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诛颜（一）
云海石林位于炎黄大陆的西南端，方圆数百里，其间有怪石嶙峋，森如刀，利如戢，锋如钺，千峰若簇，万刃似海。江湖中极为神秘的花月教总坛，就在这片苍茫的石林中。
今夜是八月十五，天上一轮明月，银盘似的挂在石笋间，雪纱般柔和的月光洒在石罅里生出的一株株月白、粉红、血红的曼陀罗花叶上，交织成一种诡异的艳。
突然间，两匹银驹拉着一辆华盖低垂，翠羽黄巾的七香宝车冲破弥漫的雾气，在狭窄的路面上箭矢一般飞速前行。车辄声声，碾碎了宁谧的夜。
马车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在石林深处的一处湖泊边停了下来。驾车的人，弱冠的年纪，一身月白长袍，长得眉清目秀。
此时，他利落地跃下马背，对着车内恭敬道：“夫人，到了。”
坠着浅黄流苏的帷幔缓缓拉开，走出一位少妇，她穿着同样的月白长袍，蝉鬓乌黑，鬒发如云，娇颜不施粉黛，却有一种明月般的妖皎风韵从她身上流淌出来。
她下了车，杏眼扫向烟月朦胧的水面，檀口轻启道：“龙护法，还好我们及时赶到了，圣主还没有开始冲关。”
龙荫点了点头，恭敬道：“有姬夫人在，圣主一定能冲破最后的障碍。”
姬木华莞尔一笑，又对车内轻声道：“城儿，下来吧。”
一道清亮的童音自车内响起，“娘亲，城儿可以见到爹爹了吗？”
帘帷拉开，车内露出一张玲珑精致的小脸。穿着月白吴绫绞花长袍的小男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年纪，却已是出落得清水芙蓉一般，墨玉似的黑发，插着一根碧玉簪子，那双清灵的凤眼，比那观音大士座下的金童，还要俊秀几分。
姬木华柔柔一笑，伸出纤手将他抱了下来。她轻轻抚摸着小男孩可爱的脑瓜，叮嘱道：“城儿乖，待会儿娘亲陪爹爹练功，城儿要乖乖听龙叔叔的话。”
小男孩噘着粉嫩的小嘴，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姬木华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宠溺道，“娘亲和爹爹练完功就来接城儿好不好？”
小男孩搂着姬木华的脖子，在她脸颊上啄了啄，撒娇道：“那娘亲和爹爹要早点来接城儿。”
姬木华一边答应着，一边将小男孩交给了身边的龙荫。然后她便运起轻功，蜻蜓点水般往微波不兴的湖面掠去。
此时已近午夜子时，月上中天，一轮圆月，高高挂在明月湖的上空。明月湖中心的雨花台上，跪满了花月教的教徒，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穿着一色的月白长袍，素颜洁面，长发披拂，向中心台的位置匍匐着。
中心台上，白光缭绕，两道纤长的人影，在半空中若隐若现。四周唱起梵呗，众教徒皆高唱着：天雨圣花，坠落凡尘。皎皎明月，涤我圣灵。佑我圣主，达至圣境。
第一轮梵赞唱毕，中心台上白光大炽，白色的天雨曼陀罗花，如漫天飞雪，若天女散花一般，倾泻在苍茫的湖面，将雨花台笼罩在一片花的海洋里。渐渐地，一座花桥缓缓上升，似乎要与空中的明月相勾连。
梵呗继续奏着，祈祷声，吟唱声，声声不断，整个明月湖，都沐浴在一片神圣的气息中。
这是花月教每一任教主都要完成的一个仪式。一旦仪式完成，度过此关，便进入金刚曼陀罗之境，成菩提身，与万物同化而此身不灭。
就在仪式即将完成，中心台上的顾图南与姬木华到了最紧要关头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团黑沉沉的云雾，蓦地泼墨般涌向那一轮雪月，渐渐地，银盘被一点点侵蚀，月华也逐渐暗淡下来，直到最后明月被彻底吞噬，天地间唯留一片沉寂的黑。
雨花台上，也是一片沉寂，人人心中都在颤抖，畏惧着这教史上从来不曾记载过的异相。
小男孩将小脸埋进龙荫的衣袖间，“龙叔叔，城儿怕黑。”
龙荫轻轻地搂着小男孩，强自镇定道，“少主别怕，有叔叔在。”
