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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9嗣子攻略

    徒晏在朝中还有个绰号,叫隐王。原因无他,这徒晏在一众朝臣的记忆里,他就没怎么上过朝,所以平日里谁家谈论起来,尚不及那几个异姓王被提起的次数多,又因着他极少与朝臣们有往来,是故只要是心头里没有特别想头的,一般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这日徒晏一如既往睡了个懒觉,醒来时已是天色擦亮了,于是叮嘱管家高明,叫林微到了便自己念书,想着应了林微给黛玉寻两个嬷嬷的事,便坐了轿子往宫里去了。

    其时太上皇和皇太后都在宁寿宫赏乐,那太上皇咋见了徒晏却是愣怔了下,继而嘴角暗暗翘了起来,待得挥退了鼓乐方板起脸道:“终于想起来看朕了?”

    徒晏讪讪的给二人见了礼,神色漠然道:“儿臣是来看母后的。”

    皇太后抿着唇只是笑,见上皇几口深呼吸又要发怒了,才终是招了招手对徒晏道:“晏儿过来,你这回来就那日来晃了一把,这么些天了也不见个影子,你父皇都念叨你好几日了。这几日天气实在不好,忽冷忽热的叫人闹心,你一个人可要仔细着身子,就是要过来也等了日头升起来再动,这大早起的,瞧这手冷的。”

    徒晏偷眼去看上皇,见他只是闷闷的哼了一声,竟没说太后又拉着他腻歪的话,便道:“我不冷,母后这几日可好?那日我叫人送过来的点心你尝着如何?那还是在扬州时偶然遇上的,知道母后爱清淡些的,回来后便叫人去请了那厨子来,不知道你吃着可否喜欢?若是还满意,我明儿个就叫他进宫来伺候。”

    皇太后拉着徒晏的双手叫他坐到自己身边,看了太上皇一眼方笑道:“自然喜欢,你父皇说夜里同皇上议事,夜深了正好就着茶水用些个,容易克化也不腻的慌,我正想着问你要那厨子来呢,这几日皇上在这宁寿宫里连着熬了好几夜了,哎,那孩子也不容易,倒叫人心疼。”

    太上皇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自然知道那些点心是徒晏刻意孝敬给他的,因着那日不经意当着徒晏的面抱怨夜里的点心腻味,总是闹得睡不好觉,徒晏听了方特意寻的,于是闷闷的咳了一声,抬起头刚想着要说点软和的,却见徒晏已是看了过来,问道:“可是有什么麻烦事了?我记得那日大早起的皇上便去我府里晃了一把,后来因着微儿闹了别扭,也没说什么便离开了,当时我只以为他是……却是因着什么?”

    太上皇沉吟了一番,叹道:“一会儿下了朝你去乾清宫走走吧,哪日能没些个事呢?养了你这么大就知道吃喝享乐,皇帝若也如你这般,朕也没脸去见徒家的列祖列宗了。”

    又来!徒晏那脸色变了变,也没了和太上皇说话的心思,便转而对皇太后道:“还有一事想要求了母后,你叫人给我选两个嬷嬷送过去,我回去有用。”

    “你又闹腾什么!”太上皇插口道。

    徒晏皱眉瞥了太上皇一眼,总觉得这人越老了越爱管这管那的,跟太后要两个嬷嬷他都问,真是闲的,这会子连理都懒得理他了。皇太后见这爷儿俩又要闹起来,扭头瞪了太上皇一眼,对徒晏道:“知道了,我一会子叫人给你送过去就是,早起可用过膳了不曾?瞧这只顾着说话,看你迷迷瞪瞪的又是刚爬起来吧?去做个莲子羹来,再用些个点心先垫垫。”

    徒晏见太后把桌上的点心移到跟前,这才觉到了饿,便拿起一个就着茶水吃了起来,摆摆手道:“不必做了,我就吃这个便好,一会儿去皇上那儿再吃几个奶饽饽,上回过来听他说是刚得的丫头,做的那饽饽味道儿极好,我还带了几个回去呢。”

    太上皇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徒晏这心心念念的只知道吃,心里什么也不装,镇日里光想着如何享受的性子,听了他母子二人的对话恨不能把这不争气的儿子一脚踹将出去,一生气那堵在嗓子眼里的话便全部横着出来了:“瞧瞧你那点子出息,你能想那饽饽就不能想想找个什么样的王妃?你爱谁不爱谁的朕不想管,如今也老大不小的了,生个儿子出来哪怕你不认朕这老子呢,朕自己养孙子!”

