来。”
掌印官道：“赵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佩鸿道：“说吧。”
掌印官道：“这三位姑奶奶别的本事没有，可要论胡搅蛮缠的功夫，当真个个一流。下官担心叶如水一不小心，说不定真就被她们糊弄去了。”
赵佩鸿倒吸口凉气道：“叶如水会这么糊涂吗？不可能吧？”仔细一想，又觉得大有可能，顿时担心起来。道：“假传将令，擅调禁军，可是死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这就回去，派人快马赶到神虎营，一定要抢在她们前面见到叶如水。告诉他，就说谢大人将令，要他一见到这三人，就将她们立即扣下，就地软禁。”
掌印官道：“是。”转身便走。
赵佩鸿想了想，又叮嘱道：“一定要交代叶如水，这三人都是大人的心腹，万不可伤她们半根毫毛。”
掌印官答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夜色初上，长安城外，禁军神虎营内。
叶如水正在大帐内和众校尉商谈兵事。忽见探马匆匆进来，报道：“两江节度使谢千军大人到，已在营门外。”
叶如水莫名其妙，问众校尉道：“谢大人和我禁军互不隶属，怎么会深夜到我神虎营来？”众校尉都茫然摇头。叶如水道：“不管怎样，他是上官，既然来了，我们就得迎接，诸位随我同去吧。”
众人赶到营门外，只见三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冷冰冰坐在马上，看见众人出来，也不下马答话。
叶如水探头探脑，四处乱看了一阵，并未发现还有其他人。正要发问，那三位姑娘却突然“驾”了一声，纵马冲进了军营。若不是叶如水躲闪得快，差点被她们撞翻在地。众人在后面七嘴八舌喝道：“军营之内不得纵马！”却哪里还有人影。
叶如水气乎乎走进大帐，抬头一瞧，见一位蓝衣姑娘已老实不客气地坐在自己的帅椅上，双脚大喇喇地放在帅案上。一位粉红衣服的姑娘和一位黄色衣服的姑娘按剑侍立两旁。
那蓝衣姑娘正是胭脂。看见叶如水等人进来，右手折住马鞭，在左手掌上甩得啪啪响，鼻孔哼了一声，仰面朝天，慢条斯礼打着官腔，问天花板道：“谁是叶如水啊？”
叶如水顿时楞在原地。心想：就算是谢千军来了，恐怕也不会如此托大。这姑娘谱摆得比天还大，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和众校尉面面相觑，不知应该如何做答。
燕若语喝道：“没听见我家姐姐问话吗？谁是叶如水？滚出来！”
叶如水无法躲闪，只得滚了出来，上前一步，道：“在下就是叶如水，还没有请教姑娘是？”
谢蝶影喝道：“怎么？你个小小的四品统领，居然连我家姐姐的名头也没听说过么？”
叶如水听她称自己为“小小的四品统领”，心想，这三人来头看来着实不小，不能得罪。便肃然起敬，恭恭敬敬道：“岂敢！岂敢！久仰！久仰！不过，不知道姑娘大名是？”三人听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差点笑出声来。
燕若语强忍住笑，喝道：“你既然久仰我家姐姐，怎么连我家姐姐的大名都不知道？这不是有意瞧不起我们吗？你既是四品统领，就该知道官场规矩，如何见了上官还如此傲慢，竟不行礼？”
叶如水外号叫“夜沉如水”，言其心思缜密，办事沉稳，加之武功又高，乃是禁军中新一代青年才俊，深受武皇器重。此时却被燕若语如连珠炮似的发问逼得狼狈不堪，汗流浃背，只得上前拱手道：“末将参见。。。。。。”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她们身份名姓。这军队之中，官职等级最是森严，没有官职，却如何称呼？若称呼“末将参见各位姑娘”，或“末将参见各位小姐”，听上去与青楼龟奴相似，实在太不成体统。一时语塞，想了半天，含含糊糊道：“末将参见各位贵客。”