“龙叔叔，城儿想娘亲。”
“快了，夫人和圣主很快就会来见城儿了。”
“啊……”
突然之间，一声凄厉的长啸响起，瞬间播撒在整个明月湖上。空中的明月，也就在这时，拨开黑沉沉的云雾，吐出一丝淡淡的微光。
中心台上，一团血雾勃涌而出，月白长袍下的顾图南，身体竟似莲蓬一般，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莲蓬的万千窟窿中涌出。
台上的女子，长发翻飞，双眸血红，月白的长袍上，沾满了如血般殷红的天雨曼陀罗花瓣。
又是“砰”的一声，姬木华一掌击向顾图南，顾图南残破的身躯，竟似断线残筝一般跌进衰飒的湖中心。
“爹爹，娘亲……”
小男孩的一声呼唤，划破长夜的寂寥。半空中云开月现，一轮圆月，玉珪一般，皎皎月光，一泄千里。
花月教的教徒，这才从满目的震惊中醒来。
天尊者萧无极这才道：“圣女被妖魔附身，教主已经死在她手下。本尊现以本教至上尊者身份，命七十二金刚，三十六罗汉，风云龙虎，钩索贝铃八护法，宝生、不空、大日三阇梨，天地二尊者，速速拿下被妖魔附身的圣女。”
花月教的圣子或圣女，虽在教中的地位极为神圣，却是没有实权。权力最高，教主之下，便是天尊者。
“遵命”。
天尊者一声令下，众人立即将姬木华团团围住。
“娘亲……”
小男孩稚嫩而破碎的童音，被兵刃交接之声彻底淹没。
一场激战之下，花月教付出损失八位金刚，二位罗汉，一位护法，加一位阇梨重伤的代价下，才将姬木华制住。
关于如何处置姬木华，教中意见并不统一。有人因为教主顾图南死在她手上，要求将姬木华处死。但花月教自建教以来，还从没有处死过教中圣子或者圣女的前例。教主暴亡已是教中不幸，此时若再处死圣女，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动摇花月教的根基。于是，经过天地尊者与三阇梨商议决定，花月教不处死姬木华，但要废去她的武功，将她终身囚禁起来。
同时，按照教义规定，顾图南和姬木华唯一的儿子顾倾城，将在他十三岁时正式继承教主之位，成为花月教第十一任教主。在此之前，花月教将全面封锁顾图南逝世的消息，教中事物，由天地二尊者与三阇梨组成的长老会处理。
☆☆☆☆
云海石林不仅仅是一片枯石林立的黄石林，是因为曼陀山庄的存在。矗立在石林深处的曼陀山庄，是茫茫石海中的一抹灵秀。曼陀山庄临水而建，明月湖恰似一柄玉镜，曼陀山庄临妆泄影，竟似勾勒出的一笔绝妙丹青。
山庄内种满了曼陀罗花。各色的曼陀罗，开在后花园的数带朱漆栏杆里，或白如酥雪，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
太湖石的山子边，穿着月白锁子锦长袍的小男孩身子埋在花圃里，此刻他正在摘花，小脸上是认真的神情。
一朵，两朵，三朵。
不一会，小男孩就摘了一小捧红色的曼陀罗。这是娘亲最喜欢的花了，小男孩心中思想着，摘得更卖力了，光洁的额间已渗出晶莹的汗珠。
“少主，你怎么不好好练功，跑出来玩，要是给尊者知道了，又要挨骂了。”
龙荫找了好半天，总算在后花园找到小倾城，紧张的神色才算放松下来。
孰料小男孩清灵的凤眼里，却是滚出几颗泪珠儿，那样子看起来真是让人又怜又爱，“龙叔叔，城儿想娘亲。”
龙荫微微一叹，“少主，夫人她生病了，等她病好了就会回来看你的。”
小男孩又是滚下几颗眼泪，揪着龙荫的白袖，“龙叔叔带城儿去看看娘亲好不好，城儿给娘亲摘了娘亲最喜欢的花。城儿保证，只要见了娘亲，就好好听尊者的话，好好练功。”
龙荫剑眉微蹙，他从少年时代就跟在圣主身边，少主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少主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亲，母亲虽在却形同没有。
想到此间，龙荫不由得心中一动，掏出白绫丝帕轻轻擦去小男孩小脸上的泪痕，“好吧，龙叔叔带你去见娘亲。”
小男孩立即破涕为笑，往龙荫面颊上啄了一口，搂着他的脖子，“城儿就知道，龙叔叔最好了。”