    “没完没了的,您老叫我清净一回行不行!”徒晏最不能被戳的就是这一处,手里的半块点心直接便扔回了碟子里,愤愤的立起来就要往外走,然而刚抬步便见一个小太监在殿外头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不由怒道:“进来,又有何事?”

    那小太监颠着小碎步进得殿来,感觉到这气氛不同寻常,忙回道:“回王爷,皇上宣您上殿呢。”

    徒晏这才稳了心思,回头看了一眼太上皇,见他点点头叫他先去,方带了那小太监出了宁寿宫,一边走一边问道:“什么事?”

    “奴才不知,皇上在议义忠亲王的事,在金殿上好一通发作。”小太监战战兢兢道。

    又是他!

    义忠亲王徒旻乃是皇帝的二皇叔,却是老太妃杨氏所出,当年杨氏不过一个小小的嫔,虽说得这上皇徒嵘的宠幸,然而前朝无助力后宫无根基,这义忠亲王却是不得任何人看好的一个皇子。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也才能一步步熬到今日还能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当初他们也是兄弟十来个,然而圈禁的圈禁出继的出继,如今竟已只剩徒旻、徒晏和忠顺亲王徒炅三人了,这也是上一回徒晏为这个兄长在乾清宫外跪了一日一夜的缘由。

    徒晏来在金殿之外,却见王子腾和林海正在台矶下罚跪,不由愕然,这二人均是刚刚升迁了的,怎的就一起被扔了出来?便站住脚步问道:“皇上发的什么火?”

    王子腾将手里的奏折呈到徒晏面前,自责道:“是下官连累了王爷和林大人。”

    这王子腾的官阶到底还低,之前徒晏并未与他有过什么接触,不过在那只知安享尊荣的功勋贵族里头,这一位也算是勤勉有能为的一个了。徒晏接了那奏折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心里的怒火却是“腾”的升了起来,再不置一词直接便进了太和殿。眼见那义忠亲王徒旻正跪在中间,徒晏劈头便把手里的奏折扔到了他肩上,怒道:“你还想做什么?给你擦屁股的是我!长进点你能死吗!”

    徒晏一句话尚未说完,却是被皇帝也劈头砸了一个奏折下来,那徒泓的底气却是比他大多了,厉声怒斥道:“你又想做什么,朕的好皇叔!”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吐出来的。

    满朝文武静立于殿前,然而整个金殿之上却是落针可闻,此时无一人敢喘口大气,皇帝家的兄弟们自己闹起来了,这回势头很不好那。这睿亲王上一次上朝还是在一年前,继而便离了京都下江南了,然而这刚刚回来,就被御史参了个居心叵测:睿亲王不是不理朝政不接见百官吗,可他突然这般手长又是要做什么?金陵呆了几个月,姑苏又是几个月,到了扬州更了不得,当地官员都要列队相迎了,这还不够,把林海都弄回了京都,甚至连那四王八公的都挂扯上了,说他不爱走动?开什么玩笑,皇上您被骗得何其至深!

    说起来这场八面风刮得也是有因由的,过年后小皇帝突然亲政,几位王爷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着朝堂上动荡不宁,忠顺王被赶回府中养花遛鸟,北静王害了气喘三五日的就进宫报一回备丧,就连那东平王都被解了兵权召回了京都,唯独脱身在外的睿亲王却是一身干净。

    这义忠亲王因着上回的事情那是挂了号的,如今更是站在风口浪尖上,是以日比一日的心下不安,而那皇帝却是唯独忘了他一般理都不做理会,所以这徒旻终是再沉不住气了,想来想去竟拉了徒晏来垫背。在他觉得,虽然这徒晏看着风光,然而他死活不能相信,皇帝一个个的都容不得,唯独对徒晏恩宠有加,只怕是这人运气好有个皇太后撑腰罢。皇帝如今虽动他不得,然而越是功高震主,自然也越能叫上位者暗恨,多拉扯几次总能有机会的,皇太后还能保他一辈子不成?反正太上皇如今放开了手,他徒旻已是没了活路,他一个人被盯着倒不如多几个被盯着的,徒晏自然是那最好的遮风的大树。

    所以王子腾拿着的那奏折是御史的弹劾,而皇帝手里的,却是徒旻和徒晏兄友弟恭彻夜叙旧的折子,说来说去,徒晏他也不干净就是了。虽说皇帝喜欢看大家勾心斗角,然而那大家里头要是有了徒晏,他那理智的弦儿便能瞬间崩断:朕竟是不知道,你们兄弟却是亲厚呢,怎么不肯跟朕抵足而眠促膝长谈到天明!