胭脂大模大样道：“算啦！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叶如水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各位有何吩咐。”
胭脂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调你的神虎营立刻去翠薇宫护驾。”
叶如水吃了一惊，心想：这难道还是小事吗？道：“姑娘想必知道，我禁军乃皇上亲军，没有皇上的圣旨，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再说，皇上在翠薇宫么？按惯例，皇上的行程应该通报禁军。末将怎么没接到大内通报？”
胭脂厉声喝道：“皇上临时要去翠薇宫散散心，还要先请示你叶大人不成？”
叶如水哑口无言，呆了半晌道：“好吧。请拿圣旨出来吧。”
胭脂努了努嘴，谢蝶影从怀中掏出虎符，在桌上重重一顿，喝道：“看清楚！”
叶如水凑到跟前，仔细一看，哑然失笑，道：“姑娘们到底是谁？深夜前来，难道是专程戏弄叶某的么？”
胭脂道：“怎么？难道兵符有假？”
叶如水道：“兵符当然不假。可这是两江节度使的兵符，只能调动两江兵马，岂可调我禁军？”
胭脂一下子从椅上跳下来，喝道：“你个小小的四品统领，竟有这么多啰嗦！”说着拔出佩刀，往桌上一横，道：“你信不信我先斩后奏？”在灯光映照下，这把宝刀蓝汪汪地，既金光闪耀，又寒气逼人。叶如水一见到这把刀，心中顿时一凛。原来这把刀的来历非比寻常。
当年太宗皇帝消灭东突厥，扫平西域三十六国，文治武功，威服四海。被周边各国一致上尊号为“天可汗”。各国纷纷前来朝拜。海外极西之处的吐火罗国也派人前来进贡，贡品便是两把一模一样的宝刀。这两把刀都是用北极寒铁煅造，四块刀面共嵌二十八颗金星，每面七颗，称为“七星寒露宝刀”。
武皇登基之后，对这两把宝刀爱不释手。因谢千军护驾有功，便赏赐了一把给他，另一把，自己随身佩带。
谢千军却觉得这把刀过于花哨秀气，自己用了并不合手，加之担心胭脂的安全，便转赠给她防身。胭脂并不知道此刀的来历，每日拿来，无非四处炫耀，耀武扬威而已，没想到此时稀里糊涂派上了用场。
叶如水进宫护驾，常见武皇佩带此刀，如何不熟？可是却不知道世间还有第二把。此时见胭脂拿出来，便以为是武皇佩刀。顿觉得此人身份已经无可怀疑，定是皇上身边至亲至信之人。又听她说要“先斩后奏”，料来一定是有皇上秘旨。却哪里想到，这只是她每日争强斗狠的口头禅。
叶如水心想：按朝廷制度，皇上的圣旨须要由中书省起草，再由门下省附鉴，然后才交尚书省下发执行。皇上一定是碰上了非常之变，来不及传圣旨，这才命这三人携带两江节度使的兵符和自己的佩刀前来传令。这正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机会，岂能错过？便拱手道：“姑娘既如此说，又有谢大人的兵符在此，不容末将不信。末将这就陪姑娘们走一遭。”说着传令道：“各将听令！立即点齐三千虎贲骑兵，随我到翠薇宫勤王护驾！”
众人齐道：“遵令！”一齐转身出帐。
此时已将近深夜，武皇和各位重臣仍在含元殿内商量国事。赵佩鸿正在大明宫门口焦急等待。不一会儿，看见掌印官气喘吁吁赶来。忙上去问道：“怎么样？截住她们了么？”
掌印官气急败坏道：“不幸被下官言中！那叶如水果然中了她们的圈套，已经带兵去翠薇宫勤王护驾去了！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
赵佩鸿大惊道：“皇上此刻就在宫中，他们勤的什么王？护的什么驾？这事太大了，我立即进去禀告大人！”
兴亡寸心，闲看骏马弯刀，激扬文字========山河万里，且凭书生意气，判断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