龙荫长这么大，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被人亲了一口，不由得俊脸一红，“少主……”。
今夜是八月十五，天上一轮明月，银盘似的挂在石笋间，雪纱般柔和的月光洒在石罅里生出的一株株月白、粉红、血红的曼陀罗花叶上，交织成一种诡异的艳。
突然间，两匹银驹拉着一辆华盖低垂，翠羽黄巾的七香宝车冲破弥漫的雾气，在狭窄的路面上箭矢一般飞速前行。车辄声声，碾碎了宁谧的夜。
马车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在石林深处的一处湖泊边停了下来。驾车的人，弱冠的年纪，一身月白长袍，长得眉清目秀。
此时，他利落地跃下马背，对着车内恭敬道：“夫人，到了。”
坠着浅黄流苏的帷幔缓缓拉开，走出一位少妇，她穿着同样的月白长袍，蝉鬓乌黑，鬒发如云，娇颜不施粉黛，却有一种明月般的妖皎风韵从她身上流淌出来。
她下了车，杏眼扫向烟月朦胧的水面，檀口轻启道：“龙护法，还好我们及时赶到了，圣主还没有开始冲关。”
龙荫点了点头，恭敬道：“有姬夫人在，圣主一定能冲破最后的障碍。”
姬木华莞尔一笑，又对车内轻声道：“城儿，下来吧。”
一道清亮的童音自车内响起，“娘亲，城儿可以见到爹爹了吗？”
帘帷拉开，车内露出一张玲珑精致的小脸。穿着月白吴绫绞花长袍的小男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年纪，却已是出落得清水芙蓉一般，墨玉似的黑发，插着一根碧玉簪子，那双清灵的凤眼，比那观音大士座下的金童，还要俊秀几分。
姬木华柔柔一笑，伸出纤手将他抱了下来。她轻轻抚摸着小男孩可爱的脑瓜，叮嘱道：“城儿乖，待会儿娘亲陪爹爹练功，城儿要乖乖听龙叔叔的话。”
小男孩噘着粉嫩的小嘴，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姬木华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宠溺道，“娘亲和爹爹练完功就来接城儿好不好？”
小男孩搂着姬木华的脖子，在她脸颊上啄了啄，撒娇道：“那娘亲和爹爹要早点来接城儿。”
姬木华一边答应着，一边将小男孩交给了身边的龙荫。然后她便运起轻功，蜻蜓点水般往微波不兴的湖面掠去。
此时已近午夜子时，月上中天，一轮圆月，高高挂在明月湖的上空。明月湖中心的雨花台上，跪满了花月教的教徒，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穿着一色的月白长袍，素颜洁面，长发披拂，向中心台的位置匍匐着。
中心台上，白光缭绕，两道纤长的人影，在半空中若隐若现。四周唱起梵呗，众教徒皆高唱着：天雨圣花，坠落凡尘。皎皎明月，涤我圣灵。佑我圣主，达至圣境。
第一轮梵赞唱毕，中心台上白光大炽，白色的天雨曼陀罗花，如漫天飞雪，若天女散花一般，倾泻在苍茫的湖面，将雨花台笼罩在一片花的海洋里。渐渐地，一座花桥缓缓上升，似乎要与空中的明月相勾连。
梵呗继续奏着，祈祷声，吟唱声，声声不断，整个明月湖，都沐浴在一片神圣的气息中。
这是花月教每一任教主都要完成的一个仪式。一旦仪式完成，度过此关，便进入金刚曼陀罗之境，成菩提身，与万物同化而此身不灭。
就在仪式即将完成，中心台上的顾图南与姬木华到了最紧要关头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团黑沉沉的云雾，蓦地泼墨般涌向那一轮雪月，渐渐地，银盘被一点点侵蚀，月华也逐渐暗淡下来，直到最后明月被彻底吞噬，天地间唯留一片沉寂的黑。
雨花台上，也是一片沉寂，人人心中都在颤抖，畏惧着这教史上从来不曾记载过的异相。
小男孩将小脸埋进龙荫的衣袖间，“龙叔叔，城儿怕黑。”
龙荫轻轻地搂着小男孩，强自镇定道，“少主别怕，有叔叔在。”
“龙叔叔，城儿想娘亲。”
“快了，夫人和圣主很快就会来见城儿了。”
“啊……”