    徒晏看都不看便把那折子扔回了御案之上,徒旻的那点花招他最清楚了,上头写的什么连想都不必去想,吵架谁不会啊?当皇帝的就是给大臣们解决矛盾的,你不给我做主我哭给你看!徒晏打定主意丝毫不肯退却,愤愤的堵了回去:“我要做什么皇上不知道?你扔折子能别往脸上扔吗,跟谁学的这臭毛病,伤了我你养我吗养吗!”

    睿王爷您老又没抓住重点啊,为什么每次跟皇上吵架都叫我们这么无语呢……众朝臣又开始抹起冷汗来,多么希望这爷儿俩回去自己关起门再打架啊。

    不过皇帝听了这话却是暗自乐了,心里那先把徒晏轰走的打算也忘掉了:养你还不容易吗,多收集几个厨子什么都有了,朕养你啊,一辈子都行!但是要对着文武大臣这么说却是有些个丢人,皇帝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哗啦啦便把那奏折推到了地上:“你们都有理,就朕无理就是了,欺负朕很开心不是吗?你们关系都好,兄友弟恭不分彼此,就朕是孤家寡人!滚滚滚,不要再看到你们!”

    徒泓站起身抹了一把辛酸泪溜之大吉了,剩下徒晏愕然的立在当地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皇上,您辈分再小也是皇上啊,您这么打滚撒泼的不讲道理,叫我们做臣子的跟谁哭去啊?

    徒晏回头瞪一眼同样愕然的徒旻:简直被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二坑死了!挥挥手打发了百官,无奈至极的道:“散了散了,叫林大人和王大人也各自回去吧。”最讨厌去哄皇帝了,徒晏委屈的不行,他明明就只比那混蛋大一岁,按日子算才半年零三天!

    徒晏在乾清宫外立了半晌,真想不管他们算了,爱翻天叫他们翻去!然而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又想起徒泓的奶饽饽了,于是叹了口气终是走了进去。

    结果还未进殿便听到了徒泓略带愉悦的声音:“有骨气不要进来嘛,朕可是对你太好了吧?当着文武大臣的面给朕砸折子,你是要翻天吗?”

    “皇上的奶饽饽赏臣几个吧,快要饿死了拿什么翻天。”徒晏觉得还是吃饱了赶紧溜的好,这回事情跟他有关,要是再装兄友弟恭,非得叫徒泓扒他一层皮不可。

    徒泓最是喜欢徒晏与他心意相通的,这场戏演得他前所未有的满意,此时哪里还有在金殿之上的那种憋屈劲儿?吩咐丫头给徒晏弄了吃的来,一边饶有兴致的看他细细吃着一边愉悦的笑道:“朕就知道,只有你是真心对朕的,你且安生的回府里呆着先,等朕收拾了他再出来玩儿,不!上皇那儿你可得多给朕撑着点,他对你的事比对朕的事上心得多,所以无事时多去宁寿宫溜达几遭,就按着今儿个这套路来,连朕都敢砸,你要砸他几回,朕保准在他回过神儿之前把二皇叔弄去金陵养老,朕真是受够他了。”

    能保住一条命也算是对得起老二了,徒晏觉得再多的他也做不到,老爷子如今虽说越发的心软了,不过大事上头还是明白的,不然也不能放开了叫徒泓折腾,只要留下一条命,上皇就算不痛快也不会真跟徒泓过不去。徒晏打定了注意,便想着应该再给皇帝稳稳心,只有他越是不放心,徒泓才能越对徒旻不上心,于是脸上不见喜怒的道:“不管远近,皇上还是叫他安生点儿吧,最好送去守皇陵什么的别再跟外头有往来,就依着他这疯魔的劲头,你不怕我可是怕了,说不得哪一日真被这帮人踩碎了呢。”