突然之间，一声凄厉的长啸响起，瞬间播撒在整个明月湖上。空中的明月，也就在这时，拨开黑沉沉的云雾，吐出一丝淡淡的微光。
中心台上，一团血雾勃涌而出，月白长袍下的顾图南，身体竟似莲蓬一般，殷红的鲜血不断地从莲蓬的万千窟窿中涌出。
台上的女子，长发翻飞，双眸血红，月白的长袍上，沾满了如血般殷红的天雨曼陀罗花瓣。
又是“砰”的一声，姬木华一掌击向顾图南，顾图南残破的身躯，竟似断线残筝一般跌进衰飒的湖中心。
“爹爹，娘亲……”
小男孩的一声呼唤，划破长夜的寂寥。半空中云开月现，一轮圆月，玉珪一般，皎皎月光，一泄千里。
花月教的教徒，这才从满目的震惊中醒来。
天尊者萧无极这才道：“圣女被妖魔附身，教主已经死在她手下。本尊现以本教至上尊者身份，命七十二金刚，三十六罗汉，风云龙虎，钩索贝铃八护法，宝生、不空、大日三阇梨，天地二尊者，速速拿下被妖魔附身的圣女。”
花月教的圣子或圣女，虽在教中的地位极为神圣，却是没有实权。权力最高，教主之下，便是天尊者。
“遵命”。
天尊者一声令下，众人立即将姬木华团团围住。
“娘亲……”
小男孩稚嫩而破碎的童音，被兵刃交接之声彻底淹没。
一场激战之下，花月教付出损失八位金刚，二位罗汉，一位护法，加一位阇梨重伤的代价下，才将姬木华制住。
关于如何处置姬木华，教中意见并不统一。有人因为教主顾图南死在她手上，要求将姬木华处死。但花月教自建教以来，还从没有处死过教中圣子或者圣女的前例。教主暴亡已是教中不幸，此时若再处死圣女，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动摇花月教的根基。于是，经过天地尊者与三阇梨商议决定，花月教不处死姬木华，但要废去她的武功，将她终身囚禁起来。
同时，按照教义规定，顾图南和姬木华唯一的儿子顾倾城，将在他十三岁时正式继承教主之位，成为花月教第十一任教主。在此之前，花月教将全面封锁顾图南逝世的消息，教中事物，由天地二尊者与三阇梨组成的长老会处理。
☆☆☆☆
云海石林不仅仅是一片枯石林立的黄石林，是因为曼陀山庄的存在。矗立在石林深处的曼陀山庄，是茫茫石海中的一抹灵秀。曼陀山庄临水而建，明月湖恰似一柄玉镜，曼陀山庄临妆泄影，竟似勾勒出的一笔绝妙丹青。
山庄内种满了曼陀罗花。各色的曼陀罗，开在后花园的数带朱漆栏杆里，或白如酥雪，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
太湖石的山子边，穿着月白锁子锦长袍的小男孩身子埋在花圃里，此刻他正在摘花，小脸上是认真的神情。
一朵，两朵，三朵。
不一会，小男孩就摘了一小捧红色的曼陀罗。这是娘亲最喜欢的花了，小男孩心中思想着，摘得更卖力了，光洁的额间已渗出晶莹的汗珠。
“少主，你怎么不好好练功，跑出来玩，要是给尊者知道了，又要挨骂了。”
龙荫找了好半天，总算在后花园找到小倾城，紧张的神色才算放松下来。
孰料小男孩清灵的凤眼里，却是滚出几颗泪珠儿，那样子看起来真是让人又怜又爱，“龙叔叔，城儿想娘亲。”
龙荫微微一叹，“少主，夫人她生病了，等她病好了就会回来看你的。”
小男孩又是滚下几颗眼泪，揪着龙荫的白袖，“龙叔叔带城儿去看看娘亲好不好，城儿给娘亲摘了娘亲最喜欢的花。城儿保证，只要见了娘亲，就好好听尊者的话，好好练功。”
龙荫剑眉微蹙，他从少年时代就跟在圣主身边，少主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少主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亲，母亲虽在却形同没有。
想到此间，龙荫不由得心中一动，掏出白绫丝帕轻轻擦去小男孩小脸上的泪痕，“好吧，龙叔叔带你去见娘亲。”
小男孩立即破涕为笑，往龙荫面颊上啄了一口，搂着他的脖子，“城儿就知道，龙叔叔最好了。”
龙荫长这么大，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被人亲了一口，不由得俊脸一红，“少主……”。