    徒泓果然更加的心情舒畅起来,笑道:“你还知道怕呢?朕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

    “皇上说笑了。”徒晏忙道,“既如此,你动作可利索点,拖久了不用你动手,老爷子定能废了我,我这命可就托付给你了。”

    二人一番合谋终算皆大欢喜,徒晏这才身心俱疲的回了府里,其时已是日头偏西了。当皇帝不容易,当皇帝的兄弟叔侄更不容易,徒晏觉得他还是得找个借口离这混蛋皇帝远点的好,日日在他跟前伴驾能少活好几十年,这人喜怒无常性情多变,比上皇更要难伺候得多,如今二人已是君臣,旧年的情分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

    徒晏一屁股坐在椅子里连话都懒得说了,疲态尽显。

    林微抬头瞄了他好几眼,终是放下笔倒了杯茶送了过去,伸出手指给他按压起鬓角两侧:“先生要去睡一会子吗?”

    徒晏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沉默半晌方问道:“对了,宫里可送了人来?”

    林微点头道:“嗯,晌午的时候送了两个嬷嬷……先生!是送我的不成?”

    徒晏微微弯起唇角,继而打了个哈欠笑道:“你去看看合不合意,领回去给你姐姐使唤吧,给如海带个话儿,叫他称几天病再去上朝,风吹灯影动雨打帘外松,正经的不是他的事。”

    林微听的一头雾水,不过看徒晏这神色,却是知道朝堂上必是有事情发生了的,便把话暗暗记下也不再多问,只决定回去一字不落的转述给林海便是。

    然而徒晏却到底是放不下,这些个王爷眼看着一个个都倒了,如今把老二也放了下去,他还能有几天的好日子过?说起来这些人里头唯独他才最是那个树大招风的,若要皇帝真心信他,除非徒泓是个傻的。心里乱糟糟的想着,徒晏那嘴里便自言自语般问了出来:“什么人最叫人放心?”

    “死人。”林微随口吐出这两个字来,那手指却是随着话头落下去也停了下来,他似乎抓到了什么……

    虽说只见了那皇帝一面,不过林微看得出来那人是个有抱负的,眼睛最是骗不得人,那皇帝的目光比刀子还冷硬。林微非是真正的孩童之心,自然知道徒晏顾忌的什么,心下不由瞬间便软了下来,安抚道:“先生做得很好了。”

    徒晏那眼皮子一跳,倏的睁开了眸子,竟是一扫往日的懵懂模样,双眸如利箭一般盯住了林微,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凉声道:“我早就怀疑你了,你最好相信我只要出手便能取你性命,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何妖孽!”

    林微那手指颤了颤,继而又缓缓动作起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的人对于鬼神作祟之事是极为敏锐的。不过事已至此,眼前这人却是再瞒不得的,况且这个人在他心里毕竟不同于旁的,与其叫他等上十来年,倒不如就此把真身亮出来,所谓赌徒,首先就要有豪赌的疯狂。

    林微想罢已是打定了注意,双眼直视着徒晏道:“先生能猜到几分?所谓移魂之术先生信也不信?林微不过一缕飘魂,死后偶然入得这个身体。”林微话至此一手按上心口道,“林微对天起誓,这颗心若有一丝不轨,天打雷劈永世不入轮回。”

    徒晏眯起双眸眉尖终是蹙了起来,若说林微有什么阴谋他倒也不大相信,对于他看人的眼光他自觉还是信得过的,只不过这人太过聪慧了些而已,所以那句话自林微口中脱口而出时,他已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了,只没想到林微竟是这么痛快便交了底。

    这尚是徒晏第一次认真的看这林微,虽说面容稚嫩,可那黑沉沉的眸中沉敛凝重却是极为坚定,这双瞳仁,倒与那徒泓有着几分相似。徒晏胡思乱想一番,心绪早已飞得远了,是故此时所问也已是疑惑多于质疑:“你是什么人的飘魂,竟能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

    “几百年后,每个人都有选择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权利。”林微笑道。

    徒晏的双眸深深看入林微眼底,似是想要穿过他的一双招子看到他的真身一般,良久都未动作。林微的双手终是从徒晏额角拿了下来,继而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先生将忧思全部放在自己心口上,却是骗不得你自个儿的,或者撒开手,你便能看清楚皇上真正的意图也说不准。林微虽只见过皇上一面,不敢妄加揣测,然而有一点先生大可以相信,上皇手中权势犹在,先生又是太后跟前唯一留下来的,皇上便是真有什么心思,先生当下也还是安全的,所以只要早作打算,一切都还来得及。而且,以林微粗浅之见,皇上对先生,还是有些情分的。”

    徒晏听了林微这话倒是没再继续下去刚刚的思虑,却是笑了起来,眉目悠然唇角浅扬,细长的手指在他脑门上轻戳了一下,斥道:“这便不再装傻了?这世间能骗过我的人正经没几个,你却是算得上一个了,倒哄了我这么些个日子。”

    看着徒晏坦然的笑容,林微却是心内撼动,若说之前他喜欢这徒晏洒脱的性子,然而此时,怕是只能用钦佩来表达他的心绪了。

    前一时尚在忧虑那朝堂上的血雨腥风,这一刻便能同他言笑晏晏,上一时还在逼问他是何妖孽,此一时便能同他坦然以对。然而林微却是深信,若有一日他真的起了歹心,这人必能毫不手软将他斩于刀下,可这却丝毫不影响当下他与他相知相交。

    这是一种气度,沉涵如海。

    林海的官位一升再升,那贾政同朝为官,自是很快便知道了的,眼见得林家炙手可热,贾母那一份火辣的心便更加的燃烧了起来。这日同王夫人闲话,说起来又是深觉快慰,道:“如今天气也暖和了起来,眼看着花儿都要谢了,明儿个叫琏儿往林家再去一趟,正经的该把玉儿接过来方是。这男人们做事就是粗心,儿女的教引之事那都是最疏忽不得的大事,怎么在这上头都不能经心些个?”

    贾母三番五次的提起宝玉和黛玉之事,这么些年了,王夫人自然也是深知她打算的,那几年她到底也没往心里去过,不过这回又提起来,却是也动了动心思。虽说那林丫头看着不是个好生养的,贾敏又死得早没好生教导于她,不过林姑爷这前程倒是还算可以,若是那林丫头好拿捏,在跟前好生的调=教个三五年,配她的宝玉倒也可以考虑一二。这般想着王夫人倒是难得的接了口,道:“咱们娘儿们坐到一处说说道道的,自然在这些个事情上经心些,不过他们男人们到底有大事要忙的,这上头自是没那么细致,要么说女儿还是得有妇人教导吗?这是正经事,明儿个老太太也不必吩咐,我一会子便跟凤丫头说,赶明儿叫老太太见到人便是了。”

    贾母见王夫人终是松了口,自然也知道她想的什么,不过她也不会说出来,林家姑爷是个好的,这一点她从来就不曾怀疑过,那毕竟是她那老爷看上的人。这王氏目光短浅,要不是因着老爷当年说那王子腾是个有能为的,迟早必能出息了,她也不会纵容她嚣张这么些年。而今可不是就看出来了?林海和王子腾个个都极得帝心,在朝中那都是叫人堆着笑巴结的人了。

    贾母笑道:“如此也好,我如今年纪大了,这什么事念叨过了没多会子就能抛到脑后,不服老不行呢。”

    “老祖宗又哄我们呢,您哪里老了?叫我看着,只怕咱俩站一处儿,人家还以为是一对儿母女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丫鬟闻声打起帘子,王熙凤便甩着帕子俯身走了进来,话尾上还跟着一串清脆的笑声。

    贾母瞬间便笑了起来,啐道:“快把这猴儿给我打出去,越发的敢拿我这老婆子取笑了。”

    “哎吆。”王熙凤径直走到王夫人身后,见她扭头看到桌上,便将那茶盅端起来亲自递到她手里,转而才抬头对贾母道,“正经的您给我天大个胆子,我也不敢拿老祖宗取笑呢,不过是应景儿蹭您老个彩头儿罢了,您可饶了我罢。”

    王夫人笑道:“就你嘴头儿好使,仗着老太太宠你,没个大小不知个好歹的,也不臊的慌。先别闹呢,正有话同你说,刚老太太还说着这天气也暖和了,林家回来这都几个月也该安顿妥帖了,你叫琏儿抽空去走一遭,把林丫头接过来吧。”

    王熙凤笑应道:“正是呢,昨儿个二爷还提了林姑父呢,我正想着只怕老祖宗又该念叨上了,可不这就赶上了这么个巧宗儿,我一会子回去了便同二爷说,这么些日子不见,我也想林家妹妹了呢。”

    王夫人点头笑笑开始喝茶,王熙凤便又逗着贾母说笑了一会子,才出了后门回了她自己院中,竟是迎头便见贾琏也进来了,于是便把王夫人的吩咐说给他听,道:“这事儿老太太一直惦记着呢,迟早绕不过跑这一遭儿,明儿个你早些过去,接了来也就放下了。”

    贾琏听了冷哼了声,一边进屋一边道:“上回带着那么长的信人家都不肯来,你是当时没在跟前,连那个小表弟也正经不是个好相与的,少说有一百二十个心眼子,我估摸着,林姑父不定有什么想头呢。”

    “能有什么想头?”王熙凤进了屋便自顾坐到了椅子里,闻言挑眉道,“林姑父便是再好,也架不住姑妈去得早,他们林家连个正经的亲戚都没有,那林表妹迟早不得到老太太跟前教养?念书人就是那点子自觉的清贵劲儿,咱们家国公府的门第还不够她进的?叫我说都别太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了。”

    王子腾如今是连升三级,眼看着前程似锦,王熙凤说起话来那底气自然是足的。不过贾琏却又不同,贾政好歹还有个员外郎应着景儿,可贾赦却是虚承着个小小的爵位什么事儿都没他的,如今更是被挤到了东边那簇院子里去,连个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他便是趁着二房这边混点子杂事儿做,也不过都是些跑腿的卖力活儿。再往远的说,人家史家那边如今也是一门双候的显赫之族,当年贾史王薛四家他们贾家排在第一个,如今看着却是空有个架子了。贾琏是从外头走动的人,自然知道林海那尚书和太子太傅的官位意味着什么,岂是他们在门口挂个早该换掉的国公府门匾就能比得的?

    不过贾琏却是没心思同王熙凤较真,更重要的是,他如何都看不出来那林海因何明明说好了的却又改了主意,如今贾母又提起来,少不得他还是得走一遭。

    第二日贾琏起个大早便去了林府,出来接待的却只有林微一人,贾琏心下疑惑却也更坐实了之前的猜测,看起来林海还真是拿林微当亲子般对待呢。

    两人彼此厮见过,林微请贾琏入了座方歉意的道:“伯父这几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在家里也歇了这好几日了,昨夜又是一直没怎么睡,天微微亮了才刚合上眼。所以听说是琏二表哥来了我便没叫他起来,琏二表哥也不是别人,千万莫要往心里去才好,只不知道琏二表哥这大清早的来,却又是为着何事?若是无妨,同我说了也是一样。”

    贾琏听了这话哪里还好提接黛玉的事情,忙嘘寒问暖的问了一顿,道:“如今这交季的时节,天气好一日歹一日的,到底要注意着些才是,既然姑父刚刚歇下,我也就不去打扰了,改日再来探望,到底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表弟有何忙的只管去吧。”

    送了贾琏离开,林微去了林海屋中便笑了起来,道:“这么些日子没个信儿,怕是来接姐姐过府的,听说伯父身子不好又没说出来,我估摸着过个几日还是会来。”

    林海坐在桌前悠闲的喝着茶,哪里有什么不适的模样?不过是他那一时听小厮报说荣国府来了人,想着叫林微去应付的话能叫那边重视起来他对林微的在意,却不曾想林微一见是贾琏便觉得与林黛玉脱不开干系,是以还不等贾琏开口就给人把话堵在了嗓子里。

    如今黛玉跟着两个嬷嬷学规矩做女红,几人处得倒是融洽,那二人喜欢她性子灵慧,自是交赞不绝。便是这会子贾琏真接了黛玉过荣国府去,林海其实也是不担心的,况且黛玉有了两个嬷嬷教导,又有林海在身边,他如今也已准备好彻底回绝了那贾母的念头了,不过林微给贾琏推了回去,倒正好再过几日再提此事。

    林海道:“如此也好,到那时再说不迟,你先去拾掇拾掇早些上学吧。”

    林微应道:“那我便先过去了,我看着先生这几日心情极是不好,晚上要是不回来,我就打发人来跟伯父回一声,同先生住几日给他解解闷儿。”

    林海笑道:“知道了,你且去吧。”

    却说贾琏离了林府,不到晌午那荣国府里就送了不少的补品食材过来,林海虽说看得哭笑不得,不过再想想那贾政也是当朝为官的,这生病倒也生了个全套,也便罢了。然而不管林家拖得几日,那贾母一二再再而三的来接,到底还是把林黛玉迎去了荣国府,不过林海已是明说了只叫黛玉去那边儿小住几日。

    这一日天气正好,林微和黛玉各自梳洗打扮精致了,虽说穿戴素净却皆是锦缎华裳一身贵气,方坐了轿子往荣国府去了。林微也极明白林海刻意安排他多同荣国府走动的因由,虽说他知道这荣国府难免日后衰败,却依旧是承了林海的情的,所以也并不推脱。

    这日贾政也去上朝点卯了,林微便直接被迎进了内宅,其时贾母房中一众女眷竟是都在,那贾宝玉见了黛玉一双眼睛都没打过转儿。林微看着众人把黛玉围在中间说说笑笑,个个脸上堆着喜悦,就连那王夫人都关切的问黛玉如今身子可好了在家都做些什么之类的闲话,也便真个放了心。想着眼下有着林海当前的鸿运,贾母定是会将黛玉捧到掌心里的,便决定不再耽搁了,遂道:“不知道给姐姐安排了哪个屋子?我叫人把行李搬过去,也让跟着姐姐的嬷嬷丫鬟们先去拾掇着,老太太再同姐姐说话不迟,我也便先回去了。”

    贾母这时方停下了揉搓黛玉,抬起眸子深深看了林微一会子,转头同王熙凤道:“把迎丫头先搬到惜丫头那边,叫玉儿往迎丫头那屋里住吧,你去带着微哥儿过去,好生的帮着拾掇拾掇。如今这天儿也暖和了,赶明儿把你太太后头那几间抱厦尽快收拾出来,把探丫头她们都搬过去,这几日就先挤挤吧。”

    这老太太还真是敢做!

    把他家几个姑娘都赶走,只留着林黛玉跟贾宝玉住到这里,她这是不打算叫林黛玉出这荣国府的门儿了吧?林微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尚不及开口却是又听那贾宝玉道:“好祖宗,哪里这般麻烦了,不若我挪出来,叫妹妹便在碧纱橱里安置了吧,日后咱们也好一处儿说话。若姐妹们都搬到太太那边儿去,咱们这里岂不冷清了?”

    贾母笑道:“傻孩子,你妹妹是娇客,姐妹们也都是清贵的女孩儿,哪里能随便安置得的?你不懂这个。”

    王夫人今见黛玉已非是上回见时那三不五时抹泪儿的娇弱模样,站在姐妹们中间众星捧月般闪着光,贾母眼里已是再无别的女孩儿了,连自己家的都得让出一席之地,再看宝玉更是被她勾得恨不能同吃同眠,心里那膈应劲儿蹭蹭的便蹿了上来,只觉得这林丫头怎么看都是一副狐媚子相,心里那点儿热乎劲儿不免又掉了七八分,遂道:“老太太虑得极是,正好就着现下,不若一块儿拾掇了,这就给姑娘们搬过去,倒省得再折腾一回,林丫头最是不能委屈的。宝玉如今也大了,我看不若把我前头那处院落也拾掇出来叫他搬去,正好能清清静静的念书。”

    这才是个明白的,正经先把贾宝玉弄走吧,溺爱也该有个限度。林微不动声色的等着王夫人发力,这次两人倒是想到一处去了,贾宝玉要是能搬出了贾母这院子,还省得他和林海担心呢,便是多叫黛玉来住几回也使得。

    然而那贾宝玉一听这话却是绿了脸,连叫他跟黛玉隔堵墙他都不舍得,哪里能忍受搬去那离贾母这院子最远的角落里?随即便在贾母怀里扭动起来:“老祖宗这里就极好,我不去那边。”

    贾母见王夫人平白的又犯起了糊涂,也不想再同她争执下去了,便道:“就先按我说的,凤丫头先去拾掇吧。”

    就这么杂交=配了?

    林微见贾母打定注意要让宝玉在这边混,脸上连那点子客气劲儿也淡了去,她们不在乎但是他在乎,那是他林家的姑娘!之前看书也还觉得这贾母对黛玉多少还是有些真心的,然而如今再看这件事,黛玉若真是无人做主,这老太太只此一事便是断了黛玉后路了。同个外男一处儿住到十几岁,这林黛玉可不就是明晃晃的候补了吗?而且还是不做候补就没人要的前程。

    林微本就不是这荣国府里贾敏亲出的,自然也不怕冲撞了这老太君,更何况这老太太做事儿实在狠毒,他还真没什么不敢说的,当下便拉了脸,道:“既然是姐妹们住着的闺房,我也就不过去了,琏二嫂子且带了丫头们去吧。”转身又对身后一直跟着的嬷嬷和大丫鬟碧鸢道,“原是不知道二表哥也是住这里的,两位嬷嬷怕是要尽着些心了。碧鸢跟着姐姐最久,丑话我就先说到前头,咱们家规矩大,那些个杂七乱八的人别随便就往姐姐屋里头让,若是叫我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闲言碎语,或者叫姐姐受了什么委屈,你们也就不用再回去了。”

    贾母、王夫人和王熙凤等人都在屋中,谁都没想到这林微说变脸就变脸,竟是谁的面子都敢甩,明着往人脸上扇。王熙凤当下就呆住了,王夫人却是被林微这一通话气得连手指肚都抖起来,便是那贾母最是个计深的,这会子那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如今她们才算见识了,这林家人个个都是极左拧的性子,那林海看着斯文却最是固执,如今更是出了林微这么个酸脸货。

    便是林黛玉,虽然素习见多了林微的冷静和缜密,却也是头一回见他这般挺着腰子当面削的,不过她本也对贾母的安置心里不满,见林微这会子给她做主却是心下暗喜。这是他们姐弟头一回对着外人,为了她林微连荣国府老太君的脸子都敢甩,倒更叫她心下熨帖,眼下见众人都是有些发怔,遂在林微脑门儿上戳了一指头,笑嗔道:“你又混说什么呢?二表哥在外祖母跟前住着,自是他的一份孝心,姐妹们不也一处儿住的吗?平日里闲了我自是和姐妹们说笑玩闹的,在外祖母跟前哪个舍得给我委屈受?”

    林微才不管这些人的脸色如何呢,若是换成那小皇帝那样出息的,便是那自始至终都在做样子的王夫人不乐意,他也有办法给他二人撮合到一处。然而那贾宝玉他一分也看不上,又因刚刚那一通话更叫他厌恶了去,自然不会让黛玉跟他闹出任何瓜葛。林微自己完全没察觉到,如今他对黛玉倒不似个弟弟,而更像个挑剔的家长了,更甚的是他还成了个有着姐控心结的家长。

    林微转过身款款给贾母作了个揖,漠然道:“如今先把话揉开了摆明了,日后才更好相处,也不会日积月累的留了心结。咱们是最知己儿的亲戚,老太太对姐姐的心,便是我冷眼看着也极是感念的,所以方不避讳了去。我头一回跟咱们府里打交道,心里有些打鼓想来老太太也是能理会得的,前头伯父倒是说过最放心姐姐往这边来住的,不然也不能说来就送了来,是以姐姐这几日就拜托老太太了。今儿个天色也已不早,我就先回了,过几日我再来接姐姐回去。”

    贾母深吸一口气,被林微这连削带打的一番数落几乎气晕过去,当下也早已没了好脸色,只是林海已是明明白白拒了她的,这会子也到底是心虚,便淡淡道:“如此,我也不虚留你了,回去跟你伯父代个好。玉儿你只管放心好了,我自己的亲外孙女儿,自是放到掌心里疼的。”

    记着你这话便好!

    林微拱手作辞,在门口看了一眼傻乎乎看着他的贾宝玉,挑唇一笑转身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貌似应该解释下皇家这群人的辈分问题,上皇是徒晏他老爹,是徒泓他爷爷,只有徒晏和徒泓他爹是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所出。然后这里设定的是上皇直接传位给徒泓,徒泓他爹目前没有名分,是个死掉的太子身份,等上皇死了之后,徒泓会给他爹追封。

    这里小皇帝才刚刚亲政,上皇还是有实权的,所以自封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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